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长柄伞。
黑色西装。
基督徒的葬礼。
在这阴冷潮湿的冬日,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虽不成气候,但每滴降落至皮肤上雨水却显得格外入骨。
茜儿呆呆地盯着墓碑,两道泪痕在脸颊上格外清晰,然而此刻,她并没有流泪,只有一道道白色的哈气时不时地从她的嘴边冒出。
墓碑上赫然写着周教授和茜儿老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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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到一周前。
转移到贺若之前所在的医院后,医生对茜儿的老妈在第一时间进行了供给肺移植,得益于保存得当的供给器官和医师们高超的手法,手术进行得很成功。
“贺若先生,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周先生说道。
“别谢我,我又没干啥,我可是这四个人里面最没用的。”贺若说罢,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谢听间,林雨则安静地躺在她的双腿上休憩。
贺若咽了下口水,似乎又产生了一些大胆的想法,但疲惫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思考下去了,不久,他便陷入了沉睡。
茜儿整宿没睡,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从早上睡到了下午,当她晚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然而她好似忘却了今早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遍遍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俨然一副女子高中生的气质。
“咚-咚-咚-”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茜儿小姐,您醒了吗?”护士先生的声音透过房门传了进来。
“唆-唆-唆-”茜儿起身穿上拖鞋后,朝着房门小步跑去。
“吱——”房门朝内打开了一个缝隙。
“晚上好,茜儿小姐,这是谢听间小姐特地嘱咐我为您准备的茶点,同时让我对您转达最深沉的歉意,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把茶点放在门外了。”说罢,护士先生左手端着托盘,右手置于胸前,深深鞠了一躬,正要蹲下摆放茶点的时候,茜儿开口了。
“没事,进来吧。”茜儿将房门完全打开,转身就坐在了床边。
“谢谢您的理解,茜儿小姐。”护士先生将茶点置于床头,随后便开始沏茶。
“我老妈,不,母亲,她人还好吧?”茜儿平淡地问道。
“她现在正睡着呢,您要去看看她吗?”护士先生平淡地答复道。
“我饿了,等我吃完这些再说吧。”茜儿松了一口气,狼吞虎咽地将茶点一扫而光。
“茜儿小姐,您看上去好像真的很饿呀。”护士先生苦笑道。
“一天没吃东西,换你不饿呀。”茜儿没好气地说道。
“走吧,带我去看下老妈。”茜儿朝着护士先生下达了指令。
“好的,茜儿小姐,请跟我来。” 护士先生微笑道。
与其说这是一个医院,不如说这是一座五星级宾馆,不,是六星级。整个医院的室内装潢唯有用“极致奢华”四个字来形容才比较合适,整个大厅分为七层,模仿了欧洲教堂的内饰装修,再加之鎏金的边框和纯银的扶手,以及价值不菲的工艺品,无处不彰显着这里主人的地位和身份。正当茜儿被眼前的景象所惊艳时,护士先生打断了她的思绪。
“茜儿小姐,您母亲的病房到了。”护士先生提醒道。
“多谢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茜儿问道。
“您叫我护士先生就行了,我是谢听间小姐的仆从,之前是谢听间小姐父亲的私人医生,虽然老人家过世以后我丢了工作,但名义上我成为了大小姐的私人助手,虽然她从来没找我帮过忙,我也只是给她打打下手。”护士先生无奈地答复道。
“老妈她还好吧?”茜儿貌似无视了护士先生的答复,盯着病房里的老妈,转头问道。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不出意外地话,您的母亲明天就会醒来。”护士先生说道。
“嗯,我一个人在这儿等着吧,您不用一直陪着我,护士先生,谢谢。”说罢,茜儿微微一鞠躬。
“那请您保重身体,夜晚不要着凉,我就先告退了。”护士先生一如既往地关心道。
茜儿点了下头,又把目光重新投向了病床上的老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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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舒服啊。”贺若抻了一个懒腰,又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虽然是睡在沙发上,但他感觉这是自己生来睡过最舒服的一个沙发,尽管他的人生才过去了两周左右。
“哦,不,这肯定是我人生中最为光辉的时刻,能和两位漂亮的小姐姐共处一室,度过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并且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我这辈子都死而无憾了,只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气啊——”贺若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而这时林雨也从一旁的床上醒了过来。
“谢谢。”林雨看着谢听间的脸庞一不小心说漏了话儿,她赶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这张该死的嘴,且屏息凝神,满脸通红。
“哎哟,你醒了啊。”贺若朝着林雨搭话道。
“啧,闭嘴,蠢驴!”林雨恶狠狠地瞪了贺若一眼。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谢听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
