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理手续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加之路程本身也不短,维恩特和晨曦到达伊普顿车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这片土地两个人都很是熟悉,一下车,阳光的热度,空气中的点点潮味,人们说话的口音,便唤起了两人对家乡的思念和眷恋。能在仓促之中得到一次回家的机会,两人都非常珍惜。
乘上计程车回到殒的聚集区,顺着熟悉的巷道来到塞蒂家的酒馆门前。
这栋古旧的建筑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店内还有店外的桌子全被坐满,熟识的客人坐在一起大声地聊天,唱歌,划拳,其中还有不少维恩特认识的人,他们有些先发现了维恩特,很亲切地挥着手,对维恩特还有他身旁的晨曦打招呼,面带微笑,看不出一点对待贵族的做作。
维恩特和晨曦之间的事在伊普顿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殒和贵族成为了恋人关系,势必会缓和两个本身互相疏远的阶级之间的矛盾。殒这个群体里所有人都十分团结,且不论晨曦的身份,既然她是那个维恩特·安德鲁的恋人,也应该像亲人一样对待这个女孩子。
维恩特笑着推辞了想要把他们两人拉进酒局的几桌客人的邀请,抬头却见到了从正门端着托盘出来的意想不到的人。
“啊?维、维恩特?”塞蒂也是一惊。
塞蒂不知为何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过肩的金色长发上绑着白色波浪形的女仆缎带,裙摆刚刚过膝,可爱的服饰配上她甜美的微笑,瞧上去十分可爱。与装扮不太相称,她的左眼戴着一个白色的眼罩,遮住了瞳铭,远看上去,和一个普通人类女孩没有什么不同。
从面色和表情来看,丝毫看不出身体状况有什么异样。
“塞、塞蒂?你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还在忙活啊?”维恩特有些担心。
“哦,那个啊,时好时坏吧。”塞蒂用笑容轻松带过,“酒馆没人管着可不行呢。”
“没有在逞强吧?停业几天先把身体养好再说也可以啊。”
“那想喝酒聚会的人怎么办,这可是咱们这里唯一的酒馆啊。”
“这……不是还有弗拉沃吗?”
“呵呵,他现在已经够忙的了,再去麻烦他我会不好意思的。”塞蒂把托盘上的啤酒递给顾客,“先到里面去坐下吧,我这里还要忙一会儿。”
“那我们来帮你吧。”维恩特自告奋勇,“你呢,薇尔?”
“嗯,没问题。”晨曦回答道。
听到维恩特对晨曦亲昵的称呼,塞蒂的表情僵了一下。
“呵呵,那真是帮大忙了。”她用笑容掩盖了表情的不自然。
“对了,塞蒂,你眼睛怎么回事?”维恩特注意到了那个眼罩。
“前段时间眼压有点高,本来吃药就能好的,但不知怎么回事眼压就是降不下来,经常会痛,就暂时带上了眼罩。”塞蒂笑着解释,“结果那段时间,酒馆这边的客人好像都很喜欢这个造型,就一直戴到现在了。”
“也就是说,女仆装也是为了更受欢迎吗?”维恩特实在没见过哪家酒馆的服务生是女仆装打扮的。
“嗯,差不多,不过女仆装是弗拉沃的主意啦。”塞蒂说到这里脸有些微微地泛红,“本来我强烈反对的,他好说歹说,连哭带下跪的,我就同意穿一天试一试,结果效果好得难以置信……但就算现在,穿这样的衣服还是会害羞啦。”
“不过很合身哟,塞蒂穿女仆装的话。”维恩特坦诚地夸奖。
“是、是吗?”塞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谢谢。”
“我们需要换制服吗?”晨曦起了另一个话题。
“哦哦,不用的,我这里也没有统一的制服……如果怕把便装弄脏了的话,我那里还有几件爸爸妈妈的工作服。”
结束了简短的寒暄之后,维恩特和晨曦帮着塞蒂应付晚上的客流高峰,本来要是塞蒂一个人的话,就算工作经验丰富,还是会忙得晕头转向,这下有了三个人,一切都能处理得有条不紊了。
客流量慢慢减少的时候是在八点,弗拉沃在后面的厨房做出了工作餐,借此机会和维恩特与晨曦两人打了招呼。
“塞蒂的身体不是好好的吗?”维恩特问着。
“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谁知道她究竟身体怎么样……”弗拉沃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来也奇怪,今天她状态就很好,昨天一般,前天就连床都起不来,一起身就头晕。再往前算,身体又看不出什么异样。”
“去医院看过了吗?”晨曦问道。
“当然了,医生也查不出来,只能估摸着开了几种药。这几天都在吃,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弗拉沃摇了摇头。
“那……我们能做什么吗?”维恩特有些迷茫。
“陪陪她吧。虽然症状不稳定,最近有恶化的趋势,这是确定的。”
“时间上没问题吗?”维恩特很想留下来,不过两人也有任务在身,他只好询问一旁的晨曦。
“批准的时间是十天……我觉得我们待上一周还是没问题的。”晨曦也看出了维恩特脸上的这份焦急。
“那行吧,就待一周好了。”维恩特做了决定。
“哦,已经聊起来了啊?”塞蒂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几人的身边,“开饭吧,剩下的客人已经不多了,有需求的话他们会喊的。”
饭桌上,四个人很有默契地回避了塞蒂的身体状况的话题,维恩特只是说自己与晨曦决定在伊普顿住上一周,并没有说两人在威尔希兹还有其他任务。他知道如果说了的话,就塞蒂的性格,说不定会把两人赶回去。
酒馆的工作一如既往地繁忙,维恩特以前有过帮忙的经验,也知道这些事情的不易,于是在交谈中,维恩特和晨曦说服了塞蒂,这一周之内会尽力帮塞蒂的忙,一方面是减轻塞蒂和弗拉沃的工作压力,另一方面也是给塞蒂一个好好休息的机会。
饭后,酒馆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晨曦和弗拉沃到厨房去清洗餐具和酒杯,维恩特则负责前台的清理还有打烊的相关工作,被强硬地抢去了所有工作的塞蒂在房间里休息,虽说是这样,这种轻松让她有些不自在。
“好,这样就行了。”维恩特锁上了店门。
店外的桌子已经全部搬进了屋,每张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地板也打扫完毕,工作质量和效率无可挑剔。要说为什么维恩特这些工作能如此得心应手,不仅是因为小时候自己经常过来帮忙,在晨曦旁边当代理人的那一段时间他也做了数不清的家务工作。
虽然很琐碎,维恩特却不厌烦,只要塞蒂能好好休息自己就很开心了。
晨曦和弗拉沃的工作还没完成,维恩特打算去帮忙的时候,却在黑黑的庭院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休息到这儿来了?”维恩特在蹲着的塞蒂身边同样蹲了下来。
“坐不住啊,谁让你们把活都抢光了。”塞蒂摸着面前毛绒绒的狗的脑袋。
“喂,死狗,还记得我吗?”维恩特笑着对那只狗说。
这条狗借着月光看去,全身银色的绒毛很厚很漂亮,它已经长得如同狼一般健壮,比维恩特最后一次见它时至少大了一倍,颅顶的一小簇淡红色鬃毛也越来越显眼。
那只狗盯了维恩特一眼,很瞧不起地把视线撇回了塞蒂那边。
“喂!你这混蛋什么态度!你忘了是谁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的吗!”
维恩特伸手想去摸,狗动了动胖胖的脑袋,闪开了。
“哈哈,好奇怪的说法啊。”塞蒂笑了出来,“维恩特是狗爸爸吗?”
“要是我儿子这德行我绝对把他腿打断!”维恩特气愤地说,“对了,另外的那个家伙呢?奶酪呢?”
“听说是我们参战的时候死了。”塞蒂的语气有些忧伤,“从那以后豆浆就一直窝在院子里,不想散步,不想走动,除了吃喝以外一直睡觉……难为它了。直到我回来喂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像现在这样愿意和我玩玩。”
“这样啊……我记得那时候,这两只死狗都是一起行动的吧。”
“呵呵,是啊,出去散个步一个人的话是绝对拉不住的。”
“第一次散步的时候拉着我跑了半个城区……想起就来气,腿都要跑抽筋了。”维恩特边说边再一次伸出手,这次豆浆没闪开,乖乖地让维恩特帮它顺毛。
“哈哈,记得记得,第二天床都起不来了。我还说要不要弄个轮椅把你弄到学校去呢。”
“你还好意思说,你和迈克两个硬要把我扶到学校去,两个人步子都不一样,我在中间被你们扯来扯去的,痛死了都要。”维恩特白了塞蒂一眼,“好死不死地快到学校,又被一只疯狗满大街撵着跑……”
“唉呀唉呀,没被咬到就是万幸嘛。”
“跑起来比被咬一口还痛啊!”维恩特大声吐槽。
聊起以前的往事,维恩特和塞蒂总是异常合拍,无论现在两人关系怎样,在回忆中他们就是一对单纯的青梅竹马。就算阔别三十年,各自成家立业,重逢之时也能笑得像孩子一样,亲密无间地聊着天南地北,岁月在这段友谊上看不到痕迹,因为时间对于永恒没有意义。
“还记得吗,死狗?说你呢。”维恩特手在豆浆的后颈上一抓,抓起了厚厚的一层脂肪,既松弛又绵软,“你看看你,都要胖死了。”
“呜。”豆浆懒懒地叫了一声,盯着维恩特。
“要去散步吗?”维恩特问着。
“现在它光是走路都喘得厉害了,估计不想去的吧。”塞蒂笑着在旁边说。
“汪。”轻叫一声,豆浆很同意塞蒂的话。
“再不动一下真的变成死狗了哟,你看看你这一身的肉。”维恩特在豆浆身上捏来捏去。
“汪!”豆浆发力抖开维恩特的手,扑上了维恩特的身体。
咚——
维恩特干脆地被豆浆压在了地板上。
“喂,死狗!干什么!”豆浆看起来很胖实际上也很胖,压在维恩特身上他感到进气困难。
“呵呵,好了好了,豆浆,下来吧。”塞蒂笑着说,用手拉住豆浆的腹部。
“喂喂喂,混蛋!别亮爪子啊!痛痛痛!”
