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利丹森林方向吹来的晨风夹杂着淡淡的芬芳味道,每到这个季节,森林边缘地带的木槿大片盛开,远远看去,森林上空仿佛落下了一层淡粉色的雪。
艾迪双手枕在脑后慵懒的躺在半山坡上,茂盛的青草几乎将他全部掩盖,周围时不时响起羊群的“咩咩”叫声以及昆虫求偶发出的鸣叫,温暖的阳光和松软的地面让他睡意渐浓。
纯净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色,只有小朵的白云在天空边缘游荡。
一切都像往常那样平静祥和。
爱德华大叔精心烤制的面包一定会在午饭前新鲜出炉;丽兹婶婶的炸薯条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烧焦呢;塞西莉亚姐姐的三明治里午餐肉要是能再足量一些就好了,明显不够吃啊,而且她要是不再促狭地叫自己艾迪妹妹就更好了。
随着艾迪的幻想,原本吃的饱饱的肚子似乎迅速瘪了下去,他此刻无比盼望太阳能赶紧走到天空的中央,那么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将羊群赶回村落,享受丰盛的午餐了。
这时,天空忽然有一群黑翅鸟低空飞过,翅膀费力地挥舞并发出尖锐的鸣叫。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低浅的轰鸣,类似于艾迪曾经见识过的蒸汽钻孔机启动的声响,而且声音越来越迫近,好似有人在艾迪头顶猛地拉开机器启动齿轮似的。
艾迪皱着眉头睁开朦胧的双眼,下一刻,他猛地坐起身,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艘飞空艇拖拽着长长的黑烟直冲他而来。
他浑身僵直,吓得几乎不能动弹。
飞空艇闪烁着锃亮反光的底部仅仅从他头部上方两米处滑行而过,巨大的风浪和震天的轰鸣将羊群吓得四散而逃,疾风几乎要将艾迪从地面上拔起,草丝碎末混杂在气流中漫天飞舞,一时间,艾迪几乎以为末日将至。
飞空艇斜斜地越过山坡,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方坠毁。
艾迪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他操纵着僵硬的身子往山顶爬去,那里能够看得更加清楚。
还没等他爬到最高点,忽的感觉脚下一阵短暂的颤动,随即而来的是一声沉重的巨响。
艾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山顶,只见那飞空艇甚至撞碎了一处山崖,并且在丘陵上刮蹭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最终歪倒在山谷之中。幸亏它及时刹住了车,因为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块陡峭的石壁。
滚滚浓烟喷薄而出,火焰已经吞噬了近三分之一的机体。
哪怕是艾迪所站的位置都能闻见一股淡淡的焦味。
黑烟顺着风向往远处弥漫,就仿佛在清澈的水池中滴入一滴浓墨,墨迹久久在上空盘旋挥之不去。
艾迪回头看了一眼,一身金毛的牧羊犬巴德正在狂吠,试图将跑散的羊群重新聚拢在一处。
“嗨,巴德,交给你了!”
艾迪叫了一声,随后便往山那头冲了下去,目标直指迫降的飞空艇。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只在经过村子的旅客们的闲谈中听过,又何曾见识过它的真面目。
或许是过久了平静无聊的生活,飞空艇的突然出现让他无比兴奋,即便是刚刚快如闪电的惊鸿一瞥,也让他身体内无数个细胞同时燃烧了起来。
虽然在山顶观察时,坠毁的飞空艇就在眼前不远处,艾迪一路狂奔,仍然花了快半个小时才接近飞空艇的残骸。
此时的飞空艇机体前端已被熊熊的火焰所包围,浓烟从机体的缝隙处喷薄而出,机体外侧的铁皮被烧得卷曲起来,不时有铆钉受热崩出,甚至有一两个从艾迪的耳边急速擦过,将少年吓得够呛。
即便距离残骸还有一段距离,这架飞空艇的庞大和精密依然给艾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在少年呆呆的注视着不断燃烧的飞空艇残骸之际,一把闪烁着光芒的精钢长剑毫无征兆地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你是什么人……咳咳……”,低哑的声音从艾迪的脑后传来。
艾迪陡然一惊,几乎都要吓得哭出来,整个身子僵得如同一块铁板,丝毫不敢乱动。
“我……我叫艾迪。”
“特纳,放下你的剑,别为难一个女孩子。”
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随之是那男子的一声低低的“是”。
长剑虽然缓缓撤了下来,但仿佛只要艾迪有一点异动,锋利的兵器就随时会刺穿他单薄的身子。
即便面临威胁,艾迪却仍然忍不住反驳道,“我是男生。”
“哎哎,真的吗?可是……怎么看都像个女孩子啊。”
伴随着甜美的声音,一个身着垂坠感十足的荷叶边长裙少女忽然跳到了艾迪身前。
她的身材高挑,与艾迪相差无几,和他一样的褐色长发盘在脑后,样貌像洋娃娃一般精致,眼眸是碧绿色的,给艾迪的第一印象,仿佛是一只尽显高贵气息的稀有品种猫,精灵古怪。她好奇活泼的语调,好像她早已忘了自己是从空中掉下来了一般。
在她身后紧紧站着一个高大精壮的男子,满脸血痕,他披着一身原本应是白亮崭新的盔甲,此刻上面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凹坑,他的右小腿被拉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伤口上紧紧绑着一层纱布,依稀可见的血液正往外渗出,在纱布上渐渐晕染开来。
令人奇怪的是,少女身上却是异常干净,就仿佛是前来参加野餐的贵族女子,刚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连及地的荷叶裙边都并未沾染一丝脏污。
少女瞪着眼看向艾迪,她直勾勾的眼神让艾迪不禁后退了几步。
她指向艾迪,对特纳说道,“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
特纳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您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是越看越像了。”
艾迪好奇地看向少女,仔细打量了一番,
“艾迪,能告诉我们,这里是哪儿吗?”