“谢谢,那个蠢驴想爬上来。”林雨满脸通红地污蔑道。
“我去,你不要血口喷人啊,小不点。”贺若连忙反击道。
“吱嘎——”门开了。只见护士先生端着两份全英早餐走了进来,两个盘子中分别摆放着相同的食物:刚出炉的烤面包,生切三文鱼片,烤西红柿,扇贝,生菜,土豆泥,法式香肠,小茴香再加之些许的奶酪和青芥末酱以辅佐,称之为世界上最奢华的早餐也毫不为过。贺若嗅着弥漫在那空气中四溢的麦芽香和醇厚的肉香,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而这时,谢听间和林雨已经拿起刀叉准备开动了。
“诶,不对,我的那份呢?”贺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赶忙问道。
“贺若先生,这英早的做法可是您教我的呀,要是给您品鉴的话,我可担心要被您责备呀。”护士先生摸了摸下巴,微笑着说道。
谢听间眉头一皱,目光冰冷地扫了护士先生一眼。
护士先生赶忙低下了头,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没事啦,没事啦,他老喜欢拿我开玩笑,我都习惯了。”贺若苦笑着为护士先生求情道。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贺若的脑海中响起。
“贺若先生,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打扰您。”周先生说道。
“没事的,周先生,有什么事吗?”贺若问道。
“我有点想我老婆和茜儿了。”周先生羞涩地说道。
“没问题的呀,这就走吧。”说罢,贺若就拉着护士先生就打算开溜。
“等下。”谢听间叫住了他们,并顺势拿起了放在床头且还未拆封的Swatch手表,丢给了站在门口的贺若。
“一会儿记得带上。”谢听间说道。
“哦,好。”贺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连忙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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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星级医院的过道上。
“贺若先生,方才失礼了,多谢您帮我解围。”护士先生的头微微一低,朝着贺若致谢道。
“叫你老拿我当笑柄,遭报应了吧。”贺若趾高气昂地说道。
“贺若先生,话这么说是没错,可让一位小姐帮您出气,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啊。”护士先生腼腆地说道。
“你,哎——懒得跟你扯了。”贺若叹了口气,目光朝着窗外看去。
窗外冬日的阳光撒了进来,挂在树杈上的积雪开始纷纷滑落,梅花的骨朵儿也渐渐开始变红,那边的矮松也显得愈发青黑,成群的候鸟划过天际,斑驳的黑影从医院的地板上快速掠过。
“护士先生,我老妈她醒了!”茜儿正朝着从远处走来的二人喊道。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医生和护士们正在询问茜儿老妈的身体状况,茜儿老妈则俏皮地向窗外笔画了一个剪刀手,嘴中好似说着“老妈没事”的样子。
“土死了,老妈。”茜儿虽嘴上这么说着,但眼中却早已微微泛红。
“也是时候和他们母女俩道别了。”周先生安心地说道。
“明天吧,等你老婆转移到普通病房。”贺若答复道。
“诶,你在跟谁说话呢?”茜儿好奇地看向贺若,贺若也一时慌了神,由于平日里都和另外三位知情人待在一起的缘故,让他放松了警惕,忽视了自己是一个与他人不一样的存在。
“我……”贺若语塞道。
“茜儿小姐,还请您不要理他,这个人这里有点问题,”护士先生指了指脑瓜继续说道:“他以前脑子被车撞过,所以有时候就会自言自语,也算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吧。”
贺若虽然现在就想把护士先生摁在地上暴打一顿,但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圆场的话来解答茜儿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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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茜儿的老妈在一早就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母女二人终得以再次重逢,两人互相谈论着,逗趣着,嘲讽着,俨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也该鼓起勇气去做道别了,贺若先生,我还是有点紧张,能再鼓励一下我吗?”周先生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这种事自己想去。”贺若噗嗤一笑道。
正当贺若要踏入病房时,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茜儿的老妈突然用手捂住了胸腔,脸上写满了痛苦。
“让开!”护士先生一把推开了挡在门前的贺若,径直冲到了病床前。
“啧,这排异反应也太突然了!”护士先生赶忙拨通了其他主治医师的电话,随后,茜儿的老妈又被转移进了ICU病房。
茜儿傻傻地站在那里,她想哭,但是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有无所名状的麻木感充斥着她的内心,可能她是真的累了,可能她经历了一名女子高中生不该承受的苦痛,也可能是觉得老妈这一次还可以化险为夷,从死神的手中再次逃脱。
然而,在注射了大量的免疫抑制剂和特效药后,茜儿的老妈最终还是在深夜时分永远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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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摩天轮吧,我跟女儿之前就约好的。”葬礼结束后,周先生对贺若说道。
贺若把这件事告诉了谢听间后,她便立马拨通了游乐场何老板的电话。
“喂,何老板吗?
“诶,是的,有什么事吗,谢小姐?”
“今天晚场我包了,有问题吗?”
