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青春岁月的最后一顿晚餐。没想到会是在学校里的一家小饭馆里。我与陈翰面对面地坐着,沉默不语地吃着饭。总觉得这样的场面,与我的想象有着天差地别。不过人都是经历过这个过程的吧,有时候总想着这样美好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幸福快乐的未来一定将要到来,然后,在某个平凡且毫不起眼的一天,一切都似乎没有征兆,现实会突然地将你的妄想击得粉碎,美好的每一天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摧毁,幸福的未来成为了不可企及的幻想。青春岁月就这么戛然而止,这时你才反应过来,原来曾经那么相信的事实是那么地脆弱,不堪一击。
不过如今我倒想着,也许就这么结束了也不错吧。他将会是我记忆中最亮眼的一道风景,但凡是存在于过去与记忆中的,那便是不可超越的。况且,我再也不用承受相思的煎熬,经受他背叛的折磨,他不会再敷衍地对我说,“这不是告别。”可是,我的心却依旧心如刀割。
“那么,一会儿我就回去了。她还在等我回家。”
看来今晚是没有办法再让他多留一会了。甚至在用餐途中,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和我说告辞了。
“嗯。那个女人对你好吗?”
“嗯……我和她是心灵相通的,冥冥之中我认为是这样的。”
“你相信这个吗?”
“当然。她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如此相信着。”
“骗人。你明明说以前不相信。”
“那时候不是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嘛。”
我摇了摇头,这家伙满口胡说。人们说恋爱使人降低智商这句话是正确的,身处在爱情中他显然是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把自己原本的模样忘得一干二净。他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他不再是过去那个令我无限崇拜的,永远无法企及的神了。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只是个庸俗的凡人罢了。现在的陈翰随便走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我心里那个完美的他继续活着便足够了。
“哟!这可真是巧合啊!”
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污染了我的耳朵。现实总是会布置一些突如其来的糟糕的事来破坏你的生活。
一个招摇的花花公子踩着滑稽的步伐来到了我与陈翰的面前,他身着夸张的牛仔裤,低胸的纯白上衣,系在腰间的皮带走路时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他的表情不怀好意,气焰嚣张。我可以看到他左手手臂上的纹身和耳朵上镶金的耳钉。
跨越危险边缘的代价终于来了,以一个令我意外的方式。这一张令我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茫然无措了。
“这位是……?”
看看这个无礼的花花公子站到我面前时,陈翰疑惑地问着我,客套的模样下略有一丝愠色。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在这样的状况下也许怎么都无法解释清楚吧。目前的情况太糟糕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的学校里?
“她是我的女人啊!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和她坐在这里吃饭,还含情脉脉地相互对视,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陈翰显得有些不快,却又有些忌讳。可恶,难道他这么相信了吗?
他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并……”
花花公子没有听他的解释,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解释什么啊!你这家伙竟敢勾引我的女人。”
店内的焦点马上转移到了我们这里,从门外又进来了两个流氓打扮的青年,似乎是来为花花公子壮大声势的。他们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用着盛气凌人的目光扫视着我们。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喂,你胡说什么呀!神经病!”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站起身来骂了他一通,无论如何,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来破坏我的青春了,难道都不可以让我做一个体面的告别吗?
花花公子被我的气势吓了一跳,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抗,不过他马上重整了态势,用恶狠狠的眼神警告着我,威胁我要将曾经我犯下的过错公之于众。
不行,那我岂不是毁了?我的良好形象会被毁于一旦,我会被不怀好意的眼神注视着。更重要的是,会被陈翰看不起的。我那不知何处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就如同过眼烟云般消散了。
“上次让你逃了,这一次可不会让你这么简单地从我手上逃走了哟,小~兔~子。”
他的眼神带着邪恶,令我不寒而栗。说实话,我从小没有怎么接触过这类人。虽然说我对他们感到十分好奇,甚至有时候会希望有这样的恋人,但是一旦他们真的站到我面前时,一向身处在安宁环境中的我还是感到了恐惧的。
“你们在说什么?”
