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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的黄昏对面是污浊的晨曦

高贵的黄昏对面是污浊的晨曦

在战场的另一端,逐霾者和殒的联合部队与死爪率领的劣化黯部队陷入了苦战,不过到现在为止战局还没有明显的倾向哪一边。在逐霾者的精妙配合下,劣化黯已经被歼灭了一半,但逐霾者自身的牺牲也不小。

在雨中,倒下的逐霾者的体内瞬间就会从腹部或者背部爆出两三只黑色的丑陋的霾的幼虫,看来劣化黯也保持了殒,霾和黯的那种传染的能力。虽然歼灭这些衍生的小虫并不是问题,但看着昔日的伙伴转眼就变成了这种自己不知消灭了几百几千的怪物,没有一个逐霾者心里会舒畅的。

而似乎是事先的分工,逐霾者控制住了劣化黯的控制范围,殒这边的对手只有死爪一个。因为已经有过一次和死爪的交战经验,所以对于他的攻击招式还算基本适应了,但就算如此,也只是勉勉强强的把他压制住了而已。

“不错嘛,该死的家伙们。”声音像是从胸口响起,沉闷的低吼。

现在死爪全身从头到脚都有浓稠的黑烟飘起,就像正在蒸发一样,裹着这层黑雾在暴雨中,宛如一只失去了控制的可怕狂兽。他的镰刀已经被维恩特破坏,所以现在手中已经没了武器,但就算是他的拳头和爪子,都比普通的铁锤和战刀强悍锋利十倍不止。

“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强了。”塞蒂说着,可以看见她身上也有了两道轻微的伤痕,在雨中显出微微的粉红色。

——能撕破塞蒂的风盾,就说明死爪的力量果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没发现吗?我,没有喝酒了。”死爪阴森的笑着,粘在他爪上的血迹瞬间变黑,然后随着身边的烟雾蒸发到雨幕中。

“酒鬼不喝酒一样是酒鬼~”弗拉沃用手扬了下额前的砖红色发丝,表现出他的轻蔑。他儒雅的手警觉地放在腰带右侧的小皮包上,随时准备拿出他的塔罗牌。

“哼~你真以为老子会迷上那种东西?”死爪用爪子伸向自己的舌头,在舌的正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但流出来的血液,都基本是黑色的了,“如果不用那种东西来麻痹的话,我的身体就会这样…”

“…就会全身都是力量,根本压制不住啊!!”

死爪脚一蹬地,方圆一米的地面顿时碎裂,而自己也飞速的向众人的方向冲去。

塞蒂挥起她的铁鞭,她知道仅仅凭这个是奈何不了现在的死爪的,但她也毫不畏惧。

“「秘境·Ⅶ·战车」!”弗拉沃的手中已然握住了一张牌。

——没想到,看似只能格挡的塞蒂的铁鞭只是刚刚接触就完全停住了死爪气势如虹的冲击,然后,向后一推,直接把他打出了十多米远。

而站在一旁的泽恩,右手伸向自己右眼的小盒处,接着,拉出了一长条黑色皮带,扬向天空,这根皮带上,绑着的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枪械。

砰!砰!砰!

所有的枪在同一时刻发射,全部打向了死爪的那个方向。在这同时,泽恩熟练的把皮带往后一拉,又把皮带收回了小盒里。

“可别小看我的发明哟~”

嘭——!

这时,公馆的爆炸声传来,自然,他们也同时注意到了。

“公,公馆!”弗拉沃率先慌张了起来,他明白,神使只要出了事一切都完了。

“…维恩特!”泽恩则是反应迅捷地叫出了维恩特的名字,“赶快回去!”

“可是…!”维恩特柳叶刀出鞘,左手手刃上燃着的火焰并没有因为暴雨而被浇弱分毫。

“快点,神使才是最重要的!”弗拉沃厉声说着。

“……”维恩特显然还在迟疑,因为他也看见了市政府顶上的光芒和艾米尔的圣像,他不确定是否凯姆已经离开的公馆。但无疑,赶回去是个更保险的选择,但如果是那样,这里的弗拉沃,泽恩和塞蒂就会格外的危险。

“又把自己看得太是个东西了…”塞蒂无奈的说着蔑视维恩特的话,“你也没比我们强到哪儿去吧?”

——潜台词是,我们没你想的那么弱。

正是因为是塞蒂式的语言,维恩特才能够听懂。

“那好吧,确认了那边的情况,我一定尽快回来!”

说完,维恩特亮出了火焰之翼,振翅飞起,撤回了公馆。

“别跑啊!!”

此时,死爪再次极快的冲了过来,他的身上还带着七八个弹孔,似乎是因为泽恩的特制弹药延缓了他局部的再生速度。黑色的液体从他的身体上缓缓流下,更显出他的狂暴。

“「秘境·Ⅶ·战车」!”

这次,是弗拉沃亲自冲了上去,借助秘境的力量,用自己的匕首挡下了死爪的攻击。到了这样的关头,他也再也不用对自己的力量遮遮掩掩了。

顿时,火星在雨中爆出一瞬,接着忽闪着消逝于水幕中。

“一定要,没事啊…维恩特,全交给你了。”

不过在急急忙忙冲进公馆准备往谢瑞纳·米歇尔和两个神使暂住的房间跑去的时候,维恩特在楼梯拐角的地方差点就把一个也在往上跑的人撞倒了。

“哦哦哦,抱歉抱歉!”维恩特挥着手喊道,也没有闲心去确认那个人是谁了。

“喂,安德鲁!等等我呐!”但这之后,他便听到了一阵非常熟悉而且悦耳的女性声音。

他在惊讶中回过神,出现在他眼帘中的少女与他联想出的面容重叠。

“晨…晨曦?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就打算过来,在路上就发现公馆爆炸了。”晨曦说道,然后三两步赶到了维恩特的身边。在维恩特眼里,她的步伐还是有轻微的不协调感。

——她现在已然换上了一条轻便朴素的深色调衣装,衣袖宽松,裤型略宽,完全是为了运动而设计的套装。不过就算是运动服,样式也一点都不会显得老土,或者说,是因为穿在晨曦的身上才不会显得过时和老气。

“还没康复吧,不是让你别来参战吗?”维恩特稍稍有点气愤地说。

“你当初指望过我会听你的话么~?”晨曦眨了下左眼,用很俏皮的语气巧妙的避开了维恩特的反问。

“别又绕开话题,我是认真的。”维恩特现在实在没心情和晨曦开玩笑,“就算是偶尔也好,稍微听听我的话吧。”

维恩特这句话的用词虽然很委婉,不过语气很强硬,让晨曦也迅速意识到了维恩特此时焦急的心态。

“是吗…”晨曦的声音稍微有些失落,那种落寞而又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维恩特一下就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太差了,“…其实,只有你说的话,我才不想听的。”

“诶?”维恩特愣了一下。

“…嗯,不对,不如说,只有你说的话,我才能有‘不听’的这个资格…”晨曦像是在对维恩特低声轻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算了,没事的。”

“哦,哦…”维恩特似懂非懂地应着。

“这样吧,我保证,不会拖你的后腿的,可以吧?”晨曦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丝毫不能耽搁,所以迅速收住了话题,“我已经可以战斗了,我觉得你会相信我说的话。”

“…嘛,”维恩特害羞地稍微搔了搔脸颊,似乎还没从刚刚晨曦说的那些话里晃过神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的晨曦好像越来越经常的向自己撒娇了,虽然还是那么强势的性格,不过就算她弱势下来自己依旧没什么办法,“那好吧,时间紧迫,快走。”

“嗯!”晨曦笑着点头。

维恩特在前面飞快的跑着,晨曦紧跟其后,并没有被维恩特甩开,看来身体的确恢复得很不错。

“真是服了你了,维恩特。”菲尼克斯有些无奈地说。

“又怎么了?”在维恩特看来这个神除了借给他力量,就和吐槽机器没有区别。

“决战之前都还能和她调情,真是,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维恩特没法否认,只是在一直跑着。

“唉呀,其实也不是吐槽,只是明白了,你已经有觉悟了对吧。”菲尼克斯很肯定地说。

“怎么?”

“不然,你小子肯定不会带上晨曦的。”

“呵,大概是吧,我都没注意到。”

——此时的维恩特,不知为什么,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而当他们来到神使所在的那层楼的时候,他们紧张的情绪一下就被激活了。只见在棕色地毯上,杂乱地躺着四五个逐霾者的尸体,全身上下都被开了很多很多的孔,血液和棕黄色体液混杂着从孔中缓缓流出,死状惨不忍睹。

“这,这是怎么回事?!”维恩特吃惊地说,从看一眼就令人作呕的尸体上跨过去。

“该不会是…”晨曦低声呢喃着,“有可能,不然黯应该不会知道神使的房间在这里。”

“是什么?”维恩特困惑地小声问道,他们两人已经来到了神使房间的墙壁外,而本来的门已经被粗暴地击碎。

“大概是,「铁处女」…”晨曦凝重地说,“以这种残忍的刑具做威慑,把情报搜集到的吧…”

——铁处女,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内部充满钢钉的人型铁箱,把人放进去然后关上门,里面的人就会被这些钢钉所贯穿,这个时候就算是打开箱门,人也是逃不出来的。

“门外的客人…”

——突然,从房内传来了声音,是一个比晨曦的声音略显成熟不过同样绝美的嗓音,维恩特第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很难想象面前的这些惨剧,都是出自一个女性之手。

和他交战过的黑寡妇,同样是女性也同样是黯,却完全没有面前的这个敌人这般冷酷与残忍。

“…被发现了。”维恩特有些丧气地说,“先进去吧。”

说着,维恩特准备往前面走,但当他回头的时候,他发现晨曦仍然站在那里,像是在沉思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怎么了?”维恩特疑惑地问。

“没,没事的。”说着晨曦像回过了神,跟着走了上去。

走进了已经不能叫门的房门,两人看见那个是神使的男孩子虽然很逞强地想要站起来,不过双脚已经吓得瘫软了,而谢瑞纳·米歇尔则是把弗兰卡搂在怀里,自然,有对人恐惧症的弗兰卡早就大哭了起来。

而在弗兰卡的脚边,那只很可爱的名叫汤姆的小型霾全身被钉上了六枚三角锥,四肢和尾巴的尖端各有一个,被钉成了一个“木”字形,而最后一枚,则是钉在汤姆的瞳铭上。

也就是说,同样被残忍地杀死了。

“…请听我,一首曲子吧。”说着,她在空中像霜翼拿出单刃斧,死爪拿出镰刀那样,拿出了她自己的那只小提琴。接着,琴弓指着正在哭闹的弗兰卡,毫无感情地说,“要是演奏的时候你敢出任何声音,就让你像那只狗一样。”

“!”听到这句话的弗兰卡,被吓得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瞳光中完全已经失去了任何希望的光彩,就连铭着角形瞳铭的左眼都一起变得黯淡无光了。

“才,才才才,才不怕你呢!!”男孩子大声咆哮着。

——面前这个漂亮而冷酷的少女,他注定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他的家庭,他的父母,都是毁在这个女人的手上,毫无理由的。

但这种胆量,在黄昏的眼里,只有愚蠢二字可以形容。

琴弓顺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声音转过,指向男孩子的左腿。

“啊啊啊啊啊啊——”

——之后,他便一副狰狞的表情,惨叫着跪在了地上,然后开始极为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眼泪都疼了出来。

“再叫一声,把你右腿的十字韧带也废掉。”

“……”男孩子这次真正是害怕了,死命地咬破了下唇,好歹没让声音发出来。

——再怎么说,即便是神使,也只是个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的孩子而已。

“这个混蛋,对孩子都这么残忍!”维恩特看不过去了,怒意满满地骂着。

“妨碍我的演奏的话,你也是一样。”黄昏缓缓地转身,琴弓指向了维恩特。

这个转身,突然让他想起了某个特别熟悉的身姿。而她在空中纷飞的雪白银发,以及丝毫没有表情和温度,但不得不说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包括微微上扬的细长眼角线,稍稍挺起但大小适中的鼻骨,霜色嵌粉的细腻脸颊,如铅笔淡描出的唇线,炫彩如樱花的唇色,还有浅浅上挑的神秘嘴角,都在暧昧而朦胧中,与印象中的一个人,非常微妙地相似。

而站在愣住的维恩特身后的晨曦,稍稍咽了口唾沫,然后,试着说出了自己已经完全陌生了的,一个光是叫出来都能让她感到悲喜交集的词汇。

“…母,母亲?”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维恩特只觉得自己惊讶得连嘴都快合不上了,“母,母亲?晨曦,你你你…绝对是弄错了吧!”

