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手掌传来光滑柔软的触感时，我才将悬置在半空中的心放低了一些。但是在抓住夏音凌手腕的瞬间，紧随而来的牵引力将我向洞口拉扯。
滑行只持续了一秒钟左右，现在我的头到胸口已经完全进入了裂洞中。洞中升起的热气蒸着我的脸，从汗腺中分泌出的汗液顺着脸颊流到了鼻尖。鼻尖产生的刺痒让我恨不得用手去挠，但是抓住边沿的手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似乎只要稍微放松一点，滑动就会再次开始。
只可惜我并不是第三代永动机，没有源源不断的能量，这种状态没办法持续太久。更何况刚才为了拉住夏音凌，右手的手腕和肘关节开始隐隐作痛，这更加缩短了我达到极限的时间。而且——
好滑。
手心上的汗水，让我开始渐渐无法抓住夏音凌的手。我稍微加大手部的力道，增大摩擦力。
“呜！”
但是我一旦用力，眼前的夏音凌就会发出痛苦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也将这份痛苦表达了出来。
“啧，现在就忍忍吧。”
然而，就算在手上增加力道，这个方法不过是延长了悬空的时间，粗略计算也只有几十秒。现在也没办法将夏音凌拉起，手上的汗液只会让我在拉起她的时候打滑。
“喂！快抓住我的手！”
我向着悬于半空中的夏音凌喊道。如果她能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她被拉起来就容易一些，脱手的可能性也将减小。
但是，她会向我伸出手吗？
如果说点燃钢琴馆的人就是夏音凌，而且在点燃后也不打算逃跑，这不等于是她要自杀吗？
如果夏音凌的目的是自杀的话，那么我松开手正好符合她的意愿，而且从她双眼流露出疲惫的表情看，也看不到希望自己获救的感情。
怎么办？从手掌能确实地感受到夏音凌在向下滑的趋势，难道我就这样等着她的手腕从我的手掌滑出？怎么可能啊！
“喂！不要发呆了！快点拉住我的手。虽然不知道你要轻生的真正原因，但是给我重视一下你自己的生命啊！”
我试图让夏音凌放弃轻生的念头。但我对谈判这方面一点都不了解，只能寄希望于我能像某些小说的男主角那样，拥有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将女主角骗入怀中的口才。
“在你自杀前，你要想想这个世界上还会存在着珍惜你的人，疼爱你的人。你难道希望让爱着你的人因为你的离去而伤心吗？”
在恶劣的环境下，我的一字一句都念得十分吃力。
“而且，如果你死了，我冒着危险冲进钢琴馆中又是为了什么？至少要让我有点收获吧，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救了你之后要如何逃出去，但是救了你死去和没救你死去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以，来，把手给我。”
我将我能想到的话毫无保留地传达给她，祈求这些话能起到一些作用。
“……”
但是，她完全没有被我的话感动的表情，脸上惊讶的表情渐渐转入平静，最后再转向阴沉。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比刚才还要绝望的气息，给人感觉她自杀的欲望更加强烈。
随着这个气息不断膨胀，夏音凌的手开始有了动作。她将被我抓住的手握拳，使她手上的受力面积减小，而且还从我的手上传来她手微微旋转的趋势。从手掌上感受到的除了汗液的湿润感，还有手背上传来的颤抖。
“喂！等等！”
她为什么要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毕竟结合夏音凌前后的变化，我只能将我的话当做是她改变的转折点。我使劲地在脑中反复着刚刚我对她说的话，导火索一定就在其中。
但是这间不容发的状况根本不允许让我继续思考，事实告诉我，思考无法让她停止下滑。而且，我增加手上的握力也开始变得无济于事，我们的接触点从手腕移到了大拇指的指关节。
“哎？”
夏音凌在这最后一刻伸出她的另一只手，慢慢地移向我的手，颤抖的手指碰到了我的手背。难道她想掰开我的手！？
“你……”
我还没来得及将第二个字说出口，夏音凌的手从我的手中滑脱。她迅速离我远去，快速地坠下，埋没与洞底的火焰之中，身影消失。
本应该是这样没错。
我的手臂感受到束缚感，定睛一看，她的另一只手正好抓着我的手臂。而且因为衣袖上的布料增大了摩擦力，所以摆脱了手滑带来的危险。夏音凌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略显疲惫的微笑。