豆浆用爪子抓住维恩特,怎么都不愿从他的身上下来。
“乖乖乖,快过来哟。”塞蒂安抚着豆浆。
“别、别扯!痛啊啊啊!”
“汪!”豆浆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张嘴叫着。
“口水!喂,口水滴下来了!”
庭院里一片混乱,这欢乐的胡闹场景,全被在房间里停住脚步的晨曦看在了眼里。
她本来是刚刚忙完厨房里的工作,想去找维恩特,看到这幅场景,脚步不自觉地就顿了下来。
她并不是想要窥探,却也没法把视线和脚步挪开,她的表情很明显,并不舒心。
晨曦知道维恩特和塞蒂是一对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这么欢乐和谐的气氛也在情理之中。虽说如此,晨曦并不很能理解“青梅竹马”这个词本身的概念,因为她并没有和她是这层关系的人。不知怎么回事,她能感觉到,维恩特和塞蒂在一起的时候距离甚至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还要近,亲密无间,默契十足,完全了解对方,因此毫无顾忌。
想到这里,晨曦不是很开心,但她并没有去打扰那两个人,那样显得太小心眼了。
但心情就是不好。
“怎么了,呆站在这里?”弗拉沃拍了下晨曦的肩膀,他来到晨曦背后她竟然没有察觉。
“没事。”晨曦惊了一下,摇了摇头,“是时候该走了。”
“那么着急干什么?”弗拉沃顺着晨曦刚刚站立的方向看去,“哦,是因为那种气氛吧?”
“不、不是啦……只是,那个,再打扰感觉不太好。”晨曦勉强地辩解,脸红了起来。
“那种气氛的话,就连我都不忍心去打扰呢。其实我以前也有这样的朋友,可惜别人先走了一步。现在看来,塞蒂和那家伙的关系,很让人羡慕呢。”
“你能理解吗,那种关系?明明韦恩他已经有恋人了,怎么两个人还能那么亲密呢?”
“哈哈,果然是吃醋了。”弗拉沃笑了出来,“这个世界上,男女之间可不只有恋人这种关系哟。”
大概是十五分钟之后,维恩特和塞蒂注意到了坐在房间里的晨曦和弗拉沃,在简单说了几句,讲清楚了工作安排之后,维恩特和晨曦返回了维恩特以前住过的那栋房子。
深夜,塞蒂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床上,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一袭睡衣的她坐在床沿上,面无表情,双手握在一起,丝毫没有困意。
“再不睡觉明天就起不来了。”塞蒂催促着自己,可是无果。
心中一片纷乱,有一份复杂的感情始终无法平复。
见到维恩特的一瞬间,她的的确确感觉到了心口强烈的悸动。
没想到自己只是在病得迷糊的时候想起了他,他就真的回来了。
她并不知道这种她自认为的心有灵犀其实是弗拉沃的杰作,但就其结果而言,她再一次觉得不知所措了。
一旦和他聊起天来就会像旧友重逢一样,非常自然,但一旦独自一人,她就控制不住思绪了。她也觉得不应该,这种情感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画上句号了,再加上现在他也有了一个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又互相喜欢着的女朋友,自己本应没了念想才对。
可是这件事似乎不像她想得这么简单。
维恩特一直以来把塞蒂当作青梅竹马,在塞蒂表白的时候还是那么痛苦,更何况喜欢了维恩特那么多年的塞蒂,这份感情就更难割舍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塞蒂是个恋旧的人,即便只是痴心妄想。
想起维恩特笑着的样子,塞蒂又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这样,不行啊……”塞蒂无力地躺在床上,“还是先睡吧。一周而已,自己没问题的。”
第二天一大早,维恩特按照要求赶到了塞蒂家酒馆的后院,后门口停着一台货车。
“这、这全都是酒馆的货?”维恩特瞠目结舌地看着货车上大大小小的箱子。
“嗯,两天的量哟,酒馆要保证材料新鲜嘛。”塞蒂笑着解释。
“平时也是这么多?那你们两个还真辛苦呢。”
“呵呵,也没有啦,力气小的人有力气小的人的办法,平常会在这里架一个板子,把货从车上推下来,然后放上手推车运到厨房去。”塞蒂跳上货车,“虽然这么说像酒这样的东西就必须一箱一箱搬了,不然摔坏就麻烦了。”
车上光是纸箱就有二三十个,酒箱更是装了车子的一半左右。
“酒不是每天进一次吧?这个货物量太夸张了。”
“嗯,差不多三四天一次啦,看情况而定,不过一般都要保证储备充足。要是客人来了发现酒馆没有酒,不就闹笑话了嘛,为此停业也很不值的。”
“为什么不考虑招工呢?”维恩特把四个箱子叠着搬起来,这种苦力活他最擅长了。
四个箱子加起来有一百斤左右,一个大约是二十五斤,这让他想起了他在迭戈的酒馆干活的时候,那时候量虽然更大,人手更充裕,自己并不觉得是什么负担,不过来来回回搬上二三十趟还是会觉得累,更何况是身体条件远不如自己的塞蒂了。
“以前一直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干,本来是打算招工没错,弗拉沃他似乎没有回帕纽斯的打算,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帮我的忙,两个人的话算是勉勉强强啦,街坊邻居也会经常来帮忙的,所以问题不大。”塞蒂笑着搬了一件酒在手上。
“不是让你别太辛苦你自己吗?身体要紧啊。”两人并排往厨房走去。
“我是那种忙起来才会觉得生活有意义的人啦,现在也没上学了,不干点活的话感觉日子很枯燥的。你在外面行踪不定,你哥哥和伊莱恩去上大学,迈克他在部队,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着,每次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不能输给你们。”
“太勉强自己了,开心就好不是吗?”维恩特和塞蒂同时把箱子堆进厨房。
“我现在就很开心啊。”塞蒂冲着维恩特微微一笑,金色的长发沐浴着阳光,格外漂亮。
“那、那行吧……不过身体是自己的,一定要照顾好。”维恩特迟疑了一下,看见塞蒂璀璨的笑容不由得忘记了呼吸。不得不承认,曾经的青梅竹马已经长成这世上一等一的美人了。
“行啦行啦,维恩特你啰嗦得像个老婆婆一样,我又不是孩子了。”
“逞强什么的就是孩子气的事啊。”
“说了没有逞强啦。”塞蒂把这句话拖长,“其实我身体很硬实的哟,别看我是个姑娘。”
“这倒是知道,以前什么直拳飞踹都力量十足呢。”
“喂!别把我说得像个恶女一样行吗?要是你没做错事我怎么会用拳脚招呼你嘛。”
“我印象中你可没这么理性……”
“那是什么印象?”
“要是塞蒂是红皮肤尖耳朵的话,那肯定就是恶鬼了,大概是这个感觉吧。”
“时隔那么久你又想尝尝我的必杀技了吗?”
“姐姐,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请高抬贵手!”
“很好。”塞蒂满意地一笑。
在毫无意义地闲聊中时间过得飞快,似乎只是转眼间他们已经把东西和酒全部搬下了车,多亏了维恩特的帮忙,今天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虽然这些东西的重量对于维恩特来说不算什么,来来回回了这么多次,他的大臂还是有些酸痛。
“啊,终于结束了。”维恩特长舒了一口气。
“等会儿哟,还有个重头戏呢。”
就在塞蒂说完不久,电器商铺的货运车停在了酒馆的后门。
“这回又是什么?”
“新的冷藏柜,以前那个用了很多年了,老是出问题。”塞蒂在司机出示的文件上签字,“我们一起把这家伙搬进去吧。”
这种大的电器就重量来说维恩特没有问题,但是体型很大就意味着不容易保持平衡,一个人搬还是不太方便。塞蒂跳上车把箱子推出来,在箱子向车外倾斜的时候抬住箱子下部,从旁边又跳下车。
维恩特连忙去接,手却刚刚好碰到了塞蒂柔软的手掌。
“啊——那、那个!手!手!”塞蒂慌张地叫了起来。
“手?手怎么了吗?”维恩特一头雾水,也跟着慌了起来。
“没、没事啦!”塞蒂看出维恩特是无意间碰到了自己的手,就算现在两人抬着维恩特似乎也没感觉到,塞蒂微微把手往后一抽,脸已然通红。
“究竟怎么了?吓我一跳。”维恩特仍旧理不清头绪。
“什么事都没有!”塞蒂拉着箱子,根本不顾及维恩特的步伐就往前走,“你就笨死吧你。”
“喂喂喂,别突然加速啊,箱子会掉的!”维恩特急忙追上去,“好歹也给我说明一下吧!”
“才不呢,别磨磨蹭蹭的,赶快走!”塞蒂背过脸去,不再看他。
维恩特只好苦笑着叹气,但不管怎么说,这才是记忆中那个喜怒无常的塞蒂。
先把旧冷藏柜卸下来,取出所有东西丢到外面,再把新冷藏柜接好,把所有食材放回去,这才算今天取货环节的结束。当第一排纸箱搬到厨房时,晨曦和弗拉沃就开始拆箱打理货物了,什么样的材料需要事先去皮,什么样的材料需要泡水,什么样的材料洗干净,这些都必须分门别类地在开业之前处理好。多亏酒馆直到中午才开业,不然工作还要辛苦得多。
“太勉强自己了,开心就好不是吗?”
