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我记不清了。
我所能知道的，只有——那是哥哥还活着的时候。
那是，我尚未发现自己会给别人带来厄运的时候。
对于我，这是一段只剩下悲伤与痛苦的回忆，是我无法逃脱的罪恶的开端。
————————————
在见到哥哥之前，我是一名孤儿。
并不是说见到哥哥之后就不再是了——但不再像流浪孤儿给其他人带来的印象一样，孤独而凄凉。
换言之，原本的我，就是孤独而凄凉的，大众印象中的可怜的孤儿。
就我自己的情况来说，可能也说不上可怜，只能说活该吧，万一他们抛弃我就是因为发现我是一个厄运缠身的问题儿童呢。
总之，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
当然了，我是在已经勉强有些意识的年龄被抛弃的，说没见过不太现实——只是我没有任何与他们见过面的记忆。
多亏了……不，都怪我当时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我得以依靠自己莫名出色的天赋生存了下来。当时最常干的事是在垃圾桶中捡拾一些还算干净的食物充饥，以及通过自己的行为和糟糕的衣装博取他人同情，然后混到几顿饭菜。
直到，后来被大家包括我称之为“哥哥”的人听说了我的事情，然后招呼他的“手下”把我强行带到他的孤儿院为止，不会影响到他人的生活才完全终止。
“今天开始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了。”
年轻的少年穿着一身不算太差但也有过几处修补的运动衫，从一家和他的衣服很搭的破烂孤儿院里向我走来。
这是我和“哥哥”的第一次相遇。
其实之前已经通过偶尔碰见的其他流浪汉口中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大家都喜欢称呼他为“哥哥”或者“大哥”，全都对这个人充满了敬畏，但是，我不是很喜欢这种强行对他人施加好意的行为。
“是你们强行带我来的。”
我甩开旁边押着我的男孩子的手，争辩道。
“嚯，很有底气啊。让我仔细看看——”少年坏笑着走到我面前，“还是个女孩子，真难得。”
“……不关你的事。”我讨厌和人近距离接触的感觉，于是拍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臂，“我不想加入你们。”
“你会想的。每个刚开始对我这么说的人最后全都妥协了，你也不例外。”
少年揉了揉被拍疼的手臂，顺便拦住了旁边因此而发怒的手下。
“那是他们没骨气。”
“不，你错了，正因为他们有才会那么想，你只是还没认识到身为一个流浪者的责任。不过你既然会这么说，我果然没看错。”
“我不需要什么责任，也没兴趣被你们保护，我一个人能活下去。”
即使活不下去，也没什么问题。
本身我就是被抛弃的人，从出生开始我就注定不被这个世界所需要，所以这个不需要我的地方也不值得留恋。我只是在完成我作为一个生物的“生”的义务，仅此一项已经需要我去竭尽全力了——除此以外，我无所欲求。
——当时的我满脑子都是对世界的怨念和恨意，加上每天饿着肚子总是在想那偶尔因为别人的施舍而带来的饱腹感，根本不会去思考别人的建议。
少年不愧是孤儿院的院长（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个年纪就当上院长的），当时想必已经看透了我的心理了，他豁达地摊开双臂，仰着头，仿佛一个演说到高潮部分的传教士在布教。
“你已经来到了我的领域之内，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了，女孩。行吧，就按照你所希望的，今天我不会强求你的加入，不过不出三日，这里会成为你的家的，我保证。”
“……如果你赌输了，给我一个月的伙食。”
我从来不打毫无益处的赌。
“哈哈哈，好，当然可以。”说着少年又一次把手伸向了我。
“……干什么？”
“作为信誉的一种标志，我们握个手吧。”
“……”
我看了眼他身上虽然有修补但还算干净整洁的运动衫和略显黝黑但同样比较洁净的皮肤，摇了摇头。
“怎么？不敢了吗。”
“不，只是，我很脏，会弄脏你的。”
“她以为她是谁啊，敢连续拒绝哥哥两次。”“哥哥对她也太客气了吧……”少年的手下显然对我的拒绝非常不满，但都在我把视线转向他们身上时闭上了嘴巴。
这么说，我或许还是有一些威严的？
反倒是少年听见这话后愣了愣神，随即突然仰天大笑。
“喂，你们听见了吗？”他转身向其他人问道，不过应该并不想听别人回答，“这女孩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都不知道多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你该不会是天使送给我的礼物吧。”
“顶多是恶魔扔给你的炸弹。”
“哈哈哈，是吗是吗，那也不错。喂，小鹿。”他朝身后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喊道，“去厨房给她拿五个面包和两条热狗。”
“给这家伙？但是……”
“快去。”
“好，好。”
“……我不是来请你施舍的。”虽然本来我就是靠施舍过活，但是唯独这个人，我不想收到他的礼物。
“这不是施舍，是你带给我快乐和我占用了你宝贵时间的答谢。”
“……答谢。”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感谢。
“对，答谢。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就是一切，所以我需要感谢你没有掉头就走而是留下来为我的鲁莽浪费时间。”
“你能够感谢别人只是因为你有足够的资本——”
“喂，你别太过分了！”从厨房跑回来的小鹿朝我怒吼道，“你知道这是多少人份的晚饭吗！”
“闭嘴，小鹿。把那些都算在我头上。”
“可这些是哥哥你好不容易攒的——”“我说了闭嘴，饿不到你们。”
少年此刻显得威严十足，全没了原本轻浮的神情和语气。
小鹿不情愿地给我递来了面包和热狗，却始终没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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