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片雪花坠落在腾北戈壁的苁蓉上,冻土的深处再次陷入死寂。
在大陆中北的荒原,最勇敢的探险家也无法跋涉的绝镜里,生命变成了一个非常奢侈的词。
同样是极北之地,这里的荒芜恐怕让高岭的居民们也望而生畏。
因为沿海的山脉和地盾阻隔,高岭平原赖以维系的北海暖流并没有给中大陆北方地区带去福祉,暖湿空气止步与北海之上。
这就导致了中大陆北方,纬度比高岭还要低的地方,却比高岭荒凉许多。
…
戈壁,裸岩,大漠…
一眼望去,腾北的土地只能给人留下这般无奈的映像。在这里走上大半天,许久都见不到半个活物的影子,更别提鲜活的人烟气息了。
可以相信,没有人会想来这种化外蛮夷的地方。
——除了癫狂之徒。
…
“大人,再往前面走,就是无人区了。”
经过了七天几乎令人绝望的行程过后,迎接圣女的一行来到旅途的终点。
七天过去,离十日终期只剩下三天。
从上一代圣子离世到下一代圣子的降世,神谕只留给他们十天时间作准备,这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改弦易张都要仓促。
他们要在十天内从位于东南大区的多兰城到达北戈壁,然后在一片死气的长野里寻找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女婴。
——他们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
“这是在哪里?”
引着主教下了马,从南边招聘来的指路人正为显赫的红衣大人洗尘。
“居言省东北边的一个无名小村。”
“咳咳…无名...”
风沙混合着腐烂的泥息,刺激每一位旅客的鼻腔。完全陌生的气候和无法想象的恶劣环境让舟车劳顿的主教更加受挫。
抬起红袍捂住口鼻,缝在他衣领处的细长的金链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拉起,在风中骤断成两半。
——风力强劲,足可断金。
“是的,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偏远了,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曾经天气还算好的时候,这里还有几户人家,种着几口薄田…”
“但现在,这里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大人您们也看见了,当地人早已移居城里,此地彻底沦为空村。”
主教眯起眼睛眺望周遭,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和荒漠化的弃田仿佛粗制滥造的陷阱。这里确如引路人所言,荒为**已久。
“好吧,把我们带到这里麻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对着领马者浅表感谢,付与酬劳。侍从媚笑着离去,他的马打了一个响鼻,似同主人一样,对这残破的戈壁之村满怀鄙夷,片刻不想再留。
“好的,谢谢大人的慷慨,小人这就回去,如果您们有什么需要,还在居言城里找我便可。”
…
“主教大人,就让他带到这里够了吗?”
看着当地人牵马走远,一直站在主教身后的修士耳语问道。
“明俄,他没有骗我们,再往北,就真的是一无所知的无人区了…那儿他是绝对不会去的,愿意把我们送到这里,已是足够为难他了。”
“唉,大人,这已经是第八天了。如果我们不能在十天内时候找到那所谓的‘圣女’,给别人留下口舌,多兰城里的另外两位枢机,可不会放过这个打压我们的机会啊。”
名为明俄的年轻修士语重心长地劝谏道,从主教决定循着神谕穿山越岭开始,他就深深忧心这件事背后隐藏的诸般风险:
多兰城里统共四位枢机,这四人分享了整个圣地的最高宗教权力。
自圣子离世以降,四位枢机共同认可的主人消失,其间的斗争便不可避免。最年轻的红衣前往中央教廷明哲保身,最年迈的主教在腾北以身涉险,剩下两人则留在圣城静观其变。
…
“这次抉择暗含的风险,我是知晓的…”
老主教眯起眼睛望向缓缓升起的孤烟。
远处,随行的炊事已经架起营火,但在这风沙肆虐的地方,咽入腹中的食物除了沙土的苦涩恐怕别无二味。
“明俄,你知道为什么圣地多兰在三大圣地里一直都是发展最快的吗?”
突然止住话题,白发主教拄着拐杖孤自走向村中干枯的水井。
“不知,请枢机明示。”
“因为上一代圣子…”
“圣子在位时,多兰教廷里所有的决策都是由圣子一人制定,我们四位枢机除了执行命令,几乎从未参与其中。在悬崖边能有如今雄伟的多兰城,全靠了圣子大人的指引啊。”
“...”
“这确是很讽刺,教徒们高歌颂德的多兰神迹,根本只是圣子一人的决策而已。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丰功伟绩,完全是一介凡人的作为。”
“...”
“所以,多兰城倾尽全力去满足圣子的遗训,仅是对他一生贡献微不足道的慰告。再言,圣子作为我的老师,我也必须尽力而为。”
主教抬起拐杖,重重敲了两下枯井的上沿,杖顶镶嵌的琥珀和碎绿松抖地仿佛像是要掉下来一般。
“...”
