殳谷县是坐落在韶山和黥岭之间的一座小县城，此县城因殳谷关闻名，此关关城东西长两千余丈、谷道仅容一车通行，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自古为兵家必争的天险之地，这座天险关城如今属于在西北地区的一个小国——鍚国。
关于鍚国，姜素还是略知一二的。这个国家由于地处偏远，全国上下受文明的程度严重两端化，历来被其他中原国家所排斥。这个国家的国君也是个直性子，既然“中原文化圈”这么瞧不上自己，索性就干脆一路黑到底算了。
整个国家民风彪悍，人人尚武，脾气秉性极其暴躁、耿直。当地的官员大多数也都是糙汉子、行武之人，但凡街头巷尾、邻里亲朋之间发生了点摩擦或是纠纷，都是私底下自行解决。如果告上了衙门，主政的官员多半也是奉行“没有什么事不是靠打一架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多打几架吧”。
当然，可不是真的什么事都靠打架斗殴解决，谁的拳头大，谁赢，那岂不是乱套了。如果真发生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那也是要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的对薄公堂的。
什么？你说莽夫断不了案？那也不要紧，不是还有驻值在各地的圣一教人嘛，真决断不了，当地的县帅就会提着礼物，上门请他们来协助断案。
在这样的国家政策和执行方针下，鍚国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军事国家，鍚国是一个西北偏远小国，小国更要图强，七年不出兵、不发动战争就是国家之耻，当朝的国君就要被写进史书内，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受后人唾弃。
姜素和路小莺从山村搬了过来后才得知，就在两周前，国君亲率十万兵众在这小小的殳谷县举行了誓师大会，出关攻打邻国去了。导致本就不是很繁华的殳谷县看起来更是冷冷清清的，平时拥挤窄小的街道，这时看上去显得格外宽敞。
姜素和路小莺兜里揣着卖了房产的十来两银钱，在一处巷子内租住了一个小小的房间。路小莺是个闲不住的人，刚一安顿好家里，便在街头的一家裁缝铺里寻了个针线活儿。
姜素则坐在桌前，将乾坤袋里的东西一一翻了出来进行清点。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一柄长剑之上，剑鞘上闪着黑亮的光芒，剑把上传来阵阵低鸣，就像一头发出呲牙咆哮声的饿狼。
他抚摸着黝黑的剑鞘，不禁想起这把砗磲剑是他参与诛杀盘踞在北方的犬妖敖炳得来的。据说这把剑是獒炳用十几只反叛过他的犬妖头骨制作而成，是敖炳生前所使用的武器。每日黄昏之时，敖炳都会用自己的獠牙去打磨它。
老七很是喜欢这把剑，此前一直附在上面，说什么都……
一想到梗七，姜素心中一痛，站起身向前渡了一步。
“嗪呛”一声。
一把锈迹斑斑、残破阙口的长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发出阵阵悲鸣声。
姜素望着手中的锈剑轻叹了口气，没有了老七的妖力养着它，自己现在的道力修为又还不足，这把剑竟变成了这样，他嘴角泛着一丝苦笑，慢慢的将剑收回剑鞘之中。
“嗯？这是什么？”
一枚赤红色圆丹吸引了姜素的目光，这枚圆丹约莫小拇指甲盖大小，通体血红。姜素将它放在手掌心之中，用鼻子嗅了嗅，既没有让人闻上去特别舒爽的沉年药香味，也没有什么令人作呕的刺鼻味，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姜素想了想，这颗丹药好像是下山之前自己和无量真人打赌赢来的，当时光顾着高兴了，也没弄清楚这东西的来源。无量真人向来喜欢炼制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脾气也古怪，姜素忽地想到拿给自己设下禁咒之人会不会就是他。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否定掉了。姜素想来老匹夫要是有这城府和手段，估计掌教天师的位置早就是他了吧。
点算了半天，自己偌大的乾坤袋里除了一把砗磲剑、一枚从无量真人那赢来的血丹和一些各式各样的道符与修行必备的药物，就只剩一堆形状怪异的玉器了。
砗磲剑是绝对不能卖的，再说这把剑就现在这副破烂样子，估计也只能被当作破铜烂铁处理了吧。剩下的道符与药品都是自己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冲破内障，打通全部奇经八脉的关键。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些玉器能换点银钱了，唉，真是年少不知金子贵，待到用时方恨少。以前从未有过对金钱的概念，走到哪都是有人赶着送钱来，实在不行，还能记教里的账，月底自会有人结清。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姜素扒落了半天，才挑出一根成色极好的玉簪子用来典卖。姜素记的这根玉簪子好像是六席之一的一位师姐送的，当初收下这根玉簪子就觉得太过华丽，不适合自己，这东西现在自己也用不上，拿来典卖了换钱也好。
姜素出了门东转转西逛逛，到处打听打听这小县城里有什么靠谱的典当行，顺便也看看有什么其他的生财之道，单靠路小芸养活他，帮他挣足应试的盘缠，他实在是无法心安理得。
在城里兜了半天得到了一个让人失望的消息，就是在这个偏落的小县城，像典当行这种比较高级的商铺是绝对不会有商人自愿来这设立的。
看了看天色，觉得离末时尚早，姜素袖着手来到一家小酒铺前，进去切了几两牛肉，一小壶烧酒，品了品滋味儿。
席间听到隔壁桌传来的嬉笑之声，侧耳听去，只听其中一人高兴道：“最近几天真是走运，一上午接连碰上几个为自己男人算命求卦的妇人，她们出手也是大方，光打赏钱就给了我好几两银子呐，这也是碰上国君带兵出征，谁家婆娘不心疼自己男人”。