“我现在就很开心啊。”
维恩特和塞蒂在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刚好在厨房里,自然也被晨曦听到。
“喂喂,薇尔莉特小姐,这样削莴笋皮的话最后就什么都不剩了哟?”弗拉沃笑着提醒晨曦。
晨曦手上的小刀深深地嵌进莴笋里,很有气势很用力地一下扯下来,整根莴笋削完皮的部分起码细了一半。
“哦哦,抱歉,那个……不小心分神了。”晨曦有些失神地回答了一句。
“呵呵,没事,专心做就好了,我很相信你的实力的。”弗拉沃笑着,他已经知道了是什么原因。
“抱歉抱歉,接下来就不会了。”晨曦专注投入到了处理食材的工作中。
晨曦和弗拉沃处理了一段时间之后,维恩特和塞蒂也来帮忙,多了两双手就是不一样,工作效率比起只有塞蒂和弗拉沃的时候大幅提高。
“维恩特,土豆就像以前那样处理就行了。”塞蒂边洗着青菜边说。
“收到。”维恩特利索地将土豆去皮泡水。
从在厨房帮忙打杂开始,就是维恩特以前也经常干的活了,效率自不用说,和塞蒂的配合也天衣无缝。
“黄瓜和土豆全部切条,东西还在原来的地方。”塞蒂甩给维恩特两根黄瓜。
“了解。”维恩特顺利接住黄瓜,拿出了专用的刮板。
虽然维恩特的料理手艺很一般,打起杂来的效率却是让人瞠目结舌,看着这默契十足的配合,晨曦和弗拉沃只能无奈地苦笑。
毕竟这里是这两个人的主场。
厨房的准备告一段落,维恩特又跑去前台做开业的准备。为了防止料理的风味发生变化,最后的分配是塞蒂和弗拉沃掌厨,维恩特和晨曦在前台做服务员的工作。
别看弗拉沃一副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形象,做菜的水平相当高超,据他自己所说,他并没有亲人照顾他的生活,所以从小就开始自己做料理了。
维恩特还是穿着平常的衣服,晨曦则在塞蒂和弗拉沃的夹攻下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去换衣服了。
中午塞蒂家的酒馆更像是一家饭店,听说维恩特回来了,中午的客流量比平时要大了不少。来店里的无一例外都是殒,维恩特也全部认识,每一桌都想把他拉到座位上去聊天,让他很是难办。大概是因为这里人天生的热情,中午下的单都非常豪放,这也让厨房陷入了苦战,不过比起平常只有弗拉沃一个人在厨房中忙活,这个量还算能够接受。
“喂,你小子,听说你泡到了晨曦家的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啊?”一个叼着烟的大叔笑着问维恩特。
“嗯,是这样没错。”维恩特点点头。
“不错!维恩特你小子挺有本事的嘛!”
“都说到这里了不喝一杯肯定不行吧。”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子起哄。
“喝酒还是算了吧……正在工作中呢。”维恩特有些为难。
“少来,你爸都那么能喝的,这点酒算什么。”男子强硬地把扎啤杯倒满,“庆祝一下又怎么嘛,这可是我们这里有史以来的最大事件哟。”
“不过,实在是……没怎么喝过酒。”维恩特推辞着。
“混蛋,你这家伙,我们都在为你高兴呢,你扫这个兴算什么意思!”大叔把酒杯塞进维恩特的手中。
维恩特无奈地笑笑,盛情难却,他只好接过了杯子。
殒这个圈子很小,虽然自己严格来说并不算这里的一员,不过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早就被大家当作一份子了。这份热情,让维恩特格外温暖,这是在外面无论哪个地方都感受不到的,家乡的独特感觉。
“这才爽快!来,干了!”
一桌的三个人站起来,和维恩特碰杯,维恩特也很痛快地一饮而尽。啤酒浓郁的麦味在口中飘散,微苦,但很爽口,让人心情舒畅。
但他却没意识到,这杯酒下肚,开了个不好的头。
“喂!维恩特,既然那边喝过了这边不来一杯不够意思啊!”另一桌的人又开始起哄。
到这里的人都是老酒客,都非常会说劝酒词,老实的维恩特实在不知如何应付,没办法,他只能一桌一桌地陪喝,空腹连喝了七八桌之后,维恩特觉得路有些走不稳了。
突听一阵骚动,维恩特顺着声音来源,看见晨曦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让维恩特吃惊的是晨曦穿上了塞蒂那一套女仆装,晨曦的身高和塞蒂差不多,服装基本合身,但晨曦的胸围要大一点,胸口的布料显得很紧绷,视觉效果也显得更性感。不愧是晨曦,出色的心理素质让她第一次穿上这样服务性质的衣服之后,举手投足还能和平时一样自然,服务的时候恭恭敬敬,走动的时候仍然透出一份高雅,维恩特站在一旁,不由得看呆了。
不管什么衣服都很合适,晨曦就像个天生的模特。大概是酒精的原因,维恩特觉得心脏跳得格外厉害。
酒精的确是个神奇的东西,放在平时殒肯定不敢拿贵族开玩笑,不过现在这里的客人多多少少喝了些,再加上晨曦也已经是维恩特的恋人,酒客很自然地拿晨曦开起了玩笑。
“维恩特,你这家伙太差劲了吧!”
“就是啊,都不让女朋友好好休息休息。”
“对不起了,维恩特从小就是,笨得要死。”一位中年妇女笑着对晨曦说。
“呵呵,确实,不过他对我很好,这就够了。”晨曦回赠一个微笑,端上菜品。
“你听听你听听,你家媳妇儿多会说话!”妇女的丈夫呵斥着维恩特,“你要是能有人家一半伶俐就好了!”
“我、我尽量……”维恩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其实你也是。”丈夫瞥了一眼自己的老婆。
“我好像听到什么了。”妇女“咚——”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什么都没说!”丈夫立刻收敛了,“小两口,过来过来!好歹陪我们喝一杯吧!”
“诶?还、还要?不是已经……”维恩特有些不胜酒力。
“刚刚那一杯是祝你平安归来,这一杯是庆祝你找到女朋友,不一样的,来来来,快点!”
晨曦参加过很多应酬,但出席的全部都是上流人士,这样的劝酒确实见得不多,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开脱的办法。
“韦恩,你还好吗?”晨曦关切地问。
“还行……再来几杯没什么问题。”维恩特摇了摇手,以前他经常被塞蒂的父亲抓去练酒。
“脸都红了哟?”
“没事的,大家高兴嘛。”维恩特接过杯子,“倒是薇尔你,可以吗?”
“那个,其实……”晨曦有些为难地说,“我不知道,我没喝过啤酒。”
“诶?不是吧?”
“父亲宴会的时候只喝葡萄酒和红酒的,也不会有人劝酒,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听了这话维恩特有些犯难,不过他转念一想,换个小杯子几杯应该问题不大。
“喝一点没事吧?啤酒度数不高。”维恩特问晨曦。
晨曦微微点了头,维恩特找来一个十厘米高的小杯子,为晨曦倒满。
“瞧不起人吗?这样不行的,这么小的杯子。”男子笑着,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两人。
“不是的不是的,通融一下,她没喝过啤酒,少喝一点吧。”维恩特赔笑。
“嗯,那也行,意思到了就行。”男子坏笑,“你把你媳妇儿没喝的部分喝掉就行。”
“总之你们就是想联手把我灌翻吧……行,没问题。”
“别勉强啊,韦恩,不行就算了。”晨曦很担心。
“没事,别扫了大家的兴嘛,本身也很久没见了。”
四人很痛快地碰杯,维恩特“咚咚咚”地喝下了杯中的酒,晨曦拿着小杯子,也全部倒进嘴里。
啤酒的味道对第一次接触的人来说很刺激,晨曦皱着眉,眼睛眯着,痛苦地干呕了一下,包着酒的嘴鼓起来,却没让酒喷出来。她知道,这样是很失礼的,她也想给自己争取一个好印象,于是她顿了两秒,把麦味浓厚的啤酒咽了下去。
即使是这样痛苦的表情,在维恩特眼中也显得极为可爱。
“哈啊……”晨曦长叹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辛苦你了,薇尔。”维恩特说完,又是一杯下肚。
接下来,晨曦又陪着维恩特和每一桌的客人喝酒,几次晨曦想要制止,维恩特都连连摇手,毕竟这里在座的人或多或少都和家里有些交情,自己还撑得住的话,就尽量奉陪到底。
幸运的是,在喝完最后一桌的时候,维恩特虽然觉得头重脚轻,走路不太稳当,至少神智还清醒,并没有酒后失态。不过看到满脸通红的维恩特,晨曦还是急忙把他扶回了内厅。
“这样会灌死人的知道吗!既然知道维恩特老实就别这么欺负他啊!”把维恩特扶回房间之后,塞蒂明显生气了,“哪有中午就把人灌得烂醉的,唉呀,真服他们了。”
“我还好……别担心啦。”维恩特勉强开口,躺在床上的他如同一滩烂泥。
“早知道就阻止他了,是我不好。”晨曦坐在床边低着头,“谁知道他竟然傻到这种程度了。”
“别人让你喝多少你就喝多少,就算酒量再大都不能这么喝啊……”弗拉沃扶额笑着,十分无奈。
“没事,我很高兴……”
“管你高不高兴!下回不准这么干了!身体受不了不说,我们还要匀出一个人来照顾你,你自己想想!”塞蒂盖过维恩特的话,他知道维恩特一直是个在乎别人不在乎自己的家伙,这样说的话他就不会反驳了。
“知道了……”维恩特只好认错。
“那个,薇尔莉特小姐,还是要继续麻烦你,前台没有人还是不行。谁有空的话就上来看看维恩特吧……实在是太忙了,没办法。”塞蒂对晨曦说。
“嗯,那行。韦恩,没问题吧?”