“嚯,一开口就是这么不得了的词语。”黄昏嘴角一挑,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把我叫得那么老,实在是很不愉快。”

“母亲!绝对是母亲!”晨曦对发出疑问的维恩特拼命地肯定着,维恩特从来没见过如此激动的晨曦,好像曾经那所有的冷静和沉着都只是她的面具,只有现在的表情才是最本真的,“她的样子,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可,可那个是黯呐?!”维恩特提醒晨曦这最基本的事实,“你的母亲也应该是贵族吧?她肯定在伊普顿,没理由会作为一个黯出现在战场上啊!”

但是,晨曦那副惊讶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在她的眼中,除了印象中母亲那对翠色的双眸变成了铭有矢车菊的天蓝色眼瞳之外,没有一点和记忆中母亲的容貌有丝毫差别。

“幻,幻术吗?”维恩特想到了这个词。

“没有,没有苍能涌动痕迹,那就是黯的本尊没错。”菲尼克斯不容置疑的回答。

——那,是怎么回事?

薇尔莉特·晨曦,正对着那个残忍的黯,叫着“母亲”?

“谁说过,我的母亲…在伊普顿,也是贵族的?”晨曦幽然地问,那种声音非常空灵,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和理智。

“还用说吗?你的母亲,当然是…!”维恩特理所当然的回答。

——一个养尊处优的,各个方面都接受了良好的家教,还有幸获得了一张羡煞旁人的美丽脸庞的大小姐,就是薇尔莉特·晨曦。在旁人的眼中,她总是微笑的,她的一切,仿佛都是极乐的,没有一点尘垢,一点烦忧的。在维恩特的潜意识中,这种认知依旧存在。

但他,早就不是旁人了。他早就逐渐的见到了,这位天使不是天使的一面。

所以,维恩特强行把后半截话噎在了喉咙里。

「别把晨曦当作一个贵族。」

突然,伊莱恩曾经在电话里出现过的话回响在他的耳畔。

伊莱恩说过,晨曦认为她不配作为一个贵族。

「维恩特你现在心里想到的那些所有的责任加起来,就连她所背负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她也说过,晨曦的身上背负着局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责任和压力。

——这些话,都在下一秒,被维恩特不太灵光的大脑串成了一条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思维只有在牵扯到晨曦的时候才会变得如此清晰。

“…难不成,晨曦你的母亲,不是贵族…?”维恩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非常不确定,因为他是亲眼见过帕特里克·晨曦,也就是晨曦的父亲的夫人的,是一个留着绯红色大法国卷发型的,身高不高的长相甜美可爱的年轻女性,这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听说,是另一个名门望族,绯叶家族的次女。

但是,下一秒晨曦象征着确定的点头的这个动作,又粉碎了维恩特脑中所有的臆测。

“…我的母亲,名叫辛西娅·肖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花农的女儿…”晨曦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事,维恩特自然是无从得知的。

“花农…”维恩特把这个词在嘴中咀嚼了几次,试图尝出这句话里蕴含的所有味道。

——“不配作为一个贵族”,是因为血统不纯吗?

贵族若是娶了一位平民做妻子,肯定整个国家都会为之震动的,但是,维恩特就连存在这回事都不知道,更何况晨曦就是伊普顿,和维恩特同一座城市里的贵族。

似乎是读懂了维恩特困惑表情的晨曦,像是自嘲一般的继续说了起来。

“就是因为不被人所知,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到最后,我的母亲都不被人所知…”她边说边摇着头,像是一个被风吹断线正在无意义晃动的人偶一般,“…她的存在,无论是对于晨曦家族,还是外界,完全是个秘密。”

维恩特瞬间理解了这种关系,虽然没有结婚,但还是生下了孩子,说简略点,就是私生子。但这些话,维恩特只是默默地理解,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话,每个字都会像冰冷的碎玻璃一样刺伤晨曦老旧的伤口。

“父亲大人他,以为只要不被别人知道,这样的关系就可以存在下去…”

“母亲泡得一手十分好喝的咖啡,料理家务也是样样精通,而且家里,虽然屋子不大,但是外面有一片很大的花圃,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开放。还记得我那时候喜欢做的,就是躺在花田里,让自己被绿叶枝条淹没,等母亲来找我……虽然父亲大人不常来,但是每一次,母亲都会很兴奋,而且我们三个人,总是非常高兴的…就算那时候,我还很小。”

“但是,怎么会有永远不泄露的秘密呢?…那时候,母亲讲过,为了将她迎娶回家,父亲大人他做了多么艰辛的努力,还发誓,要为她补办一次最为盛大的婚礼。”

“…呵呵,但是…最后呢,父亲他,就连被家族承认这一点,都没能做到。他尽了全力,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他。他本来会被家族除名的,但是,他是晨曦家族的独生子,所以,因为事情并没有闹大,取而代之,就秘密地,把我的母亲…赶走了。”

这些语句都不像是晨曦自己说的,而是不自觉从她嘴里跑出来的,这段已经都要生霉的回忆,她已经不知道闷在心中多久,是该拿出来稍微见见阳光了。

“赶,赶走…?”维恩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当时还很小的我,或许就变成了人质吧,用我威胁母亲,母亲只有离开了…”晨曦说着说着,泪水已经噙满了眼眶。这么说着,她拿出了胸前的蓝宝石挂坠,放在手上,上面光彩熠熠的蓝宝石,反射着晨曦那张憔悴的脸,似乎也在同情着她,“…或许,没杀掉她,都是极端的仁慈了…可是,那样柔弱的母亲离开了她的花圃,又和死亡…有什么区别呢?”

“…这挂坠,就是母亲给我的,最后的礼物。也是父亲给母亲的…定情信物。”

“在那之后,四岁的我,被关在了晨曦家,也就是我家的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终日不能迈出那个房间一步。定时会有人来送饭送水,就像饲养宠物一样,想要上厕所,都必须先在里面敲门,然后等人把夜壶拿过来…”

“我就在那个没有窗户的,还满是灰尘味儿的小房间里,作为一个宠物度过了五年,整整五年,再也没见过花,没见过那些昆虫,没见过雨,没见过雪,甚至只有在开门的片刻才能见到眼光…只有偶尔听听雨敲打屋顶的声音,我才能确定我依旧活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我在房间里借着灯光,学习各种各样的贵族需要的知识和技能,全是老师到房间里来教我,而且他们的眼神,包括每天伺候我的那个人,看我的眼神都非常的鄙夷…”

“没办法…我渐渐懂得了我是那种见不得天日的污点,我也知道,或许我只有在成年的时候,才能作为晨曦家的女仆被从房间里放出来…但是我也不能去恨,要是没有这个房间,我或许早就孤苦伶仃地饿死在街头了。”

“…再也没有人对我好过,一个都没有,母亲走了之后…一个都没有了…”

“一开始天天哭,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哭,是一种呼唤同情的方式吧,但就算我把嗓子哭哑,都不会有人,来同情我的…”

但说着这话的时候,晨曦的眼泪,分明就从眼眶中滑落了。这一次,她全然没了自己的那些坚强。

“……”维恩特默默地听着这一切,完全难以置信。

这就是为什么晨曦连“打水漂”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

——因为她拥有着自己全然没想到的,地狱般的童年。

“不过,老天总算眷顾了我一回…唉,说眷顾也不对…在我十岁的那一年,有天,父亲他亲自打开了房门,抱住了我,又在我的额上亲了一下,把我从房间里放了出去。那时,玛嘉莉·绯叶已经成为了父亲的明媒正娶,我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已经五岁的弟弟。而我的身份,也变为了‘十年前父亲大人和玛嘉莉秘密生下的女儿’…”

“…听起来很愚蠢的谎言吧,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父亲大人本身就和绯叶家族有婚约了,所以这个愚蠢的谎言也顺理成章的瞒骗了过去…到这儿为止,我母亲的存在,就完全被抹去了痕迹。”

“…但是无论在房间里还是外…我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只能唯唯诺诺的生活…说是傀儡也罢,人偶也罢,我不能反抗,因为,我连反抗的权力和资格都没有。”

说完这一切的晨曦,肩膀在顺着呼吸轻微的颤抖。仿佛那些回忆就像是黑洞,进去容易,挣扎出来就需要很大很大的力气。

“…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很感谢我的家族…因为后面的日子,我还是过得非常优越的…还有父亲大人,赐予我生命暂且不提,最后他还是承认了我这个女儿,并且给了我很多很多…要是我作为女仆活下去,只能天天的侍奉别人…现在的这一切,根本无从谈起。”

“但是…母亲的地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替代的…”

——说着,晨曦慢慢抬起头,看着黄昏那张让自己无比思念的面庞。

对于晨曦来说,母亲的存在是黑暗的童年里唯一的灯光,在黑暗中陷得越深,那束灯光就会显得越发明亮。维恩特相信,正是因为母亲给了她四年的温暖时光,才能支持她从那段小屋岁月中行走过来,并且让她成长为现在这样。

自己在无聊的时候,有迈克可以相互吐槽,自己在受伤的时候,有塞蒂可以照顾自己,自己在疲倦的时候,有伊莱恩可以让自己振作精神,自己在迷失前路的时候,有哥哥,父母在前方指引。已经被维恩特习惯的这一切,晨曦一项都没有享受过,分给她任何一点,对于她来说或许就是天大的幸福。

对比更鲜明的是,维恩特习惯了幸福,身在福中不知福,晨曦同样习惯了痛苦,身在苦中不怨苦。

相比之下,没有好的生活条件,和这种精神折磨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维恩特能从晨曦的表情中读出,她的母亲对她非常的好,肯定也是个非常善良温柔而美丽的人,并且,也在这种爱中,告诉了晨曦做人的道理和准则。

正是因为这样,维恩特更加不相信眼前这个残忍的黯,就是那样的一个母亲。

“真感人的故事。”不知为什么黄昏居然耐着性子让晨曦讲完,“不过你讲的这些,我毫无印象…”

不过随即,黄昏的话锋一转。

“…但看起来,你,好像知道我的过去。所以,有必要拷问一下。”

——接着,便从黄昏的脸上露出了嗜虐的诡异笑容。

“记忆…丧失?”从黄昏的话里,维恩特估计黄昏也对过去的印象是朦朦胧胧的,或许在成为黯的时候,大脑被影响了。

但此时,只见晨曦拭干了泪水,把双手相扣放在了胸前,那枚蓝宝石挂坠前,开始唱起了一首清新而唯美的歌。

维恩特仿佛能从晨曦天籁般的歌声中感受到风的气息,野花的芬芳,他感觉自己一下置身于广阔的碧绿草坪中,翠草正一簇一簇的摇起白色的波浪,五颜六色的野花中有三两只蜜蜂轻盈的飞舞。在地平线的那端,有一座由茅草和木头搭成的小平房,从房中走出的女性正拿着饲料在庭院中喂鸡,而另一个男子正在把牛栓进牲口棚里,偶然间,两人似乎听到了同样的声音而看向对方,接着,浪漫地相视一笑,女孩儿一颦一蹙之间,神态间仿佛盛满了整个世界的富有。

菲尼克斯告诉维恩特,这是种魔法,可以用歌声成像。

但让维恩特和菲尼克斯都感到惊异的是,黄昏听着听着,却也像知道歌词一般,跟着唱了起来。全身已经零零星星沾上血迹的黯,正在唱着一首和她气质极为不符的清纯小调,看着这幅场景没有震惊的,也只有晨曦一人了。

大约这首歌持续了四分钟,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停下。

“为什么…你会,这首歌?”黄昏冷冷地问道。

——她在这片大陆上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就是为了知道这首歌和她经常拉的一首曲子的出处,但是,终究没有人知晓。

“…在我有理智之时,脑中的记忆,只残留了这首歌,还有一首小提琴曲。”

“小提琴曲是这首歌的配乐,歌我也会,因为…这都是母亲教给我的。”晨曦已经开始镇定了下来。

“你想说,我就是你的母亲,即使我是黯。”黄昏说道,似乎并没有什么动摇,在她心中,自己从什么地方诞生并不是那么重要,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这种未知了。

“嗯。”晨曦点了点头,没有一丝迟疑。

——歌声证明了一切,因为这首歌是她的父母合作创作的,而且被唱起的次数寥寥。

“即使,现在对这些根本就无所谓的我,会杀了你。”黄昏再一次威胁。

一个着眼于回忆,而另一个,根本没有回忆。

维恩特几乎瞬间明白过来,晨曦不可能对眼前这个黯拿出圆刃。

火焰之翼从背后弹出,维恩特护在了晨曦的身前,同时,手中的柳叶刀和冲上来的黄昏手中的琴弓相撞。

“或许是你的母亲离开之后被霾袭击,成了殒,最后变成了黯…”

