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乌云隐蔽明月，繁华的街道也被水幕倾轧，现在已是瓢泼大雨，溅湿无数行人的鞋裤，惹来声声抱怨。
唐虎与归依命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雨道里，将大风大雨视若无物。
“她就是你要找的灵山女。”唐虎斜了一眼，“看起来只是个软弱无力的小女孩。”
归依命微微摇头，说道：“她叫南稚萝，不是灵山女，是......是我的命根子。”
出人意料的回话，唐虎又认真打量了一番依偎在归依命怀里不曾露面的南稚萝，他过人的五感与直觉并没有告诉他这个小女孩的特异之处。
然而什么都没有感知出来，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她......算了，不管她是谁。”唐虎淡然道：“你没死就行，还因祸得福。”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祸，在见到她的时候就死不掉了，全因为一个谎言；而蛊？有的，不叫命蛊叫情蛊，这确实是福。”
唐虎冷笑一声，看起来有点像电影里的反派帅哥BOSS，“行了，遇到她的事我不过问，就是想说下你变化不小。”
“很多人这么说。”归依命转了转伞，一圈雨珠串联着，“老五觉得我变化在哪？变帅这点就不用说了，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帅。”
唐虎都不冷笑了，板着脸道：“一开始你的身体素质放在一般人中极为优秀，再加上你有几招手上把式，我能断言平均三两个成年人不是你一合之敌就看你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认知。”
归依命嘴角一翘，想起曾教训过的那三个黑人，“有的，我这人不自傲但也不会过分谦虚。”
“可惜，如此优秀的人类个体”唐虎不留情面打击着归依命，“连一个杂种都打不过，旧世里的杂种可不像人世里的杂种那样有着优越性。”
唐虎嘴里说的杂种，就是归依命在星海庭院遇到的化妖魔了，对此他无言以对，那种怪物根本不是人类之身能够抗衡的。就算是现在让归依命在十头棕熊和一只化妖魔里挑选其一作为对手，归依命也毫不犹豫会选择去对付十头棕熊。
好的，动物保护协会对此表示强烈谴责以及严重抗议。
想着想着，归依命差点笑出声，情不自禁捏了捏南稚萝腰间软肉，可怜又可爱的女孩在哭红了眼睑后竟然是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爱人的小动作没有使其醒来，她只是象征性地扭了扭腰肢，便继续温存着。
“看你要笑不笑的样子。”唐虎接着说道：“要知道那种货色放在杂碎里头就是个劣等种，不过现在的你却是更强一些，这是变化其一。”
“是啊！回来的路上在一个村子里待了一小会儿，然后就碰上高级一些的货色，三头化妖魔呢，全都比第一头强。”
唐虎闻言也不惊讶，平淡问道：“哪个村子？”
“很偏僻的山沟沟里一个叫龙宿村的小村子。”
“这个村子在轩里头的卷宗有过记载，给我详细说说。”
“我返程时是和黎爷和另一位老先生一起的，这个先放在一边吧，途中走到龙宿村一不小心就给撞上了三只化妖魔，和他们干了一架，就像老五你说的，就算我大难不死获得了一些力量，可也架不住三个好汉的围殴。”
“所以是她帮你摆平了三个杂碎？”唐虎的食指指向南稚萝，“哼，不管怎么说你也该杀了一只才对。”
“你怎么知道我杀了一只？”归依命纳闷道，顿觉老五这人有够高深莫测的。
“杀过一条狗和杀过一个人，你觉得哪种结果更可怕。”
“虽然很想说众生平等，但杀人和杀狗并不是能相提并论的事。归依命叹道：“化妖魔也是人变的，可我杀就杀了，半点怜悯也无。”
唐虎笑容渐渐有了变化，不再冷漠，就是声音还是有些僵硬，“一个杀了狗的人和一个杀了人的人在我眼里都分得明明白白。”
唐虎瞄向归依命，“遑论是杀了非人之物的你。”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归依命皱眉嗅了嗅鼻子，“没有味道，那就是其他什么氛围之类的？”
“拥有了超人的力量，再填上超凡的心智，必有超然的气质......这样的描述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是夸大了些，不过基本上有这么个意味了，归依命，恭喜你正式成为旧世之人。”
“虽然还是云里雾里，但且让我说一声倍感荣幸。”
“你接着说，那三个杂种有没有弄清楚身份。”
于是归依命将龙宿村所遇到人与事；龙之后裔的龙家人，来自日本化名王陆的仕王牙以及他只言片语所提及的背后势力一一道来。
来到十字路口斑马线前停下，在等待红灯转绿的间隙，唐虎比出三根手指道：“现今存在于国土中的外来旧世势力共有三支四派，西欧有两派，一是血族密党白鸽联盟，二是法师执牛耳者白星塔，这两派不存在明显的国家所属而另外两支是印度的八部罗刹鬼和日本的杂种化妖魔，哼，除开那群有过备案的臭吸血鬼和全是迂腐呆子的施法者，后两个都是东躲西藏，偷鸡摸狗的货色。”
