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光洒在白色的大理石柱上,清香的气息从花丛间流来,耳边回荡着悠扬的风琴声。
索姆尔茫然地环顾这座素雅、令他感到无比温暖的庭院。
他应该已经死去了才对,可此刻却突然出现在了这座庭院内。是什么奇迹?还是说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原来死后的世界是这样温馨的地方吗?
他顺着花坛间的小道前行,他不知道会去往哪里只是在意识深处觉得跟着这条小道就一定能到达某个地方……某个……温暖的,令人安心的地方……
慢慢地他越走越轻快,心里洋溢起莫名的喜悦,他转过一个小弯,看见男人黑塔般挺拔的身影立在白石砌成的小屋前,身边依偎着白衣的女人。他很开心的笑了,张开双臂想要奔过去拥抱他们。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到来,他们转身看向他。于是他终于看见了他们的脸。两张血肉模糊的脸。
风卷着烟尘滚来,所经过的地方像是被血洗过一般染上令人作呕的猩红,似乎有猩红的光拂过一瞬间炼狱降临……白色的繁花上洒满猩红的血,血渗进泥土,泥土间插满折断的剑,远方躺着群山般巨大的尸体,蛇一般的火焰缠绕着大理石柱,原本雪白的石柱表面被烧出一块块难看的黑斑。
他怔怔地看着周围恐怖的景象,看着眼前被毁去面容的两人,颤抖着。他忽然闻到一丝像是铁锈的味道,他下意识的低头,看见自己脚下凝聚着猩红色的烟。他恐惧地跳起来脱离了那团红烟,在他从红烟中脱离的同时红烟贴着地面滑到两人身后凝成猩红的人影。
人影似乎在看他,可人影明明连眼睛都没有。人影大概是脸部的位置忽地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裂成一抹……诡异的笑。
猩红的烟利剑般刺进两人的胸膛,鲜血泉水般喷涌。
像是有一柄烧融的利刃透过头骨刺进脑中,剧烈的疼痛与热量侵占了整个头颅,视野被猩红覆满,狂乱的线条把所见的一切分割,耳边疯响着刺耳的蜂鸣。他捂着头颤抖,喉咙中压抑着嘶吼,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杀意暴起,他狂奔起来,高跃在空中,咆哮着向那人影挥拳。
出乎意料的,人影居然格外的脆弱只是一拳就将他打散得无影无踪。
他呼哧呼哧的粗喘着,仿佛那一拳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虽然已经累得快要晕倒,但内心的喜悦支撑着他,他伸出双臂想要抱住两人,但忽然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
他愣住了,抬手触摸脸颊。裂纹,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布满了裂纹,整张脸就像一块被人打碎的镜子。他惊惧的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全身都布满了裂纹。
他失控的大叫起来,像是要逃离什么,急速后退,穿过火焰缠绕的大理石柱,穿过插满断剑的土地,穿过洒满鲜血的花坛……他无法再退了。
猩红的烟雾包裹了他……从他全身的裂纹中……
“啊啊啊啊!!”
原本已经快要死去的索姆尔忽然嘶吼起来,靠着墙挣扎。
恶魔被吓了一跳,本以为这是他死前的回光返照,但当她看见他猛地睁开的眼睛时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快要窒息似的愣在那里。
她忘记了进攻,忘记了对鲜血与杀戮的渴求,她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正在颤抖。
那双眼睛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东西,令她恐惧得想要跪伏的东西。刚才那东西还像琥珀中的小虫般安然地沉睡着,但忽然间它醒来了,暴戾地挣开了束缚,发出古老威严的咆哮。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恶魔不住地颤抖,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如果她有汗腺的话或许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狩魔者索姆尔!你这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缓缓地站起,已经碎裂的心脏被猩红的火焰包裹,如同时间逆转般重塑,肋骨像是正被煅烧的钢铁在皮肤下呈现出瑰丽的金红,几乎废掉的右臂完好如初,双臂青筋毕露但其中流动的血液却是金与猩红交融的奇异色彩,裸露在外的身体上覆满猩红的鳞片。他仰头望着破碎的殿顶,没有理会恶魔惊恐的质问,只是默默地站着,像是化成了一尊雕塑。
他的眼角忽然流下泪,他微微张嘴,喉咙里滚着哭泣的低音。这个看上去令人恐惧的年轻人忽然变成了一个悲伤的孩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哭泣着哭泣着,忽然咆哮起来,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凶兽狂暴地扑向恶魔,将她压在身下,双手抓住她的膜翼疯狂地撕扯,膜翼与肩背连接的地方被扯断喷出浓稠的黑血。
恶魔痛苦的大叫,挥舞利爪割裂索姆尔的身体,但索姆尔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疯狂地撕扯恶魔。
“疯子……疯子!!这可是公主的身体!你不是来救她的吗?现在你想杀了她吗?”