——这种时候,自己只能再一次,推迷茫中的晨曦一把。

“…不过你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的生活了吧。”

维恩特死命地抵住黄昏手中看似脆弱实际上非常坚硬的琴弓,为晨曦争取着时间。

“…说得对呐。”说着,晨曦慢慢地摸出了圆刃。

“已经不是,该向母亲撒娇的年龄了。”

——但她的眼神,依旧陷在迷茫之中,丝毫看不到坚定的觉悟。

虽然晨曦掏出了武器,但是几招之后,维恩特还是明显看得出,她依旧没能下定决心。碰撞声连响,晨曦前后抓住了黄昏的两个破绽,不过反击总是偏差了一点,第一下从刘海前蹭了过去,第二下又是轻轻掠过黄昏的胸口,都没能造成伤害。虽然可以解释为失误,不过对于晨曦那种技巧娴熟的人来说,这种失误肯定是主观意识导致的。

不过像是这样强度的战斗,维恩特起初想的就是晨曦能够自保就很不错了,如果是根据这个期望来评判,晨曦反倒还超出了维恩特的期望。或许是因为曾经一起训练过的原因,两个人的配合依旧和从前一样熟练,晨曦牵制住黄昏,而维恩特不断利用自己的速度送出杀招,在黄昏防守反击之时,另一个人总会援护到位,帮忙挡下黄昏的攻击。面对这样的局势,就连杀人如家常便饭的黄昏都有些一筹莫展了。

让维恩特感到奇怪的就是黄昏的武器了,她至始至终都在用她的琴弓来和两人对战,虽然看起来琴弓架是木制的,不过却拥有丝毫不亚于钢铁的强度,而绑在琴弓上的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不仅韧性十足,而且比起钢琴线还要锋利。

而黄昏的步伐也异常的鬼魅,仿佛鞋尖永远是连在地面上,绝不会离开,仅仅是靠着腿部的力量拖动着双脚的移动,在地面上滑行,就像是舞蹈一样。但这种如梦似幻的幻影舞步中,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每一次都可以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滑动到最佳的位置,就像是事先就完全策划好的舞台剧一样。

晨曦右手的圆刃向斜下方斩去,把黄昏准备扬起的琴弓挡住了。而此时,维恩特从后方跟上,柳叶刀紧跟着劈下。

黄昏不紧不慢的腕部发力,在推开了晨曦的圆刃的同时架住了维恩特的刀刃。不过,维恩特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左手沿着腹部打出,手腕一震,灵敏的手刃瞬间出膛。

“呵。”黄昏轻挑着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只见她收腰闪开一个小的间隙,把维恩特的手刃让了过去,而让维恩特吃惊的是,黄昏的身后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面镜子!

“安德鲁,小心后面!”

维恩特听到晨曦急切的声音,急忙回头,只见自己的身后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镜子,而且,起初被黄昏闪过刺向镜子的手刃,竟然向刺在水面上一样,进入了镜子内部,然后,从维恩特身后的镜子里又飞了出来!

维恩特脑子已经整理不清现在的情况了,想躲闪也闪不开。

嘭!

——不过在自己的手刃刺到自己的前一秒,晨曦的苍能炮精准的命中了手刃。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根本没时间让维恩特惊讶,此时黄昏已经抬起琴弓,准备斩向维恩特。维恩特只好抬起柳叶刀,去招架这次攻击,同时,他的食指也退到了扳机上。

却只见,在自己扳下扳机之前,砍上来的琴弓,竟然就像切豆腐一样,从柳叶刀的刀锋上嵌了进去!

呯!

在柳叶刀被切断的几乎同时,一枚苍能子弹出膛,维恩特知道,这或许是这把武器的最后一次开火了。

被切断的刀刃掉落在地,而相对的,黄昏一偏头,子弹从她飘扬的银发之间擦了过去,而在尽头,却又有一面镜子出现!

子弹点在镜子面上,按理来说应该会把镜子打出裂缝,然后子弹嵌在表面上。不过眼前的子弹在镜面上点起涟漪,就飞进了镜子里面的那个世界。

“!”维恩特根据刚刚的经验,连忙转身,对着身后的镜子撤步回避。

“不是那里!”晨曦连忙提示,不过已经晚了。

她的反应就算能跟上手刃,也肯定跟不上子弹。

——只见那枚子弹,却是从手刃飞进去的那面镜子里飞出来,撕裂了维恩特身上轻薄的衣料,打进了他的腰部。

“啊啊……”维恩特痛苦的低吟,伤口那里的血液也立刻顺着流了出来。

“镜子,就是镜世界的出入口。”黄昏拿着琴弓,暂时停下了攻击,“本来是两个互不干涉的世界,不过我的瞳铭,可以打破这样的界限。”

虽然维恩特和晨曦都不明白这个的原理是什么,不过现在也能看出,攻击可以进入镜子,然后从另一面镜子出来,也就是说,黄昏只要使用镜子作为盾牌,两人发动攻击最后都只有可能是自己受伤。

“……”都意识到这一点的晨曦和维恩特站在一起,沉默着调整着呼吸,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地发动进攻了。

“呵呵,怕了么?”

说着,黄昏一抬手,随着琴弓的轨迹出现了一道苍白色的轨迹,如同凛冽的刀锋向晨曦和维恩特站立的地方飞去。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个人向左一个人向右掂步,正好闪出了一个空隙,把苍白色的攻击闪了过去。

但是在那个空隙后面,又有一面镜子出现,吸收了这次攻击。

目前除了这面镜子之外还有另外三面,晨曦和维恩特都屏气凝神,等待着攻击从哪里袭来,然后躲闪开,趁这个空隙反击。

嗖——

裂空之声传来,是维恩特眼前的这面镜子,维恩特撤步一躲,轻松就躲开了这次攻击。

而此时,黄昏却又笑了出来,像是在看着两个被迫遵守自己的游戏规则的小丑。

“!”只见正当晨曦也要跟着冲上去的时候,同样的两道轨迹竟然又从另外的两面镜子里飞了出来!

如果是从一边进入另一边出的话,绝无可能把一次攻击复制成三次!

晨曦只得提起圆刃架在身前,挡开了力道十足的第一次攻击,不过因为这个,她的圆刃稍微也裂开了些缝隙,而紧接着第二次攻击打过来之时,虽然她再次把攻击架开,不过自己被震退了几步不说,肩膀也被划伤了。

嗖——

这次的响声是从身后传来的。

“!”晨曦转身,却发现第三次攻击,竟然从攻击进入的那面镜子飞了出来!

晨曦余光一扫,发现维恩特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面镜子,看来这里飞出的攻击并不是起初的那一个,而是刚刚维恩特躲过的那次攻击。

但是思维能跟上,动作却已然跟不上了。

“咳啊啊啊——”

晨曦的背心硬生生的接下了这次攻击,直接把她打得向前跪在了地上,同时,一摊血水从嘴里喷出。

“晨曦!!”维恩特只好放弃了攻击计划,援护到了晨曦身边。

看起来,刚刚那一连串的攻击,终于告一段落了。现在场地里,已经有了五面镜子。

“看来你们是以为,镜世界只是一个通道啊…”黄昏略微有些失望地说,眼睑垂下了一半,又变成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其实呐,每一面镜子,都有一个镜世界。”

“…实际上,还是复制…的能力…”晨曦双腿跪地,身体呈弓形,双手支在地面上,勉勉强强地吐出这句话。

“在发动攻击时,本来的镜子实际上只是把这种攻击纳入了镜世界,而同时,其他的镜世界里也映射出了这次攻击和这面镜子,所以,本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攻击,也同时存在于了其他复数的镜世界之中,而后,通过这些镜子,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就完成了攻击的复制。晨曦她,大概是这个意思吧。”菲尼克斯在维恩特的脑海中说道。

——像这样的理论,晨曦要说出来对身体必定是相当大的负担。

“那,那应该怎么办?!”维恩特有些着急了。

这种能力比起死爪的能力更加复杂,更加难以理解,所以,凭维恩特的思维根本没法找到对策。其实不只是维恩特,就连菲尼克斯都想不到什么办法。

“…破解这个能力,就必须破坏这个复制系统…”菲尼克斯从源头开始分析。

“破坏掉所有的镜子?”维恩特想着,却发现明显不实际,毕竟黄昏召唤镜子的速度远远比自己破坏的速度要快。

想到这里,陷入死胡同的维恩特冷汗直下。那是一种,比面对死爪时,还要强的无力感。

就算是破坏了这个复制系统,又能怎么样?

——黄昏的身手敏捷,武器的材料也非常优良,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是不死的。

不过,就在下一秒,当她看到嘴角挂着血的晨曦正挣扎着,非常努力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时候,维恩特所有的恐惧和疑惑一瞬之间都消失了。

和曾经那些时候一样,无论前景多么悲伤,无论现状多么无奈,都不能放弃。

「你可以犹豫,但你不可以停滞不前。」

——自己将死之际,晨曦和塞蒂的话再次闪过脑海。

“何必,去畏惧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呢?”菲尼克斯的提醒也在他脑海里回荡。

“是呐…”说着维恩特调好自己唯一的手刃,做好了发动攻击的姿势。

“…我现在还活着,没死在曾经令我畏惧的时刻,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虽然不知道攻击会从哪里袭来,不过凭借自己的速度,再加上菲尼克斯的脑内导航,也没那么容易就被打到。

维恩特沉下中心,脚下发力,准备冲上去。

但,就在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被一阵微凉的触感轻轻拽住了。那种触感又柔又软,虽然是拽住但又没有握紧,似乎传递过来的体温都带着些微微的颤动,想必是做出这个动作的人本身也在迟疑。

维恩特顺着这股轻轻的力量看向身旁,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拉住他的,居然是晨曦!

“不要…”

晨曦虽然拉着维恩特,但却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无助地摇着头。

“果然还是没办法…对母亲动手…”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从晨曦的齿缝里挤出来的,腔调就像是哀求一般,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说出这种话的,但是面对眼前这个让她百感交集的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像寻常那样坚强起来。

维恩特大概还是能够懂的,为什么晨曦面对死都可以坚强,但面对母亲就不行。

——因为她的心中,“母亲”就是一切坚强的源头。

“…其实我呢…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这种奢望…母亲她,还活着…”

说着,晨曦的手捏紧了几分,不过就算这样,她白皙娇小的手在维恩特强壮的手腕上看起来还是显得十分弱小。她依旧低着头,不断有风从带血的朱唇边流出又吸进,似乎是在组织着语言。

话有千万种说的方式,看起来,她还希望自己能在为一个黯求情的这件事上保留哪怕一丝一毫的自尊,但是最后,她也只是无力的发现,自己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奢望不成真,也就罢了…但是,奢望成真了又要毁掉…我做不到…”

晨曦几乎是失了魂地摇着头,不仅仅是表达自己做不到的那种无能,还是在试图用这样的动作,希望摇去分毫自己这样无可救药的软弱。但实则,这种心理安慰式的动作,终究也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自己到最后,还是没能坚强起来呢。

晨曦咬了咬下唇,原本白皙如霜的脸颊绯红得如同十月的枫叶,最后,她终于松开皓齿准备开口。而此时,齿尖已经微微和下唇的肌肤粘在了一起。

“…说了不拖你后腿的,但是…不行呢。”

最后的字,带着自暴自弃的气音,每一个音调,都好像在自嘲。

要是其他人,肯定是会挣开晨曦的手,然后在解决事情之后再来安慰这个女孩子。但是,能够设身处地的思考的维恩特并不一样。

要是自己的父母作为有意识的亡灵复活,自己,对他们下得去手吗?

他不能确定,所以,他也没办法去责怪或者抱怨晨曦。

“喂喂喂,别优柔寡断呐!!”突然,菲尼克斯的厉声响起。

维恩特突然回过神来,只见就在刚刚愣神的瞬间,自己和晨曦,已经被几十面镜子围成的毫无空隙的堡垒围在其中了。而站在外面的黄昏,手中的琴弓如同炸弹的导线。

“…总不能老是让我看戏吧。”

琴弓挥起,苍白色轨迹瞬间形成,对着其中的一个镜子打了过去。

“!!”

