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嘴里轻声念叨着这三个字，不是对着夏音凌，而是我自己。只是，我完全无法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夏音凌似乎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她发现我后慢慢从方凳上站起，慢慢地向后移动，无意间按下的琴键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比起震惊，她看上去更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害怕我将她带走。
“快过来！别再退了，咳咳！”
我对她呼喊，却因此让烟尘更容易进入口中。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因为我没向她逼近而停止了向后退缩，要不然她在这种地方到处乱跑只会增加她的危险。
但是，待在原地也不意味着就是安全……
突然间，某种物体扭曲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考，我朝声源看去。因为火灾，天花板中固定聚光灯的位置已经脱落，整个聚光灯变成了一个大火球摇摇欲坠。
“咳！喂！快离开那里——”
我不再顾忌头顶或脚下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全力向夏音凌奔去。她彻底被我的行动吓住，忘记向后退缩。
轰——
就在这时，我的声音完全被身后的爆炸掩盖，轰鸣响彻整间钢琴馆，声音携带力量将我推出去了几步。天花板上的烟灰全被震落，我反射性地用手臂护住头部，从手上的肌肤，能感受到由爆炸而带来的热气。刚刚一瞬间看到的爆炸形成的火球，那个场景一直刻在心中。
过了几秒钟，我小心翼翼地放下手臂，刚才爆炸的位置已经被炸出一个大洞，从洞中可以看见钢琴馆外的树林，火焰也开始从这个大洞中泻出。托刚刚爆炸的福，空气开始涌入钢琴馆内，为我们提供氧气，同时也让火焰变得更加旺盛。
爆炸的噩梦不仅限于此。由于刚才的轰动，我的面前突然“唰”地落下一块长度可以横跨整个房间的燃烧长木条。整个脑袋都因为这个变得发麻，如果刚才我稍微走快一些，我大概已经被压在下面了。我用满是汗水的手掌擦拭一下附着在眼皮上的汗水，重新看向夏音凌所在的位置。
但是，眼前的情景让我说不出话。一种不祥的气息开始在周围升起，暴风雨那天的惨状渐渐被重新唤起……不要！我不要！
“快……”
话还没说完，如火球一般的聚光灯直接向着夏音凌的头顶坠落。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头顶的危险，但她只是抬头看向自己的上方，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即将夺走自己生命的物体迅速坠落。
啪啦——
随着聚光灯的落地，玻璃破碎的声音与铁板的铿锵声同时响起，随后又迅速消失。
“什……”
原以为周边只剩下火焰的跃动，没想到竟还留有一片比火焰还要红艳的绸缎在空中飞舞，仅仅这片绸缎就足以令我欢欣雀跃。
那是夏音凌！
在聚光灯即将落到她身上时，她竟然以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看出的反射神经朝旁边一跃，成功躲过来自头顶上的致命危机。
但是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她在落地瞬间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她暂时的平安无事让我开始左右观察，正打算绕过眼前的燃烧房梁时，头顶的危机又再次降临。
“快……闪开！”
我强忍住咳嗽的冲动。不在她的身边，无能为力的我只能大声叫喊。虽然不像刚才一样猝不及防，但她头上的房梁正开始一点一点从接合点脱落，木渣燃烧形成的小火星频繁地落下。
这不正常的“火雪”恰到好处地给了夏音凌警示，她在房梁坠落前发现了危机。可是，危机的毒爪却让她无法移动。她刚想从地上站起来的她，却又重新跌坐在地板上，然后捂着自己的右脚脚踝。貌似是刚才那次摔倒造成的。
“啧！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现在的我才刚刚绕过阻挡在我面前的障碍，但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那东西现在掉下来……