陈翰显然是这里最搞不清状况的人。
花花公子一脸嚣张的姿态,向我伸了伸手,“过来!跟我走!”随后他转向陈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勾引我的女人,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结束,你小子给我等着。”
不可能,我绝不会和他走的,可是不和他走,他一定会当着陈翰的面摧毁我的生活。可如果跟着他走,那与我被毁掉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混乱了,不知该如何选择,我呆立在原地,傻傻地摇着头,重复地说着,“不要不要……”
“你这家伙把话说清楚点,什么叫勾引?别给脸不要脸!”
陈翰一身正气地维护着自己的名声,却毫不顾忌我的感受。
花花公子面对这样的状况,脸上一副被气炸的表情,好像是刷牙时发现牙膏里有芥末一般的表情,他满脸通红,像个小丑一样气急败坏地跳着,“你他妈的!这是你逼老子的!这个**人早就和我哦睡过了!她是我的女人,别他妈碰她。”
陈翰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会?怎么……为什么会和这种人……”
他混乱了。
没有比这个场面更加糟糕的了,我拼命地摇着头,却发不出声音。不是,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解释啊。
“这女人可真棒啊,和我一起开房的时候可**了,床上功夫可真不错啊!”
他得意忘形地捏造事实,享受着摧毁他人的快乐。这种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混蛋实在是太可耻了。
明明他在撒谎,我却无力反击。整个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看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听着他们悉悉索索的私语声,我内心是崩溃的。
这不是刘莹吗?就是那个影院的女生……她不是很受欢迎吗?听说她很优秀啊……怎么做出这种事?恶心。下流。肮脏。果然这女人就是虚伪……做作。我早就看她不爽了……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他们的窃窃私语折磨着我的大脑,声音大得出奇!我现在只想从这个地方逃离!
“刘莹你……”陈翰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了非常惋惜的表情。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他宁愿相信这个嚣张的花花公子的谎言,都不愿意相信我呢。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现在更加混沌的场面了吗?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我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既然你选择相信他,那我又有何可说的呢?
在这里,我竟没有一个同伴。他们一个个都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人生所谓的孤独,就是如此吧。站在人群的中央,经受着所有人的侧目和轻蔑。
原来这么多人都希望我坠入混沌啊。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了两个人。
天,别再来更多的人了。我已经坚持不住了。
“这里怎么回事?”
是夏露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是夏露和白夏。他们一脸迷茫地看着店内的闹剧。我不希望他们再误解我了,可偏偏为什么他们碰巧来了?命运啊,你究竟要把我捉弄到什么地步啊?难道非得让我众叛亲离,沉入混沌才满足吗?
“你们……”花花公子狂傲地转过头去,可当他看到那两人时,那股嚣张的气焰立马被扑灭了,慌张地说着,“哟,哟……哟,白,白,白夏你,你,你怎么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
白夏沉静地发问,一股镇压全场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威风的一面,眼前的他没有曾经与我相处时那种淡淡的温柔和安静的面色了,反倒是充满了压倒性的霸气,果然,我根本看不清隐藏在他背后的是什么。
“把……把这个女人带走。”
花花公子颤抖着指向了我。
“把她留下,你们滚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白夏没有任何的迟疑和动摇,面对着三个明显是流氓模样的家伙,面不改色地让他们滚开。
“但是,但是,夏爷啊,这……她是我的女人啊。”
花花公子一脸为难,刚才趾高气扬的样子已然消失不见了,如今谁在弱势地位,谁在强势地位,马上高下立判了。
“小金,说话要讲究证据。”
“这个家伙和刘莹睡过了。”
陈翰低着头把这句话再重复了一遍。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家伙难道不是我的同伴吗?希望我再一次成为众人的笑柄?
夏露马上赶到我的身边,用她冰冷地眼神威慑着周围围观的好事者们。她温柔地抚慰着我,在我耳边轻吟,“安心吧,有我们在,交给白夏处理吧。”
她的体贴让我的防线崩溃了,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竟然会有人站在我的身旁。我拥入夏露的怀抱之中,无助地哭了起来。她依旧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
“睡过了吗?”