这下子，终于没事了！
当——
沉闷的钟声响彻整个房间，正当我抓紧裂洞的边缘打算将夏音凌拉出裂洞时。忽然发现，无论我使出多大的力气，她都纹丝未动。
“这个是……静止。”
“……人类。”
从裂洞外传来了熟悉的称谓。头伸入洞中的我尽可能地将头拧向声源，就算如此拼命地扭头，也只能看到靴子的底部和黑袍的一角，仅仅是这样，它们散发出的压抑感使我没办法呼吸。
“……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恐惧感顿时迅速遍布全身。我现在就想立刻逃跑，与达娜克丝拉开一定距离，她离我太近，只会让我感到不安，可是……
“怎么回事，我的手……”
明明我已经将抓住夏音凌的手松开，我依然没办法将自己的头从裂洞中拔出。我立刻找到了出现这种奇怪现象的原因，只是因为夏音凌抓住了我的手。但是让我诧异的是，我无论用多大的力气收回手，她的手也未离开我，依旧紧紧地握着。
“……没用的，人类，你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中改变现实中物体的因果。我赋予你在这欣赏死亡瞬间的权力，但你却不珍惜。”
达娜克丝的话语比往常还要冰冷，难道是因为我将达娜克丝推开，影响了她剥夺灵魂，她该不会要对我实行制裁吧。
突如其来的制裁让我的大脑有些发懵，很不巧的是，现在手被夏音凌握住，也没办法逃开！
“等一下！达娜克丝。”
我因为不知道她接下去要干嘛，我立刻阻止她的行动。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人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达娜克丝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气愤。
“你不是说过你不会给人类带来伤害吗？你只是一个灵魂搬运者，你不觉得你接下去的要做的事情和你说过的话相悖吗？”
“……”
也许是身处危机中，自己的思考速度得到了提升，开始利用她之前说过的话对付她。
“更何况，你并没有限制我要用什么手段从你的手上救人。你让我不受你所创造的空间的影响，这不就是你自作自受吗？我利用了你给的力量救人，难道说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大脑有些缺氧。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补充氧气，看来火场中缺氧的状况就算转移到了这个世界也不会发生改变。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在这个世界行动的能力，但是你的疏忽却给我创造了机会，所以你不能……”
嚓——
突然在我眼前出现的刀锋斩断了我的话语，银白的刀锋闪着慎人的光辉，刀身的前一部分已经插入了木地板。在我这个角度看，镰刀已经穿透了二楼的地板，在一楼天花板都能看到它的尖端。
“……我从来都没打算做出违背自己说过的话的行动，你刚才认为我会做些什么？”
“你，你现在出来难道不是打算对刚刚我把你推开的事情进行制裁吗？”
因为刀锋距离我实在太近，我说话差点咬到了舌头。
“……确实没错。“只不过，我的制裁只能对赌局现有的规则进行改动。因此，我的制裁也很简单。”
达娜克丝没有否定，反而赞同了我的观点。眼前的刀锋开始前后晃动，然后离开了地面。
“……人类，由于你的无勇之举，你失去了你在这的特等席，永远不能再进入这个世界。”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我感到过度的惊讶，倒不如说在我意料之中。
她的本来目的就是让我在这个世界中目睹自己身边的人被夺去生命，促使我变得更加无助，更加绝望，然后让赌局更加具有趣味性。可是，如果这个能力被我用来干涉赌局结果，她从我身上剥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这么一说我才明白，我的绝望果然才是赌局最好的调味剂，吗？
“……至于你用这种鄙劣的方法所救的人。算是我的疏忽让你得逞，我现在不会对她做什么。”
“呼。”
我小声地叹了口气。似乎终于避免了受到达娜克丝的惩罚，而且我还救人成功了？也就是说……
“……不要高兴得太早，虽然你现在救了人，也不意味着第二轮赌局你胜出。”
本以为能够胜出，结果激动的心情一下就落入低谷。开什么玩笑，我不是已经从救了夏音凌吗？难不成达娜克丝因为我的妨碍开始反悔了？
