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现在】
在和浅井分别之后，板垣健一就径直赶到家里。
他没能鼓起勇气告诉浅井自己的身上的事情，而后者并没有在意自己的隐瞒。
因为他还有一线希望——假如……
板垣站在家门前，用颤抖着的手拿着钥匙打开门。
——她一定就在家里的！
这么一晚上了，一定回家了吧，一定是这样……
板垣默念着，该不如说是祈祷着，祈祷的他一到家，一切都能恢复正轨。
然而。
当他走进玄关，他没有看到她的鞋子。
“呼……”板垣甩下鞋子，踏在地板上，急急忙忙地往屋内跑。
也许，也许是因为这么大雨鞋子湿掉了，拿去烘干了吧……
板垣一反常态的没有敲门就闯进她的卧室，他期望着那家伙能马上嘟起嘴来，一边喊着流氓一边将抱枕丢在他的身上。
然而，她心中的场景没能在眼前出现。
她的卧室空无一人。
杯子叠得整整齐齐，她的一切物品都归置的非常有序。
她的梳妆台上没有什么化妆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现在很流行的零碎的小玩意儿，大概是因为某一部电视剧的热播才会掀起全民的购买热吧……
板垣健一靠在门框边上，憋着气强忍着泪水。
他紧握双拳，用肘部支撑着自己的身子重新站直。
“凉子啊……凉子？”
关上她房间的门，板垣又去别的房间寻找那个人。
“呀，你在干嘛？不要躲猫猫了！”语气中充满了哀求。
他打开书房的门，也没能看到她的身影。
许多她已经看完的书摆放在书架里面，那家伙给每一格架子都做上了标签，板垣经常说那是无用功的白痴行为，但是对方却总以“这样会更好找”的理由拒绝板垣的劝阻。
那个板垣始终无法倔过的牛脾气。
板垣从地板上的坐垫上拾起一本书。
《异邦骑士》。
那是向坂凉子最爱的书。
为什么爱呢？
板垣至今没有办法搞明白。
他拿着书，摇摇晃晃地走出书房。
“凉子……”呼喊声都变得有气无力，“出来吧……”
客厅、餐厅甚至是洗手间，到处都找了一个遍。
没有向坂凉子的身影。
她并没有回来。
“那就……那就只剩下……”板垣记得，在家中躲猫猫的时候，那家伙最喜欢藏的地方，阳台背面的墙边。与其说藏，不如说是故意靠在那里等待板垣接近，然后突然跳出来“哇”地吓到板垣。那家伙就是喜欢这样的恶趣味。
然而，外面还在下着暴雨。
板垣闭着眼睛拉开拉扇门。
然而并没有熟悉的带着惊喜的惊叫声。
只有雨点拍打墙壁和水流顺着管道留下的声音。
板垣睁开眼睛，墙壁慢慢地蹲坐在室内通往阳台翘起的边沿上，右手中还攥着那本书。
“该死，该死！该死——”板垣大声地哀嚎着，“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终于止不住的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家伙——为什么偏偏……是那家伙丢掉了……”
板垣拿出手机，几乎用肌肉的记忆给那个人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然而在回应他的，依旧是对方的手机正在关机状态。
他将手机丢在一旁，抱起那本小说，蜷缩起自己的双腿，把头埋在黑暗中痛哭着。
在板垣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没有出息的哭泣。
作为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他从孩提时代就明白一个道理。
人这种东西，不是为了哭泣而生下来的。
哭泣只会让人显得更软弱。
然而他在今天明白了另一件事。
哭泣，同时也意味着无奈。
……
他在进来时忘记了关门。
有一个人轻轻地推开屋子的门。
十分熟练地在玄关处脱下自己的鞋子。
悄悄地走进屋子。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缩在阳台那边哭泣的板垣健一。
于是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但是，她没有吓唬板垣健一，而是静静地从他的身边坐下来。
这么肩靠肩的坐着。
等到板垣健一感觉到旁边的女孩儿的体温时，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但是眼睛马上又黯淡了下去。
那个女孩儿抓着他的胳膊，也在默默的流泪。
“第一次，见你哭……”
女孩儿是濑户瞳子，是板垣健一在孤儿院时认识的女孩儿。
和板垣不一样，她再后来被一户人家所收养，过上了正常而安稳的日子。
然而不幸的是，濑户在板垣离开孤儿院之后，得知了他的消息。
更不幸的是，他们两个人又在这个极大而极小的世界上相遇了。
“你……怎么来了？”
令人心碎的哽咽的声音让濑户止不住她的泪水，她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门，“……没有关……没有……所以就擅自闯进来了……”
“哦，是么。”板垣冷漠地回应到。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什么这样？”板垣健一终于肯从黑暗中抬起头来，他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眼泪，问道，“你在说什么啊？”
“啊……会哭成这样……为什么？”
“……”板垣没有回应。
“是因为，住在你家里的那个女孩儿么？吵架了？”濑户瞳子咬了咬嘴唇，她并不认为提起这个话题对所有人有什么好处，但是她还是说了出口，因为谁都不说的话，这块石头就会永远堵在心口。
“……回去吧，这么大的雨。”板垣健一并没有回答濑户瞳子的问题，“起来吧，我送你回去。”板垣健一稍稍振作起来，还有人等着他依靠，所以现在绝对不能垮下。
“……”濑户瞳子猛地站起身来，一巴掌甩到板垣的脸上，“为什么要哭！不是不会哭的那么！”
板垣侧着脸看向客厅的方向，双眼里面填满了空洞。
“……失踪了呦，那个家伙……”板垣黑着脸，如此回复道。
“失踪？”濑户瞳子抓起板垣健一的领子，虽然她不能把板垣健一整个人拽起来，但是这样的举动已经让板垣健一的脖子受到压迫，很难受，“正因为是这样，你才这么消沉的么？你难道不打算去找么！去找她啊！去找警察啊！”
“你当我不知道么！”忍无可忍的板垣健一将怒火撒在了濑户瞳子身上，他甩开濑户抓着他领子的双手，然后用力将她推到在冰凉的地板上。
“啊……”濑户的胳膊重重地擦过地板，蹭破了皮流出鲜血。
“到处都找过了，她原来的住处，商店，回家的路上，她能去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去找警察，那群家伙忙着治安，忙着赚取那个名号，都不肯受理……凉子，凉子是贫民窟出身，她的命在他们眼里不值钱……”
“钱？——生命，是能用钱来衡量的么？”濑户从地上坐起来，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小臂上的伤口。
“因为不能用钱了衡量，所以没有了价值。”板垣摇了摇头，“已经没办法了呢……”
“就这样？你不打算在做什么？”
“我能找的人都找了……不知道该怎么样……”
“……——我来帮你找。”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濑户这么说道，“告诉我情况，我也可以帮你……”
“……”板垣没有回应。
濑户看到了板垣手中的那本书，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她的双眼被垂下的头帘形成的阴影所隐藏起来。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板垣是很少看书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但是尽管如此……
“即便她死掉了，你也无所谓对么？”
“哈？”板垣抬起头来。
“即便是她强迫和别人……”
“住嘴。”
濑户抬起了头，用满是泪花的眼睛盯着眼前青年，“既然知道不行，那还要等着么？人是等不回来的。”
她哽咽的声音彻底撕碎了板垣健一的心房。
后者将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然后走到濑户的面前。
“还好吧？帮你……”
“这点伤不算什么——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
“我去拿医疗箱。”板垣拿着手机和小说，离开了濑户的身边。
面对板垣离去的背影，濑户不经意间用手指摸起自己的脸。
“我，为什么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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