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听书离开地铁站的时候,天色还没变暗,很显然,现在并不是下班高峰,难得得见夜市前的景象。
当时路灯尚未点上,远近小贩陆续开张起来,炒栗子的大爷刚停稳车,卖章鱼烧的小哥已经挑起第一盒小丸子;再远些,依稀能看到卖苹果和柚子的两家三轮车并在一起,不知道会在车上挂上什么牌子;而眼下,卖小饰品和玫瑰的小摊也张罗开了,占据地铁口这块风水宝地。
天光很亮,氤氲薄雾渐渐升起,大街中车如流水成行驶过,真真是如常现世。
如果换作以往的韩听书,定然不会对这些感到惊讶,但是现在,他长呼一口气,要不是实在不雅,他便抛开纸箱,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2hours before
韩听书每天如同鼹鼠一般奔波在地铁中,过着“公司——出租屋”两点一线的生活。周末时,他有了第二项工作——和女朋友去约会。
而如今,他算得上双重失业,在丢掉工作的同时还和女友分手了。
最后一顿是在他公司楼下——准确说是原公司楼下吃的。在开始的地方结束,算得是都市里的成年人所剩无几的浪漫了,可现在,韩听书已经不记得初次见面时是何种场景。
两个人各自点了菜,各自捧着手机默默吃着。
韩听书被拉了一下,他头也没抬,放下筷子伸手往旁边探去,许久都没有碰到目标物件,他才扭过脖子往那边看去。
原来自己已经不需要帮她拿包包了,自然的,也不能给她纸巾了。
回头时,对上女友的眼,各自都有些尴尬,好在很快,两人就错开了视线。
韩听书在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就结账先走了,尽管原本说好了最后得A的。
曾经沧海便是曾经沧海,也只能是曾经沧海。
他坐在座位上,随着车厢经过每一个站,停顿后便要再往下一个站。他往后还得走往好远好远的路,有人上车也会有人要下车——韩听书低头,看着纸箱里面的一些零碎的物什,这就是工作两年后遗留下的东西,陷入沉默。
此时——
“师尊,你为何是如此狠的心!”
四周毫无征兆地暗下去,听得头顶嗞啦铁链拖地声,潮湿霉味不住涌进鼻腔。韩听书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那铁链绑起来拖拽一路,周身皮肉火辣辣的疼。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显然这里并不是地铁车厢内。
这声女子嘶叫在密闭的空间中不断回响,让他分不清其人远近,四处陷入粘稠的黑暗中,似笑似哭的女声显得更为诡异。
咯咯,她在靠近。
韩听书本能感到恐惧,他把身体缩成虾米样子,匍匐着,想尽量往后退。可惜刚退了一点,铁链那端便马上传来一股巨力,又被拉近了许多。
这次,他的伤口徒然加深几分,血已经从头上流下来,甚至都可以看到它在流动的轨迹——他竟然可以看到血在自己的皮肤上流着。
“师尊,你要去哪里啊?”正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声调起伏不定,略带沙哑。她在戏谑地看着蜷缩一团的自己,就像猎人在享受着猎物的挣扎。
“疯女人,快放开我!”韩听书抬起头,对着她大吼。尽管自己身处未知险境,但是也不能妨碍他喷垃圾话“我告诉你,你这是非法监禁外加故意伤人……”
女人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尤自蹲下,几缕青丝越过香肩,轻轻点到他的脸上,顿觉冷香盈面。她忽而又笑了,眼中更含千般情意,万缕愁绪。再睁眼,流转秋波都作没了,只余下晦暗神色。
“师尊,我是你的好徒儿念青啊。”
女人的声音忽而高昂,又忽而低哑,将目光死死钉在韩听书的脸上,慢慢的,他发现女人凝视的是他的双眼,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地下,也难掩她的渴求。
“师尊这双眼,当真是万古无一,无怪乎养了数百载,养得越发灵气了。”
“可为何要屠我一族,为何现在连我也不放过?”
“大姐,我打小连蚂蚁都没有踩死过一只,是新时代守法好公民呀!”韩听书对着她继续吼,但嗓子像是哑了一样,只发出些咿呀怪叫。女人伸出柔嫩的食指,抵住他的嘴,也不怕口水会污了那芊芊玉指。
“师尊,谨言养性。”那副模样,反而更像师傅在教导入门弟子。
就是这张嘴,满口蜜语甜言,哄了自己十年。往日有多欢愉,如今就会有多痛。思及此,女人笑得更加热烈,如血色罂粟,危险而勾人魅惑。
“师尊说过,青儿便要天上的月光也会摘下予我,”女人慢慢说着,慢慢把手指压上他的额头,忽而变为天真烂漫模样:“那师尊就把这双眼给了青儿,可好?”