轰——

如爆破一般的距离声响,被复制了成百上千次的攻击同时打向维恩特和晨曦所站立的位置。飞出的攻击再次被复制,就像这样,复数的攻击至少持续了半分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声响彻天空。

无数次如刀锋深剐的攻击,就如同凌迟一般。

——逐渐的,爆炸声掩盖了惨叫声。而整个房间,被扬起的烟雾笼罩,就连天花板,都被不经意间漏出来的攻击打碎,顿时,暴雨从破损的屋顶漏了进来。

在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黄昏舒了一口气,把镜之堡垒撤掉,等待着雨水冲去房里的烟雾。

烟雾之后,只见堡垒的中央,晨曦跪在那里,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而维恩特·安德鲁,则用他的身体,和火焰翅膀,牢牢地抱住了她。

哗啦——

雨越下越大,浇熄了维恩特的火焰之翼。

之后,再也无力搂住晨曦的维恩特,从她的背后,无力地滑落……

晨曦像是一个木偶一般跪坐着已经渐渐被雨水打湿的地板上,碧绿色的眼眸在不停地飘忽晃荡着,湿濡的双唇微微张开,却并不是打算说话,只是无意之间张开了一条缝。她的这副样子,就像是一个失去了主人的傀儡。

可能过了好几秒,她才从这一瞬间的变化里惊醒。

“安德鲁,安德鲁!!”她转过身去,摇着躺在地上,已经浑身是血的维恩特。

“没,没事…啊…”

——刚刚说出这句话,就因为疼痛而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显然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晨曦低下头去,攥住了维恩特温热的手掌,不停地道歉,“…我…我太任性了…”

晨曦断断续续地说着,泪水已经积满了她的眼眶。

“这不是任不任性的问题…”维恩特憋着一口气,艰难地说着。

“那个,晨曦,当你说…‘没办法喜欢上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察觉,现在,听了你的故事之后,我终于…能够肯定了。”

——维恩特现在根本没法说出长句子,只能把一句话掰开之后伴着很多次的呼吸一次一次的吐出来,但即使这样,他也认为这些话非说不可。

“…你根本,不爱着‘晨曦’,这个家族。”

“!”听到这句话的晨曦,神色中尽是惊讶,并且,还带着一些顿悟。

“因为,你自己想要做的事…你绝对会拼尽全力,去做到,而且,在做到之前,决不放弃…”

——调查黯的时候是这样,从帕纽斯逃出来也是这样,与死爪战斗的时候仍旧是这样。

“…但是,在为了晨曦家族的这件事上,这件被作为你…人生目标的事上,你…却选择了与贵族联姻,这种…依靠别人的办法,来感恩,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父亲…”

“其原因呢…就是你,把这件事当作了‘不得不做’,而不是‘想要去做’…”

维恩特也知道,会心甘情愿去做这样的事的人类,除了拥有高尚的思想觉悟的人,几乎就是不存在的了。

但是晨曦,却一直是把感恩作为自己的目标,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的新娘而努力。如果说她要否定这句话,就相当于是否定了自己想要感恩的意愿,也就是,否定了自己一路坚强至今的理由和信念。

“…但是,除了这样,没办法的啊…”晨曦摇了摇头,“不这样的话,一个女性在贵族的世界里…什么都做不到的…”

“那你真的觉得,联姻了…就能改变什么吗?…一定,就能达到…你的目标吗…?”

“……”面对维恩特连续的质问,晨曦只有无言。

——其实就算自己嫁到冬泉家族,也不一定能为家族地位做出多大的贡献,毕竟那时候因为已为人妇,自己的话语权会削弱很多。

这么简单的道理,晨曦不可能以前没想到过。

“没办法…是因为你自己不去想…”维恩特干脆的打断了晨曦的思考。虽然身负重伤,但此时他比任何时候还要坚毅,还要不容置疑,“…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想…真正想做的话,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会有办法的!…就算没有办法…也要撑到想出办法为止!”

“!”晨曦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伤痕累累的维恩特,颤抖着身体,正在凭借自己的毅力,慢慢地再次站起来!

“坚强地,执著地,不懈地努力,才是那个,薇尔莉特·晨曦啊!!”

维恩特似乎用要把声带撕裂的力度咆哮着,重新在雨中点燃了双瞳中的火焰,然后,也在手上原本安装手刃的地方,绑上了两柄火焰长剑。

“所以,现在的我也不能放弃…我还有,想要做到的事!”

——也就是,成为逐霾者。

“怎么回事…你的韧带应该被切断了才对。”黄昏看着眼前的变化,也微微有些吃惊,这种微妙的表情变化在黄昏脸上已经算得上很难见到了。

“「烈焰重铸」…”维恩特说话时的吐息,都已经被火焰点燃。

“…我用这个恢复了韧带。”

而此时,看着维恩特宽大而且异常可靠的背影,晨曦的眼中擦过一丝觉悟的火光。

只见她抹去了泪痕,在淅淅沥沥的大雨中,拿起自己的圆刃,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嗯,的确…但是现在,并不是为了晨曦家族…”晨曦冷冷地说着,本就白皙的她在雨中显得宛如冰之精灵一般,冷傲得难以触碰,“…而是,有些东西,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维恩特有些疑惑。

“出来的时候,到这儿的目的,只是为了知道,维恩特·安德鲁在我的心里究竟在一个怎么样的位置,或者说,我心中对他的解释不了的情感,是什么。”

——在这一瞬间,维恩特想到了“爱”这个词,不过随即,他就反应过来,在还被家族束缚着的过去的晨曦心中,是不会产生这种感情的。哪怕是,用她可怕的坚强来禁锢和消磨掉这种感情。

“大概,是单纯的幸福吧…”

维恩特自然知道“幸福”意味着什么,毕竟,这是晨曦童年中可谓宝物一般的奢求。

“…那是一种淡淡的温暖,虽然自己感觉不明显,不过当失去的时候,就知道,原来自己是会冷的。这就好像,当年还有母亲关怀的那种感觉…”

“所以,哪怕是为了守护这种淡淡的温暖,我也要振作起来。”

“呵,刚刚才说对母亲下不去手,看来,为了一个男人,这种温柔也不过如此…要是你真正的母亲看到了,肯定会伤心的吧。”黄昏到现在还是不承认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女儿。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维恩特恶狠狠地说。

“的确,伤害母亲,我的确做不到,但,看着母亲去伤害别人,我更做不到。”晨曦沉着地说,“所以,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所有人都不受伤害。”

说到这里,坚定的晨曦抬起了自己握着圆刃的右手,平举在胸口。

“…那就是,把母亲关进镜世界!”

“哈哈哈哈,真是笑话~”黄昏大笑着,“我可是镜世界的主宰者,就算被关进镜世界还是可以出来的~”

“出来的,只是你的复制品吧!”晨曦喊着,美丽的银白发丝在雨中变得更加柔顺漂亮,“…不对,出来的才是本体,才是我的母亲吧!”

“……”黄昏的笑容一瞬间收敛,然后阴沉了下来。

维恩特不知道晨曦是怎么得出结论的,最合理的猜想还是单纯的直觉,毕竟实在很难把杀人如麻的黄昏和晨曦记忆里的母亲联系起来。他不知道这种办法是不是有效,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而且,从黄昏瞬间变化的表情里,维恩特也能看出这或许就是这个能力的弱点。

“安德鲁。”晨曦此时突然叫出了维恩特的名字。

“嗯。”

“拼尽全力吧!”

“呵,那是当然~”维恩特嘴角一挑,很自信的微笑。

而也在这时,似乎是坚定了信念的还举着圆刃在胸前的晨曦,身体以中轴为分割线,右侧开始泛起了强烈而耀眼的白色光芒,就算和夏天的阳光比都毫不逊色。

“!”维恩特吃惊了,这个能力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这也是晨曦,第一次使用。

只见晨曦的右半身,在原来衣装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套银光熠熠的盔甲,护住了右半边的胸口和腹部,而在腰部以下,一条似乎是羽毛做的长长的裙摆代替了裤子,挡住了右腿的外侧。这种羽毛**无暇,下层的垫片同样坚硬无比,可以说是华丽而且使用。最后,头部的装饰打破了这种左半身不变右半身变化的格局,晨曦的双眼到鼻尖处,多出了一副镶满闪闪亮片的舞会用面具,呈一个“V”字形。而在两侧的太阳穴处,各有几根向后伸展的羽毛,就像是两只小小的翅膀。至于她右手的武器,虽然形状没有变化,但是圆刃的刃身上从左到右多出了一共七枚意义不明的符文。唯一的,只有头发没被影响,依旧是飘扬着,不过银色长发在圣洁的白光笼罩下,便显得更加白净,如同浸染了星光一般。

如果说平常的晨曦很漂亮的话,现在的她,还可以用“潇洒”这个词来形容。

“……”维恩特看到变化后的晨曦,目瞪口呆了半晌,无话可说。

——这就是晨曦拼尽全力的,「半神化」。

瞬间,似乎是无声的号令,两道迅捷而且飘忽的光芒闪过黄昏身边,伴随着的,是迸射出的白光和火光。

一秒之后,晨曦和维恩特出现在了黄昏背后,没有一个人落后半步或抢先半秒,完美的同步。与此相对,是没来得及反应而被击退了几步的黄昏,但是,似乎并没有受伤。

“呵呵,也仅此一次。”黄昏冷冷地笑着,把手中的琴弓如指挥棒一挥,瞬间,八面镜子凭空而起。而后,琴弓再次挥下,如月牙般的苍白色轨迹向两人飞去。

如实体与影子一般的同步,晨曦和维恩特如风般避开,再次冲向黄昏,而这时,那道轨迹又飞入了镜子中。

“来了!”菲尼克斯对维恩特预警。

相同的轨迹从不同的镜面中同时飞来,但是这些在维恩特面前犹如龟速的攻击根本追不上他的步伐。左右不停的变换着步子,让过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虽然在黄昏的能力特性下,攻击不会越来越少只会越来越多,不过就算如此,维恩特穿梭在两次攻击的夹缝之间也显得游刃有余,宛如一名行如游蛇的刺客。

相对的,置身于攻击中的晨曦,则完全是另一种躲避的方式。因为攻击不断从镜面里飞出,所以所有的攻击也只能在固定的轨迹上飞行,虽然黄昏不停地在补充着镜子,不过晨曦总是能在两三个攻击中找到一个相交点,也就是碰撞点,然后从这个碰撞点向前突进。半神化不仅仅提高了她的身体能力,就连脑内运算能力都得到了十足的提升。

火焰之剑和圆刃在空中划出光芒不同的轨迹,在雨中就像是烟火一般,还多了烟火中绝对不曾有过的朦胧与飘渺。那些苍白色的轨迹,或是被躲开,或是被直接切断,完全没办法攻击到两人。

铛——

最后,光芒交织,黄昏很勉强的才招架下来。

咔嚓——

“?!”黄昏看向自己的琴弓,却发现琴弓已然开始断裂。

“看来,要拿出真本事才行了。”黄昏说着,迅速地向晨曦冲了过去。

晨曦提刃便挡,黄昏迅速收招,转而攻向下盘,晨曦又是挥过圆刃防御。而此时,却见黄昏的另一只手,从镜子里取出了同样一柄圆刃!

铛——

两把圆刃相持在一起,除了左右颠倒之外完全相同。

“哈啊——”此时,维恩特用着更快的速度从黄昏的背后袭上。

黄昏使劲推开晨曦,然后反身一扣扳机,苍能炮应声而出,维恩特只得侧身闪过。就在此时,黄昏扔掉圆刃,迅速又从镜子里拔出一把火焰长剑,硬生生挡下了维恩特的攻击!

即使是维恩特这样运动神经发达的人,第一次用上柳叶刀这样的武器都会很不适应,但是黄昏就好像对所有的武器都得心应手,更是不言而喻的强大。

以一敌二,本来就是占尽劣势的战斗,但是黄昏,凭借她黯的身份,就足以完成逆转。渐渐地,使用镜子巧妙的牵制,再加上剑和圆刃两种武器的随心所欲恰到好处的切换,黄昏再次压住了维恩特和晨曦反扑的气势。

战斗到现在,房间里的镜子已经增加到二十多面,要躲避起来已经越来越有难度了。而黄昏,依旧是脚尖不离地,如同舞蹈般应对两人的攻击,似乎是想证明,无论觉悟有多强,绝对的实力差是不可能逆转的。

维恩特抹去了额前的汗水,晨曦也稍稍甩去身上和圆刃上的雨水,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在一旁一直看着的谢瑞纳,完全无法跟上战斗的节奏,她能做到的只是旁观,只是时时刻刻的注意着,弗兰卡和那个少年的安全,仅此而已。

——那个少年,已经因为疼痛而晕了过去。而弗兰卡,也早就吓昏了。

“吼——!!”突然,从破碎的屋檐上传来一声老虎的咆哮。

“!”晨曦和维恩特同时一惊。

——前来援助的,正是帕纽斯!

