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开始讨厌红色了。
虚无缥缈的光也好,触目惊心的血也好,类似的颜色,今天看的太多了。
多到令人厌恶,多到令人作呕,多到令人绝望。
每一次仿佛是游戏重要分支点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它都在那里。
就在眼前,铺天盖地,无处不在,挪动视线也躲不掉,想要逃离也甩不开,如幽灵一般如影随形,如死神一般紧紧跟在身后。
红色是危机的颜色。
危机无法解决,即是悲剧的起因。
那么对无所作为,无可作为,无法作为的人来说,红色,是死之色。
无论在别人的眼中这是能联想到何物的色彩,对我来说,现在,它,只与死亡相关。
我不想看见。
不想去看。
然而我不是唯心主义的信徒,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我是思想而产生变革。
甚至连改变都做不到。
“未理……”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进未理的房间。房间内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周围基本上都是以整洁和舒适为主的摆放设计,一眼就能看到的干净利落十分符合未理给人的大体印象。
不过她现在,也许除了屋内的淡香之外,已经只能凭借记忆来感受到属于自己的空间了吧。
未理失明了。
如果不是未理假装开玩笑给我看,那么依靠触感四处摸索的手指,和无法聚焦的空洞的双眼已经接近铁证了。
现在能响起一段悲伤的音乐的话,我想我大概会当场忍不住泪流满面吧。
不过虽然眼前的就是印象中的未理没错——或者说就是本人——但是,却有些地方不太一样。尽管在人前总是显得完美无缺冷静聪慧,实际上未理却是个十分感情化的人,属于会把自己内心的波动完完全全在表面显露出来的类型,从平时的表现看,这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正因如此。
完全将我的心情压抑住的,是躺在床上的未理所表现出的异样的平静。
从千鹤口中听说到的是,未理在她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比较严重的病症,眼白中布有血红色的斑点,皮肤苍白,精神很差。
我原以为,以未理的性格,见到我之后或许会大闹一场吧。
或者,把一切坦白。
我知道未理对我的感情大多只停留在了口头的程度上,她也许确实是把我当做恋人来看待,但是,对她而言,这只需改变自己的心态。
不是喜欢,而是“希望我喜欢”。
我是知道的。
她会答应我,是基于某种理由,而那个理由很可能就是她所“厌恶”的父亲。
这几乎是她说过的唯一一个谎言。
“那是……你的画?”
未理怀中抱着她喜爱的画板,板上的画纸里用铅笔一圈一圈地涂成了一张漆黑杂乱的涂鸦。
黑色,有浓有淡,像一团雾一样。
最初我觉得这应该是她因病变得看不见之后才画的发泄用的涂鸦,毕竟她原本是很讨厌这种毫无章法的乱绘的。
然而。
“这是……我最后看见的你。”她说。
“我?”
我思考着是不是她凭感觉画的图最后变成这个样子。
“在旧校舍,你被怪物袭击后,从身上飘起了这样的一层黑色的雾。”
……怪物?
袭击?
“你好像全都忘了。”
即使语气有些讶异,未理的神情也仍是静如止水一般。
一定是,有什么……
在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我没有那天晚上的记忆。等等,你说……怪物?”
未理眨了眨眼。
“那样的话,也许不要知道比较好。而且你好像是被那团黑雾救了呢。”
“你的病也是因为怪物才得的?”
她像是要避开怪物的话题,但这让我十分在意。
我似乎,无法去怀疑怪物存在的可能性。
就像无法去怀疑糖是甜的,盐是咸的,我似乎非常确信“怪物是存在的”。
——因为见过,所以相信。
我对此并不惊讶,而且理所当然地将它放进了思考的系统之中。
“见过怪物”是我回忆的一部分,毫无疑问。
就在,昨天晚上。
“不,应该不是……”
未理否定了怪物致病的可能性,不过好像不是很确定。
如果不是怪物的话……
“是黑雾导致的吧。还有吗?那天晚上的事。”
我想多听一些。
我想多知道一些。
我想明白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是由此而生。
我的眼睛,我所看见的红光,我听见的心跳声,未理的病症,全部,都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如果能了解清楚的话,也许所有的解药都会有些眉目——
“来不及了。”
仿佛掐住我的脖子一般地,未理断然定下了结论。
她笑了。
笑得很假。
我只能感受到痛苦。
不是我的,而是未理的,紧绷全身的痛苦。
……
我需要答案。
“我现在就去旧校舍。”
“真冬!”
与未理相识以来,这大概是她用过音量最高的一次吼声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拼命挤出的笑容,看着她额头上的冷汗,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只能看着。
“陪着我。”
她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道。
“但是……”
“拜托了,抱住我吧。”
这也是她对我的第一次请求。
近乎哀求的语气。
……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紧紧抱住了她,发丝的香气扑鼻而来。
眼角瞥到她的脸颊上有一串透明的泪水自上而下流至底端。
她哭了,却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
一如既往地,一边不愿意告诉我任何事,一边独自痛苦,独自痛哭,独自难受,独自受难。
——如果是原本的她的话,这就是结局了吧。
“为什么……”
所以当她带着哭腔的话语开始流动时,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我的父亲是那样的人?为什么等我终于能够摆脱他的时候却必须躺在这里等死?”
“未理……”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是她从未对我倾诉的事。
关于她的父亲,关于她的过去,关于她真正所想的事,关于那个表层下瑟瑟发抖的真正的百草未理。
她从未对我提及。
所以,在她突然决定并且已经在向我示弱,把不满的事情一股脑抛给我的时候,我完全想不到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和心态去面对。
直到她说——
“我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多余的吗?”
“你的世界现在就在你的面前。”
我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思考和发出声音的协同合作。
我不在乎会被人说肉麻和只会说空话,我不在乎这句略显幼稚的话会不会引起未理的嘲笑。
但是,这是我会说的话。
这是三代宫真冬会说的话。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就在这里,并且会一直在这里。
守在你的身边。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但是。
“真冬,我……”
如今未理连表层也开始震颤。
她彻底哭了出来。
撤去了防线,撤去了伪装,撤去了表面,撤去了理想,撤去了梦想,撤去了幻想,撤去了过去,只剩下,百草未理的自我。
这是我与她最接近的一次。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得知未理身体的温度。
未理。
声音开始变得渺小。
身体开始变得无力。
皮肤开始变得冰冷。
呼吸开始变得缓慢。
她,用自己最后的力气,说道。
“我果然、还是……不想死……”
于是。
在与未理成为恋人一年后的今天,在目睹一场车祸,确认母亲死亡之后。
在一切的展开都看似坏到不能再坏时,我收获的,只有一份绝望至极的,遗言。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活下来的。
是我?
生还者的明日没有笑容·真冬·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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