喀拉——
我才刚这么想，那根房梁就已经瞄准着她的头部迅速落下。
“喂！”
我尽可能放开自己的喉咙对着夏音凌喊道，但扭伤的脚使她无法动弹，只能疼苦地扭动着身体。我恨不得动用自己的所有脑细胞，强制性地将办法榨出。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房梁牵连着天花板的木板迅速坠下。其中一端落在了纯白的钢琴上方，奏出早已扭曲不堪的乐曲，而另一端……
“啊啊啊啊啊啊……咳咳……额咳咳咳！”
奔跑的脚渐渐停下，看着眼前落在地上扬起的烟尘，心中的绝望像周围的烟气一样慢慢扩散。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论是这一次，还是前几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在别人友危险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到。明明身在现场，我就在现场啊！
什么赌局？什么拯救人类！就是要反复，一遍又一遍地见证这种相同的场景吗！我根本不该被死神选中，达娜克丝说我被选中是幸运，简直不幸到了极点，身在现场都无能为力，我又该如何去拯救生命。
我并不是救世主。
不！我也不想当什么救世主，我只想过一个看不见别人死去的平淡生活！
烟雾渐渐变淡，带着沉痛绝望的心情看着房梁落下的方向，只是为了要目睹一下夏音凌的遗容，贯彻自己退出赌局的决心……
“怎么……可能？”
很不幸的是，老天似乎不想让我退出赌局。一个匍匐在地上的身影映入我的双眼。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夏音凌她——
躲开了。
她躲开落下的房梁，我完全没办法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希望让我一时没办法反应。她开始用双手撑着地面，慢慢从地上坐起。
落在地面的木条一段，击碎了脆弱的木质地板，深深插入地面，在地上形成一道，而她则坐在这道裂痕旁边……等等，裂缝旁？
“快从那里离开！”
现在不是一脸放松地看向我的时候，真是糟糕！她似乎还在为自己能够躲过木条而庆幸中，可是她并没有发现，她的安全仅仅是短暂得转瞬即逝。
下沉，下落。
只是一瞬间，她就在我眼前被没去了下半身，然后是头，最后只留下向上伸出的手。
“等……”
我向着夏音凌伸出手，想在她的手消失前抓住她，但是我没有光一样的速度，她的手在我刚想冲向她时，消失不见。
“已经……结束了吗？”
它不是不想让我退出赌局，而是想在我退出前，再最后戏弄我一次。
当——
铁钟敲击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随着声音的传出，我眼前的世界突然转变成红色，火焰停止了跳动，凝固在地面。
“夏音凌！”
这异变让我将视线移向夏音凌的位置。大洞之上没有看见她，无论是衣服还是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其实就算如此，我原本还抱有“就算夏音凌落到一楼还能获救”的妄想，但是……
眼前的红色世界，瞬间将我的这个妄想蹂躏得粉碎。
“……人类，你又输了。我明明已经降低了赌局的难度”
达娜克丝从我的身边慢慢出现，并斜眼看向我。身上已不是姐姐给她的晚礼裙，而是十分符合他死神形象的漆黑长斗篷。
“开什么玩笑！这叫降低了赌局的难度吗？”
我对达娜克丝大吼道，她这种看不起人的态度我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什么证据都没有给我，就让我去猜你要剥夺性命的对象，这哪里降低了难度了！这赌局分明是向着对你有利的地方偏移吧！”
我越说越生气，气愤让我一时间忘记了呼吸，胸口开始因为缺氧而疼痛。
“……人类，你现在还在追求在赌局中看到公平吗？你觉得我们应该进行公平的比赛，然后在赌局的最后握手言和，最终各走各的路？”
“这……”
达娜克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又令我语塞。
“……这赌局不是什么友谊赛或是为了交流技术来相互切磋而设定的，这关系着你和你将要拯救的人类命运，这点你也心知肚明吧。我之前也说过，如果你觉得赌局不公平你大可不必参加，只要坐在一旁看着我将人类的命运终结就好，只不过是让赌局的乐趣减少罢了。”