“哦,好的,好的,我这就让员工去准备。”
“我又不是来开party,不用这样,何老板。”
“好的,谢小姐,那晚上见。”
“回见。”
电话挂断了,一行人相继迈入了加长版林肯。
谢听间向护士先生示意要自己驱车,护士先生便赶忙从驾驶座移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两个多小时后。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茜儿目光迷离地问道。
“去参加我的舞会,茜儿小姐。”谢听间微笑着答复道。
“啊?您没在开玩笑吧,谢小姐?”茜儿满脸阴郁地问道。
“可能会有点区别吧,但这应该是你父亲生前最后的愿望吧。”谢听间安静地答复道。
“我父亲?!”茜儿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困惑和悲伤。
“这个混蛋,母亲出事之后就没见过他,爱死哪里死哪里去吧。”茜儿嘴唇颤抖着说道。
“茜儿小姐,我也是亲眼目睹了我父亲的死亡后才开始逐渐理解他的。”谢听间目视前方,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地说道。
“抱歉。”茜儿的眼神藏了起来,靠在座位上向外望去。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加长版林肯缓缓驶入了游乐场,并最终停在了摩天轮的下方。
虽说这才六点不到,但在冬至前后,天却黑的异常的早。
一行人相继下车,谢听间一把将贺若和茜儿搂在了一起,像个大姐大一样对他们说道:“听好了,茜儿,接下来,你会做一个梦,一个你终生难忘的梦,不过希望当你梦醒时分,又能回归到属于你的日常里来。”
说罢,便将茜儿一把推进了摩天轮,贺若也紧跟着被谢听间一脚踹了进去。
“这个人真是个疯子。”茜儿说道。
“是啊,我也是这么觉的。”贺若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满脸苦笑道。
“不过,茜儿,和老爸的约定还没有忘记吧?”贺若声音颤抖着说道。
“老爸?”茜儿睁大了双眼看着贺若,怔住了,那卡在嗓边的话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没忘记,对吧?”贺若的嘴角泛起了幸福的微笑。
“混蛋老爸,我怎么会忘记啊。”茜儿哭了,却笑着。
“茜儿,老爸是个懦弱的人,我恐高,没情商,更怕你老妈,终于想逞一次英雄,还落得这般下场。”贺若的眼睛开始湿润了。
“老爸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根本没有去做什么公关,我只是把科研成果换给了一群毒贩,让他们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贺若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
“老爸我,我,我也不是什么对家庭负责的人,每天埋在实验室里搞科研,每天就知道放你的鸽子,咳——。”贺若的嘴唇颤抖着,喉咙不自觉的咳了一声。
“我也恐惧,也害怕,这几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想脱身,想向他们极力隐瞒你们的事情,但是我太蠢了,我做不到。”贺若嗓子像是被卡住了一般,越来越难以发出声音。
“爸,老爸,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茜儿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之后,无论老爸和老妈在哪里,都会看着你的。”贺若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才又恢复了正常。
“爸,不要走,好吗?”茜儿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
“这段时间能又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真是太好了。”贺若紧了紧扣住的双手。
“又能看到你和老妈的笑容,真是太好了。”贺若正要去触碰茜儿的发梢。
“老爸,我错了。”茜儿突然从座位上窜了起来,紧紧抱住了坐在对侧的贺若。
“茜儿,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要回归原位就行了,所以千万不要感到抱歉,要道歉的反而是我呀。”贺若,不,是周先生安慰道。
茜儿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咳——虽然我知道这很困难,也一定很艰辛,但你看,贺若先生不正坐在你的对面吗?在下面,还有三个人等着你呢。”周先生摸了摸茜儿的头说道。
茜儿抱得更紧了。
“贺若先生,也谢谢你,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给了我一次好好做道别的机会,茜儿,我爱你。”贺若的双手轻轻垂了下来。
“我也爱你,爸,还想让你再帮我梳一次头发,再把我举高高,再做一顿饭,你知道吗,老妈的厨艺可差劲了,老爸,我还想让你看看我画的小本子,虽然全是一些耽美,你也不会喜欢,还有,我还想让你见见我的男朋友,还瞒着老妈呢,你也应该会生气吧,还有,老爸,明天就是你的生日啊,我还想再唱一遍生日歌给你听,还有,还有呢,我还没说完呢,老爸,一直以来,真是辛苦你了,我会好好活着的,让别人都看到我的那种,让别人都艳羡我的那种,最后,老爸,记得跟老妈说声,我爱她,让她原谅是我最后拔掉了呼吸机,好吗?”
茜儿抱着贺若的身体,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摩天轮缓缓下降,这个故事也似乎走到了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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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若先生,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周先生说道。
“别这么说,到头来,我们也什么忙都没帮上。”贺若答复道。
“那女儿就拜托你们,虽然这话很说的很无耻,但真的拜托了。”周先生恳求道。
“嗯。”贺若点头道。
“一路顺风,周先生,有缘再会了。”贺若朝着即将走进那道白光的的周先生挥了挥手。
周先生在门前回首深鞠一躬,便消失在了那片温暖的光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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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谢听间来到了贺若的床前,一张崭新的身份证被放置在了床头柜上,姓名一栏赫然写着“贺若觌”三个字。
“观洋,这对你来说,算是救赎了吗?”谢听间低语道。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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