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辞职？”翰学文具厂的厂长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是的。”年轻人站的笔直，目不斜视的看着这位厂长。
厂长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这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他记得，这年轻人刚来的时候，做的活比谁都多。加班没有丝毫怨言。
犹如一个工作狂，其实，谁都看的出来，这个年轻人有一肚子心事。年龄不大却有一股中年男人的沧桑，这样的他迷倒了好多小姑娘，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工作负责认真的他，慢慢的被领导提拔，直到现在做到主管这个位置。
厂里的职位是最难提升的，有些老员工10年的工龄也还是员工。他才工作了两三年啊，就坐到了这个位置。
今天他居然选择辞职，厂长甚至认为他疯了。
“理由呢？你要知道，你这个职位可让很多人眼红的。”
年轻人突然咧嘴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坐在了厂长办公桌的前面。
“我想我的妹妹了，她从小就像一个跟屁虫一样的跟着我，我走了几年，她肯定不习惯。”他想着那个总是寸脚不离的跟着他，总是一声声甜美的“哥哥”叫他。
“你们电话不能联系么？非要回去？我可以给你休假的，你没必要辞职。”厂长拿出抽屉里的假条本递给刘文志。
刘文志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那年，我最爱的女孩子出车祸去世了，那是我的初恋。”
刘文志从衣服口袋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烟递给厂长“抽烟么？”
“戒了，不抽了，你抽吧。”
“好吧。”刘文志掏出打火机，用嘴叼着烟，给自己点火。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继续说道：“我妹妹被我二婶赶出了门，我初恋把她接到了她家，后来。”刘文志的脑海中浮现出李佳那张俏脸，痛苦的眯上了自己的眼睛。
“后来她出了车祸去世了，妹妹来我家里跟我道歉，说她没照顾好嫂子，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她倒地的时候把我初恋留给我唯一的瓶子给打碎了，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都有了一种想要杀了她的心。我学她妈那样骂她，骂她扫把星，只会给别人添晦气，骂她该死，让她去死然后还一脚一脚的踹倒在地上的她。”
“你太过分了吧，你女友的死怎么能怪罪在你妹妹身上？”厂长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有点心疼那个女孩子。
“是啊，我当时也觉得我过分。”刘文志苦笑了一下，很无奈的说道“可是，那丫头从小就是那种没脾气的人，温柔善良，连仇都不会记。我来到这边，她每天就给我发短信，发她找到了什么工作，那里的人如何如何好，让我注意身体，早点回去，她给我打的电话我全挂断了，短信甚至看都不会再看一眼，直接批量删除掉。”
他把烟头的灰抖进烟灰缸，又深深吸了一口“后来烦了，也可能是因为内疚，不敢面对她，我把那张卡丢进了垃圾桶，换了一张卡，那张卡我连我爸妈都没告诉，因为我知道，我告诉了我爸妈，她也同样会知道的。几年了，我也看透了，面子什么的，在她面前根本提不上嘛，我做什么她都会原谅我的，我欠她的，我对不起她。”
厂长紧皱着眉头，手指一下一下都敲击着桌子，有些窝火的对刘文志说道：“你是对不起她。”
刘文志点了点头，不否认。“今天就是她的生日了，20岁的大生。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样。”
“好吧，我给你签离职单，放你走。”厂长苦笑了一下，如果这样都还强行留着他，自己不是没有良知了么？他拿出钢笔，在那张单子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外加‘同意’两个字。
“呵呵，谢谢厂长了，那我走了。”刘文志起身鞠了躬，然后开打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好好对她！”厂长的声音从办公室里面传到他的耳朵。
――――――――――――
下午两点的火车，六点之前是可以到达县城的。
火车发动了，框当框当的声音让他昏昏欲睡。坐车必睡觉，他记得，那个跟屁虫妹妹和他有着同样的习惯。
你应该过的还好吧？有没有好好吃饭？工作了的话，再也不用站在布偶店的窗外试图用手掌摸你心仪的布偶了吧。有没有找男朋友？你脾气那么好，长的又漂亮，一定有不少人追你吧？我的妹妹啊，我的妹妹啊。
那个从小只会跟着自己的身后，有丁点委屈就向自己告状。怕疼的胆小鬼。和自己有着说不完的话。出门总躲在自己身后，拉扯着自己衣角的怕生鬼。
你过的还好吗？
……
达到县城的时候，刘文志去了那个布偶店。没想到，小时候妹妹想要的那个小熊布偶还摆放在那，紧紧的贴近在玻璃墙上。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小时候的她，趴在那，用手摸着玻璃。对里面的布偶露出痴痴的笑。