“……”黄昏看见它的出现,明白局势已经变得更加棘手了。

“!”

——突然,黄昏的神情由苦恼瞬间变成惊讶,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从地面窜出冰缚住,动弹不得。

“接下来,交给汝等了!”

——这声咆哮,包含着帕纽斯和伊莎贝尔,甚至是凯姆,还有在战场上所有拼命战斗着的人的意志!

如同舞姬一般飘逸灵动的黄昏瞬间被铐上了沉重的桎梏,别说像刚刚那样灵巧的躲闪反击,就连想挪动下半身都变成了无法完成的任务。看似脆弱的冰块,在帕纽斯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加持下,竟然顶住了黄昏一次又一次的挣扎。

虽然作为帕纽斯的宿主的伊莎贝尔可以解放出比维恩特更加强大的神之力,但想要如此束缚住一个黯,帕纽斯也只有用尽所有的力量才能做到。

现在的黄昏背后不远处,就有一面镜子,看来帕纽斯的想法,是让晨曦和维恩特用自己的力量,将黄昏推进去。不过实际上,他们两人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况且,两人也没有奢望能够这么简单的解决,毕竟,黯的看家本领「黯化」还没使出来。

不过,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人眼神相交,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然后,同时迈开步子,向黄昏冲了过去。

铛!铛!

两阵金属声响起,黄昏左手拿剑,右手拿圆刃,有些吃力地把两人的攻击都给挡了下来。仿佛是因为这次冲击,黄昏再次舒心的微笑了出来,似乎是感知到了,凭借这样的力量想把自己逼进镜世界,无非是痴人说梦。

而维恩特和晨曦也知道,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失败,黄昏肯定就不会被再束缚住了,到那时,想把她逼入镜世界几乎就不可能做到了。

金属摩擦声激烈地响起,甚至盖过了滴滴答答打在地板上的雨声。维恩特和晨曦的手臂再次绷紧,以拼尽全力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增加着附在武器的力道,火光也因此变得越来越亮,而黄昏脚下缠住她的冰,也在一点一点的出现裂痕。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晨曦的右半身已经闪耀着比明月还要皎洁明亮的光辉,仿佛月的光芒不是反射太阳,而反射的是她盔甲的光辉。支撑着她右脚下的地面已经渐渐碎裂,这一切都能证明,晨曦已经将力量解放到了极限。很难想像,在这之前的几天,她还是医院里的一个伤员。

但是,这种光芒还在变得更加耀眼,似乎就要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进这圣洁的白色光辉之中。

——因为,极限,就是为了被突破而存在的!

另一侧的维恩特,眼瞳早已经被熊熊的烈火完全吞噬,呼气和鼻息全都被火焰点燃,就像他体内的所有内脏和筋骨都燃烧了起来,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台马力全开的内燃机。他的翅膀越来越强烈的闪动着,因此迸射起的火星把无数雨滴蒸发成了水蒸气,而灼热的风浪似乎都要把身后的谢瑞纳给烫伤。

但就算是这样,他的火焰还在变得越来越旺,翅膀也在风中迅速的生长,几乎要填满了半个房间。他甚至觉得,菲尼克斯的感知和意识,都快要和自己融为一体。

这应该是,他距离神明最近的一次。

但,一阵异响,让两人都震惊了。

——他们用尽十足的力道压下的武器,竟然在被黄昏一点点地推开!

“还不够!”帕纽斯焦躁地吼叫着,但他在一旁也只能干着急而已,倘若他分出一小部分力量,那么黄昏肯定马上就会挣脱。

被推开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可悲的家伙们呐,忘记了崇高的本尊的存在了吗?”

——一个幼稚的男童的声音,突然从两人的身后传来,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几乎要把人压垮的风浪。这种风,完全不像平时人说话带出的气息,甚至比塞蒂召唤出的风盾更加猛烈,几乎要把破碎的屋顶整个掀开。

“什,什么?!”维恩特暗暗惊讶,但是并没有回头,这个紧要关头,绝不能有丝毫分心。

“…难不成…”而晨曦的脑中,已经朦朦胧胧地有了答案。

“蒙特利塔瑞安…”黄昏轻轻念出这个名字,表情瞬间阴沉了。

——在满脸惊讶的谢瑞纳·米歇尔面前,本来昏迷了的弗兰卡和那个男孩子,却又站了起来。他们两人容貌虽然稚嫩,却高傲的仰着头,像两个君主般极为蔑视的看着眼前的战况。

“蒙特利塔瑞安!汝来得正是时候!”看得出帕纽斯是又惊又喜。

——风之主蒙特利塔瑞安,便是风晶石对应的神明,蒙特利塔亚共和国的主神。

“两名宿主都在这里,而且都昏迷了…该说是愚民的祈祷引发的命运的奇迹吗?”这次是弗兰卡在说话,语言显得极为拗口,而且字字都突显着傲慢的气质。两人的双眼同时瞄向黄昏,嘴角拉向两边,都在冷酷而得意的笑。虽然模样不同,但动作似乎都是一个意志在控制。

“就让本尊的风浪,帮你们一把吧。”

顿时,维恩特和晨曦都觉得身体里产生了额外的力量,并且同时,风在这个密闭空间里也奇迹似的刮起,吹向镜子的那个方向。

“…可恶!”黄昏在手上加力,却依旧没办法推开架住她的二人。

帕纽斯低吼一声,解除了他的魔法,瞬间,黄昏,维恩特,晨曦的身体像是三片轻薄的树叶,都在蒙特利塔瑞安唤起的台风中猛地被吹向镜子的方向。接着,帕纽斯从房檐上跳下,又是一声怒吼,一圈冰壁在他落地的同时拔地而起,把除黄昏身后,还有她正对面的镜子之外的镜子全部挡在了外面。

“就是现在!”帕纽斯发出号令。

——这样,就可以防止其余镜世界多余的复制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维恩特和晨曦同时咆哮着,借着最后一次的爆发力,把黄昏的身体推进了身后的镜子里。

“安德鲁,看你的了!”晨曦喊着。

维恩特紧紧跟在黄昏的身后,并不是从镜子的正面刺入,而是按照菲尼克斯的指示,从镜子的侧面连续切上了几刀,把镜子在瞬间就切成了碎片。

而晨曦,也在之前的刹那,撤回了对面,抱住了从镜子里出来的,另一个黄昏。

——按照晨曦的判断,这就应该是黄昏的复制品,或者说,晨曦真正的母亲了。

在那之后,维恩特返身飞去,又把晨曦面前的镜子切了个粉碎。

“呼啊…呼啊…呼啊…”

一系列动作之后,喘着气的维恩特,终于无力的倒在了地上,那些爆发出的火焰,也逐渐熄灭在了大雨中。

看来,耗尽了神之力的维恩特,用「烈焰重铸」连接好的韧带和肌腱又重新断裂,让他已经没办法站起来,并且,陷入了深深的疼痛中。

而这时,解除了「半神化」,右半身恢复了原状的晨曦,也已经无力抱住自己的母亲,踉跄了一下,倒在了水泊之中。

“本尊很好奇,为什么山猫你知道怎么对付这个怪物?”这次,是弗兰卡的声音响起,傲慢的语言配上娇气的声音,不管怎么听都觉得很怪异。

“别把逐霾者看得太轻了,还有吾说过多少次,山猫和老虎是不一样的。”帕纽斯慢慢走进那两个孩子,“就算瞳铭再稀有,逐霾者也会有数据,本来吾是受托过来通知彼等,可以通过这样的办法对付这种能力,毕竟,那个叫凯姆的家伙和黄昏有一次交手。”

“看起来,这两个愚民更快地就领悟了呢…”这次又是男孩开口,“…不过,如果复制品同样的危险呢?”

“谁知道呢…”帕纽斯伸了个懒腰。

但在此时,突然见到和晨曦一起倒在地上的黄昏,却慢慢地坐了起来。接着,她睁开双眼,两枚矢车菊瞳铭仍然清晰可见。

“切,运气真不好。”帕纽斯松懈的精神又再次绷紧了。

“只会用爪子想问题的动物永远都缺乏耐心~”蒙特利塔瑞安略显轻松,不过看得出来他也意识到了,如果那个复制品再次冲过来,只有靠他们抵挡了。且不说自己的力量并没有解放太多,帕纽斯也因为和苍瞳的一战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可以说,若是战斗起来,仍然会相当艰苦。

“这…这是哪里…?”像是刚刚睡醒的声音,黄昏东张西望的看着四周:破碎的天花板,从裂口降下的雨水,陌生的房间,两个半圆形的冰壁,还有一只老虎和两个站着的小孩,远处还有一个目瞪口呆的女性。她晃了晃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当她的视线落到身边的时候,却在所有的陌生里寻到了一个最熟悉的存在。

“薇尔…是薇尔吗?”她的声音颤抖着,似乎认为周围的所有都是幻觉。

——听到这声呼唤,晨曦恍然间回到了十几年前。记忆中,自己也是以这样躺着的角度看着母亲的脸,只是那时自己还在婴儿床上,而现在,则是睡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

或许是变成了黯的缘故,母亲的模样一点都未曾变化,就连最残酷的年华都无法侵蚀她的美丽,岁月的风霜在划伤她的脸颊之前就已经变为了尘埃。

顿时,晨曦热泪盈眶,视野被泪水朦胧开去,就像是一幅受潮的泼墨画。眨眼之间,在碧玉已逾,桃李未及的少女眼中,尽是自己十五年前的影子。那些尘封的岁月,像是永远不会用到的纪念品,被压在储物柜的最底层,但某一天,掸去灰尘之后,依旧能闻到当年盛开的紫罗兰的芬芳。

而对于晨曦而言,最为奢侈的是,现在眼前的画面并不是幻灯片似的临死体验,而是自己千百次梦中的呓语,终于再次变成了现实。

仅仅是这一声呼唤,足以把这个躺着的女孩子牵回童年,那个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坚强,不需要唯唯诺诺的童年,因为在母亲的眼中,不管孩子再怎么长大,仍旧是个孩子。

“是我…”晨曦倒在地上,幸福地微笑着,虽然做出这个动作都不太容易了,“…母亲。”

——接着,晨曦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哪怕只是这么一刻也好,她也想要放下自己所有的负担,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平时都是决计不能这么做的。

她明白,一旦软弱下去,就无法再坚强起来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

——因为,有母亲在身边。

一个,只要还活着,就可以相伴相依一辈子的人。

“看起来,故事还很多呢。”帕纽斯咂了咂嘴,看着躺在母亲的腿上尽情哭泣的晨曦,显出一副无法理解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维恩特,下次讲给我听吧。”

“…诶…怎么?”维恩特仿佛才从母女团聚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不理解帕纽斯的意思。

“弗莱维娅那边还没结束…”帕纽斯说着,“…或许,是变得更糟糕了。”

“那个黯化的眼魔,马上就要挣脱了。”

“诶?!怎么回事…!啊啊…”维恩特焦急地问,伤口却又痛了起来。全身都遍体鳞伤现在还能保持意识,不得不说维恩特的身体素质相当的好。

“蒙特利塔瑞安,汝还是帮帮彼吧,汝不是擅长这个吗?”

“呵,那只火鸡从来不都很傲的吗~?天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现在遇上麻烦就来求本尊了?才不答应呢。”

“谁是火鸡啊!!”

——菲尼克斯在维恩特脑中一吼,震得他脑仁发痛。

“别在我脑袋里吼啊!!”维恩特怒声直接骂了出来。

“好啦好啦,你小子赶快求他,让他帮帮你,他最喜欢听这些好话了~”菲尼克斯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凭什么不是你去!”

“我的声音传不出去嘛~”

“…我记你一辈子…”

——虽然在思想中如此诅咒着,但表面上维恩特还是耐不住疼痛,央求了起来。

“菲尼克斯他已经道歉了,他也拜托我恳求你,如果能把我治好的话,他什么都愿意做。”

“最后一句话谁让你加的!”不过菲尼克斯的吵闹声蒙特利塔瑞安完全听不见。

“哈哈哈,那只火鸟也有今天呐~啧啧,真不错,那么我就屈尊帮帮你好了~”蒙特利塔瑞安完全陷入了洋洋得意之中,好像都要飘起来了。

瞬间,维恩特感觉到一阵又似水又似风的物质把自己包裹了起来,渐渐地,他的伤势开始缓缓地复原,伤口也迅速地开始愈合。不过,肌肉和韧带的伤并没有好转。

“本尊只帮你修复了致命伤以及外伤,像肌肉和韧带这种东西,强行用魔法恢复会让体质变脆弱的。”蒙特利塔瑞安说着,两种声音来回地切换,“好像,你以前就被魔法治疗过一次?”

