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寂静的夜，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二分。心情烦躁。
白翎感觉整个人都魔怔了。一次有可能是错觉，但这第二次，那黑影停留了许久，虽然外形依旧模糊，但毫无疑问是个人。
这等怪异的现象是不该存在的。
除了他，还有没有别的目击者呢？他边想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引擎中输入“月亮上的人影”的字样。结果搜出来的，要么是科幻小说的简介，要么是好多年前的无聊怪谈。总之，没有关于他这两天所见的信息。他只能合上电脑，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
他要用别的方式寻找答案。他要到别的世界中去。
自我催眠。
月光。
黑影。
世界。
夜晚。
一小时二十七分钟之前。
看见了自己的身影走在小巷之中。周围一片寂静。
自己抬头了。
自己看见了黑影。
放大黑影。
影像模糊。
再次放大。
影像依旧模糊。
放大黑影。
失败。
有声音，是猫的叫声。
凄厉的叫声
放大黑影。
失败。
不倒翁摇晃。
圣诞老人。
不倒翁变慢。
放松。
不倒翁停止。
三级催眠。
放大黑影。
轮廓开始分明。
继续放大。
黑色长发。
女性。
白色连衣裙。
风吹，长发飘散。
继续放大。
美丽的女性。
继续。
俯视。
地面。
视线交汇。
迷人的眼睛。
但有些异样。
放大黑影。
没有目标。
女性消失。
一分钟结束。
白翎回家。
六时四十六分。
漫漫长夜。
阳光，终止施术。
醒来。
这一次，白翎没有办法直直地坐起身，因为他就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可按照他的感知，才刚过了一分钟。催眠的时候人的时间观念会变得淡薄。
有些疲劳。他虽然也是眼睛闭了一个晚上，但催眠不同于睡眠。睡眠是为了让大脑休息，而他昨晚自我催眠时对自己下达的指令是“探知”和“观察”，并且在中度催眠的情况下强行保持自主意识和思考。这无疑是需要消耗精力的。
不过，他也可以在催眠时对自己下达“休息”的指令，让催眠的休息效果远超睡眠。如果有必要，他可以用这种方式催眠自己一小时，然后三天不睡觉。
今天是周六，今明两天诊所里由另一个姓胡的心理医生值班，也就是说他这两天要面对的病人会是平常的两倍，他不太喜欢这种制度。不过两个星期才有一次的双休令他心情舒畅，可一想到那黑影，不，那位月中的女性，他就感觉脊背一阵发寒。
今天他有任务在身，恐怕不能打游戏或者打乒乓球度过了——他要去看望还在上大学的妹妹白滢。
从住处到妹妹的学校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他本想推辞，可却架不住白滢的软磨硬泡。
现在是七点半，他准备吃过早饭就出发。突然想起来前天买的烤面筋还没吃，于是白翎打开冰箱。
“原来我买了这么多吗……”
他随便拿了几串，剩下的放进旅行包里。
把烤面筋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阵香味传来。
“一大早就吃这个不太好吧？”他想。
“不过这东西也算面点吧？早上吃面点没毛病吧？只不过是辣了点而已。”
“啊，真香！世间竟会有如此美味！”
美味的烤面筋，我要如何形容你的完美高贵！
拿起一串，咬一口，白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手机响了一声，是白滢发了一条消息。
“动身了吗？可别迟到了，说好11点的哦。”
“马上就动身，不要慌，问题不大。”他回复道。
又咬了一口烤面筋，他不禁想到，上大学都这么久了，白滢还老缠着他这个哥哥。就没个闺蜜或者没个男朋友什么的吗。
虽说自己也没这个资格说她……
再吃一口烤面筋。
啊！真香！
“你晚了五分钟啊！”白滢穿着紫色T恤，梳着单马尾站在校门口，似乎有些生气。
“哇，不带这么严格的吧？”
“说是十点的嘛！”
“人家车就开那么快，我能有什么办法？”
白滢一把捏住白翎的鼻子，不过他并没有反抗，而是一动不动，十分巧妙地变成用嘴呼吸。
“别闹，这么多人呢。”由于鼻子被捏住，白翎说话的声音变得像只鸭子。
“噗哈哈哈……”
“给我个面子吧，我好歹是你哥。”
“哈哈哈哈……诶呦不行了……像，像只鸭子哈哈……”妹妹松开了手，但笑得更厉害了，捂起了肚子。
他感到校门周围一道道目光。有些尴尬。
白滢似乎也察觉到了，渐渐止住了笑。然后伸出了手。
“干嘛？”
“礼物啊，你该不会空着手来吧？”
“呃，忘了……”
“少骗人，”她眼光一闪，“你包里是什么？”
“唉……”
“快拿出来。”
“嘻嘻……”
“你笑什么啊？”
“我这次带的可是非常不得了的东西！”白翎一脸神秘。
“哦？是什么？”
“无与伦比的东西。”
“别卖关子，是什么？快拿出来看看！”
“就是这个！”说着他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塑料袋里面又有一个纸袋。白翎正要把纸袋打开，却被白滢拦住了。
“嗯？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是烤面筋对吧？”
“你怎么知道？”
“呃，上个月你不也是带的这个吗……”
“是吗？”
“当然是啊！”
哇！失策！把这茬忘了！
“好吧……但是这个真的很好吃啊……”
“好吃个鬼啊！”
“哈？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啊！”
“这你倒是记得，上次我差点吃吐了！”
“什么？！这，这不可能！没有人能抗拒烤面筋的美味！”白翎一脸难以置信。
“我上次只是跟你客气客气而已……”
“……”
瞬间，感觉三观都崩塌了。