达娜克丝将手举过头顶，接着将手握实，抓住了空中无形的物体，然后用力一甩，一柄黑色的大镰刀出现在她的手中散发着黑色气息。
“……当然，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所以我必须拥有你不会半途而废放弃的筹码。”
达娜克丝开始从我身边离开，走向前方的洞口，留下一句让我切实感受到恐惧的话。
“……你身边的人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什！”
“……这次的赌局也是为了让你知道，只要是被你触碰的生命，就算你们互不相识，她也会成为目标。”
我错了……我彻底的错了……
我一直以为被达娜克丝碰见后，会给周围人到来灾难。但是，我似乎太过天真了，才会将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而忘记她给我的条件。这样一来，给夏音凌带去死亡阴影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我。
“……就用一次的挫败感以及懊悔，好好反思你的愚钝吧。这下，就是二比零了。”
达娜克丝慢慢地向前走着，将镰刀拖在身后，刀身摩擦着地面，发出好像正在用锯子伐木的声音。她提到比分的时候，我的脑袋就像被钝器敲击了一般，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内容物在大脑中搅拌着。我只剩下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再失败，就不得不面对人类灭亡。
人类灭亡。
我开始不停地发抖，为了防止全身颤抖的传染，我用双手抱住双肩。
再失败一次，我，亲人，人类就都会死。
这个事实让我突然觉得十分恐惧，脑子已经被“死亡”占满。因为我的失败，周围的朋友、亲人、还有一系列不知道名字的人，都会和我一起葬身于达娜克丝之手。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我的罪却不会受到人们的唾弃，因为到那时，已经没有能指责我行为的人存在。
“我……输了……”
已经没有希望了，已经看不到活着的希望。连续两次失败，还想从下一轮赌局中找到转机，根本不可能！
“可恶！”
我不甘地将拳头慢慢握起，准备砸向地面。
“哎？”
可这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便慢慢放下拳头。然后看着自己握起的手，接着将拳头松开，再握拳，松开，握拳，松开……
“呵呵，呵呵呵。”
因为这细微的事情让我笑了出来，不是看到绝望，而是看到希望。希望啊！
“呵呵呵，还可以这样做，对啊，还可以这么做。”
由于想到了一则妙计，我已经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不自然地抽动着，大脑开始为接下去的行动制定方案。
我慢慢地从跪着的姿态变成半蹲，并看向达娜克丝，她正慢慢地走向夏音凌，她们之间据我目测，应该还有十步之隔。
我能拯救夏音凌的机会，只有一次，失去后，将不会再有下次。必须要一次成功！
七步。
再等一下。
五步。
再走两步，只要再走两步就行了。
三步——
当达娜克丝与夏音凌尽差三步之遥时，我感觉自己化身为离开枪膛的子弹，一路冲向达娜克丝。当然，这个过程都是隐蔽的。为了不让她察觉，我在不减速的情况下尽量放轻脚步。
确实，在平时我没办法碰到达娜克丝，因为她可以使用时间静止做到瞬间移动，但是，这仅仅局限于在现实世界中。而现在，我身处于达娜克丝的静止世界，这就意味着——
在我快跑到洞边时，终于看到夏音凌的身影。她并没有完全坠落到一楼的大厅。她正向上伸出手。达娜克丝最终在裂洞边驻足，将手中的黑色大镰刀高高举起，刀身散发着阵阵寒气。
不要说我诈，是她使诈在先，更何况不使诈就能赢的赌局怎么可能存在！
我以极短的时间接近达娜克丝的身边，用肩膀将她从原来的路上顶开。
“……唔。”
一瞬间的接触，达娜克丝像被车撞了一样飞向了一边。在她被推开的瞬间，我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由戏谑的笑容逐渐转变成惊讶。
这时，房间突然恢复了原状，时间重新回到了周围。不过还没结束！
“呀啊啊啊！”
我立刻趴在地面上，向着裂洞中的夏音凌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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