白夏直视着花花公子的眼睛。
“嗯……嗯……啊,对,对的,我……我……”
花花公子吞吞吐吐地承认他的谎言,已然是露出了马脚。
“赶紧滚出去。”
白夏根本没有听他把话说完。
“可是……”
“你想和我打一架吗?这里场地不好,出去来一场怎么样?你一个人不肯的话,三个人一起也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花花公子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恐惧,那仿佛是见到死神一般的表情,他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嘴里发出了咿呀咿呀的声音。就连他身旁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帮手也面面相觑,退避三舍。
“不不不……夏爷,你听我……”
“滚。”
白夏指着门口,没有给他们留下一丝机会。
花花公子面对如此恐怖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得暂时撤退了。他和那两个帮手灰溜溜地在众人的目光下逃出了店。临走之际,他偷偷地瞟了我一眼,似乎在告诉我他不会这么放弃的,而后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在白夏背后进行着挑衅,完全是一副奸诈小人的嘴脸。
花花公子走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店内的紧张气氛得到了缓解,那些凑热闹的目光又转到了自己的餐桌上,恢复了之前的喧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四人沉默了一会,相视无语,谁也不愿先开这个头。
“刘莹,”陈翰草率地开口了,他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表情,“我没想到你现在变成这样了。”
白夏站在那依旧是沉默不语,我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的表情和想法。他相信我的吧?那为我来解释好不好?为什么一直如同一尊雕像一般杵在那什么都不做,而且平日里如此低调的他,看不出来他对这一群流氓青年却又如此大的威慑力。
夏露倒是一身正气地试图维护我的形象。
“你这家伙,到底脑子是怎么长的?宁愿相信那种臭流氓的话,都不愿意相信刘莹吗?”
“无风不起浪。她是怎么和那种垃圾扯到一起的?难道人家根本不认识她,特意来刁难她不成?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她不解释?”
“你个自私的家伙,只顾及自己想要的解释,却从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
“把话说清楚对谁都好。我和她已经纠缠了够长了。你说,她一言不发是不是心里有鬼?”
够了,我受够了!我心里乱得很,恨不得让我自己与世界一同毁灭。
“够了!”我制止了夏露,低着头,不敢看陈翰的眼睛,“我做什么,和你没关系吧?”
明明好好解释就可以的,我却怎么都不想解释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是关心你啊,我不希望你走向邪路。”
“什么叫邪路?你了解我吗?知道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吗?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主观臆断我?”
就这样,让我沉入混沌吧。
“刘莹你……”
我打断了陈翰,抬起头正视着他的眼睛,对他生起气来,“我们是什么关系啊!需要你来对我指手画脚?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见你这样啊?脱离你的控制让你很不爽吗?”
那你就和我在一起啊!那就一切都没有问题了。明明已经抛弃了我,为什么还来关心我,让我放不下他!我不明白他安的是什么心,既然已经决心要离别,那就迈着大步赶紧走开,别再假惺惺地为我着想,我现在只想要坠入无尽的混沌。
陈翰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刘莹,你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你了。我都……不认识你了。”
对,没错,就让我沉入混沌吧。堕落与混乱不适合你如此高贵之人,是我配不上你。
我冷笑了一声,“反正怎样你都喜欢不上吧?那你说这些有意义吗?别来管我了,省省你那虚伪的善心吧。”
陈翰叹了一口气,“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罢。”
我的世界正在崩塌。
“那便够了。后会无期。”
陈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决绝地朝着门外的世界迈着大步。
他不会知道我低沉压抑的表情下隐藏着多么绝望的痛苦。我僵在原地,承受着误解与离别。这就是我所付出的代价。与他分别,令我撕心裂肺,仿佛整个世界失去了色彩,过去与现在产生了断裂。
这,就是混沌的开始了吧。
我们终将会脱离纯真、快乐的岁月,步入混沌不堪的炼狱吧。
曾经的我没有做好面对这个污浊的世界的准备,现在我已经可以面对了。
堕落吧,毁灭吧。
我不禁开始回想起与夏露一同享受的那一片蓝天,还有那个梦幻的乐园。
这个污秽的地方根本不可能会有乐园存在。那片我向往的蓝天,也许我永远都无法接近。在这样的地狱之中,我又有何求?我的青春岁月已经被全部毁掉了,拜这个肮脏的世界所赐。那么,接下来的我,只会有两条路,要么彻底堕落,要么让这个世界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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