维恩特点了点头,心中暗想不愧是神,两年前的伤病史都能一下感知到。就是那个夜晚,晨曦用魔法帮维恩特治疗了伤处,现在想起来,真是恍若隔世。

“嗯嗯,现在不是很痛了。”维恩特说着,疼痛确实比一开始消了很多。

“…我的尊严痛死了。”菲尼克斯愤愤地吐槽。

“又没人问你。”

“嗯,那吾继续说。”帕纽斯此时又插话进来,“弗莱维娅和凯姆,现在正凭着自己的意识抵挡着黯化的黯的侵蚀,吾回去也只是能再多支撑一会儿,但也束缚不了那个家伙太久了。不仅如此,帝国军的机械化部队已经抵达,城门的告破也是迟早的事,而且,不仅仅是地面部队的溃败,还有新一轮的空袭。虽然很多人做好了打巷战的准备,但是看帝国军的架势,似乎打算把海尔曼德镇直接夷平。此外,逐霾者那边,包括汝的那几个朋友,也和死爪陷入了极为艰苦的战斗。总而言之,虽然这里取得了局部的胜利,但是总体上,相当不容乐观。”

“也就是说,这里那些无辜的平民,也都会被一并杀死?!”

帕纽斯无言地点了点头。

“可恶…!”维恩特狠狠的捶向地板,溅起了大量的水花。

“那吾先行告退,”帕纽斯说着,再次跳上了房檐,“蒙特利塔瑞安,这些神使交给你,没问题吧?”

“本尊用得着你担心么?”

“嗯,拜托了。”

苍白光芒闪过,帕纽斯已然消失在了雨中。

战斗从白天持续到了傍晚,炮火一轮猛过一轮,虽然迈克召唤出的巨大冰墙依旧能够借助雨势而复原,不过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而在他的前方,共和国军的战士也在一点点的败退,无论他们有多么的勇猛,还是弥补不了装备上的劣势。

轰!轰!轰!

又是一轮炮击之后,迈克再也支持不住,跪在了地上。随着他的这一动作,横亘在城墙与战场间的冰墙一瞬间就碎裂成了冰晶。

其实冰墙的崩毁还在其次,这么显眼的防御工事被攻破,对共和国军的士气必定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但是虽然明白,迈克也丝毫没有办法,自己,已经尽力了。

跪在雨中的迈克,神情悲伤而无奈地望着被雨水和鲜血染湿的大地,像一座雕塑。冰凉的雨水从他的后颈灌入,他却感觉不到寒冷,似乎自己的体温在淋了几个小时的暴雨之后,已经完全失调了。双腿酸软,两手发麻,瞳铭像是要炸开一般的疼痛,哪怕只是呼吸,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感觉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千万根细针。

他一直认为,只要有水,自己就无比的强大,哪怕自己的对手是几十人,上百人,他都能从容不迫,毫不畏惧。

但是,几千人呢,上万人呢?

只能说他太过自大了,原以为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像少年漫画里那样,不断地引发奇迹,不断地逆转败局,不断地取得胜利。可是,在枪声连天的军队,引擎轰鸣的装甲车,连连作响的大炮,投掷炸弹的飞艇面前,一个人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力,就算被杀掉,可能都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他曾告诉过已经倒下的莉柯丽丝,她没有完成的,将由自己替她完成,但现在看来,的确是夸下海口了。

他应该像个英雄一样,拼尽最后的力气冲向战场,成为一个或许被历史铭记的英雄吗?

当然不会,在迈克眼中,这种行为和傻瓜没什么两样,或许只有维恩特才会选择这种方式。

而他自己,虽然也有着英雄梦,但一辈子,做两三个人心目中的英雄就足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迈克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然后艰难的站了起来,把昏倒的莉柯丽丝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很多常识其实都是矛盾的,比如军人不当逃兵,但又有活着便是战力,死了只是尸体的说法,所以,最后这种选择题根本没有对错。

幸亏莉柯丽丝的身体比较轻,所以迈克背起来之后还能缓慢地跑起来。经过地狱式的体能训练他知道,在身体运动量超过负荷之后就会渐渐麻木,而在麻木之后维持身体继续运作的,就是意识,而现在,只要迈克还保持清醒,就能把莉柯丽丝带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不过战场根本没有想的这么简单,在迈克刚刚进入城内之后,新一轮的空袭随之抵达。

嘭!嘭!嘭!

不断有爆炸声就在耳旁轰鸣,有几次都把迈克炸得耳鸣,但现在他也只有趴在地上,把莉柯丽丝放在一旁,然后暗自祈祷自己不被炸弹命中。有几次,岩石的土块都崩到了迈克的头皮上,周围也有浓浓的火药味伴着雨水的味道灌进鼻腔,不过最后,他还是挺了过来。

整个海尔曼德镇,火光连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原本安静祥和的街道已经被炸得石块纷飞,坑洞遍地,血迹淋淋,还时不时能看到人类残缺的肢体,从不同肤质的皮肤上能看得出来,有青壮年,有女性,还有老人,以及孩子。虽然军队还没有攻进城市,但平民已经伤亡惨重了。

其实他们,只是想要逃走,只是单纯的求生而已。他们本来和“绯晶石”这个可笑的战争借口毫无关系,只是碰巧生在了这片土地,就要承受着人间地狱般的无妄之灾,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看到此情此景,迈克恍然间想起了那个亡灵来袭的夜晚,自己的母亲毫无原因的就失去了生命。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过错,只是因为房屋崩塌的瞬间她正巧在房子里面而已。所以,这样的他,更能理解这废墟堆积,瓦砾横飞的城市街景所蕴含的悲伤。

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平,发生了这样的事,怒火也无处可宣泄。

“哦,迈克?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突然,从他的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转头一看,是扎罗夫。

“我也没想到想到你还活着。”迈克淡漠地回应,背着莉柯丽丝继续往前走。他和扎罗夫的关系算不上太好。

“喂喂喂…扎罗夫,你跑,跑得…太快了…”突然,是另一个没听过的清亮尖细的女孩子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说着。

“是你太慢了吧!”

“哇哇,又那么凶…”

“唉呀,麻烦死了,你别指望我能有你外公那么好的脾气!”

“那是我爷爷,是你的外公吧…?”

“吵死了!”

“…请,请问…你去哪儿拐来的孩子?”迈克打断了两人默契的吐槽,好奇地问。

“到安全的地方再说,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扎罗夫气急败坏地说。

“聊得最多的不是你吗?!”迈克简直觉得和扎罗夫完全无法沟通。

而这时,从他们的后方又飞来了几架飞艇。

“快找掩护!”扎罗夫匆忙喊着,可是这附近别说掩护,就连废墟都没有,是一片相当开阔的像小广场一样的地方。

眼看飞艇就要飞过他们上空的时候,突然,空中有直线型的烟雾划过,顿时,那架飞艇就被打落下来,砸在了迈克和扎罗夫他们身后的不远处。

随之出现的,正是冬泉和他的随从驾驶的小型的双人用战斗飞艇。

这架飞艇发挥其灵活的优势,迅速飞进了帝国军的飞艇群之中,开始和它们缠斗了起来。

而在此时,迈克又突然听见耳边传来纷杂而频繁的脚步声,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女子骑着霾向他们跑了过来。与迈克惊讶和想要躲闪的反应不同,扎罗夫和凯莉反倒是满心欢喜的迎了上去。

只见在领骑的谢瑞纳的后面,塞蒂等与死爪鏖战的几人紧随其后,不过都已经伤痕累累,神色疲惫了。在发现了他们之后,霾的队伍乖乖的听从谢瑞纳的号令,停了下来。

“遇上死爪了?”扎罗夫问道。

“嗯,虽然用上次的办法束缚住了他,不过…最多能撑十几分钟。”弗拉沃说着,尽是筋疲力尽的口气。

“现在去哪儿?”扎罗夫一边说着,一边把凯莉甩上了霾的后背。

“中心广场,你们帕雷拉的飞艇已经有一艘先行抵达了,看来,是打算营救你们回去。”谢瑞纳很淡然地说。

在场的人,没有谁能够轻松的面对这个话题,主观上,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要逃走,但是客观上,他们又不得不逃走。

“嘛,先上来吧,这里不安全。”谢瑞纳连忙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你们的另外两位朋友,估计已经到那边了。”

而在此时的中心广场,及时赶到的希德威尔正搀扶着维恩特,慢慢地往飞艇上走去。在从公馆到这里的路上,希德威尔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给维恩特解释了一遍,当然,也提到了伊莱恩所说的“人偶”那个词,而面对这个迟来的情报,维恩特也只是轻轻一笑。

至于晨曦,则是被伊莱恩和晨曦的母亲搀扶到了这里,在援助者赶到之前,晨曦的母亲隐藏起了她的瞳铭,对于一个黯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虽然晨曦对自己的母亲还有满腹的疑问,但是母亲只是微笑着告诉,等到了稍微安定一点的地方,再慢慢和她讲。

而两个神使,也在蒙特利塔瑞安的控制之下上了飞艇。

现在,就差伊莎贝尔那边了。

“快走吧,弗莱维娅,还有凯姆。”帕纽斯已经赶到了市政府楼顶,通知他们援军已经赶到的消息。

而在此时,被禁锢的苍瞳头顶上艾米尔的神像的光芒已经弱了不少,看起来马上就会挣脱。

“那么,快走吧。”伊莎贝尔说着,一直拉着凯姆的手牵动着凯姆的身体。

但就在这时,凯姆轻轻一甩,把伊莎贝尔的手甩开了!

“怎,怎么…?”伊莎贝尔很是吃惊。

“我还不能走呢…”凯姆微微一笑,灰色的发丝在风雨中飘动着,在伊莎贝尔的眼中如数年前的幻影一般飘渺。

“…说好了,和他们一起唱战歌的。”

“别开玩笑了!会死的知道吗?!”伊莎贝尔着急地喊着。

“呵呵,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凯姆扫了扫前刘海,自信地向伊莎贝尔保证。

“切,吾才不管那么多,既然这样,就把你冻成冰直接带回去!”伊莎贝尔说着就开始调用神之力,不过刚刚调用到一半,她就感觉到了异样。

“怎么回事…身体…摇摇晃晃的…?”伊莎贝尔说着已经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扶着额头,很不舒服的样子。

“在帕纽斯离开的时候,我把麻醉药通过苍能从你的手掌压进去了。”

“!”

——听到这句话的伊莎贝尔气急败坏地想要站起来,但这次却一踩滑,整个人直接摔倒在湿漉漉的地上。

“计量不大,所以没事的,安心睡一觉吧,睡醒就到家了。”凯姆依旧那么笑着,不过笑容里,似乎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帕纽斯,拜托你了。”

“嗯。”帕纽斯低吟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别,别动吾…!!”

——虽然这么说着,但全身已经疲软无力的伊莎贝尔已经被帕纽斯衔起,然后在凯姆的帮助上放上了虎背。

“可恶…”伊莎贝尔想要挣扎,却没有那个力气。

“呵,能杀掉一个SS级的逐霾者,也不错。”虽然苍瞳现在还动不了,不过离挣脱也快了。

在那之后,帕纽斯和凯姆,就沿着不同的方向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大概十分钟以后,帕纽斯便来到了飞艇旁,把已经睡过去的伊莎贝尔送了上去。

而这时,突然从城墙那边传来地震一般沉闷的响动,只见一只巨型的毒蝎凭空出现,像是发狂了一般向城市中央冲来。

“那个,就是死爪的「黯化」吗?”同时赶到这里的塞蒂,弗拉沃一行也非常的震惊,看来弗拉沃的秘境的失效比他的预算还要早。

“…真是个怪物呐。”泽恩晃晃头,发出一声艰辛的感叹。

“快上飞艇,不然就走不了了!”塞蒂喊着,突然,她发现了在另一边已经把霾头调转的谢瑞纳,“不一起走吗?”

“我不可能,抛下这些孩子们不管吧?”谢瑞纳的眼中,尽是镇静和慈祥,在她周围围成半圆的霾,比起说是宠物,更像被当作儿女一样看待。

“弗兰卡,就交给你了,塞蒂。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贴近她的人。”

“喂,喂?!”