“恐怕也不都是，我今早碰上的一个妇人，开口就问我她男人这次出征能活着的可能有几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克死他丈夫。看那急不可耐的样子，怕是早就和哪个野男人私下通好了，就盼着分了家产，早日改嫁。真是最毒妇人心啊！”另一个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姜素听到这，眼前忽地一亮。对啊，我可以给人卦算卜命呀，虽然以前在教里时，对这方面下的功夫最少，学的也是马马虎虎，算不得个中能手。但是怎么地也算是圣一教教习出来的，其中的一些解法、手势绝对是远超这偏远小县城里的卦算师。
想到这，姜素一口饮掉杯中酒，付了酒钱，出了铺子就去买齐一应家伙什，像模像样的摆起了摊子。
想归想，做归做。这会都已经快到午时了，满怀自信的姜素坐在自己的卦算摊前一脸愁容，打了个哈欠，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水，愣愣的看着不远处其他几家卦算摊前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的景象，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姜素这会算是明白了，什么正统名门，新奇算法，自己一个外来户，刚起的摊子，和当地人又不熟络。本事再高，算的再准，没人信你，有什么用。
这时一个青年人从对面人满为患的摊子匆匆忙忙地走来道：“先生，我赶时间。俺是个走镖的，前两天收到同乡带来的口信，说俺的妻子快要临盆了，可是身体不大好，俺连忙赶回来，还没回家呢，不知怎么搞得，俺心里很不安，您给俺算算，这一胎是否平安，是男是女。”
姜素看着他，想来这人应是真的着急，不愿意再等那长队，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跑到我这来的。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急，于是将算筹摆了半天，等到对方有些不耐烦时才道：“没问题，小危则安，尊夫人本来有些凶险，但是你们夫妻平日积德行善，应该会顺产，你是子女双全的命格，老兄真是好福气。”
这种事情大多是算不出来的，不过总不能说难听的话吧，把他急个半死怎么办，看他相貌忠厚，身体不错，听他的口气，夫妻也颇为和睦，那么子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至于他说妻子身体不大好，当然了，快要临盆了，丈夫还不在，心情哪里会好，这小子一回去，他妻子一高兴，一定会顺利生产的。
至于是男孩是女孩可不能明说，万一不准，到时候岂不是不好搪塞。这个走镖的青年听完，长吁了口气，高高兴兴的就要给钱离去，姜素拿出几道麸子交给他，并嘱咐到拿回去贴在厢房四角，嘱咐道：“尊夫人转危为安，身体虚弱，命势耗损极大，恐有小鬼灵妖骚扰”。
他连忙感谢到，并要加付银钱，姜素摆摆手，告诉他这是奉送的，为得是能给自己加点德行。他作势又要再谢，一个中年汉子跑了过来，高兴地道：“老四，你可回来了，弟妹生了，一对龙凤胎啊，快回去，快回去。”那个青年人一听，呆了半晌，突然狂奔而去。
姜素暗自吁了一口气，正在庆幸。发现旁边的人都以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通过这一卦，摊子的生意顿时好了不少。
姜素看了看兜里的银钱，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去看看那家典当行了，就准备收摊。
一个先前一直坐在树下的灰衣男子这时上前淡淡道：“先生给我算一课如何。”
姜素抬头望去，见这人身躯挺拔矫健，棱角分明，一张英气十足的脸上透着沉稳。他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儒服的中年人和一个黑衣劲装的随从。这几人虽然穿着普通，但浑身透着一股英武之气显得气势不凡。
有点自惭形秽的看看自己，身材普普通通，只是没有风吹即倒罢了，相貌虽然还算清秀，可是怎么看都是一个羸弱之人。
姜素有些犹豫地道：“在下今天卦数已满，这个……”
那灰衣人淡淡道：“我也知道先生为难，只是我明日就要离去，所以请先生勉强为之。”
看着这三人，那灰衣男子眼中满是命令的神色，想必是个令出禁止的人物，而他身后的那个青衣中年表情带着些不屑，至于那个黑衣的劲装随从则是神色间带着威胁之意。
看到是得罪不起的人，姜素只得硬着头皮坐回了摊位之上。
那灰衣男子面露愧疚之色，但他已在此地踌蹴多日，心中疑惑难解，只得问道：“我即将远行，请问此行是凶是吉？”
姜素听后，又将算筹摆了半天，皱着眉头道：“此卦各爻象都为老阴爻，阴气旺盛到极致。卦象同易卦之坤卦，性为地，西南方向有利。棋型为四上四中四下，上中下各爻象都为老阴爻。看来此行怕是碍难重重。”
说到这里姜素偷眼看看他的神色，心道，你这种人平日大概自信满满，既然你都犹豫不决的问卜，那事情必然棘手。
那灰衣男子神色灰暗，片刻又道：“请问先生，何处碍难。”
姜素想了一想，心想这人从气度举止看起来应该是个颇有身份之人，他身旁青衣中年和劲装随从很有可能一个是幕僚、一个是护卫，听他口音，应该是鍚国人，鍚国有什么大事么？
想到这里，姜素含糊其词道：“内有纷争，外有强敌，事情难办，若是小心谨慎，或有可能。”
这话一出，连姜素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像是在搪塞对方，不禁有些担忧的看着眼前的灰衣人。
谁知那灰衣人长叹了一口气，从面色上看去一片灰暗。难道自己这番话正好迎合了灰衣男子的心理？
待这几人走远，姜素拿起那青衣中年取出的一张布币，仔细一看，一百两！姜素差点叫出声来，连忙塞到怀里，然后收摊，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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