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到来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镜接了个电话，然后问我说：“门外有个自称神的女孩子，说来见你。”
“啊。”我有些吃惊，她怎么会知道这里？月做了多余的事？
“认识的人？”
“恩。一个班上的同学。”
镜点点头，对电话里说了几句。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上了年纪的女管家之类的人领着神过来。镜的房子大得离谱，我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大概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家庭，她目送那个为她领路的人离开，好一会儿，她脸上的惊讶也未褪去。
“神。”我喊她。
她回过神，将还有些紧张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她并未回应，这有些不像平常的她。不过这样一想，平常的她是什么样子我又没把握起来。
“夏至……”她发出声音，可是却仅仅只是喊了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转过脸去看镜，她一脸不明所以的微笑，那模样像是恶作剧时的月。这个人在想什么坏心眼吗？
神顺着我的视线朝镜看过去，她像是刚刚才注意到镜似的，紧张和不安立刻从脸上表现出来。倒是在这种时候，她那稳重和认真反而不见了，她现在的样子和害怕与陌生人交流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你好。”她略显紧张的打招呼。
“晚上好。”镜以主人的身份优雅的回应，“我是镜。”
于是她便有些慌张的自我介绍起来。
“啊，果然是月吗？”镜有些冷淡，“呐，月跟你说了什么吗？”
神摇摇头，她看着我。迟疑一会儿，她开口：“月老师说夏至现在很难过。跟我说了这里的地址。”
“于是连忙赶过来了吗？”镜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朝我看过来。她的眼神像是有些责备。我不理解她的意思。
“月说了什么吗？夏至被喜欢的人抛弃？再不过去就要做出犯罪的举动来？”
我有点耳热，但就事实来看，那确实是不亚于犯罪的行为，于是将要反驳的话咽下去。
神看着我，眼神捉摸不定。
“有什么事情吗？”我向她说话。
她先是摇摇头，然后过了几秒又开始点头。她下定决心。
“夏至喜欢的那个人就是镜小姐吗？”
“哈？”我转过脸去看镜。喂，喂，月，你究竟说了怎样的谎话？
“啊，没错哦。”镜面不改色的回答，“但是那只是骗小孩子的爱情哟。夏至呢，我并不爱他。”
我叹了口气，我想，到底是月被她影响还是她被月污染的呢，这两个人似乎对恶作剧特别的拿手。
“好过分……”神声音有些哽咽。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那，接下来要打算怎么办呢，可爱的小姑娘？我可以将他让给你哦。噢，你是喜欢这家伙吧？”
“喂，镜！玩笑足够了！”我开口阻止镜，这个人S属性大开，要是真的将神弄哭麻烦的可是我。
“我不爱你哟。”她直视我的眼睛。一瞬间，那让我以为是春天在这样说。
我失去了继续对抗的力气。
“神，我不知道月跟你说了什么，但那都是骗人的。神要是全部都相信还真是很让人困扰。月搞不好现在正在家里笑到胃疼呢。”
神不说话，她走到我身前，她的个子才刚刚到我的下巴。她仰着脸看我，刚刚被镜欺负的眼泪还隐在眼角。
“但是，夏至在难过不是骗我的。”她像是极有自信的开口跟我说，“我知道的，夏至在难过呢。”
我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喜欢的人离开了吧？”她往前靠近，“眼睛不会骗人，那和姐姐的眼睛一模一样。姐姐难过的时候也是这样，眼睛里含着泪，可是不哭出来。”
我低着头和她的眼神对视，明明要哭的那个是你自己才对吧。
她伸出手作势要替我擦掉眼泪，我别过脸去。倦怠感忽然不可抵挡的袭来，喜欢谁这件事让我感到疲倦。
“神，喜欢我？”
她纤细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我将视线从挂在墙上的抽象画上重新转到她脸上。我恶作剧一般认真的等她的回答。
“告白？”稍倾，她小声的问。