“嗯……你们忙去吧,抱歉了。”维恩特无力地回答。
迫不得已,只有晨曦一个人负责前台,弗拉沃和塞蒂继续在厨房里忙活。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晨曦虽然一直挂念着维恩特,太过繁忙的服务员工作让她抽不开身,每个客人都因为她是贵族加上维恩特的恋人,都想和她说上两句。与此同时,塞蒂终于腾出手来,从冰柜里拿出一罐牛奶,给维恩特送上去。
因为是酒馆,面食和牛奶这样的解酒物是必备的。
“还醒着吗,维恩特?”塞蒂轻声问道。
“嗯……不如说是睡不着。”维恩特有气无力地回答,“脑袋里像在打鼓。”
“唉,真是的……坐起来吧。”塞蒂走到床边把吸管**牛奶里,“来,喝点牛奶醒醒酒吧。”
维恩特双眼半睁半闭,手懒得从被窝里拿出来,只是用嘴把吸管叼住,一点一点地喝着。塞蒂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帮他把罐子托着。
“对不起啊,那个,刚刚有些话可能说重了点。我自己也是,太着急了。”在维恩特喝着牛奶的时候,塞蒂向维恩特道歉。
“没事,我自己太蠢了。”维恩特嘴放开吸管,目光无神地扫了下四周。
塞蒂坐在旁边不知该说什么,维恩特咽了口唾液,或许是许久没见,或许是酒精的原因,他肚子里积了一堆想和塞蒂说的话,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好像,从小时候开始,你一直都在照顾我呢。”
“诶?怎么突然……”
“不如说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吧,从以前,就算今天也是,也给你添了麻烦……真的,我很抱歉,真的,一直以来。”
“你醉了吧,维恩特?”塞蒂知道维恩特说的是酒话,“比起这些,先好好睡一觉吧,把酒醒了再说也不迟。”
她心里清楚,这些话要是维恩特清醒的话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睡醒了估计就不想说了,我觉得我非说不可。从来都是麻烦你,虽然你脾气不太好,也一次没因为这种事抱怨过,顶多是责怪两句就开始照顾我。这么多年了,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感觉你为我付出得太多,我却做不了什么……”
很简单的原因,塞蒂一直以来都喜欢着维恩特。
维恩特却无法回应这样的心情。
所谓“酒后吐真言”,塞蒂也没想到,即使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维恩特仍然在自责。
本来他没有任何错,喜欢或者不喜欢本身就没有道理可讲,也勉强不来,他却为了这种事自责。
这让塞蒂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她能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为之一颤。
“没什么的,别再介意了,童年再重新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这样照顾你的。因为,你这种笨蛋放着不管的话,实在让人看不过去啊。”
语气中尽是一种无可奈何,极具有塞蒂风格的回答。
“谢谢你,塞蒂。能够活在长在这里,我觉得我太幸福了。”维恩特眼眶有些湿润。
“嗯,我也是。”塞蒂点头微笑。
两个人从小到大很少如此直率地说过心里话,这和两人的性格也有关系,但现如今,两人已经渐渐长大,相互之间的关系已经定型,顾虑少了,就能交心了。
“无论以后怎么样,我们都是一辈子的朋友哟?”维恩特向塞蒂确定着。
“嗯,当然。”塞蒂不知为何表情黯淡了一下,但她恢复得很快,“永远的朋友!”
“呵呵,太好了……”
“先睡下吧,我差不多也该去忙了。”塞蒂让维恩特躺下,为他盖好被子。
塞蒂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却发现晨曦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薇、薇尔莉特小姐!怎、怎么了吗?”塞蒂慌张地说。
“刚刚忙完,来看看韦恩的状况。”晨曦声音很冷。
塞蒂一脸慌张地从晨曦身边走过,看这样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的对话都被晨曦听到了。
维恩特并没感觉到晨曦的到来,晨曦坐在刚刚塞蒂的位置上,低头沉默着。
“这算什么啊……”许久,晨曦无奈地说了一句。
维恩特沉沉地睡了一觉,直到酒馆晚上的高峰期过了之后才迷糊地醒来。他走下楼,晨曦,塞蒂,弗拉沃三人正在吃晚饭,他一眼就看出来,晨曦脸色潮红,十分疲惫。
“起来啦?来吃饭吧,正好。”弗拉沃招呼维恩特过来,“身体没问题吧?”
“嗯,头还有点晕,不过差不多了。”维恩特坐下,“薇尔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的客流量相当恐怖,薇尔莉特小姐一个人又是做服务生又是帮你挡酒,真是难为她了。”塞蒂一脸歉意地说。
“没、没事吧,薇尔?”维恩特慌慌张张地问。
“还好……有点晕。”晨曦没精神地回答。
“没想到薇尔莉特小姐挺能喝的啊,人不可貌相呢。”弗拉沃在旁边笑着说。
“已经让她喝了些牛奶,应该不会有事了,今天维恩特你早点带她回去吧。”塞蒂说。
“嗯,谢谢你们了。”维恩特道谢,同时觉得自己很对不住晨曦。
回去的路上,维恩特和晨曦一句话也没说,奇怪的气氛萦绕在两人周围,维恩特觉得或许是自己的错觉,晨曦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太好。他试图问了下,也没得到回答。
第二天一早,厨房又是交给晨曦和弗拉沃打理,维恩特和塞蒂两人去了市场。
虽然只是去市场订货,塞蒂打扮得就像去约会一样,原本维恩特以为塞蒂在酒馆忙里忙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打扮,但今天塞蒂一套青春靓丽的便服让维恩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米色上衣配上一条短裙,一对长至大腿的白袜,清纯中带着性感。
“挺漂亮的衣服啊,什么时候买的?”维恩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
“嗯,两周前吧,还挺新的。”塞蒂莞尔一笑,被夸奖了显然很开心。
“还以为酒馆已经忙得你没什么闲心了呢。”
“唉,其实也差不多,本来我也没多少时间购物的,但弗拉沃他总是拉着我一起去,他和我不一样,干着一样的活,活得却潇洒多了,工作还是玩都精神百倍,好像不会累一样。他告诉我说一个女孩子,怎么都行就是不能亏待自己,呵呵,仔细想想也没错,我也没有家室,也不需要赡养别人,有积蓄花在自己身上也没关系。”塞蒂一边挑菜一边说。
“听起来你和他相处得很不错嘛。”
“嗯,是个很好的人哟,虽然一开始油嘴滑舌的,让人感觉有点靠不住。”塞蒂微笑着。
“话说酒馆的菜应该是直接订购吧,今天是来挑什么?”
“偶尔也要改善一下伙食嘛,总是用剩下的食材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哦,对了,薇尔莉特小姐的身体怎么样,昨天她好像喝得特别多。”
“没问题是没问题,不过昨天一整晚都不怎么说话,大概还是不舒服吧。”
“这样啊……”塞蒂把菜装篮站了起来,“来,我们……”
一阵强烈的晕眩袭上塞蒂的头部,话没能说完,脚下一个趔趄,瘫靠在维恩特的怀中。
“怎么了,塞蒂?”维恩特搀住她担心地问。
“没什么,大概是起身太猛了……”塞蒂试着自己站起来。
这次尝试却又是失败,她膝盖一软,整个人摔倒下去,买的菜撒了一地。
“塞蒂!塞蒂!”维恩特蹲下,及时用手托住了昏迷过去的塞蒂。
总之,先送到诊疗所去!
维恩特将塞蒂横抱在身前,跑了起来,速度如风一般。他还想要加速,只想早一点把塞蒂送到有医生的地方。
撞开诊疗所的门,那位熟悉的年轻女医师被吓了一跳,维恩特把塞蒂放在里面的病床上,急忙跑到医师面前说明情况。
“先、先冷静一下啊,维恩特,先把语言组织好。”医师没能理解维恩特的语无伦次。
维恩特调整了下呼吸,简短地说明了状况。
“总之,突然晕倒,是吧?”医师还没诊断就下了判断,“我猜还是疲劳过度了。”
“为什么?”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这样的原因被送来了……唉,身体是自己的,她怎么就不听劝呢?”医师扶额,很是头疼,“你把弗拉沃叫过来吧,我给你们说几句话。”
维恩特急急忙忙把晨曦和弗拉沃都叫了过来,医师语重心长地告诉几人一定要让塞蒂多休息,现在虽然还看不出什么变化,积劳成疾是非常可怕的。
夜晚,塞蒂醒了,此时的维恩特和晨曦正在打点酒馆,维持营业,弗拉沃守在她的身旁。
“维恩特呢?”塞蒂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打理酒馆呢,别担心了,酒馆还是照常营业的。”弗拉沃笑着说。
“那我们赶快去帮忙吧,两个人太辛苦了。”塞蒂想要站起来。
“病人老老实实休息就好了。”弗拉沃抬手把塞蒂挡住,“拜你所赐我又被医师小姐骂了呢。”
“但是不去不行啊……”
“你为什么这么执拗地不想休息呢?我已经说过了吧,不愿意给我们添麻烦,可以,我理解,但是你这种行为的的确确是在给我添麻烦,这个我觉得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的。”
“可是,他们很难得才回来一次,不能让他们担心啊。我这样的情况……不能再让维恩特担心了,不然他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傻事的!”
“但结果你还是撑不住了吧,既然这样,不如赶快把身体养好。”弗拉沃态度很强硬。
“你明白我其实想说什么的吧!我已经……已经……”塞蒂情绪很激动,快哭出来了。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我说过,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弗拉沃的回答很坚定。
“哪里还会有……什么办法啊。”塞蒂呜咽着,泫然若泣。
“一定有的,相信我。”弗拉沃抓住塞蒂柔弱的双肩,“只是还没找到而已,一定有的,就算是前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我也会让你成为第一个奇迹,相信我!”
一贯玩世不恭的弗拉沃收敛起了所有笑容,显然下定了很大决心。
塞蒂泪眼朦胧中,弗拉沃无比认真的脸宛如一盏希望之灯。
“嗯……”塞蒂轻轻点头,已然止不住泪,“谢谢你,弗拉沃。”
酒馆里,打烊的工作做完,晨曦一脸严肃地把维恩特叫到了前台一张桌子边,让他坐下。
“表情这么严肃,怎么了?”维恩特不明所以。
“你和塞蒂,真的只是青梅竹马?”
“诶?怎么突然这么问?”维恩特喝了口水,还没发现晨曦的情绪很糟糕,“当然了。”
“以前没有交往过吗?”
“是啊,没有,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维恩特皱了皱眉,很困惑。
“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你?”
“知道啊,她向我表白过的。”维恩特如实说道,这些事发生在晨曦被软禁的时候,她不知道。
“你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啊,拒绝了。”维恩特实在觉得很奇怪,“怎么了,薇尔,你今天很奇怪啊?”
“奇怪的是韦恩才对吧!既然是普通朋友,距离这么近是怎么回事?不仅这样,还说些很奇怪的话……韦恩,你其实喜欢她的对吧?”被说是奇怪,晨曦激动了起来。
“怎、怎么可能啊?只是朋友而已啊。”维恩特的音量也提了起来,“而且我说什么了?我做什么了?我不知道啊。”
在这个方面,维恩特的确是异常迟钝。
“你知道么?这两天你和塞蒂的那种气氛,我根本插不进去,找不到空隙。你更多的时间也和塞蒂在一起,回来之后就对我爱搭不理了,这算什么?好歹我才是你的恋人对吧,她只是普通朋友吧!”
“没、没有啊,怎么会!只是你想得太多了!”
“明明就有的事,怎么变成我想得太多了?”
