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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王而来(十一)

为王而来(十一)

恶魔感觉索姆尔撕扯她的力量忽然减弱了,她看见那双眼睛中狂兽般疯狂的杀意正在散去。她抓住机会,收回右腿猛地蹬向索姆尔的腹部。那只脚上也有着锋利的爪,足以洞穿索姆尔的身体。

眼前温暖的光晕渐渐散了。当意识还未清醒时他忽然感觉一股锐利的风袭向自己腹部,几乎是在一瞬间,连他的意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猩红的鳞片猛地扣紧。

爪尖与鳞片撞击发出金属碰撞一般铿锵的声响。索姆尔被恶魔腿上带着的巨力轰飞了出去,他在空中翻转身体,平稳的落在地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若是像刚才他受到恶魔这样的一记重击少说也是重伤,但现在却仅仅能将他轰飞出去,那锋利的爪甚至都没在他的鳞片上留下痕迹。

恶魔从地上站起,两扇膜翼无力地垂在身后,她伸手扯断膜翼仍在一旁,再次看向索姆尔眼中的杀意仿佛要凝成实质,“索姆尔,不得不佩服你能做到这个地步……但你也到此为止了,虽然你似乎只是来救这小女孩,但你破坏了我们酝酿了十几年的计划,你必须……”黑红色的烟雾飞虫般围绕着她飞旋慢慢地聚成烟团,黑红的烟团中唯有那双恐怖狰狞的猩红眼眸清晰可见,“付出代价!!”

烟团猛地散开,露出恶魔狰狞高大的身影,漆黑、宽大的铁刺覆盖了全身每一寸皮肤,铁刺间流着猩红的光,像是大地上流动的岩浆,长刀般的利爪上裂开的纹路仿佛某种诡异的花,膝盖的关节反曲,脚后跟透出趾爪。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人类的特征,连那张美丽的脸庞都盖上了一面苍白的面骨。在她重新显露出身影时原本就破败无比的剧院像株加速凋零的花,一片片地腐朽,像是被她夺走了一切生机。她低伏身躯,像头预备扑食的猛兽。

索姆尔惊骇地呆站着,那份模糊的记忆中那个魔神般的身影渐渐的清晰。他颤抖着,双腿慢慢后移,似乎要转身逃走,心底生出的莫名其妙的恐惧驱使着他赶快逃离。

“别慌。”散漫的声音轻响在他耳边。

他猛地一震,用余光探查周围,却没有看见除恶魔以外的任何人。

“别慌。别被这种小把戏给吓到了。”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你是谁?”索姆尔低声说。

“举起剑,跟我念。”

“你是谁?!”索姆尔愤怒的低吼。

“唉……帮你的人啦……”声音的主人无奈地低叹一声。

“帮我?”索姆尔一愣。

“现在情况紧急先别问那么多,举起剑,跟我念。”

“我凭什么听你的?”

“虽然我把力量借给了你,但想要力量回应你好歹得让它听到你的声音吧?而它也不是什么声音都听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

“啧!”那人有些不耐烦,“你这家伙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麻烦?”

索姆尔感到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身体在那只手放下的一瞬间脱离了他意识的控制。

他缓缓地高举奥米盖尔,猩红的火焰蛇一般绕着他的身体盘上剑刃,而在火焰盘上剑刃时剑脊上刻着的龙兽图腾扭动起来通天彻地的龙吼震撼整个剧院。

恶魔忽然倒下,但却像从天而降的巨石坠落,把地面轰出密集的裂纹,似乎有一股不可见的巨力狠狠地轰在她身上。她吃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被火焰包裹的人影,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束缚。

“天有阿尔珀斯!”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如洪钟震鸣。

“天有……阿尔珀斯……”随着他跟着那人喊出这句话,脑海中忽然响起狂啸的风声高昂的龙吟,他看见漫天雨云向着一点汇聚,雨云中心白色的巨影展开双翼。

“地有萨塔莫赫!”那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低沉中似乎有什么被压抑着。

“地有…萨塔莫赫!”他听见滚滚洪流,像是有一柄无形的巨刃劈砍在自己眼前的大地上无数巨大的裂痕蔓延,裂痕的中心,巨大的龙影咆哮着升起带起遮天蔽日的尘云。

“海有卡瑞拉,森有莉儿可!”他没有再听见那人的声音,但话语却自然而然的从脑海中流出。他看见缓缓退去的海浪,看见繁茂的丛森;他听见轻柔的潮声,听见万物生长的喜悦,碧兰与翠绿的身影在其间穿梭。

他忽然停下了,脑中那些景象被漆黑的灰粒掠过,雨云崩碎降下灰色的雨淋湿大地上躺着的无数尸骨,将原本碧蓝的海洋染为灰黑,丛森间巨大的树木横倒在枯黄的败草间。

他身上的火焰慢慢散去,他不可遏制的痛哭起来,莫名的悲伤几乎要将他撕碎。被压在地上的恶魔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压制着她的力量正在减弱。

隐隐地有一声低叹回荡,在空气中轻轻震鸣。

“纵使天空崩碎……”

索姆尔再次听到那人的声音,可他的声音里那份威严肃穆却消失了,像个轻轻念诵美妙而激昂的诗篇的吟游诗人般喜悦又昂然。他脑海中萧然的景象随着那声音的响起被冲散。

“纵使大地沦陷,纵使海洋再无蔚蓝,纵使丛森再无生机,纵使几度迎来末日……吾之哀荣,仍!立于远天!!”

