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响了,白翎睁开眼睛,手不撑床,直直地坐起来,这动作很像诈尸,可能是因为他设定地太简单。设定的内容是,当闹铃响起,就醒来,睁眼,坐起身。
刚在美国拿到GPST-IH国际催眠师证书后不久,他就回国,成为了一名心理咨询师,在一家小诊所工作,他喜欢黑色,但他的职业要求他穿白大褂。每天的生活很单调,给来访的病人进行心理治疗。有些病人症状较轻,与他们谈话,开点安眠药让他们好好休息便好了。这类人占多数,他们被生活的压力影响所影响。而有些症状更严重的,则需要别的疗法。
他想起了昨晚的夜空,耀眼的光芒迷幻而又绚丽,圆月中的人影眨眼之间便消失。他看了一瞬却仿佛看了一世,这太不正常。首先,人不可能凭空飞起来,如果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飞行器,那也不可能在眨眼间便逃离他的视线,那个人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本来悬浮在空中,下一秒消失不见,但这就更荒诞了。其次,他的感官灵敏,极少出现错觉。不过也无所谓,即使真有那些神神鬼鬼,也与他毫无关系,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他也一样过他的日子。
今天的第一位患者,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姓齐,刚与丈夫离婚不久,失眠近两周,右眼于四天前失去视力,去医院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初步判断为应激障碍性癔症,即心因性失明。
“你好,我昨天打过咨询电话的,我姓齐。”
女人的面容很憔悴,眼袋很深。
“你好,是右眼失明对吗?”
“是的。”
“失眠有两周了对吗?”
“对,这两个星期以来,没一天睡好过。之前找过人民医院的一个医生,他跟我谈了一会话,开了些药,但是没什么效果,吃了药后能睡着,可睡醒会头疼,眼睛也还是看不见,然后他说催眠疗法他不是很擅长,建议来找你白医生你。”
“他没有尝试给你催眠过吗?”
“试过,可他说什么被我拒绝了,没有办法催眠之类的我也听不懂……我也没有拒绝治疗啊……”
“那是你的大脑防御机制太强了,所以难以进入催眠状态。”
“啊……那这可怎么办……”
“不要慌,问题不大,我可以试试。”
“那太感谢了!”
“跟我来催眠室吧。”
说着白翎领着齐女士走向办公室里面的一个房间。走在途中,他突然又想起昨夜月中的黑影,不由得恍惚。
“怎么了?”
“啊,没事。”
这个医生说话轻声细语,说话时始终正视着她,一般出于礼貌,视线应该会偶尔转向别处,可对于他确是极少,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眉毛细长锋利,眼睛看起来却很柔和,使他的面孔看上去带了几分稚气,所以他的长时间正视倒不会令人觉得尴尬,相反,仿佛具有令人放松下来的魔力。
催眠室里的布置很简单,进门后可以看见一个小的玻璃茶几,茶几右手边有个躺椅,左手边是一个转角沙发,墙壁涂成淡黄色,空调正呼呼地吹着风。这个房间面积不足20平米,但布置却像极了普通人家的客厅。医生脱下他的白大褂,随手塞到了躺椅后面的靠墙的书架里。
“空调要几度?”医生问道。
“就二十六度好了。”空调此刻显示的正是二十六度。
“吃早饭了吗?”医生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八点十七分。
“吃了。”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又问。
“头晕,这些天一直都是。”
“还有吗?”
“右眼看不见……”
“这个我知道了。”他说着掏了掏口袋,没拿出东西,似乎是忘拿了什么。
“哎呀,我有东西忘在办公室了,我去拿一下。”
“那我等着。”
不久,医生回来,手里多了个不倒瓮。他把不倒瓮放在了茶几上。这个不倒瓮是一个圣诞老人的形象,笑眯眯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双颊通红,肩上扛着一个布袋,摇摇晃晃甚是可爱。
齐女士不由微微一笑,转而又变为一脸疑惑。
“怎们了?”医生的观察力十分敏锐。
“我以为会是怀表之类的东西……”
“那个多无聊,”医生笑笑,“之前那个医生用的什么?”
“陀螺。”
“是那个人啊。”
“我们这里算是人民医院的附属,那个陈医生算是我的同事。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的。”
“那个两手重量变化的实验有做过吗?”
“那个失败了……”
“好吧,那就跳过这个环节,你喜欢靠在哪?沙发还是躺椅?”
“躺椅吧。”齐女士说着便躺了上去。
老陈的催眠失败了,不是因为病人无法被催眠,而是要想治疗她的病,需要足够的催眠深度。催眠疗法只是心理疗法的其中一种,老陈对其的研究并不深,他担心术后留下后遗症,于是放弃,这是明智之举。
“这几天心情如何?”医生问。
“不好……”
“有什么烦心事吗?有的话告诉我,如果实在不想讲也没关系。”
“我……和我老公离婚了……”
“你右眼失明跟他有关,对吗?”他边说边拉了窗帘,但并没有完全拉上,而是留了一些缝隙,随后开了灯,但灯光并不十分明亮。这样的光线让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模糊。
“他,打了我……还……”
“打了眼睛对吗?”
她点点头。
“当时很害怕对吗?”