维恩特觉得矛盾来的很没有来由,他也不知道很多情景被晨曦正巧撞见,在他看来,现在的晨曦有些无理取闹。就算是这样,他并不打算和晨曦为这种事吵架。
“噗!哈哈哈——”维恩特笑了出来。
“笑、笑什么啊?”原本怒气冲冲的晨曦,见到维恩特没来由的反应,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了。
“刚刚薇尔,是在吃醋吧?”
“不、不是……那个……啊啊啊啊真讨厌,就是吃醋吧,就是吃醋了!明明就是你不好,笑什么笑!”晨曦脸色泛红,话语已有些慌乱。
“没事没事,只是觉得,挺高兴的呢,薇尔你能因为我吃醋什么的。”
“少、少说些花言巧语,休想把问题带过去!”
“你知道我不是会说那种话的人,我很笨的,说的都是心里想的。”维恩特认真地看着晨曦,“我们一起经历过了生死,经历过了大风大浪,我相信没有比这更坚固的感情了,为这样的事争吵,不值得,你说是吗?”
“你和塞蒂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晨曦低着头,银发四散,眼神中仍有疑虑。
“千真万确,关系很好罢了,这样的朋友,一辈子也只会有几个而已。我很珍惜她,也很珍惜你,两种珍惜是不一样的。打比方的话,她是曾经,而你,是现在和未来。”
“真的?”晨曦抬头看着维恩特。
“嗯。”维恩特郑重点了点头,“对不起了,薇尔,最近冷落你了。”
“我、我也是……不该不信任你,对你发脾气的……”晨曦脸红了。
“没事啦,薇尔发脾气也很可爱呢。”
“如果再有下次,绝对不放过你哟。”
“嗯嗯,永远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在弗拉沃的搀扶下,塞蒂回到了酒馆,面色苍白,神情疲惫的她让维恩特和晨曦很是担心。
“怎么样,好点了吗?”维恩特问着。
“没问题了,还是休息少了。”弗拉沃无奈地说,“明天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再起床干活了。”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明天就在房间里休息,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就上来找我吧。”塞蒂总算做出了妥协,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就算再逞强也没有意义。
“一定要好好休息哟。”维恩特叮嘱道。
“嗯,没问题的。”
做完了店里最后的工作,维恩特和晨曦向两人道别回到了维恩特的家里,塞蒂拖着疲惫的身子,洗澡之后早早地睡下了。
“就算说好好休息……怎么休息得了呢?”塞蒂坐在床边,取下眼罩,唯有苦笑。
她已经知道睡下之后会发生什么了,这个月以来每天如此,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久,满头大汗的塞蒂从睡梦中醒来。
胸部和腹部已经被绵长的痛楚占据,这种痛并不像肉体撕裂,骨骼折断那么钻心剜骨,却无比持久,完全不知道何时会终结。
“呃……”塞蒂的身体已经很虚弱,抵抗力一天不如一天,开始还能勉强耐住,现在疼痛刚刚起步,她就不自觉地哼出了声。
她平躺着,紧咬住下唇,力图不让自己呻吟。双手双脚对着床垫使劲,光是抵抗这种痛苦都让她筋疲力尽。
每个夜晚,都要受尽这种来源不明的苦痛的折磨。
疼痛让塞蒂支起了自己的腰,胡乱地在床上挣扎,她从抽屉里取出了纸包,里面装着一些止痛药。吃过以后的她重新躺在床上,唯有药效发作这段时间,她能够勉强入睡。塞蒂顶着疼痛,期待着。
胸口突然一紧,就像被巨石压住,完全喘不过气。
塞蒂手握拳,敲打着床板,仿佛被人勒住脖子,几近窒息。
她另一只手慌乱地解开睡衣扣,上半身裸露在外,暴露在窗外射进的月光之中,银色着上她的肌肤,身材曲线和比例都是那么完美无缺。
她憋得满脸通红,终于在争夺空气的战斗中获得了胜利,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氧气,金色鬓发贴在她的肌肤上,汗水沾湿了枕巾。
塞蒂疲惫到了极点,仍旧无法入睡,困倦时总会有痛楚将她唤醒,经历过的人都知道,这非常难熬,塞蒂一个人忍受了一个月。一直以来,她每天只有三个多小时的睡眠时间。
而在隔壁的房间里,弗拉沃桌上的台灯依然亮着,无数的书籍堆成一摞又一摞,文件夹有几个掉在地上,资料洒得到处都是。
他拿着笔不断勾画,做笔记,往书籍里放入书签,要不是他逐渐纠在一起的眉头,还以为他只是一台机器。
“该死。”弗拉沃没好气地合上一本书,“嘭——”的一声。
明明告诉了塞蒂自己一定会想出办法,结果还是一筹莫展。
突然,屋内的沉寂被手机短信提示音打破,是从菲尼克斯的大图书馆终端发来的。
“好的!”弗拉沃扫了眼短信,握拳兴奋地说。
稍微早一些的时候,他联系了在菲尼克斯的格林伍德,希望得到大图书馆数据库的访问权限,格林伍德得知了缘由之后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在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审批手续之后,终于在现在获得了通过。
他把一旁的手提电脑拉到面前,访问大图书馆的数据库,将自己需要的资料全部调了出来。
“两千三百九十四本……看来还要加把劲才行。”弗拉沃喝了一口咖啡。
他深刻地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昨天夜里的威尔希兹,凯文站在逐霾者总部的走廊里,双拳架在身前,前后各有一位同样是议会的伙伴挡住了去路。凯文平时都是笑着的,但现在他神色严肃。
他对面的男子同样握拳,只是带上了坚固的拳套,想必本身就是依靠格斗技战斗。男子面带沧桑,容貌成熟,带着一种中年人的干练。和同是SS级逐霾者的凯文兵刃相见,一定是有不可挽回的理由。
“你们已经决定站在老头子那边了?”凯文最后一次确认。
“啊,当然。老头子年事已高了,选人也越来越偏激,把你们这些不安分的年轻人盯好,当然就是我们的职责。猜得没错,你这家伙果然是有野心的。”男子决心很坚定。
“事实证明老头子并不能作为逐霾者的领袖,已经证据确凿了,我只是做该做的事而已。”
“年轻就是好啊,什么时候都想要成为正义的伙伴。但事实上,这个世界远远不只需要正义,人情,信仰,道义,财权,情仇,不同的立场,就会有不同的决定。”
“唉,那好吧,我也承认我们眼光不同,贝奥武夫。那么你呢,洛克?”凯文转身,问身后的男子。
身后的男子留着浅蓝色短发,和贝奥武夫完全不同,年轻潇洒,微笑着带着一份自信的迷人气度。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重火器,看起来像是手提式的机关枪,只不过没有妨碍行动的弹药带,看来是用苍能代替了这种累赘。
“如果不是有分歧,我怎么会用枪口对着你呢?”男子轻松地回答,丝毫没有动摇。
谈笑之间,显然两人打算在这里就将凯文置于死地。
敢在这样的地方直接动手,想必这两人已经接到了灰竹的授意。
凯文心知自己对付这两个家伙凶多吉少,有曾经一起执行任务的经验,凯文很了解这两个人的战斗方式,同时也很被了解。实力上差距不大,人数劣势便是致命的。
“有入侵者!”突闻正门传来警报。
贝奥武夫和洛克都是一惊,守备森严的逐霾者总部竟然会闯进入侵者,决计不是等闲之辈。
只有凯文反应不同,他淡然一笑,心知其中玄机。
就在两人分神之际,又闻金属罐的缓缓滚动之声,两人回过神来,却见地上竟是一枚闪光弹!
嘭——
闪光弹爆出强光,凯文早有准备,闭上眼睛避过强光,在两人的眼睛被一片雪白迷住之际,遁出重围。在走廊的尽头,意料之中的援手候在那里。
“干得不错嘛,托宾你小子!”凯文摸了摸托宾的脑袋,和他一起飞速逃走。
“可别小看了我的扑克牌。”托宾笑了笑,“扩音魔法加上变声魔法,制造这种混乱轻而易举。”
“哈哈!果然配得上‘诡道者’的名号。走吧,先把情报给大家带回去。”
在托宾的帮助下,凯文总算逃过一劫。因为托宾制造的骚乱,此时正门乱作一团。
“入侵者吗?”守卫疾走惊呼。
“做好防御准备!展开搜索!”
就在混乱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金发少女从正门一旁的偏门走进来。
“听说薇尔莉特姐姐他们就是在这里的。”少女喃喃自语,面露一丝微笑,“不过,好吵啊。”
这人,便是拉文德了。
第二日,塞蒂很听话地在房间里休息,九点左右,休息中的弗拉沃来塞蒂的房间探视她的情况。
“可以进来吧?”弗拉沃轻敲塞蒂的房门,担心她还在睡着。
“嗯,等等……可以了,进来吧。”
弗拉沃推开房门,塞蒂整个人缩在被窝里躺在床上,即便是在休息,还是面色憔悴。
“身体情况怎么样?”
“一如既往吧,不过休息一下果然好了一些。”塞蒂微笑着。
“那就行,一旦有什么不适及时叫我们哟。”看到塞蒂开朗的表情,弗拉沃也松了口气。
“等等,弗拉沃,你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哦。”敏锐的塞蒂注意到了弗拉沃的黑眼圈,“累着了吗?”
“哈哈,居然还是被发现了啊,亏我早上还拿东西抹了好久,还是没弄掉呢。”
“别开玩笑了,这种时候,身体顶不住就休息,别勉强。”塞蒂正经地说。
“嗯嗯,知道了,我对我身体很有把握的哟。”弗拉沃嘻嘻哈哈的。
“还有,你不会又用了我的化妆水吧?”
“没有哦,以人格担保!”
“你的人格我怎么觉得很不靠谱……”
“不愧是塞蒂,这个都知道,真厉害!”弗拉沃伸出了大拇指。
“不靠谱不是值得自豪的事吧!”