他看见头顶星辰运转,每一颗星辰都像太阳般耀目,身穿白衣的少年立在遥远的高天身后白色的披风狂舞如旗。少年举起双臂向着星辰震吼,星幕中裂开金色的巨大裂痕,少年立在裂痕下向着沦陷的世界投下黑色的长枪,巨大的金色光柱被引导着从裂缝中轰出轰落在大地上。通天彻地的龙卷裹着山一般巨大的碎石盘旋,海水被卷碎又在空中化作暴雨降下。少年的身躯在金色的光柱降下时猛地崩碎,碎片凝聚成金色的火焰,火焰红射出的飞火流星般驶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被灰粒腐化又被光柱毁灭的一切自死去的躯壳中重生。

索姆尔站在光芒触及不到的远方被那神迹般宏大的场面震慑得颤抖,他感觉灵魂正向着那团火焰发出嗡嗡的共鸣,他听见胸膛中传出剧烈的隆声,如同战鼓轰鸣。

“纵使天空崩碎,”他向着少年死后所留下的火焰伸出手,“纵使大地沦陷,纵使海洋再无蔚蓝,纵使丛森再无生机,纵使几度迎来末日……吾之哀荣,仍!立于远天!!”

吼声响彻天地,他的身躯崩碎,化作辉煌的烈焰。

恶魔忽然感觉压在身上的巨力撤去了,她猛地跃起身体上迸出无数黑色的线连着漆黑的尖刺,刺向金红的火团。

巨大的恐惧充斥着她的内心,直觉告诉她若不赶快消灭他的话长久以来的计划不仅会破灭,她也会死。这样想着时眼前忽然浮现那双慑人的金色眼瞳,巨大的威严笼罩下来,让她觉得自己渺小得像只蝼蚁。她微微颤抖。绝不想再看到那双眼睛,再看到那双眼睛时绝对是她的末日……

她收回精神,虽然只有一瞬间的失神却已经突进到了火团前不过一尺,她只要再发力将黑刺刺进火团里面的人就必死无疑。

她忽然看见一双眼睛,金色的眼睛,自火焰中凝视她。

奇怪,她应该已经从刚才短瞬的幻觉中脱离了才对,怎么会再看见那双眼睛?

裹着金红火焰的手猛地伸出,抓住她的脸把她狠狠地甩飞出去,撞在墙上,轰鸣响彻。

火团猛地崩开,露出其中辉煌的人影。猩红的鳞片覆满了他的全身,鳞片间燃着金红的焰,金色的纹路浮现在每一片鳞片,组成雷电的繁花,背后透出的猩红骨翼上金线勾勒出恢弘的山河。他手中的奥米盖尔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东西,剑脊上布满了裂纹,裂纹中流动着赤红的光像是在大地上流动的岩浆,龙兽的图腾缓缓扭动像是要挣脱束缚扑杀敌人,他的身后翻腾着波涛般的金红烈焰。

索姆尔收回手,闭上眼睛。身体内流动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一个念头轻轻爆开身后的火焰就会翻涌如潮,双足微微用力脚下的土地便会寸寸碎裂。

他睁开眼睛,眼里燃烧着狂烈的斗志,“来吧恶魔,结束这一切!“

他踏步冲锋,迅捷得像匹烈马又狂暴得像头发怒的犀牛要把沿途的一切都撞碎,奥米盖尔的剑尖垂地,刺耳的嘶声像是狂兽的低吼,火焰在他身后翻涌如潮,他踏碎地面扬起尘云,像是携着山海奔行。

恶魔狂吼着跃起,无数黑刺在她身后展开。

索姆尔猛地一顿,完全没有停下的过渡就那样停住了像是根本不受力量规则的束缚,但他身后的火海尘云仍在前推,它们奔涌过来淹没了他的身影。

恶魔无法再凭借眼睛看见他,她想要利用自己的感知力锁定他,但精神触及尘云与火焰交汇的尘团时却被一股无形的洪流卷碎。她猛一咬牙,无数的黑刺带着凄厉的尖啸涌进尘团。她想这样一来就算无法看见他也能把他刺成蜂窝。