——在塞蒂喊着的时候,谢瑞纳已经和霾一起,在雨幕中冲向了城外。

而此时,那只巨型毒蝎竟然直接就撞毁了城墙,往中心广场的方向冲来。根据现在的速度推测,最多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塞蒂听到了这个消息马上登上了飞艇,接着,引擎轰鸣声顿起,飞艇开始缓缓起飞。

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从全城广播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是凯姆·科鲁修斯!”

顿时,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下一步,他将会做什么,而自己,应该怎么去应对。

下一秒,风之国的战歌,响彻整个海尔曼德镇,甚至在歌声中,暴雨声都已经细不可闻了。

「我们出生在风之国,我们是蒙特利塔瑞安之子。」

「风是我们的灵魂,风是我们的血脉,风是我们的筋骨。」

首先两句,被唱响在黯化的死爪的面前,海尔曼德镇所有的逐霾者的口中。

只见此时,金光从天而降,直插地底,正是当年在伊普顿用来禁锢亡灵巨人时使用的魔法!

只是这次,比那时的光要更多,更粗,更为坚固。这样的囚笼,竟然让先前就像一台所向披靡的战车的毒蝎,再也不能挪动哪怕分毫。

因为,每一根光柱,都被不同的逐霾者,使用了「意志链接」进行加固。

换句话说,就是为了保护家乡而存在的,生命之囚笼!

「何畏难,何畏苦,追逐自由之风。」

「抛头颅,洒热血,只为正义之友。」

之后二句,被唱响在接近失守的城门前,所有共和国战士的口中。

没有了弹药,就把枪杆当作棍棒,冲向敌人。

没有了盾牌,就把敌人的尸体作为盾牌,扛着跑向前方。

刀剑卷了刃,就从地上捡起零落的带血的战刀或手枪,继续在血雾中厮杀。

武器断裂了,就用自己的膝盖,自己的手肘,自己的脑袋,作为最后的武器。

一切,都只是为了蒙特利塔亚共和国,这个自己爱过恨过的家乡!

「风仍在!风仍在!我们热情豪迈!」

「风仍在!风仍在!我们守卫时代!」

「风仍在!风仍在!我们互相信赖!」

「风仍在!风仍在!我们开创未来!」

最后四句,被唱响在海尔曼德镇周围,所有的共和国人的口中。

这已然不是一首歌,而是一种精神的象征。

风,是永远不会被消灭的,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

即使肉体消亡,精神和灵魂也会寄托在这首战歌中,和先辈一样,共同守护着这片土地。

这,便是属于蒙特利塔亚共和国所有人心中的信仰!

在这辉煌崇高的歌声中,飞艇趁势起飞,向远离战场的方向飞去。但此时,有两艘帝国的飞艇紧随在后方飞来。

轰!轰!

但之后半分钟,这两艘飞艇就被一艘小的战斗飞艇击落。

“我来殿后,飞艇先撤退!”冬泉的声音随即传入了驾驶室。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飞艇突破重围,向帕雷拉的方向快速飞去…

夜已深,此时的飞艇早已飞出了战场,同时也和帕雷拉的飞艇舰队进行了短暂的汇合与情报交换。由于冬泉出色的驾驶和战斗技巧,并没有帝国军的飞艇追来,可以说,已经算脱离了危险。艇上的所有人,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愧是贵族的私人飞艇,不光有会议室,书房等办公用场所,还有咖啡厅,餐厅,台球室,甚至是艇顶花园这样的休闲放松区域,除此之外,还有专门配备的医务室和经验丰富的医生,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况。

现在的晨曦和维恩特都躺在医务室中的床上,本来塞蒂准备来照顾他们,不过最终还是被维恩特和弗拉沃劝回了客房,毕竟在经历了那么艰苦的战斗之后,塞蒂的体力肯定也早就透支了。

医生正在给晨曦挂上吊瓶,而希德威尔则在照顾着他的弟弟,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而此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推开门闯进来的,正是莱文特·冬泉。

“还好吧,薇尔莉特?”声音非常地焦急。

“晨曦小姐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体力的消耗非常大,而且最近魔法使用的很多,却没有用圣水对体内「浊化」的苍能进行恢复,这个比较危险,所以…没经过您的同意就使用了船上预备的圣水。”那位看起来大约有六十岁的医生毕恭毕敬地汇报着晨曦的身体状况。

——圣水无论是口服还是注射都可以起作用,所以现在晨曦在输着的液体,就应该是「艾米尔之泪」,也就是圣水了。圣水本身闪动着淡蓝色的荧光,和当时「荧光湖」湖水的颜色非常相似,不过只是比那种颜色要更浅一点。

“那个都无所谓…唉,没事就行。”冬泉叹了口气,或许是听到晨曦的体力消耗很大,所以也没有继续去和她对话,“那么,那边的殒呢?”

“情况很糟,非常糟。”医生咽了口唾液,稍微顿了顿,“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也完全不知道这种伤势是怎么造成的。几乎没有皮外伤,但是内部的肌腱和韧带却有多得难以置信的撕裂和割伤,不过同时,致命伤却又没有…”

——这种情况也只有维恩特和晨曦知道,是拜蒙特利塔瑞安所赐。要是没有神之力,维恩特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这种伤没办法很快的治疗,只有慢慢修养…有出色的理疗师的话,也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恢复。”对于判断伤病恢复的时间,医生的经验还是很值得相信的。

“…那么,下了飞艇就让人把他送到帕纽斯中心医院去,医药费直接算在我的账户里。”冬泉果断地说。

“…诶?”就连年迈的医生脸上都不免显出惊讶之色,因为贵族一向都是很讨厌殒的,没理由做这样的事,“但,但是要把殒送进一般人类的医院…这,这个…”

“报冬泉家族的名字,没什么人会反对的。”看着面露难色的医生,冬泉不容置疑地说。

“嗯,知道了。”

接着,冬泉缓缓地走近维恩特的床边,满脸惊愕的维恩特顿时不知所措了。

——毕竟,他连这艘飞艇是冬泉家族的都还不知道。

“别误会了,只是看在你保护了薇尔莉特的份儿上。”他的声音在维恩特的耳中依旧是那么的令人不爽。

“喂喂,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吧…”希德威尔对冬泉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很是无奈。

“只是为你做个铺垫而已。”冬泉笑了笑,“你应该没忘吧,你答应我的那件事。”

“嗯,我回去再和他说。”希德威尔点点头。

“那么,就这样…”不过,看起来结束了对话的冬泉,却把头凑到了维恩特的耳边,虽然维恩特来得及反应,却来不及躲开。

“抛开殒的身份不提,”冬泉带着称赞,还有些许羡慕的语气,静静地说着。

“…维恩特,你真是有个相当不错的哥哥呢。”

“……”听到这句话,维恩特当场就石化了。

而这个时候,冬泉已经微笑着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下金色的短发,开始向医生打听起更细致的关于晨曦现在的身体情况。

“笑得那么恶心…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了么?”希德威尔压低声音,不安地问。

“…估计,是脑袋坏掉了?”维恩特结结巴巴的回答。

而在那之后,房间里又恢复了沉默,医生也在被冬泉问过话之后离开了房间,现在,就剩下坐在维恩特床边无聊地翻着杂志的希德威尔,还有坐在晨曦床边安安静静地帮她削着水果的冬泉,这两个看护人了。

“薇尔莉特,看起来…你心情不错呢?”冬泉边转着手上的水果,边问道。

“诶?有,有吗?”晨曦的语调虽然不是很有精神,不过那种难以抑制的幸福感还是不免从神色上表现了出来。

“怎么没有,一般只有你在恶作剧的时候才会笑的吧?”

“是么?我表情还不至于那么单一吧?”晨曦笑着回答。

——晨曦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虽然这个秘密不能告诉贵族里面的任何人,不过就算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睡觉都足以让她笑醒了。尽管为什么辛西娅,也就是她的母亲会变成黯,最后变成黄昏这点她还并不清楚,不过回去之后,也可以弄明白的吧。

“看吧看吧,又莫名其妙的笑出来了。”冬泉用哥哥般的口气苦笑着说。

“诶诶?没,没有吧…”晨曦慌忙地掩饰着,不过这也盖不住她喜悦的神色。

“嘛,看到你这么精神这么开心,我也放心些了。”冬泉欣慰地说,“对了,和你谈些正事。”

“嗯?”晨曦明显看出冬泉的表情严肃起来了。

“回家之后别多嘴,你家里的事我帮你摆平了,现在你的家人都还不知道你去共和国参战过,以为你还在「希欧拉贵族学院」里认真学习。至于你错过的考试,我帮你去联系过学校,到时候你就直接去参加学年末的补考就行了。还有什么…对了,马上到二月份了,学院也刚刚放假,你就先和我回伊普顿露个面吧…如果问到为什么没按时回家,就说是和我到卡塞雷斯港外的小海岛上待了几天。”

“哦…”提起这个,晨曦的表情又不免黯淡下来了。虽然冬泉的这些方面做得确实是一贯的无可挑剔,但晨曦除了感谢以外,却没有多少感动,这让她本人也有些内疚。

——毕竟,自己想都没想就跑掉的事他也没有追究,还把所有的事处理得那么妥当。

“…怎么不吐槽小海岛呢?”冬泉略有失望地问。

“诶,吐槽?”晨曦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对话本身上。

“不觉得,像是去度婚前蜜月了么?”冬泉理所当然地微笑着。

“不行不行这说法绝对不行!”晨曦终于反应过来,激烈地抗议着,“真是的,一有机会就得寸进尺了…”

“唉呀唉呀,别那么激动嘛,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冬泉笑着说。

——在病床那边听着这些对话的维恩特自然是浑身不舒坦,幸亏两个病床之间有布帘隔着,才没让维恩特看到冬泉那张笑脸。

“要是昏过去说不定还好了…”维恩特低声抱怨,但无奈什么也做不了。

“嗯?怎么了?”希德威尔放下杂志问道,那边的对话似乎完全没留意。

维恩特翻了个身,然后气呼呼地把棉被拉了上来把脑袋裹住。

“…冷。”

希德威尔很不理解的看了看周围,看见暖气的仪表盘上写着“二十四度”。

“…发烧了么?”说着希德威尔放下杂志站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又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锵锵锵锵~伊莱恩登场~”

——接着,熟悉而欢乐的元气少女伊莱恩出现在门口。

这段时间不见,她樱色的短发长长了些,不过总体而言依旧是短发。原本稚气的容貌依旧,看起来这种可爱的外貌还会伴随她很长的时日,简而言之,就是没什么变化,让人倍感亲切。

不过,这种亲切感到她的目光汇聚在冬泉身上的那一刻,就终止了。

——此时的冬泉,正在用手给晨曦喂橘子。

“莱文特你这个老混蛋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此咆哮着的伊莱恩一下就抓狂了,“趁我一不注意就溜到这儿来到底是怎么样啊啊!!”

“别,别吵啊!还有,别把我说得和坏蛋一样好吗?!”

“刚刚开完飞艇一身机油味儿就赶快去洗澡睡一觉吧!总是对我家薇尔莉特姐恋恋不忘的真是太没有自觉了!”说着伊莱恩抢过了冬泉手上的橘子,两口就吃了个精光。

“喂喂,说到底只是想吃橘子吗?还有,开完飞艇会有机油味儿只是你的心理作用吧!”

“唉呀,机油味儿这么重还用手喂给薇尔莉特姐真是太恶心了…嗯嗯,不过还是挺甜的,你再剥一个吧…诶,不对不对,太恶心了!”

“…完全不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冬泉已经被一进来就风风火火的伊莱恩弄得有些迷茫了。

“总之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弄就好了!我知道开飞艇是相当累的,你就先去睡几个小时再说吧!”

“我觉得,我还挺有精神…”冬泉吞吞吐吐地顶嘴。

“那么我说我要帮晨曦擦身体你也要留在这里看吗?要吗要吗要吗要吗要吗,你这个色狼?”

“那,那个…”

“好啦好啦,莱文特你就听她的吧,她也是担心你的身体呢。”晨曦也笑着说。

“既,既然薇尔莉特这么说…”

——从以前开始,冬泉就拿伊莱恩这种槽点满满又充满活力的家伙很没辙了。

“总之,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说着,伊莱恩就顶着站起来的冬泉的背,把他像是多余的行李一样直接扔到了门外。

“唉…那我还是知趣一点自己出去吧,天也已经很晚了…”希德威尔哭笑不得的看着这番闹腾的场景,准备出去。

“…先等等,希德威尔…”伊莱恩走到这边的时候,就已经傻眼了。

“这床上四五床这么厚的棉被是要干什么…蒸馒头么?”