归依命震惊于国内有这么多外来势力的同时，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为何玲珑轩允许如此之多的不稳定因素存在呢？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唐虎又说道：“在鸠大人眼中，这些外来的和那些妖魔鬼怪没什么两样，不管你隶属于哪国或所属于哪家势力都是一视同仁，只要不做些让鸠大人不得不注意的蠢事就行，玲珑轩一直秉持中立的态度坐镇于这个国家，而需要关注的不过是人世与旧世的稳定甚少插手他人内部......就像是威慑性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不过正因为如此。”唐虎话锋一转，“那些本土的妖魔鬼怪才不至于太过无聊，无聊到去对人世做些小手脚......你看，现在有杂种开始冒头，百鬼之夜兴许就是那几个鬼王想做些什么的前兆。”
“夜走千万鬼，义字站前头？”
“鬼扯。”
这时归依命侧身伸腿，接住了因为嬉闹而差点摔跟头的小男孩，在男孩母亲连连道谢声下笑着给男孩说着下次不要在马路边上蹦蹦跳跳，会受伤的。
“哼，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没变。”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归依命收敛起笑脸，“对是不对？”
等到绿灯亮起，他们二人率先迈出步子，于一片雨幕中渐行渐远，消失在母子眼中。
————
“总算回来了，小幺儿。”柜台后正读着一本针线书的儒雅老人抬起了头，望着步入店内一脸温和笑意的归依命，“身子骨壮实了不少，这一遭没白走，挺好挺好。”
唐虎替腾不出手的归依命收好雨伞，开始整理起一堆他们旅行前还不曾多出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古董物件，勉强开辟出了一条单行道。
梁画扇向归依命招手道：“最近有不少被诅咒的邪物送过来，到现在都没整理完......小幺儿你且过来，哦小心点别碰到那块红玉，泡了三百年尸血的大凶煞，可还没让玉琥珀吞过气，别让那孩子挨着了，冲人。”
归依命身子一缩，抱紧了南稚萝以免她碰到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是护犊的雄狮，让老人会心一笑。
坐到柜台旁的梨花椅上，归依命首先就将一路上所遇到的诸多人与事简略地告知给了梁画扇，其中着重的地方除了黎爷、老邢头、黄龙夫子与那几位道士外，就是龙宿村的化妖魔事件了，其中仕王牙所说的王族也正是老人给划了重点的对象。
倒不是说黎爷这些神人们不值得关注，而是归依命自己都有一丝明悟，他们与玲珑轩之间应该是某种秘而不宣的关系，老一辈的应该都清楚双方的存在与底细才是。
归依命有好奇心，但并不算多严重，他分得清主次。
“那个仕王牙说的王族。”老人的镜片闪烁着冷光，“是日本旧世所属，咒禁道的三王族，它们分别是花锦庵、稻叶、织田此三宗族......曾经覆灭的纹一会背后站着的应该就是其中最恶的织田一族了，呵呵，说来可笑，他们别的本事没有，祸害别人的手段就是不少。”
“什么是咒禁道？”归依命忍不住问道。
“小幺儿你得知道日本势力大多以族为基，那些曾经的浮华世家不管明暗，大多对人世都有些影响力，这必须得有财权的支持，而想在旧世中也有一席之位，那不仅是要财权皆有，还得具备能与京都大妖抗衡的力量。”
老人从柜台下抽出一份羊皮卷，上头是古老的日本全土手绘图，“所谓咒禁道正是抗衡大妖的一股力量，他们以血肉化鬼，与神道昆皇宫的授身神威，阴阳道上阳月塾的森罗万象形成三角之势以平衡日本旧世......这当然是表象，要说暗地里，他们怕是自己都摸不清楚曾经的朋友现在是不是变成了敌人。”
值得警惕的名词越来越多，归依命不经得有些头疼，敢情国外势力也是鱼龙混杂水深得很。好在这并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事情，他们玲珑轩管着自己家一亩田三分地就够了，只要外人不伸触手作妖作怪，他们想要窝里斗那也随他们去。
似乎看出了归依命的心态，梁画扇依次指着日本国土的三处“曾经玲珑轩的确不会插手其他国家的旧世组织，可眼下不同了，他们忘了是谁给予他们的存在，是谁赋予他们意义，又是谁在默默嘱咐他们不要自大不要焦躁，然而千年光阴让他们忘却了那场大祸，如今已然越界......小幺儿，这次的夜走鬼，你可不会置身事外啊。”
“啥？！”归依命瞪大了眼睛，“能和我有干系？不会是让我去和那些什么鬼王打一架来看我资质如何如何，然后钦定我去日本整治一番吧？我先说好哦不是我怂，连打个小角色我都得靠这个小外挂。”
一旁的唐虎听不下去了，冷冷道：“动脑子想想，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打得过谁？”
对于这句大实话，归依命笑眯眯地竖起了大拇指，一副就猜到你会这么说的样子。
“哦，这孩子被小五吵醒了。”老人镜片后的目光和蔼，注视着红发红眼的女孩，“真是好一个万窍心与杀伐眼，这孩子的根骨已经不是泛泛的天赋异禀一语能描述的神人体魄了。”
悠悠转醒的南稚萝第一眼所见是温柔以待的归依命，第二眼还是他，第三眼依然是他......
除了他，眼中不剩下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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