“……你只是救了这个人的躯壳，我说过，你要拯救的是‘生命’。”
什么？拯救“生命”和拯救“人”难道不是一样的意思吗？事到如今，她竟然和我玩抠字眼的游戏。这不是存心不打算让我从赌局中获胜吗？
“说得好听，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赢下赌局吧？如果是这样你尽管为所欲为就好了，拯救生命什么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时候拯救了，什么时候没拯救！”
达娜克丝给的“生命”一词，定义十分模糊，倘若拯救“人”不属于拯救“生命”，那“生命”岂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就因为这样，我到底要如何知道我已经救了夏音凌的生命。
“……当你救了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
“什么！”
这完完全全没办法解决刚才我问的那个问题。什么叫到时候就会明白？难道说在我拯救了生命后达娜克丝还会告诉我，我拯救了那个生命？请原谅我无法将信任投入其中。
不过，达娜克丝不告诉我获胜结果好像也没多大关系。现在的情况和之前有些不同。之前是对赌局的一切信息一筹莫展，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对我极度有利的情报
“……那么，该说的也说完了，接下来，第二轮赌局——”
“等等！既然你不告诉我怎么获胜，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打断了达娜克丝的话，因为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还没有问她。
“……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会改变吧，赌局的目标。”
现在必须要确认这一点，如果达娜克丝中途改变了目标会变得相当麻烦，说不定一切都必须重新开始。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胜算不去把握的话，到时候再来和喜欢抠字眼的达娜克丝进行赌局，我的胜算可能又会归零。
达娜克丝沉默了一会，接着开口。
“……不会，赌局目标一旦确定下来，直到赌局结束前都不会更改。”
达娜克丝冷静地回答了我的第一个疑问。
“那好，第二个问题，我想问一下，另一个你怎么办？难道她不会在你动手前剥夺了目标的生命吗？”
达娜克丝承诺过现在不会对夏音凌动手，但是另一个她说不定也会剥夺夏音凌的性命。毕竟夏音凌本来应该在刚才的跌落中死去，但是被我所救才能活到现在，死神应该不会放过本应死去却仍然还存活的人。
“……另一个我虽然不会被我的意识操控，但她不会剥夺我所选择的目标生命。更何况，不是即将死去的人，死神是不会擅自剥夺他们的生命。”
这样子的话赌局的目标就确定是夏音凌，暂时不需要担心周围的人会成为目标。就算达娜克丝想要抠字眼，耍什么小诈，只要夏音凌不遭遇会死亡的危险，就算不利用这个红色的世界，我还是有获胜的希望的。
“……对了。”
本以为当我问完问题后，达娜克丝就会让周围恢复时间流动。但是，她冰冷冷的话让我从自我偷乐中醒来。
“我顺便提醒一句。死神是掌控死亡的神明，她只会插手一切与死亡有关的事情。所以一个生命个体，它无论受到多么残暴的伤害，只要没有死亡，死神一概不会理会。所以，你担心我会给周围的人带去死亡的灾难简直多此一举。”
她又向我重新介绍了一遍死神的职权，这是在干嘛？
“你什么意思？你让我不管那些赌局目标的死活吗？”
“……目标肯定要救，不过我只是在让你少做些无用功而已，与其现在去担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还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而且担心我自己？难道说，达娜克丝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别人，而是……我？搞不明白。
“……那么，第二轮赌局——”
我突然想起我刚才与达娜克丝对话的时候松开了夏音凌的手，于是在她说完前，我赶紧重新握住。
“……下半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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