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把芙拉接回实层”这件事的性质，海之远并没有仔细考虑过。
芙拉因六年前的恙爆发而陷于贝鲁层，现在我们发现了她，就把她接回来，让她回到自己的身体、回到正常的人类生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
海之远如此认为，狄里克如此认为，诺娜、缇克莉丝和海之遥，以及其他芬布尔之冬的队员和贝鲁研究院的研究员，多半也不例外。
但是，芙拉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或许，在她说出“想要留下”之前，都仅仅把这次的“实层之旅”视为一次远行和游玩。
“你是芙拉，这是你的身体。你想留下，不需要别人同意。”海之远回答道。
芙拉听罢嗫嚅片刻，仿佛把什么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她慢慢地，尝试着绽开一个笑脸，说：“好的。”
※※※
赫恩的“异常状态”仿佛长达999回合，而且始终没能找到会“驱散术”的队友帮他解除。
傍晚时分，这个亢奋的男孩回到宿舍，立刻敲开了海之远的房门，说要请他吃饭。
“斯透克走了以后，我们还没聚过餐。”
海之远怔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斯透克”是807的名字。
不过即便是807在的时候，他们的“聚餐”也仅限食堂而已。
海之远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应该拒绝。想必今天赫恩与他那位“赛琳娜”之间的关系大有进展，愿意与自己分享这份快乐，是一件不错的事，便忍着身体的疲劳答应下来。
“要叫上斯透克吗？”海之远问道。
赫恩犹豫了一下，回答：“叫吧，我去订位置。”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
807收到邀请之后也颇为惊诧，询问道：“追妹少年遇到什么事了吗？”
海之远回答：“大概追到妹了吧。”
“那真是可喜可贺，时间和地点定下来就通知我，我准时到。”
赫恩订的位置在研究院附近的一家小餐吧。他们赶到的时候，发现里边空荡荡的，看起来生意颇为惨淡，根本没有预订位置的必要。
两人坐下来等斯透克。海之远百无聊赖地翻看菜单，赫恩则没完没了地哼一首难听的歌。
似乎真的挺开心的样子。
不多时，两个女孩走进餐吧，张望了一番之后，径自坐到了他们旁边。
海之远和赫恩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不约而同地问：“斯透克？”
一个“女孩”摊开手对同伴说：“瞧，我就知道瞒不过这两位女装大佬。”
海之远说：“不，只是你的退队理由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斯透克加入芬布尔之冬的理由是“想要名正言顺地穿女装”，而他女朋友的理由则是“想要看男孩子穿女装”，显然，这两个人现在志同道合、过着快乐的生活。
“咦你居然不反驳‘女装大佬’吗？”
“对这个谣言已经麻木了。”
“……”
※※※
尽管807的穿着打扮已经面目全非，但言谈举止却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当初那个令海之远觉得有趣的少年。
反观赫恩，外貌几乎毫无变化，面目全非的是内心。
他一改往日的沉闷，用餐全程都说个不停，仿佛在努力地朝着807的方向靠拢——只不过他讲的内容大部分跟“赛琳娜”有关。
当807有两个的时候，就未免显得过于聒噪了，吵得海之远脑仁儿疼。
最后还是807的女友注意到海之远疲惫的样子，出声询问，几人才决定散伙。
告别的时候，807低声对海之远说：“我总觉得那家伙的情绪不太正常，你注意一点。”
海之远不明就里，但听807说得严肃，便点头答应。
返程路上，海之远专门观察了一下赫恩，却没发现807所说的“不太正常”是什么。
或者说，今天赫恩整个人都不正常，让807的那句提醒变得像是指着大海说“当心那里有水”一样……
正当海之远这样想着的时候，赫恩突然开口。
“其实，我被甩了。”
“……”
“就是这样，不用安慰我。”
“没那个打算。”
赫恩沉默了一阵子，又说：“当初她并不是初选被淘汰，而是根本没去报名。”
“……”
“我在听说她有报名的打算时，就跑来报了，她知道之后吓坏了，于是放弃……”
海之远闻言脸色一黑，说：“抱歉，我比较同情女孩子那边——如果那是我妹的话我就揍你了。”
“……好吧，我知道错了。”
“而且你这也不叫‘被甩’吧？人家根本和你没关系。”
“唔，你说得对。”赫恩垂头丧气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也要退队吗？”
赫恩一怔，摇头道：“为什么要退？当然不。”
“你不是为了追女孩子来的吗？”
赫恩想了想，说：“这是赛琳娜指引给我的人生方向，我要走下去。”
这话说得……
“还是好想揍你……”海之远扯扯嘴角。
“其实我留下来还有一个目的，跟你有关。”
“……关我什么事？”
“我想看你和芙拉成为一对。”赫恩一语惊人。
“……你哪根筋搭错了吗？”海之远哭笑不得地说，“虽然我现在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可那是庞培院长安排的工作啊。”
赫恩摇头道：“我说想看你们在一起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啥？”
“你从北岭镇接她回来的那次，我是接应你的队员之一。”
“我知道。”海之远点头。
“那你知道我看到了一幅什么样的画面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
“破破烂烂、随时可能崩溃的华尔裘蕾带着一个女孩艰苦地飞行，就像历经浩劫之后，遭受重创的丈夫背负着妻子，在回家的路上蹒跚前行一样。”
“……”
“我当时就想，如果赛琳娜也加入芬布尔之冬的话，我们大概也会那样吧。”
“我觉得她没加入真是太好了。”
赫恩瞅了瞅海之远，不满地说：“我只是希望你和芙拉在一起而已。”
“然后你就想象是自己和赛琳娜在一起了吗？再见。”
海之远拉下脸，快走几步，将赫恩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
花车、熙熙攘攘的街道、人山人海。
诺娜不见了，要找到她。
小巷，有人在追踪。
危险的家伙，要逃。
要逃。
要逃！
摔倒了……
汽车的声音。
停在身边？
车轮、车门、车窗。
男人的脸。
继父？
“芙拉！不要上车！”
海之远惊声坐起，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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