“在外人的眼里,我算是个老顽固了。按照你们的新词,我是个‘保守派’,保守派就得做保守派的事。于公于私,迎接新圣女,我都不虚此行。”
明俄修士跟着主教的步伐,红衣老人浑浊的眼里突然明亮起来。
“不论这位新圣女究竟与圣子有何关联,我都会给予她最精良的教育、最优渥的生活、最出色的物质和精神所有,让她成为一个足以继承圣子衣钵的人才。师恩、主恩深重如海,除此我无以为报。”
“老师真是一片赤心日月可鉴。但,大人为何如此确信圣女必将降临?请恕我直言,整个教堂里除了老师,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圣子的遗嘱。”
“…还记得出发那一晚,我问你的问题吗?”
“记得,主教您问神谕是否会出错。”
“嗯,这个问题你们不是早有答案了吗,所有人都说‘神’不会犯错。”
“可是…大人…你知道,我们是因为…”
“…是因为宗教正确对吧,你们都是为教廷打工的人,不敢不这么说,不这么说的话,第二天你就被告发滚蛋了。”
“是…是的…”
匆匆打断支吾的修士,主教直言无讳地说出他的心底话。
“‘神谕’从来都是圣子一口所言,大家都知道所谓‘神启’根本不存在,只是圣子自己的想法而已。”
“是的。那为何大人您还执意来到这里?今次圣子并非掣签所拔,圣女转世的说法,可能只是圣子荒诞不经的玩笑。”
“不,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很快就要知道了。”
轻叹一声,主教提快步伐,两人的脚印在村中沙化的路上留下一条浅迹,片刻便被浮沙掩埋。
“明天是第九天,你带着所有人进入戈壁的深处,静候圣人前来。”
主教如此下令,在远方,他目力所及的极限——三星平列,残阳如血,早月泛着白光,如同教堂里油画般的绝景,正预兆着非同寻常的虔诚。
明俄没有回应主教,看着同样的远方,心中歌唱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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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日午时,戈壁骤降暴雪,极端低温为恶劣环境的残忍再添一笔。
主教和下属们只得放弃马队和骆驼,漫步在白皑皑的戈壁滩中。视野被限制在三米内,一行人紧紧结在一起才勉强抗住大雪,不至迷失。
“大人!”
呼哨大作的雪风如同猿啸,来自明俄的喊声被完全盖过,主教佝偻的背影在众人身前一颤,像一根枯木被吹折,倒在地上。
年迈的老人以决绝的姿态来到戈壁,顶住其余三位枢机的谤议,其心中之坚持已非众人所想。那颗年迈的心在圣子亡故的大悲后,如同被注入大海磅礴的能量,令所有人振奋地跳动起来。
决绝的心足以涤荡脑里的风雪,却终抵不住身躯的劳累。本已灯枯油尽的老人透支生命般走向白漠。
“三星曜日,天地共甍。圣子降世…就在前方不远…”
将主教的身子扶正,明俄解下修士的长袍,罩在自己的老师身上。
“明俄…不要管我…你们…你们快往深处走…去寻找圣女…”
明俄看着红衣眼里决不可回绝的肯定,毅然放下所有行李,背起老枢机向前踉跄而行。随行的侍从在大风大雪中只得勉强自保,分不出余力去照看两人。
又是这样艰难行了数个时辰,放弃所有的行李,付出破釜沉舟的努力后,他们终于来到戈壁尽头的山崖——主教口中的启示之地。
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有人会来的样子,在山风停息的间隙,只听见老人说:
“就在这里,等着天启。”
…
入夜,风雪未有分毫减轻的征兆,主教只一心念诵典籍,旁边的侍者已有两人倒在了雪地里,但如同被刻意无视了一样,没有人的视线聚焦在冰冷的二人身上。
——无事可为便全力地等待着。
半个身子已经埋入雪里的枢机老人缓缓抬起眼帘,看向已悬入正上方的月亮,喃喃言语:“午夜了,快来了。”
九日的午夜,距离十日的零点只剩三秒钟。
三,二,一…
“呜啊——”
零点至,第一声婴儿的鸣泣,一瞬间响彻每个人的耳腔。
下一秒,大雪骤停,狂风云集,在主教的身前吹出一条岩路。
明俄搀扶着老枢机,一步一颤地走到路的尽头。白色的襁褓中,一位人类的女婴眨着她深蓝色的眼睛盯向两人。
——是圣女。
两泪纵横,抱起世界最后的圣女,高高举过头顶。
主教、修士、修女、侍卫、马夫…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跪在圣女的面前。
这一刻的天地间,所有的活物都跪在了女婴的身前。
山风适时吹起,在中空的山岩凹槽里前后碰撞,发出近似人类声带的频率:
“万岁——万岁——万岁——”
…
风雪同欢,天地共鸣。
为希斐珥,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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