白翎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哥，哥？哇，你不至于吧，这就崩溃了？”
“难受……”
“哎呀，好了好了，其实也没有那么糟了。”白滢很无奈，烤面筋在哥哥的心中，竟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你振作一点啊！”
“绝望。”白翎仿佛魂都丢了。
“没事了没事了，听话，乖”，白滢抓住哥哥的肩膀晃了他几下。
“……”
“烤面筋好吃，好吃行了吧？”
“真的？”白翎一下来了精神。
“真的，真香！所以，我们赶紧去吃午饭吧，我都饿死了。”周围学生的目光不断投射过来，白滢现在只想赶紧溜。
可是，不对啊，是谁哄谁来着？
“我就说嘛！没有人能抗拒烤面筋的美味！”
“行了行了，走吧。”白滢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留学回来的哥哥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去哪吃饭啊？”
“跟我走就对了。”
出了地铁站，白滢指向了马路对面的一家高档西餐厅。
完了，这次非得大出血不可。白翎已经知道了结局，但仍想垂死挣扎。
“别这家了吧，好贵的。”他挤了挤眼睛。
“不要，就这儿。”简洁的回答。
白滢觉得，没有比自己哥哥更奇怪的人了。明明是海归精英，却没有半点海归的样子，日子过的精打细算，甚至还有点抠门，明明是个帅哥，却丝毫不懂得打扮，四季的衣服也总是那么几件。他以前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有点愣愣的，没想到出国以后竟没有半点改变，依旧是这副样子。他回国的时候自己还好奇他会有什么成长，结果是，他除了肤色变白了点，个子更高了点，依旧土里土气的，脸上的傻笑也一如既往，说话也慢悠悠的完全没有变得洋气。
还有，他偶尔的一次回眸，会令她想起明亮的星空。这一点，也不曾变。
总而言之，自己的哥哥是个不错的人。
吃了饭，他们两人去看了电影，逛了商场，现在年轻人的娱乐方式无非就是这些。白翎一脸的不情愿，但是强迫对他总是有效。买衣服的时候，每试一件，他都笑着说好看。白滢知道，这些似乎都是男朋友该做的事。但是，她始终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跟她表白的人也有，统统被拒绝了，或许她不该这样，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尝试跟一个还算顺眼的男生交往这种事也并不算讨厌。但是她提不起兴趣。或许她也和哥哥一样，其实是比较内敛的人。或许，她只是不知道，当她牵着男友的手，出现在哥哥面前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依赖哥哥太久了。
白滢今天很开心，不过哥哥却未必，他两只手上拎满了大包小包，满头大汗，估计是不可能开心的起来的，他开心与否，很难从表情上看出来，白滢只能这么去猜了。她不指望哥哥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能有多高兴，她只怕他会厌烦。尤其是，他总要找个女朋友的，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他的关心和耐心会逐渐地转移到别人身上。这样的时光可能不会持续太久了。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难过。
白滢看了白翎一眼。
她以为应该不会被觉察到。
但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他把右手拎的所有东西全部移到左手，然后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这让她很高兴，又很讶异。
他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在安慰她。
“唉，你买的什么呀这么重？”白翎笨拙地把刚才强加到左手上的东西重新匀一部分给右手。
白滢笑了笑，心里的难过烟消云散。
哥哥这种迟钝的人有时竟出乎意料的敏锐。
“好了，今天就这样，我走了啊。”白翎摆摆手刚要转身。
却被白滢一把抓住胳膊。
“嗯？怎么了？”
“……”
“干嘛不说话啊？”
“嗯……”白滢撅了撅嘴。
“到底咋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还是怎么样？”
“我想……”
“想什么？”
“我想去你那玩！”她直直的看向他。
“……”
“行不？”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这有什么，你想去就去呗。”
“真的？”
“要不是有点远，你不住校住我那儿都行。”
白翎很显然没有当一回事，但白滢却不这么想。不住校住他那儿，那不就是同居吗？那可不行。不过自从他回国到现在，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自己要上大学，而他则要工作。在此之前，把白翎叫到学校来就只有一次，他答应得很爽快，这倒让她有些惊讶，因为他对于兄妹的单独见面毫不抵触，可自己却要对此犹豫半天。两个人都已经长大了，应该不会再像童年时期那样毫无拘束，嬉戏打闹什么的也少了，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即使是至亲，两人的话也该越来越少。她甚至见过有兄妹俩长大了连话都不说了的。可白翎对她的态度却始终不变，他们仅仅是不那么经常见面了而已。仅此而已，她对此感到很安心。
“……”
“那我们快走吧，都五点半了。”哥哥轻轻拍了拍白滢的肩膀。他似乎又注意到了她的心事。
“啊，好……”哥哥似乎真的比她想的要敏锐。
2.