尘团中显出一丝猩红。恶魔心中涌起狰狞的喜悦,但下一刻强烈的不安充斥内心,她猛地收回黑刺同时后跃。

尘团忽地膨胀,金红光芒长河般流动,而后巨大的热量爆开所掀起的狂风把尘云吹散,卷起烈焰化作金红的龙卷。火焰龙卷中冲出猩红的人影,他扇动膜翼给予自身强大的动力,如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带着巨大的压迫冲锋,他猛跃而起高举手中奇异的铁剑挥斩。恶魔抬起双臂格挡,但却被索姆尔一剑轰飞,强劲的冲锋与极速坠落产生的巨大动能将他的力量提升到了极致,他挥出的简直不是剑更像是巨神的重锤。恶魔手臂上的黑刺崩碎,金红的烈焰将黑刺下漆黑的皮肤烧毁,她发出痛苦的嚎叫。

“狩魔者!”漆黑的尖刺从剧院的每一寸墙,每一寸地面激射像恶魔面前那道猩红的人影。她被激怒了,她要给这个激怒她的人以最痛苦的死法。

无数尖刺猛地一紧咬合在一起将直到恶魔面前一尺的地方覆盖,无数尖刺组成漆黑的帷幕,帷幕降下遮掩了舞台上唯一的演员。

恶魔喘息着,却满脸兴奋,她感觉到了,从索姆尔自火焰中冲出子看到那双骇人的金色眼瞳时就充斥内心的恐惧消失了。他死了真真正正的死了!

她扬起头简直想要大笑几声。

她忽然看见一张年轻的脸闪现在眼前,清秀得有些柔弱脸上的神色却平静得近乎冷漠像柄尘封在寒冰中的古刀。巨大的恐惧自心底升起。她又看到了那双威严浩大的黄金瞳。

她咆哮着,想要借咆哮声将那双眼睛的威严所带起的源自内心的恐惧驱逐出去,她挥舞长刀般的利爪想要把他切碎成渣。

明明她才是恶魔,明明她才是应该被恐惧的存在,可在这个人类面前自己却像个无力的羔羊。

索姆尔没有闪避,只是用眼睛瞄准了恶魔胸膛的中央,而后铁剑如长河奔涌!

强劲的风压扭开恶魔的手臂将她的胸膛暴露,奥米盖尔刺进她的胸膛,漆黑的血液喷涌洒满索姆尔半张脸。此刻在恶魔眼中那双辉煌的金瞳与狰狞的半面正是她的恶魔。奥米盖尔剑身上的裂纹中赤红的光芒流动,恶魔感觉灵魂深处有什么被斩断了,她眼中星辰般明亮繁多的湛蓝布满了眼瞳,漆黑的铁刺一片片地脱落,原本赤红的长发从发根处渐渐被璀璨的金色替代。属于恶魔的一部份正从这身体里剔除,公主的灵魂正慢慢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不……不不不不不!!不要……不要……我会死的,我被他从这世上彻底抹掉的!!”恶魔低嘶着,眼中露出莫大的惊恐,脸上竟然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你觉得我还会被你迷惑么?”索姆尔的眼神坚硬得犹如钢铁。

“既然如此……”她恐惧地颤抖着,却又露出狰狞的笑容,“就让这女孩给我陪葬吧。”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眼中的湛蓝色被猩红疯狂地侵蚀,暴露在外的白玉般的皮肤极速地干枯腐朽像是一瞬间就经过了千年。

“该死,你在干什么?!”索姆尔怒吼着,却无法制止她,恶魔收紧肌肉咬住了奥米盖尔,用双手钳住他的双臂令他无法动弹,漆黑的烟雾抑制了奥米盖尔的光芒,他只能踏在她身上眼睁睁地看着公主的身体腐朽。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本以为只要像从前那样将恶魔剔除宿主体外就能解救宿主。他不知道扭转腐朽的方法,此刻他所能做的只有汇聚力量将恶魔烧成灰烬,可这样做的话公主也会一并死去,难道要他杀死公主吗?

他的额头冒出冷汗,如果再不让恶魔停下的话一旦公主的身体完全腐朽她的灵魂会失去载体,要么变成可以任人驱使的无意识的游魂,要么彻底死去,更糟糕的是如果恶魔再向她的灵魂施加诅咒的话,那么……

恶灵……

公主极速腐朽的躯体上黑紫色的纹路浮现像蛇一般蜿蜒成一枚诡异的印记。

在看到那枚印记时索姆尔愣住了。他无法再做更多的了,他只能看着恶魔自我毁灭,而后看着公主的变作只知杀戮的恶灵或是在这之前将她烧成灰烬。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善良的莫洛德人的脸,又看见一阵风拂过后他们倒在血泊中的尸首。他不想杀死公主,但以他现在的状态他没法在公主刚成为恶灵时阻止她,他知道到此时身体里这股力量有多强大,但这份强大是有代价的它在增强他的同时也在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怎么办?是杀死一人保护更多人?还是固执地牺牲更多人的性命来保全这一个?

怎么办?怎么办?……

他忽然看见一张少女的脸,肌肤莹润得如同白玉,一头金色长发如金子般璀璨,湛蓝色的眼睛明净得仿佛天空,他看见少女脸上的笑容,温暖柔和得像是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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