她又点头。
“好了,不用告诉我更多,现在,你看向这个不倒瓮。”医生说着轻轻拨了一下,让不倒瓮摇晃起来。之后他打了个响指。
“你现在放松身体,做一个深呼吸。”
病人照做了。
“现在,氧气进入了你的肺部,随后进入你的血液,这让你更加的清醒,也更加的放松。”
“好,再做一次深呼吸。”
病人依旧照做。
“这一次,你比之前更加的清醒,更加的放松,你感觉身体浮在了空中,自由而又惬意。你眼前的不倒瓮在不断地变慢。看见了吗?”医生指向了躺椅前方茶几上的不倒瓮。
“嗯。”
“不倒瓮会越来越慢,而你也会越来越放松。你的身体漂浮在空中,自由而又惬意,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将新鲜的氧气输送进血液,这让你感到越来越舒适,越来越清醒,你清醒到脱离了外界的喧闹,不倒瓮还在不断变慢,你也不断沉浸到你自己的世界中去。”
“慢慢地闭上你的眼睛,随着不倒瓮越来越慢闭上你的眼睛。”
“当不倒瓮完全停止时,你的眼睛也完全闭上了。”
如他所言。
“忘掉所有的烦恼,你现在很惬意,你的生活将会因为你的放松而变得越来越美好。好的,你现在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
“不倒瓮停了,你已经完全的放松,而且会从悬浮变为翱翔,你将会更自由,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自由,你将不需要用双腿行走。”
“忘了你的双腿,他们依旧安好,但你在飞,你不需要用到它们。所以,忘了吧。你有一双翅膀助你翱翔。”
“渐渐的,你的双手也不需要了,你也忘了它们。它们依旧安好,但你不再需要。”
“你慢慢化成一个小点,在你的世界里自由穿梭。”
“现在,什么都不要再想,你的呼吸不断为身体送去新鲜的氧气,你无比的惬意。”
病人的双眼紧闭,呼吸越来越均匀,但眉头微皱。
不行,这种程度还不够。白翎开始回忆和病人从见面一直到现在的所有交流。脱掉白大褂,模糊自己的身份,消除她的戒备,视线的处理,选择舒适的空调温度,光线的处理,特定词汇的不断重复,说话声调和语速也没有问题,暗示应该够了。可她的状态却并不好。在这种状态下,干扰她的潜意识应该很难。她在抗拒。
二级催眠不行,要想办法让病人进入第三级的催眠。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不知道。”
“听我的响指声,当响声停止,你会感受到奇妙的变化。”
“嗒……嗒……嗒……”
白翎又开始打起了响指,每一次的间隔越来越长。在打了二十六个之后,他停了下来。中间有一次差点手滑没打出来,不过还好有惊无险。
病人表情彻底缓和。
三级催眠:失去行动能力、语言能力,局部痛觉消失。
等候一分钟。
一分钟结束。
用手拨开病人右眼的眼睑。
病人的眼睛很美。
重复三次“你将重获光明”。
合上病人的眼睑。
等候一分钟。
一分钟结束。
催眠唤醒。
“我从十数到一,再打个响指,你会回到现实中来。”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嗒”。
病人的眼球动了动。
“现在,慢慢睁开你的双眼,你的行动力会慢慢恢复,并且,你的右眼将重获光明。”
视线慢慢聚焦,窗帘又重新拉开,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这一次,视野的右方不再是一片漆黑。眼前是微笑着的医生,茶几上的不倒瓮摇晃个不停。
这次治疗本该安排在下午,不过白翎有足够的信心在早晨进行施术。
催眠很成功,效果很好。病人的右眼恢复如初。
之后来的病人都没有那么棘手。其实他在这间小诊所做的最多的是帮人进行心理辅导,帮他们解决生活中的烦恼,也就是与人谈话,给他们灌灌心灵鸡汤。他不会没说几句话就给病人开药然后说先观察一下,一是因为病人的病情没有那么容易判断,二是因为这对于一些病情较严重的病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他们不会有安全感。而且在心理问题上,药物绝不是最佳的解决方案。虽然他不知道这样的责任心会保持多久,说不定过两年就没了。不过,人的烦恼无穷无尽,许多问题不是说说话就可以解决的,他插手不了别人的私事,只能靠他们自己。不过,在谈话的过程中,使用特定的语速和音调,可以在不知不觉中令烦躁的来访者放松下来。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催眠。
夏季的末尾,夜幕渐渐比之前更早降临。走在下班的路上,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现在是六点四十四分。白翎想起来昨天他看到那个黑影之前看过时间,是六点四十五分。今天的星空不似昨夜般梦幻。月亮不怎么圆,星光也很稀疏。
做一个假设。
在下一分钟,如果他像昨晚一样抬起头,那月中的黑影,
会不会在他眼前重现?
时间还在流逝。
他走到漆黑的小巷,每次回家的必经之路,小巷的两堵墙之间狭窄的缝隙中可以看见月亮。
白翎的诊所所在的城区不在最繁华的市中心,而到了这里几乎是半郊区了,行人车辆也渐渐稀少。周围很安静。
头顶有淡淡的月光笼罩。
他笑自己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而纠结。但昨天的那一幕,令他无法释怀。时间已经来到了六点四十五分。他刚走到小巷的一半。感觉双手发热,他把右手贴在墙上,但墙却并没能带给他太多凉意。
一缕不合时宜的凉风却吹了过来,驱动着他抬起头。
微黄的月光依旧没变。
此刻他本该惊讶。
但不知为何他摆不出任何的表情。
黑影又出现了。
而且不像上次一样只出现一瞬。
这次停留了大概有一分钟。
一分钟结束。
黑影消失。
他低下头,不带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今夜,有一只猫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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