艾迪何曾见过如此华贵装扮的少女,虽然看面相应该是同龄人,但不知为何他竟然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涨红了脸,慢慢垂下头,
“我、我住的莫斯村就在那边......”
少年结结巴巴地说道,并指了指方向。
少女和那位名叫特纳的男子耳语了一阵,随后柔声细语得对他说,“艾迪,你也看到了,我们所乘坐的飞空艇失事,我们想尽快离开这里,你们村子有马匹或是可以乘坐的机器吗?”
“有的有的,村长就养着用来拉货的两匹马。”
“帮我们带个路吧,好吗?”
艾迪忙点点头,刚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
少女问道,“怎么,有事吗?”
“可是,我的羊群还在山那头……”
少女与特纳无奈的对视了一眼,特纳从怀中掏出几枚晶莹剔透的晶石用力地塞到了艾迪手中。
“这些够你买一百只羊了!”
艾迪手忙脚乱地将宝石还给特纳,急促地说,“我是说,你们稍等我几分钟就可以了。”
他往来时的方向跑了几步,用力吹起了响亮的口哨,生怕没有效果,他又重复吹了两遍。
少女奇怪的看着他,不知这个少年在做什么。
没多久,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狗吠声,又过了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草丛中浮现出一个个白滚滚的身影,一只满身金毛体型短小的牧羊犬不断左右跑动发出叫声,将偏离方向的羊重新赶回到队伍之中。
看着一脸惊讶的少女二人,艾迪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它叫巴德,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狗。”
随着时间流逝,阳光日渐强烈。
树荫下的村落在远处已经隐约可见。
在阳光的熏烤下,艾迪的额头不自觉地冒出汗来,他一边招呼着羊群,一边回头看去,少女和特纳紧紧地跟在羊群后面。
自从出发以来,他们之间便再没有说过话,但艾迪能感觉到,特纳神情焦急、左顾右盼,好像有什么心事,少女却一直云淡风轻的样子。
对于他们的身份以及少女的名字,他们在言语中一直没有提及,这倒让艾迪有些心中发痒,毕竟,像这般从画中走出的精致人儿,平日里可并不多见。艾迪好奇之余,却很清楚有些事情他若是问了肯定是自讨没趣,基本的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而且特纳许诺,他们购买马匹之后,也会给艾迪相应的报酬,不会让他白跑一趟。
越接近村庄,头顶上的绿荫就越浓密,微风拂过,更觉舒爽。
“马上就到了。”艾迪指了指前方,“村长家在最里头。”
特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了,艾迪。你认识到边境的路吗?”
“认识,我曾经跟着村长大叔去过好几趟呢。”
艾迪一边说着一边又瞅了少女一眼,她好像对这里的风景更加感兴趣,四处张望的眼神里充满了新奇的兴奋。
艾迪嘴里发出比往常都大的“喽喽喽”赶羊的声音,同时巴德左窜右跳,将“咩咩”直叫的一团团棉花球赶入了羊圈之中。
当他将羊圈锁好之后,仿佛一个得胜归朝的将军。
不过在他发现少女的眼光并未注视他的时候,不禁有些泄气。
来到村长家,在付了丰厚的报酬之后,村长眉开眼笑地借给了他们一辆马车。
或许是舍不得少女离开,艾迪自告奋勇带他们去边境。
只是这辆马车很是简陋,由于是用来运货的,后车厢只有一个简单的棚子,连凳子都没有,于是倒霉的特纳只能缩在车棚里,少女和艾迪则并排坐在车夫的位置。
艾迪从没想过他能如此近距离地与她接触,白皙的脸隐隐泛着红,紧握住马缰的手指也变得微微颤抖。
少女隐隐约约的体香在他身边萦绕,艾迪甚至希望这条路能够永远走下去,永不终结。
不过看起来,少女并没有什么谈话的兴致,她的目光更多的放在了远方起伏不定的墨绿色草浪之上,神情专注地像个精美绝伦的塑像。
艾迪一肚子的话都憋了下去,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与贵族女孩主动进行交流。
或许人家只是在嫌弃他的农民身份吧,艾迪的情绪不由得低落下来。
于是,荒无人烟的土路之上,只剩下划过耳边的风声和碎碎的马蹄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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