韩听书以为这下肯定是遇上器官贩子了,他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不住地摇头反抗。可是女人往他额上轻轻一点,从指尖触碰处起,一股灼烧感便如同钉子般一点一点钉入大脑,很快,火焰顺着血管聚集到眼睛处,他感觉到眼球快要爆掉。
“啊——”痛感迅速攀升到最高峰,豆大的冷汗不停往下掉,即便无法发声,韩听书还是张开嘴发出嘶喊,可是身体只能定在原地不住地颤抖。
巨痛中,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远离眼眶!
“砰!”
——————————
“……the next station is jiahewanggang.”电子报站声响起,韩听书猛地抬头,四周又变了模样,俨然回到了原来的车厢,自己还在抱着纸箱。
是梦?
他快步跑出地铁站,此时冷汗已经浸透全身,地铁口经风一吹,便觉格外寒冷,但是看到熟悉的景象,不禁长舒一口大气。
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韩听书觉得巨痛依旧残存着,要不是眼睛还好好的留在这里,他就真的以为眼睛真的被人给挖了去。在地铁口耽搁了一下,这会儿已经到了下班晚高峰,越来越多的人进出地铁站,向他投过去关怀的目光,只好快步离开。
一路上,不知是不是那个怪梦的影响,韩听书看经过自己的人都会自动套上那个女人的脸,一路的草木皆兵,幸亏过了前面的路口就是出租屋。他决定之后的一段时间都要宅在家,等这种古怪的感觉消散了再出门。
这时,不知何处起,古怪的香味飘了过来,稳稳地勾住他的鼻子。鬼使神差地,他跟着它往左走,一个古旧小摊出现在便利店的前面,主体是一辆方木制的手推车,顶上搭一个小棚,檐下挂一盏青灯笼,车旁斜插一张白布旌旗,其上不书一字,自顾自翻扬。
“卖浆,卖浆咯!”原来那香味是来自他锅里面的浆。
这个古色古香的小摊突兀地出现,但韩听书觉得本该如此,他全然忘了方才骇人梦境,着了魔一般走向诡异的小摊。离得近了,看见车上一口大锅冒着水汽,香气也愈盛。小摊小哥着一身蓝灰长衣,带笠低头,微光中看不清模样,只辨出身形与自己相近。
小哥摆开一个赭色漆碗,麻利从锅里舀一勺浆,稳稳倒入碗内。
“这碗是给我的?”韩听书问道。
“客人真会说笑,这四下还有何人?”小哥语气调子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或是因为香气袭人,或是小哥自然带来的安心感,韩听书全然没有放下刚才的紧张感,放下纸箱,慢慢捧起碗,“咕噜”一声,将碗中浆水饮尽。
可奇怪的是,明明其香气入骨,到了嘴里却是无味。
“客人可尝出些什么?”小哥的声音引诱这韩听书回答。
“无味……不,是酸,还有辣,咸加一点甜味。”刚才还是如水无味的浆在味蕾处慢慢涂抹开,居然能同时让他分清这四种味道。
“还有苦味。”等最后一种味道散去,浆又回复刚入喉时的无味。
“客人好眼光,”小哥讪笑道,一手慢慢摘下斗笠,露出他的面目来,“此物名为六根浆,以人一生悲喜离愁为引,经业火熬煮七七四十九天而成。”
“或称孟婆汤。”
“你、你你……”韩听书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指着他的脸频频后退,惊得手一抖,碗直直地往下掉。但是预想中的破裂声并未响起,漆碗又稳稳地飘回原位。
但是这些已经不足以让他分心,因为眼前人的五官音容,分明是自己的模样!
“客人可要小心,这碗金贵得很,摔了我可不好向孟姐姐交代。”小哥顶着韩听书的脸,用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说出话来。
“你是谁?”韩听书终于可以说出话来。可小哥只是轻笑一下,手指往他眉心伸去,指尖在离他一寸处停住,发出刺眼的光芒。
韩听书闭上眼睛,没有发现在光芒的照射下,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化作光点,不知不觉间便消失于原地。
小哥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扯起来,露出一个绝不会出现在这张脸上的残忍笑容。他拿起遗留地上的衣服,抖几下,便自动穿上了,完完全全变成了韩听书的模样。
郎朗圆月下,小巷格外清明,他往深处走着,身影被拉得越来越长。
“韩听书,从今往后我便是韩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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