“去死……去死啊啊啊!!”索姆尔却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失焦的双眼中看不出神光却能看到狂风暴雨般的杀意。
此刻,他眼中看见的不是恶魔,只有一片浓稠的猩红。他还没有醒来,他仍被困在那恐怖的幻境中。
他伸手撕扯烟雾想要挣脱出去但无论他怎样努力无穷无尽的烟雾仍旧包裹着他。他恐惧得大哭起来想要谁能听见他的声音好来救他。可他嗓子都哭哑也没有听到谁焦急呼唤的声音。
会回应他的人已经死了。
于是他越哭越大声像是被全世界欺负了一样委屈,哭声回荡在血染的花园间。
白色的人影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那团猩红的烟雾。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明明连那些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是你的错吗?”人影无奈地叹气,走向猩红的烟雾中挣扎的人。
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人影愣在原地,抬头仰望。
天空中,巨大的黑旗招展,金色的雷霆巨龙般夭矫,撕碎猩红的天幕扭曲着攀上黑旗聚成雷电的繁花,中心处风旋的印记浮现。
人影看着那面巨旗欣慰的轻笑,“你早就不是孤单一人了啊……”他像是有些担忧,“但即便是雷旗,也还不够……”
被金雷撕出的裂缝中忽然涌出金色的光,光芒越来越盛慢慢的照亮了整个世界……
人影不可置信的望着裂缝中涌出的金光,愣在原地直到金光将他吞没……
仿佛无穷无尽的猩红烟雾忽然裂开,璀璨的金光照亮索姆尔的眼睛,消融了那充斥灵魂的狂暴,恍恍惚惚中他慢慢睡去……
白云从远山上飘过,丛森上云影起伏。远天飘浮着几缕长云,群鸟飞过云边。风从山谷间吹来,拂过山林,远远传来的声音像是海潮,身边的草地荡起轻缓的绿浪,脸上泛着丝丝凉意。他正躺在女人的腿上,刚从梦中醒来。
一双大手伸过来抚摸他的头,同时传来的还有男人略带忧伤的低沉嗓音,“或许……这孩子不该出生……”
心里像是有一股酸楚的水流过。他颤了颤,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让男人发现他已经醒了。
“为什么忽然这样说呢?孩子听到了会伤心的。”女人的手轻柔地拂过他的脸,擦去他眼角的泪,“你讨厌我们的孩子吗?”
“怎么可能?”男人惊慌的说,语气里带着点宠溺,“我爱他还来不及呢……我只是很害怕……”他又有些忧伤起来,“我把那样可憎的血传给了他……身负那样的血会经受怎样的怎样
的痛苦与孤独我再清楚不过……与其那样还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更幸福些……”
“这孩子啊,以后会有很多人爱他、帮助他哦。”女人轻笑着说。
男人一笑,“你就那么确信啊?”
“这是母亲的自信。”女人骄傲的挺胸,低头眼神温柔地看着男孩微微睁开的眼睛,“因为他也是会去爱别人、帮助别人的人啊……”
男孩透过微睁的眼帘看见男人女人被柔和的光晕笼罩的脸上温柔的笑……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消融了,心里只剩下柔柔的暖意……
白色的人影站在剧院里,站在索姆尔的身旁,看着他原本愤怒狰狞的脸慢慢变得平静安详,神色复杂。
“你们还在守护着他啊……哪怕他连你们是谁都忘记了……”他沉默着,双拳紧握,惨白的月光映着他的身影,“……你们也曾这样…守护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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