“哈哈,好了好了别吐槽了,浪费体力。”弗拉沃扇了扇手,“因为我的没了,所以用了一点点,今天就会去买的,抱歉啦。”
“明知道的话就别逼我吐槽啊……行,没事的,既然这样的话。”
“那你好好休息哟,我继续下去忙了。”
在看塞蒂还有精神吐槽,显得身体状况不错之后,弗拉沃安下了心,离开了房间。
不知道什么原因,塞蒂在白天犯病的可能性很低,在弗拉沃离开之后,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塞蒂不知道,其实弗拉沃昨晚在房间里寻找资料,又弄了一个通宵。
弗拉沃不知道,其实塞蒂昨晚吃下止痛药之后,已经没了效果,一宿无眠。
都只是不希望对方担心而已。
但显然,塞蒂这边在昨天的深夜,已经做出了坚定得多的觉悟。
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能莫名但明显地感觉到,今晚,就是一切的结束。
下午时分,塞蒂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换好了衣服。走到洗脸台,看着有些浮肿的自己,她知道不能用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去见楼下正在忙碌的朋友们。
一直以来,她的打扮都维持在最基本的水平,护肤品只使用最物美价廉的品牌,饰物的名气不一定响亮,但质量一定一流。这些都是为生活质量所作出的妥协,即便如此,塞蒂的少女心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今天或许是她这一年以来打扮得最用心的一次,大概只有结婚才会像她今天这样这么慎重。头发一定要理出她最满意的形状,脸上的所有疲态也必须一并洗去,换成自己最完美的微笑。洗完脸后,她又带回了眼罩,让她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像一位寻常的人类。
打扮完毕之后的塞蒂,俨然像一位即将面见心上人的深闺少女。
离开房间之前,她若有所思地回望一眼,接着将这幅风景和自己近二十年的岁月一起尘封。
只有这一次,她想轻轻松松地走下面前的这段阶梯,放下自己所有的顾虑和矜持。
率直一回,算是塞蒂一辈子的梦想。
厅堂里并没有人在,她也不着急,先去了后院。豆浆拖着懒懒的步子趴在塞蒂的脚边,看起来有一点高兴,不过双眼还是半睁半闭,没精打采。
“还在睡吗?比我睡得还久呢,懒狗。”塞蒂笑着摸着豆浆的脑袋。
“呜……”豆浆似乎察觉到了塞蒂的语气不同以往,声音饱含寂寥。
“抱歉呢,大家……一个接一个都走了,都不在你身边了。”塞蒂继续说着,自己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寂寞了,“这段时间谢谢你,只要有你陪着我总能感受到小小的幸福。”
“汪!汪!”豆浆突然凶猛地叫了起来。
“别吵!别吵啦!”塞蒂继续摸着豆浆的脑袋,“永远都要听话哟,像现在一样。”
“呜……”看到塞蒂一点都没有动摇,豆浆寂寞地又趴在了地上。
“那么我去准备了,再见,豆浆。”塞蒂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无论以后的主人是弗拉沃,还是维恩特,都要像现在一样好好活着哦。你和奶酪,我都最喜欢了。”
豆浆咬住塞蒂的裙摆,不放她离开。
“听话,我也不想啊……可是不得不呢……”塞蒂的声音也哽咽了。
豆浆还是不松口,重重的身体拖住塞蒂。
“怎么这么黏糊啊……明明想要轻松地道别的。”塞蒂的眼泪顺着白皙的面颊流了下来。
除了维恩特以外,这条狗在她身边陪伴的日子是最长的。
也积攒了不知多少两个人之间的记忆。
如果这也无法作别的话,之后的一切都无法开始。
塞蒂并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却终究狠下心来,将裙摆从豆浆的嘴里扯出,离开了。
“呜……”
豆浆没有叫,只是无奈地趴了下来。它从塞蒂的背影里读出,留不住的人,怎么都是留不住的。
“喂!塞蒂!为什么今天非要穿制服不可啊!”片刻之后,维恩特被塞蒂从厨房里推出来。
“说了有很重要的客人会来啦!便服迎接显得我们这里太不正式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别推我啊!”维恩特说到这儿已经被推到员工更衣室的门前了,“话说,没有我的衣服吧?”
“穿爸爸的就好,他比你矮但比你胖,尺寸勉强合适。”
“那样会很奇怪的吧?”
“让你穿你就穿!没办法了现在!”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维恩特被塞蒂推进更衣室,直到现在他也没想通为什么刚刚睡醒的塞蒂就这么急躁。
塞蒂已经帮他把衣服拿出来挂在外面,一套装束从上到下,虽然简单却有模有样。维恩特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换起衣服。
穿到鞋子的时候,却觉得脚下踩到了异物。他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写着字的纸条。
“明天凌晨两点,那年放烟火的地方,我等着你,有重要的事。别告诉薇尔莉特小姐。——塞蒂”
拿着纸条读完的维恩特,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塞蒂会找自己?
为什么选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还要求不带上晨曦?
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按理来说在那次拒绝之后,塞蒂应该早就放弃这种念头了,这次回来,她也表现得非常自然,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塞蒂对自己还抱有那样的感情?
那这次约出去又打算说什么呢?
自己已经有了薇尔这个女朋友,塞蒂绝不是那种想要分裂这种关系的人,目前为止,从她那里得到的也只有对自己和薇尔的祝福。
直觉告诉他,绝不是这么肤浅的事,正因为弄不明白,所以非去不可。
他将纸条揉掉扔进废纸篓,换好衣服离开更衣室,保持一副和平时无二的表情。
不到几分钟,更衣室的门又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弗拉沃。
看到塞蒂今天的打扮,弗拉沃一下就注意到了不对劲,此后他便一直注意着塞蒂的一举一动,跟踪她和维恩特到了这里。
塞蒂并不知道,这双眼睛无时无刻都在注意着她,顾及着她,即使是一小点细微的变化也会被他察觉。
弗拉我很聪明,他知道今天晚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尊贵的客人,塞蒂将维恩特逼进更衣室里,一定有什么用意。
十五分钟之后,他在废纸篓里找到了这一小张不起眼的纸条。
他的脸色僵硬,苍白到了极致,握住纸条的手开始颤抖。
“难不成……已经……?”弗拉沃的语气难以置信。
愤愤地将纸条揉成一团,弗拉沃快步离开更衣室,一脸沉郁,却还是尽量维持着往常的笑容。
晚上,维恩特毕恭毕敬地在前堂做服务生,却一直到打烊都没有见到“尊贵的客人”,塞蒂也只是用一句“可能没有来吧”敷衍过去,这更让维恩特确信了塞蒂只是为了让他看到那张纸条。
想要去,就要瞒过晨曦,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趁晨曦睡着的时候溜出去,自己编什么理由的话,肯定会被敏锐的晨曦识破。
维恩特双手枕在头下,时间快要接近夜里十二点。他和晨曦睡在同一个房间里,这时晨曦正在洗澡。他苦思着如何不惊醒晨曦,一点困意都没有。
地板被轻轻踩出响声,晨曦拿着毛巾推门进来,银发飘飘的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盖住了上半身还有内裤,对着镜子认真地擦着自己的长发,毫无防备地背对着维恩特。
昏暗的灯光,绰约的身姿,优美的背影,在夜中显得极为魅惑。维恩特虽然心有所思,注意力还是被晨曦吸引了过去,对于他而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身上仿佛有种魔性,让他无法摆脱这种吸引力。
这大概也是恋情的千千万万种表现形式之一吧。
维恩特甩了甩头,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开始思考的时候,他的心中同时升起了一丝罪恶感。
现在打算去做的这件事,晨曦知道了肯定是会生气的,只有回来再好好向她解释和道歉了。
晨曦擦完头发开始用吹风机,长发洗过之后打理起来的确很麻烦,不过维恩特很喜欢长发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洗发香波一定是高级品。
维恩特突然意识到晨曦是在准备着什么。
晨曦将毛巾和吹风机放好,带着一缕神秘的微笑,慢慢向床边靠近。她将一条腿压在维恩特的两腿之间,身体顺着轻柔的腰俯下,两人的脸很近很近。
她伸出右手,用纤长的手指托住维恩特的下巴,维恩特想要逃避,却还是和晨曦对视了。
这样的情况维恩特知道很糟糕。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胸膛似乎隔着薄薄的一层空气就能感觉到晨曦胸部的温度。洗澡时的热水诱出晨曦的脸庞的潮红,配合上迷媚的月色,眼前这位自己的恋人显得分外诱人。
他感觉自己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紧张到了极点,不知所措。
“韦恩,不想做些什么吗?”晨曦的语气很轻很柔,撩拨着维恩特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很久没有过了,我很期待呢。”
维恩特知道肯定不能答应下来,如果这样的话肯定就赶不上约定时间了。
可是现在的晨曦,根本就没办法狠下心拒绝掉。
他心中摇摆不定,两方的期待,都在等待他做出回应,他只能选择其一。
“那个,薇尔……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改天吧,好吗?”