给她买了吧，满足她小时候的心愿。
刘文志付了钱，把装布偶的袋子提着。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咚咚咚”他敲了三下门。
“谁啊？”不是他意料中的妹妹，开门的是刘小辉。
“诶？文志哥回来了？”
“嗯。”刘文志点点头，看了看里面。客厅上的茶几还放着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
“你姐呢？”他问道。
“我姐？”刘小辉的眼睛传来些许悲伤，“她呀，在农村老家呢。”
“她跑去老家去干嘛？”
刘晓辉强忍着自己眼泪，他知道他的那个便宜姐姐最喜欢最思念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英俊的一沓糊涂的刘文志。 可是他…… 连她去世了的消息都不知道。
刘小辉很想知道刘文志得知她死讯后的表现，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一点。“她去看你和她栽的梨树去了。”
“20岁的大生她去看什么梨树呢？”刘文志有些不理解，而且爷爷奶奶早被爸妈接到自己家中了。她回老家的理由就是这个吗？
“我回去看看她。”
“我也去！”刘小辉也从家里走了出来。
“你现在这么粘你姐了吗？”刘文志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倒是想一直粘着她……”刘小辉的声音有点低，如果仔细分析，能听出那声音是带着哭腔的。
――――――――――――――
刘文志直接叫了一个出租车，50块钱直接从县城到村子。
“现在已经7点了，她不会还在看梨树吧？”刘文志看了看手表，有点好笑的问道。妹妹再傻，也不可能盯着一棵树一天吧。
“在呢。”
“你这小子，就唬我吧……”
他们又走了一截。
刘文志记得，这是他和妹妹以前捏泥人的地方。他还记得，在不远处他和她在这里种了一颗梨树。现在估计已经很高了吧？
是的，梨树已经很高了。直挺挺的立在那。不过，那座坟为什么会在他们的树边？
“姐！我带着文志哥来看你了！”刘小辉的脸上一下崩溃了，泪流满面，带着嘶哑的声音朝那座坟喊着。他跑过去，跪在那座坟的前面。
――爱女刘紫凝之墓 母――张素华 弟刘小辉留。
手上的布偶掉在了地上。刘文志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样，身体重心失衡跪坐在了地上。
妹妹去世了？
那个活生生的妹妹。
喜欢跟着自己身后甜甜叫着哥哥的妹妹。
那个无论自己怎样对她都不会生气记仇的妹妹。
那个总喜欢为别人着想却不考虑自身的妹妹。
那个傻里傻气，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自己的妹妹。
现在就埋在这冰冷的地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刘文志跪在坟的远处，缓慢的挪动双腿，向坟靠拢。
天已经黄昏了，风吹的很大。雨慢慢的下了起来。由小到大。
“文志哥，回去吧。”
刘文志不为所动，这个刚毅的男人。就算是李佳去世了，他也强忍着心情，不让自己哭出来。现在却哭的像个泪人，泪水夹杂着雨水流进泥土。
“文志哥，姐已经去世两年了，你别太难过了。”
“两年了。”刘文志的声音沙哑的自己都听不清。
是自己，自己断了所有和她的联系。
烦她每天给自己发的信息。
挂她的电话已经自然到可以不看屏幕。
她有很多话很多话想给自己说吧。
“哥哥，带上我呀！”
“走吧，我牵着你。”
“哥哥，这个很好吃！”
“喜欢吃，哥给你买。”
“哥哥，你去哪了呢？”
“我在这呢。”
“哥哥，你哭起来好丑哦！”
“是吗？我以后肯定不会哭了。”
哈哈哈，我现在哭起来肯定很丑吧，之前答应你了，现在却做不到。
傻丫头，哥没做到。你出现在哥面前对哥说一句“哥，你现在好丑哦”好吗？
求求你
求求你
哥求求你
给哥说句话
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行吗？
寂静的夜空没有丝毫的声音。
他已经跪在坟前7个小时了，双腿早没了任何知觉。
那把刘小辉给他的雨伞，现在正撑开为那小土丘遮雨。
冷。
孤独。
心脏像被掏空了一样，没什么东西可以填上面弥补。
“别人说你是扫把星我起初还不相信，结果你还真就是。”
“二婶说的不错，你就是该去死！”
“你去死啊！去自杀啊！你还想继续祸害身边的人吗？”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佳佳那么可爱善良，而你这么恶毒！上天可真是不公啊！”
自己对她说了这么多恶毒的话。还打的她浑身是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刘文志的嘴巴蠕动着，没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干燥的嘴唇已经裂开，血顺着嘴唇流在下巴。然后再被雨水冲刷干净。
雨水是纯净的，它像是可以冲刷世间一切罪恶一样。洗刷着世界上的所有污垢。
那个跪在坟前的身影，渐渐的被越来越大的雨帘所掩盖。
仿佛世界在他的眼中
只有雨和她。
仅此而已。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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