——只见闷在被子里的维恩特,已经被他哥用很多床被子压在了下面。

“因为他说他冷嘛…我觉得他发烧了,想给他发发汗什么的…”

“……”

待希德威尔出去之后,伊莱恩拍了拍异常厚实的棉被。

“喂~维恩特~别闹别扭了~出来吧~”

——边说着伊莱恩就像扫雪一样一层一层把棉被挪开,终于把闷在里面的维恩特挖了出来。

“谁闹别扭了…”维恩特从被子里把眼睛露出来,看着伊莱恩,“冬泉出去了?”

“嗯嗯~放心吧~”伊莱恩说着,突然就把中间挡着的布帘给拉开了。

这样,维恩特和晨曦都可以看得见对方了。

“飞艇明天就会到,你们应该还有什么要说的吧?”伊莱恩笑着说,“帮你们创造这个机会不容易的哟,累死了都要,大吵大闹的…”

“你平时还不是这样…”维恩特吐槽道。

“你稍微感感恩会死吗?”说着伊莱恩拿出了准备好的耳机,扣在耳朵上,坐到了窗边,“不用管我,你们聊吧,我听不见的~”

沉默了几秒之后,对视的二人,突然同时开口。

“那个…”

“那个…”

“那,安德鲁先说吧。”晨曦笑了笑。

“好吧…我想问的是,伊莱恩和冬泉,都知道你母亲的事?”维恩特因为从希德威尔得知了“人偶”这个词,所以想问这个问题。

“嗯,伊莱恩是我自己告诉她的…冬泉那边,是他自己查出来的…不过,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一点,我十分感激他。”晨曦也是如实说出了这件事。

“是吗…”维恩特点点头。

“那个,其实我是想要拜托你,能暂时,照顾一下我的母亲么?”

“诶?”维恩特有些惊讶。

“因为你也听到了,我…马上就要回家,所以…没办法,只有拜托你了。她绝对不能出现在家里人的面前。”晨曦请求的声音很诚恳。

“嘛,应该是没问题的。”

——稍微拜托一下那个迭戈,肯定会有办法的。

应该说,就算没办法也要答应下来。

之后,两个人又沉默了良久。

“你,马上就要,结婚了?”最后,维恩特还是没忍住,问了这个问题。

“至少战争期间是不会,应该战争之后才会开始筹备…不过,时间也不会太久了。而且…我这次回去,多半会被软禁起来…直到婚礼结束。”晨曦静静地回答这个问题,同样,她的心也不好受。

“软,软禁…?!”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时间留给维恩特为在共和国死去的人们而哀伤,必须马上投入到逐霾者考试的准备中。这样,现在的情况才可能挽回。

不这样做的话,努力到现在就毫无意义了。

“…我会加油的。”最后,维恩特说了这么一句话。

“……”晨曦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要是两人还是参战之前的那种关系的话,晨曦一定会回避这个问题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两个人,都拥有了那种愿望,和为了愿望努力的觉悟。

“我等着你。”说完这句话,晨曦笑了。

——他们都相信着,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夜晚。

一个夜晚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虽然维恩特已经不是第一次熬夜了,但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却也睡不着的经历却还是第一次。按理来说失眠的人都会希望自己快点入睡,不过维恩特的心情却比这复杂得多,他明白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就应该是别离的时刻了。于是整个晚上,维恩特都在脑子里缠着已经很困了的菲尼克斯聊些无聊的话题,又或是静静地聆听隔壁床上发出的寝息。

或许他也在期望着晨曦晚上说两句梦话吧,不过很可惜的,除了听到两次类似笑的声音,就没有别的了。

第二天清晨,飞艇抵达帕纽斯机场,希德威尔和塞蒂用轮椅把维恩特带下了飞艇,而在那之后,冬泉便和晨曦先行飞回伊普顿市了。

在用了冬泉的名义很轻松的办理了入院手续之后,趁着塞蒂帮维恩特去「特拉奥雷工坊」和「Urbanverse」酒馆通报消息,顺便为两个神使和隐藏了身份的晨曦的母亲安排住处的时候,希德威尔终于可以和维恩特单独谈谈了。

“其实老哥,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会和冬泉那家伙一起过来?”维恩特在希德威尔帮他倒水的时候,好奇地问。

“唉,发生了些事,具体的…还是不提为好,总之和他关系稍微改善了一点点,”希德威尔苦笑着摇摇头,看来那些事情他并不打算让弟弟知道,“正好,现在就我们两个,有些东西…还是要先跟你说清楚。”

“诶?”维恩特一边喝水一边不解地看着希德威尔。

“你,的确是喜欢上晨曦家的大小姐了吧?”

“……”维恩特知道现在也反驳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么,你之后打算怎么办,你应该已经想好了吧。”

“当然…我想,成为逐霾者。”

——昨夜里,晨曦说过“我会等你”,维恩特明白,这已经是晨曦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能做出的最大的许诺了。毕竟,如果自己不努力去拼得一个像样的身份,凭一个殒想要娶贵族家的女儿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更何况晨曦身上还有婚约。虽然自己并不是殒,而是神使,但这种不能公开的身份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他相信只要他能成为逐霾者,晨曦那边就一定会去想办法。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为了逃避而去参加的战争,竟然最后用如此奇妙的方式拉近了自己和晨曦之间的关系。如此执拗如此坚强的晨曦的心境的变化,和她的母亲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或许是因为这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才让她更加发自内心的去感恩自己到目前为止的人生,更发自内心的想要为家族做些什么,即使自己只是个女孩子。

总之,现在看来,不考虑其他的,维恩特和晨曦已经是两情相悦了。

“不过,作为哥哥,我要警告你,虽然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不好听。”

“…嗯。”

“首先,你要明白,时间可以消磨一切。”希德威尔说着,“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你会那么傻的去挑战这种社会准则,不过…既然是你的人生,我不会阻拦你。不过,想要与贵族名正言顺的结婚,至少也要是A级逐霾者才行,你觉得,在晨曦结婚之前,你能做到吗?”

“嗯。”维恩特没理由摇头。

“那么,你觉得这期间,那个贵族的心态,不会变化吗?”

“…应该吧。”维恩特这个问题就不是那么肯定了。

“接着,你确定,非常肯定,她不是在捉弄你吗?”

“不会,这肯定不可能。”维恩特随即摇头。

“好好思考了再回答!”希德威尔声音中有几分怒火。

“但是,那个样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演出来的啊!”

“无论什么样,都是可以演出来的!”希德威尔的声音显得更加坚决。

“…这种事…这种事我肯定比你了解啊!”

——恍然间,维恩特想起了黑寡妇,也就是“瑞塔”。因此,他也明白了哥哥有些急躁的原因,他只是,不希望他的弟弟重蹈他的覆辙而已。

“放心吧,肯定不会。”

维恩特能回答出这个答案,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晨曦的母亲。至少晨曦把她的母亲放心的托付给了自己,况且,自己也已经触及到了她心中最底层的秘密。

“既然你能这么回答,就没问题了。”希德威尔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最后提醒你一下,冬泉已经注意到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了,他希望你能和她保持距离。”

希德威尔和维恩特互相看着对方,继而笑了出来。

“安排房间倒是没问题,不过…”迭戈依旧喝着酒,亮出他那口沾满烟垢的黄牙,挺着他的大肚子,“…门口的那孩子,不进来吗?”

看到迭戈的视线汇聚向了门口,弗兰卡又急急忙忙藏到门框后面去了。

“哈哈,那孩子稍微…有点怕生呢。”塞蒂笑着说。

“那么,这位女士呢,之前没见过呢…”迭戈打量着辛西娅。

“叫我露娜就好了,呵呵。”辛西娅甜美的笑着,现在她为了保险起见,并没有用真名。

“喂喂,凯莉,别到处乱跑啊!”这时,从一旁的沙发上传来了扎罗夫像狮子一样的声音。

“但是但是,这个房间好大好漂亮啊对吧~”凯莉从小生活在那样的村庄里,会兴奋也是应该的。

“…满是烟酒味你怎么不说呢…”扎罗夫无奈的吐槽。

“虽然我不想问…扎罗夫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我可没听说过你有这方面兴趣。”迭戈不怀好意的问。看现在的情况,他好像没把扎罗夫临走时的失礼太过于放在心上。

“兴趣你妹!希尔维他爸爸收养的孩子啦!”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背脊被一个尖尖而且冰凉的东西顶住了。

他回头一望,是一把不小的镰刀。

“吵。”是抱着娃娃的莉莉丝。

“……呼,也就是说这儿已经变成孤儿院了…”迭戈不爽地喝了口酒。

“对了,塞蒂呐,回去的时候,你通知维恩特吧,”迭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让他赶快准备逐霾者的考试吧,因为发生了战争,所以逐霾者总部准备在五月初举行一次补招,是个不错的机会。”

“嗯,知道了。”塞蒂点了点头。

“唉呀,你真的对维恩特很好呢。”迭戈笑着评论着。

“谁,谁说的…!只是他碰巧…行动不便而已嘛!”塞蒂立即反驳道。

“哈哈哈,随便你怎么说吧~”

而在「星空与海潮」里,泽恩和弗拉沃正在对房间进行简单的收拾,不过现在比起平常来说,还多了个迈克。

“你把那个小姑娘扔到医院啦?”泽恩问道。

“嗯…算是吧,还在昏迷中。”迈克说着,也在帮着打扫,“听说你们有两个逐霾者的朋友?”

“嗯,怎么了?”弗拉沃问道。

“……没事,只是问问。”

“对了,说起来那个小姑娘,也是逐霾者吧?”弗拉沃反应过来了。

“露露那么好的人缘,说不定认识呢…虽然不在一个国家工作,去威尔希兹汇报的时候或许互相见过。”泽恩说道。

“那就好,要是能托付给熟人,我也能放心一点了。”

“…诶诶?这种难得的机会,不是应该你细心的去照顾她吗~?”弗拉沃轻浮地笑了。

“胡说啥啊!我可没精神去照顾小姑娘。还有呐,那家伙可是逐霾者啊,逐霾者。”迈克强调着自己殒的身份。

虽然莉柯丽丝性格和长相迈克都不讨厌,甚至还有些中意,不过最重要的东西他并没忘记,而且,他也不像维恩特那样那么天真那么有冲劲儿。

“哦哦,难不成…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弗拉沃自顾自地说。

“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呐!”

“嘛嘛,我只是想说,暂时你还丢不开这个责任的。”弗拉沃说道,“逐霾者马上会有一次补招考试,可怜的他们俩又被选成考官了…所以最近会比较忙。”

“哦,这样啊。”

“维恩特那家伙,这次一定可以吧,成为第一个当选逐霾者的殒,哈哈~”泽恩笑了出来。

“呵呵,要是他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才真的让人失望呢~”

“你们俩,为啥对那个笨蛋有那么大的信心?”迈克疑惑不解。

“嘛,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弗拉沃笑笑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毕竟,那家伙不是殒,而是神使。

此时的「祈愿湖」,伊莎贝尔静静地站在湖边,看着微微泛起波纹的湖面,感受着清凉的初春之风,像是一尊远眺彼岸的石像一般。而帕纽斯则安静地趴在一旁的草坪里,双瞳迷离地半睁半闭,似乎很悠闲地享受着和煦的阳光。

感觉,就像是做了一段很长的梦,梦醒了,梦中人再次消失了踪影。

而在遥远的蒙特利塔亚共和国,她的梦中人,凯姆·科鲁修斯提着他破碎的战刀,而对面,则是已经恢复了人型的死爪和苍瞳。

海尔曼德镇,终于还是沦陷了。就连整个共和国覆灭,都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虽然帕雷拉的援军正火速的赶赴前线,但像伊莎贝尔这些作为先行部队的人都知道,因为黯的存在,战争的结局早就决定了。

可是,看着眼前这些奔赴梦魇之地,前去送死的人们,他们什么也做不到。

“……”实验室里,泠锋的表情异常凝重。

“怎么样?”一旁,霜翼很是着急的问。

“不行…无论如何,没办法连接到黄昏的复制瞳铭。”泠锋回答。

“本体消亡了吗?”霜翼难以置信。

“不是,消亡了也会重生…这种事情,根本没遇到过。”泠锋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失踪到了另一个根本无法触及的世界一样。”

“怎,怎么会…?”霜翼后退了一步,差点瘫倒在地上。

“嘛,稍微冷静点,先等苍瞳死爪那边的报告吧。”泠锋还算冷静。

“…希望,只是我的技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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