“诶?看你今天精神挺好的……不可以吗?”晨曦有些意外。
实际上是因为维恩特不愿意让其他人察觉自己的心事,故意表现得很活跃,却没想到这种掩饰被晨曦误解了。
“或许是积极过度了吧,现在真的很累……抱歉了,改天吧,改天一定答应。”维恩特诚恳地道歉。
“既然这么说的话……也没办法呢。那就好好休息吧,身体最重要。”晨曦语气有些失落,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还是很通情达理地就离开了维恩特的身旁,到了床的另一边躺下。
其实晨曦比自己还要累,维恩特是知道的,即便如此她还提出这样的要求,估计也是在为自己着想。越这么想维恩特觉得越对不起身边的那个女孩子。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关灯没有多久,维恩特的身边就传来了安稳的寝息。维恩特起初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一片黑暗中不小心睡过去,可现在负罪感萦绕在心头,让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终于挨到了将近一点半,维恩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悄悄地将衣服拿上,穿着拖鞋,离开了卧室。直到现在,他心中还默念着道歉的话语。
“果然……”当察觉到维恩特离开卧室,晨曦喃喃自语,直起身子。
她一直都没有睡,寝息也是伪装出来的。
维恩特想要在晨曦面前玩什么把戏,还是显得太嫩了,他本来就不是干这种事的材料。
她也开始换衣服,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跟踪了。
塞蒂等在那一片开阔地上,十二点左右她就到这里了。她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一套衣服,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清秀,有几分孤独。
她就像是一个去参加舞会的漂亮女孩,深蓝色的天空,碧绿色的草地,就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舞池。
舞蹈是最大化表现一个人的方法之一,舞蹈总是能带给人惊艳之感。有没有肢体动作其实并不重要,塞蒂现在就是在跳一场舞,一场心灵之舞。
她想要把自己内心的一切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没有跳过舞,却知道今天的舞应该如何开始,又怎么收场。这是她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来不愿意透露内心情感的她,决定在今天率直一回。
倾注进生命的一段舞蹈,正在等候那唯一的观众。
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塞蒂明白那个人如约抵达。
维恩特还是那一套如常的打扮,没想到塞蒂会这么郑重。在月光下,两人对视着,十九岁的眼眸映射的都是十六岁的风景。
“没想到你居然没有迟到,呵呵。”塞蒂笑着说。
“别把我想得总是那么迷糊,真是的……”
见面就互开玩笑,相互之间没有一点隔阂。即便是这样,沉默一旦蔓延,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两个人都知道,今天晚上的气氛全然不同。
塞蒂一点点靠近维恩特,白色的眼罩在月光下泛着格外纯洁的色彩。
“有急事,是什么?”维恩特直入主题。
“比起那个,先听我讲些事,关于我自己的,好吗?”塞蒂却回避了维恩特的问题。
“嗯,你愿意的话,我就没什么意见。”
“坐吧。”塞蒂按住裙子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草地。
“嗯。”维恩特听话地坐在塞蒂旁边。
维恩特离开家门时,跟出来的晨曦在酒馆处遇见牵着豆浆的弗拉沃,他同样是一脸沉郁。
“怎么你在这里?果然事情和塞蒂也有关系吧。”晨曦直接地问。
“是的。”弗拉沃点了点头,“一起去看看吧,远远地跟踪就好,不要暴露。”
“嗯。”晨曦点头,快步跟在弗拉沃身后,脸色非常不好看。
到达目的地,弗拉沃和晨曦就藏在离两人不远的树丛后,虽然听不到谈话声,动作什么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弗拉沃和晨曦都在注意那边的情况,谁都没有说话。
“小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家离得很近,父辈之前的关系都很要好,我们也从小就在一个班里。说来也真巧,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无论班级怎么换我们两个都在一起。那时候,我相信我和你一样,都没有考虑过自己和对方的关系,心里想着的都是‘今天应该怎么去玩个痛快呢?’,‘今天班里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呢?’这样的东西。我们在一起笑,一起闹,一起疯,有高兴的时候,也有吵架的时候,总的来说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无忧无虑,美不胜收。我们都还小,不懂世故,没有烦恼。
“但人的心灵是和身体一起长大的,虽然我们两个之间关系一直没变,周围的环境却无时无刻地在发生变化。人长大了,懂的东西也就变多了,渐渐地我开始考虑起来,究竟我和你,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从那时起,我就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你了,我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显得很奇怪。但是我始终不敢把这种事告诉你,你从来都是那副没有心事,无忧无虑的样子,我不想打扰你,我一直对自己说,能保持这种状态就好了,这种状态,我很满足了。
“但是变化终于还是到来了,爸爸离世,你也因为家中的变故决定离开伊普顿。我没办法说什么,我只是站在青梅竹马这个很薄弱的立场上,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想要是我们关系更进一步的话,我或许就能留住你,或者和你一起离开,我就能做到什么,但结果,我只能目送你乘坐的火车缓缓离开。”
塞蒂幽幽地说着,语调清扬而平淡,与夜色的宁静格外契合。维恩特虽然不知道从来不愿意吐露心声的塞蒂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旧事,但害怕打破这种氛围,他一言不发地听着。
“你肯定不知道的,你走的那天,我哭了。想到你离开,周围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的时候,我感到很寂寞很寂寞,我妈妈安慰了我很久。我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是会改变的,我不应该一直害怕风险,担心后果,因为你是个笨蛋,必须我来说出拉进两人关系的话语。但对我,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下这种决心很不容易。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你的时候,你从帕纽斯打来了电话,说喜欢上了别人。
“我感觉我被命运戏弄了,不过从你的话里,我听出我还有机会,我还抱有一丝侥幸。所以在得到了妈妈的支持之后,我上了前往战场的列车。本来想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你,却没想到那个晨曦也在列车上,我以为是你追着他的脚步前往战场,你的这种笨蛋式的执著,又让我摇摆不定了。
“但是我不甘心,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不甘心什么都不说就放弃。我做好了一切觉悟,拜托了弗拉沃,如果我失败了,千万不要让你来追我,我不想要再陷入混乱了。结果呢,我觉得我仿佛失去了一切,回到伊普顿想找妈妈倾诉,却得知她已经离世了……”
塞蒂的声音如水晶般易碎,维恩特既震惊又自责,他没想到自己的肩上竟然背负了一个人那么沉重的心意。不管什么样的语言,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段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焦虑,狂躁,易怒,什么事都做不了。幸亏有弗拉沃一直陪在身边,我才没做出什么荒唐的事。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看起来像是花花公子,其实心肠很好,我很感谢他。他说要帮我重新建立起自己的人生,我答应了,原以为这件事之后,我和你的世界将会越来越远,最后形同陌路。
“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你没有那么狠的心,自然我也做不到,即便是被拒绝了,也没办法把十多年的情感全部割舍。我寄希望于时间,希望时间能冲淡一切。这时候,身体又出了问题,在病痛中,除了已逝的爸爸妈妈,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
“所以,你这次能回来,我实在太高兴了。”
塞蒂终于停了下来,维恩特已然哑口无言。
“说些什么啊,尽是我一个人在说。”塞蒂笑了,虽然话题并不轻松。
“对不起,塞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想责怪我的话我道歉,我就是个榆木脑袋,你说的这些我从来没想到过,从来没站到你的立场上……”
“噗!”塞蒂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呵呵,果然是榆木脑袋,我怎么会责怪你呢?这东西勉强不来的不是吗?我已经不介意了。”
“那么?”维恩特不解。
“那个,维恩特。”塞蒂收起了笑容,郑重地说,“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冒着生命危险,这次离开之后,或许以后就不会再见。容许我的一点小贪心吧,今晚满足我最后的三个愿望,可以吗?”
“嗯。”维恩特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做到。塞蒂你提这种要求,还是第一次呢,不可能不答应的。”
“呵呵,谢谢,也是最后一次了,对朋友任性是不被允许的吧。”塞蒂的笑在月光下焕发出别样的光芒,“第一个,再陪我看一次烟火吧。”
塞蒂站起来,点燃了前面她事先准备好的烟火,烟火的样式和规模,都和夏日祭那天的烟火一模一样。
“原来你还记得这件事啊。那天晚上的烟火真的很漂亮。”看见火花冲上天空,绚烂地绽放,维恩特陶醉地说,像是被拉回了曾经的那个夜晚。
“当然,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塞蒂莞尔一笑,坐回维恩特身边,“第二个愿望,维恩特……可以抱抱我吗?”
“诶?”维恩特没有想到。
“拜托了,就一小会儿。”塞蒂低着头。
“知道了……”维恩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塞蒂的请求,把她搂进了怀中。
两人都坐着,塞蒂靠进维恩特壮实的胸膛,依偎着他,他也把手环过去,搂住了塞蒂。在烟火之下,两人这样的姿势就像一对甜蜜的恋人。
依偎着看烟火,这的确也只有恋人能做出来了。
躲在树后的晨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讶着,半天没有一点动静。
“喂,薇尔莉特小姐,冷静一下。”弗拉沃用手肘顶了顶晨曦。
“冷静?这要我怎么冷静啊!”晨曦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明明前些天维恩特才信誓旦旦地和自己保证过,这么快就又被他打破了。
“总之冷静一下,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这算什么啊!”晨曦站起来,显然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顺着来的方向,她跑开了,不愿意再看下去。
“喂!薇尔莉特小姐!等等!”弗拉沃想要叫住晨曦,她却已经跑出很远。他想要去追,但这边的情况他同样不放心,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
“切,没办法了……”弗拉沃叹了口气,无奈地重新蹲下,继续观察着那边的情况。晨曦的问题只有待会儿再去解决了。
烟火一发一发冲上天空,塞蒂和维恩特的脸庞被映射上五颜六色的光彩。
“其实我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很相似。”塞蒂淡淡地说,“高高的蔚蓝的天空,是我的梦想,我的愿望;松软的翠绿的大地,是我的现实,我的道路;附近的树木,是我所拥有的事物;林中的动物,是我所认识的人;在这些东西当中,只有维恩特你有所不同。”
“是太阳吗?”
“不对。”塞蒂摇了摇头,“是月亮。我的人生有天亮也有天黑,在天亮的时候我很快乐,很充实,感觉不到什么负面的情感,那时候月亮没有存在感,却始终如一地存在于天空。天黑的时候我会孤独,我会寂寞,那个时候,月亮总能照耀着我。能享受到月亮的温柔,我觉得我太幸福了。”
月光与烟火交替焕发出光彩,照亮了本来贫乏无趣的夜空。
“但是呢……”塞蒂语调一转,和先前的语气全然不同。
“怎么?”
“月亮,是在天空上,出现在我的梦想里,明知道触摸不到,却想要把它拥在怀里……我也是笨蛋呢。”塞蒂自嘲地一笑,吸了口气。
从刚刚被维恩特拥入怀中开始,塞蒂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说话的句子也越来越短,换气变得更加困难,显然,夜晚的那种痛楚又来临了。
塞蒂动了动,翻过身子,仰着头和维恩特对视。
“第三个愿望,维恩特……”塞蒂说着,缓缓取下了雪白色的眼罩。
“这、这是?”维恩特倒吸了一口凉气。
塞蒂双瞳的颜色,几乎变得一模一样。
“杀了我吧。”塞蒂的语气很郑重。
“为、为什么不早说!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维恩特慌乱了。
“什么时候说都是一样的,我已经接受了这种事实了,我和你不同,我是殒啊。”塞蒂笑着,离开了维恩特的怀抱,“杀了我吧,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
“做不到!这种事肯定做不到的吧!杀死塞蒂……这种事不可能的啊!”
“拜托你了,维恩特……呃啊……拜托了。”塞蒂的痛苦越来越强烈,止不住漏出了呻吟。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啊!”