夜色下， 借着月光看，眼前是一栋略旧的居民楼。白滢这是第一次来，这地方条件貌似还可以，只是有些偏僻，整栋楼被中间的楼梯分为两部分，他们上到三楼，左右两边各一间房，白翎打开了左边房门。
“就是这儿了。”
白滢跟着走进去，左右一看，不由得惊讶起来。
这间居室分为三个房间，一进门是客厅，同时也是厨房，还有其余两个是卫生间和卧室，整个布局叫人一眼就能看穿，收拾的也很整洁。只是，这客厅的样子，除了小一些，和家里的客厅简直一模一样，有些物品好像就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像冰箱这类不可能从家里搬的东西，他好像也是按照同样的品牌，同样的规格来安置的。
“很像家里是不是？”白翎望向她。
“真厉害……”她只能这么说了。
“不过你干嘛非得弄成这样啊”
“没办法，装修的时候我又不懂什么格式之类的，地方也小，我就按家里的来了。”
“那家具什么的你怎么也能搞的那么像啊？”
“我给他们看过家里的照片。”
“你也太会省事了吧。”
“但是感觉不错，就跟在家一样，不是吗？”白翎笑笑。
“也是……哇，这都快八点了，快做晚饭，我都饿死了。”
“你也是，要来早说啊，不玩那么久，是不是早到了？”
“唉呀行了，快给本宫备晚膳！”
“嗻！”
“不要烤面筋啊。”
“可是我想吃啊。”
“你是真不腻吗……”
“不可能。”说着白翎转身忙活起来。
而白滢则打开了电视，看起了电视剧。
“好了小滢，快来吃饭。”白翎招了招手。
白滢愣了一下，她想起来哥哥好像一直这么叫自己，以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听起来却感觉有些奇怪。但是这本身就不正常，哥哥这么叫自己当然没有任何问题，那么她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感觉呢？她想了想，自己最近是怎么称呼哥哥的？她想不出来，因为她的处理方式是见面或者打电话时直接进入正题，省去打招呼的步骤，也正因如此，如果是她先开口，那么两个人就会自动跳过招呼的过程，于是她听到哥哥这么叫自己的机会也就少了。可这也无法解释她那种奇怪的感觉。
莫不是因为年纪变大所以脸皮变薄了？
她是在害羞？
可这没道理啊！自己之前可以毫无顾忌地捏哥哥的鼻子，可是只被这么叫了一声就脸红了？
她想不通。
“愣着干嘛，来吃饭啊。”白翎挠了挠头。
“啊？哦……”
“现在太晚了，就简单一点，别介意啊。”
“没事……”
她看了看，桌上是炒青菜，青椒炒肉还有紫菜蛋汤。把三样都尝了尝，味道属实不错。清淡而不无味，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调味，与学校食堂完全不同，没有那种工业化批量生产的感觉，而是有一种生活气息。跟老妈做的一样。
“啊对了，忘记拿饮料了，我去拿。”
“行了不用了……”
“没事等等啊。”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两盒橙汁，而白滢以为他会拿啤酒什么的。这样的话，哥哥果真是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吗，即便他已经留学回来，甚至已经开始工作，他也丝毫没有成年人该有的那副样子。他最爱喝的依旧是果汁这种幼稚的东西。
吃完饭已经十点多，白滢一般十二点睡觉，她现在不知道该干嘛了。平常这个时间她一般就是看看书或者追追剧，可现在她发现她没心思干这些。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却不知道电视放的是什么。
白翎收拾完坐到了妹妹身旁。
“你看，我说我这儿很无聊吧。”
“嗯……”
“来打游戏吧！”
“打你妹的游戏哦。”
白翎笑了起来，白滢这才意识到有些吐槽用语对哥哥是没法用的。
“你的游戏，你有什么游戏？”
“去你的。”
“哈哈。”
止住了笑，白翎的脸突然靠近了些。
“好久没好好看看你了，变漂亮了不少。”她的五官端正又精致，眉眼之间透出一种倔强感。
“哪……哪有……”哥哥的脸越来越近，近得有些危险。
“你靠这么近干嘛……”
“让我好好看看。”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白滢的眼睛。
他这是要干嘛？
不对劲，从到这里来就一直不对劲。
她有些害怕了，但更多的是害羞。她的脸现在一定是一片通红。
哥哥的脸还在不断贴近，这样下去的话……
她别过脸去，却被哥哥抚着脸颊转了回来。
而转回来之后，目光交错的一瞬，她感到一股睡意。
睡意猛然来袭，意识逐渐远去。白滢感到整个人仿佛堕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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