烟火停了,月光凄冷而昏暗,令夜显得更加孤寂惆怅。
“没什么困难的吧……就像当时的爸爸一样,杀掉就可以了……别把我当成塞蒂,当成一只霾就好了。”塞蒂一边说一边艰难地呼吸,她自己都没想到今夜的疼痛蔓延得如此迅速,强烈过之前的任何一次,她觉得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啊!”维恩特使劲摇头。
“呃啊啊——”塞蒂起身,一阵晕眩却又让她跪倒在地,她用手抓住自己的心脏,指甲都快撕碎衣衫刺进肉里,痛苦万分,“拜托了,快杀了我吧……在我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
“塞蒂,塞蒂!”维恩特见塞蒂跪倒在地,急忙冲上去扶住了她。
“快……别磨蹭了。”塞蒂抓住维恩特的领口。
优美的意境瞬间陡转,维恩特才意识到之前的所有,都是塞蒂在向自己,还有整个世界作别。
“不可能啊……你知道我对你充满歉意的对吧,要我用武器对着你,杀了你,根本做不到的!”维恩特无力地说着,声音哽咽。
啪!
靠在维恩特胸膛里的塞蒂,狠狠给了维恩特一记耳光。
“啊……”维恩特捂住被打得泛红的脸,忘了言语。
“这种时候就给我一个痛快吧!我疼得……疼得已经生不如死了!别再对我温柔了,我们都不小了,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对!我就是不懂!”维恩特脱口而出。
“诶?”塞蒂却被维恩特出人意料的回答噎住了。
“为什么必须改变!为什么不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就算是表白之后,我们之间我一直不觉得变了什么!为什么异性之间关系亲近了就必须成为恋人,或者互相疏远不可!除了恋人和普通朋友以外,还有其他的选择啊!普通朋友拉近关系成为恋人,理所当然,但有一种距离,比恋人还近,近到不分彼此,心有灵犀,我一直觉得我们就是这样的!我一直觉得,即使阔别五十年不见,即使我们都各自成家立业,即使都有了伴侣和孩子,都无所谓!挚友这种关系,是一辈子永恒的!要我杀了自己最珍视的朋友,怎么可能做得到!
“而且!如果我用武器对着你,不只是我,你也会伤心的吧!”
维恩特今夜里第一次主导话题,却句句叩在塞蒂的心头。
可惜,这个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的女孩子,是没时间去品味了。
“维恩特……你真是个……笨蛋呢。”
心口暖暖的,塞蒂缓缓放开了自己抓住心脏的手。
眼角的那滴泪,仿佛承载了她一世的纠葛。
连同她的灵魂,一起滑落。
和泪水一样,她的灵魂,透明,单纯,毫无杂质。
纯洁无暇的少女,不愿意灵魂被纯黑色的殒的本质所污染。
所以,还是拥抱大地吧。
融于大地,以求安息。
终于,可以甩离夜里如梦魇的苦痛了。
终于,可以结束命运无良的恶作剧了。
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其实,还有一个愿望的,第四个愿望。
允许我梦见你,好吗,维恩特?
“咚——”的一声,塞蒂的身体无力地倒下。
“塞蒂!”维恩特仰天长啸,用自己最痛苦的声音嘶吼着。
殒二十岁就霾化的例子很少,换句话说,若不是因为经常胡来,毫不顾忌地使用能力,塞蒂的情况不会那么糟的。
维恩特用尽全力,一拳砸进地里,石头嵌进拳中,鲜血肆意流淌。
他说不出的自责,因为自己的迟钝,也因为自己的无能。
事情并没有结束,塞蒂的身体在维恩特怀中化作一滩黑液。巨大的冲击力将维恩特震开,从黑液里站起了一只四五米高的纯黑色的战狼,双眼之间暴出一只独眼,红花铃兰瞳铭赫然在上。
维恩特无言地望着眼前诞生的怪物,他不想承认,熟悉的瞳铭形状却催促他面对现实。
战狼大声咆哮,丝毫看不出理智,维恩特站在咆哮的风浪中,不为所动。
他明白,现在自己的实力,要杀死这只霾轻而易举,但他只是呆呆站着,若有所思。
“那,那现在的我和那样的我……你希望我是哪一个?”
“先说啊,那、那个……就是那个吻啊……可不是在证明什么‘我喜欢你’之类无聊的东西哟!这个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要记着。”
“你一定要健康,快乐的回来……我、我呢……会在这里等你的。”
往事还历历在目,眼前的少女,却已经化成了此般无法沟通的怪物。
战狼迅猛一扑,维恩特轻盈敏锐地后跳躲闪。前爪跟着拍来,维恩特又毫无困难地侧身闪过。
击杀这个怪物只需一招,维恩特知道自己必须完成这件事。
“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勇敢的,直面自己的心意。”
“我会支持你的,无论什么时候……因为,我是你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
他想要偿还,他觉得自己欠了塞蒂实在太多太多。
“所以,在你做出选择之前,在你为之拼尽全力之前,我,塞蒂·沃坎,会一直,守候着你的。”
别说三个愿望,就算三百个,他都会去一一实现。
“有些话,这么多年,我都没办法好好的说出来,原本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但是……果然,还是要说出来才行。”
“维恩特,我喜欢你啊!”
“总之,让我留在……不对,留在我身边吧……维恩特,好吗?”
尘埃落定,一切已无可挽回。
至少,让自己完成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最后一个心愿吧。
维恩特面对战狼,咬着下唇,一脸苦涩,瞳铭一闪,拿出了火焰长剑。
“还能再见的吧,塞蒂?”一道温热划过维恩特的脸颊。
“吼——”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再见了。”
被一束光抢先,维恩特意识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
“这是……弗拉沃的秘境?”
霾大吼着冲了上来,维恩特格外慌张。这种程度的力量只能控制他几分钟时间,但被霾咬杀掉绰绰有余。
火焰点亮天空,只见另一个方向扑来一头全身燃烧着的火狼,扛住了霾的这一击。
火光四溅,维恩特的秘境随之被解除。
“汪!汪汪!”火狼发出的竟然是狗的叫声。
“这个声音……豆浆吗?”维恩特惊讶万分。
那只头上有着火红色鬃毛的银犬,竟然有这幅姿态!
“你打算干什么!”弗拉沃跑上来,呵斥维恩特,“那个可是塞蒂啊!”
“那个只是霾而已,不是塞蒂!塞蒂怎么可能是这样!普通人别插手这种事,这是殒应该做的,必须要这样理解才行,不然更多人会受害的啊!”
“我不允许!就算变成了怪物!塞蒂她还是塞蒂!”
“别再无理取闹了!现在只能杀掉它!我一样心里很难受,但现在,只能这样了啊!”
“不,肯定不行,我有办法!绝不能塞蒂死掉!”
“办法?什么……”
弗拉沃掏出塔罗牌,将与豆浆僵持在一起的霾用秘境的力量锁住了动作。
“我要饲养她。”
“什么?”维恩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像共和国遇到的那个人一样,我要饲养这只霾!”
豆浆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喧闹的夜突然变得出奇的寂静。
“这种事,已经没意义了吧?”维恩特说着。
“没意义也要做,塞蒂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是殒就要这样死去,太不公平了,即使失去了理智,至少生命,我想要留下来。”弗拉沃郑重地说,“我自己想要找到办法让塞蒂她不霾化,为此查了很多资料,最后还是失败了。但至少,我觉得,只要看到这个瞳铭,就好像塞蒂,那个太好太好的女孩子,还在身边,这我就满足了。”
风又起了,吹乱了维恩特和弗拉沃两人的发丝。
这一次,显然是弗拉沃做出了比维恩特更加需要觉悟的选择。
看着弗拉沃坚定的眼神,维恩特迟疑了,最终,在月光下,他点了点头。
或许让维恩特答应的原因,是因为这朵红花铃兰,实在太美了。
豆浆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弗拉沃笑着把它招到身边,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家伙,也想来见主人最后一面呢。”
“到底韦恩他是跟谁学的啊,现在居然也会花言巧语了。真是的,松懈了……这次的事,绝对不原谅他!”晨曦发着牢骚,把石头踢下山崖。
似乎有着某种指引,现在的晨曦站在伊普顿附近的一座山上,山对面就能看见碧绿之荫。
“那时候的他多单纯多容易懂啊……到底怎么了?就算说我魅力不足,这也消减太快了吧。难道说以后还是该冷淡一点,最近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呢?不对不对不对!说了不原谅他的!这是他的不对,怎么又自责起来了……唉。”
草丛响起奇怪的声音,有人接近。
“谁?”晨曦敏锐地转身。
来人渐渐被月光照亮,一袭黑衣,戴着兜帽,容貌看不清楚,手上的逐霾者徽记格外显眼。
晨曦的本能警告自己来者绝非等闲之辈,她迅速掏出了圆刃。
“半神化!”
即使是这样,晨曦也知道,自己胜算并不高。
“什么,你说晨曦也来了?而且看到了?”维恩特十分惊讶。
“嗯,吃醋了。”弗拉沃点头,趁战狼被定住的时候掏出皮尺量起了尺寸。
维恩特很明白肯定不是吃醋这么简单,前些日子才做出了保证,今天又被撞上了这么容易被误会的情景,想必晨曦现在一定气炸了。明明塞蒂这边的事情还让维恩特心情沉郁,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处理晨曦的问题,他也感觉有些招架不过来。
“快去吧,让一个女孩子晚上在外面晃荡不是什么好事,这里我处理就好。”
“嗯,那麻烦你了!”
看见开翼离去的维恩特的背影,弗拉沃低声叹了口气。
只有他心里清楚,要从这件事里缓过劲来,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吧。
很久没有把自己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了。
不幸的是,之后几天维恩特一直在到处寻找晨曦,却了无音讯。要是赌气故意人间蒸发还好说,要是遇到什么危险的话就严重了。虽然晨曦的实力应付小毛贼肯定没问题,被暗算就不好说了。
维恩特格外焦急,但直到他和晨曦该返回威尔希兹的日子,他也没能找到她。实在没有办法,维恩特只好把在伊普顿寻找的工作交给了弗拉沃和在部队里的迈克,还打了电话特地叮嘱了伊莱恩如果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自己,因为这个事,他也被伊莱恩臭骂了半个小时。维恩特心情急躁地返回威尔希兹,希望能在那里遇上晨曦。
殊不知,威尔希兹那边已经提前开战了。
一场逐霾者内部的盛大战役。
逐霾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