我点点头。“神愿意喜欢我吗？”
她低下头去，未点头也未拒绝。
过了十秒钟，她轻轻的叹息。那样子不是在开心也不像是难过。
“夏至只是在恶作剧吧？”她开口，“只是在难过吧。因为自己难过就想要去伤害别人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这样是不可以的。伤害别人，难过也不会过去。”
她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事不关己的大人，这让我有些生气。
“但是，怎么办呢？即使知道是夏至的坏心眼，我还是觉得非常的开心。真的真的非常的开心。想要就这样说‘对哟，我喜欢你哦’，可是，不行，这样就只会让夏至更难过。所以，抱歉。”
“还是不喜欢我呢。”我的坏心眼无法停止，“虽然你那样说，我也不会高兴哦。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除此说再多些的都是骗人的。神，你知道吗？喜欢这种事是要喜欢到要紧紧抱住对方才算是喜欢，我现在就喜欢的想要抱着神，可以吗？”
神明显的在动摇。她退开一步，盯着我的眼睛不说话。
我和她对视着。“所以还是不喜欢我吧？”
“并不是，我喜欢夏至。”她咬着嘴唇回答。
“啊，是吗？”我嘲笑她，“但是连让我抱一下都不肯呢。”
她生气的瞪着我。“那个人……那个人，有那么喜欢吗？”
“那个人离开让夏至这么难过吗？”她眼角沁出泪水，“她让你这么难过吗？不伤害别人就没办法停止吗？……夏至，你很过分呢，伤害我就没有关系吗？”
我不回答。
“镜小姐，夏至他很过分哟。”她转过脸跟镜去说话。那眼角的泪水已经开始无法忍耐了。
“啊，恩。”镜一贯的冷漠着，“夏至，要适可而止。”
我看了一眼镜，再转过去看神。她开始拼命忍耐着眼泪，那样子唤回了我的愧疚。
“抱歉。并不是想要伤害神。”我说着苍白无力的道歉。
她摇着头，然后眼泪终于忍不住开始流下来。那仿佛是一个信号似的，接下来的神像是被子弹击中一样突然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她双手撑在地上，弓着背，像是身体内控制情绪的阀门坏掉一样毫无顾忌的哭起来。她哭得那样伤心，像是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弄丢掉一样。
我看着哭泣的女孩，那让我觉得自己的伤心好像是无关紧要一样。我想了一遍春天的脸，可是现在那并不能让我哭泣。或者我的伤心真的是无关紧要的。
我坐在她不远处的地板上看着她哭泣，我无能为力。这种状况差不多持续了十分钟，最后还是镜走过来将手帕递给我，我抬起头看镜，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是让我去劝慰下神。可是要怎么做呢？我盯着镜看。她叹了口气，蹲下来将手帕塞进我手里跟我说：“男孩子不可以让女孩伤心呢。女孩子都是玻璃做的哟，轻轻碰下就会坏掉的。”
我低头看着手里干燥的手帕出了会神，然后按照镜说的来到神的身边，我蹲在她身前，将手帕递到她眼前。她的泪珠将那蓝色的手帕弄湿，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我。她并不说话，像个小孩子那样抽泣着鼻子。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于是替她用手帕拭去那眼泪。
“不要哭了，好吗？”我小声的乞求。
但她的眼泪止不住，刚刚擦干净的脸不一会儿就再次挂满了泪痕。我不知道该这么办，于是乞求帮助一般回头看镜，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我盯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心里面也似乎跟这房间一样被抽空了似的。
我没有能力去安慰神的悲伤，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生出来。我觉得很难过，因为是我伤害了她。我一直就只会去伤害别人，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我明明是想要去爱的，可是最后还是只能这样一次一次的去伤害。
我回过头去重新面对神难过的脸，她小声的抽泣，额前的头发贴在孩子气的额头上，那显得有几分可爱。我伸出手替她拨开那头发，指尖触及她的皮肤，她轻轻的颤抖下，似乎想要避开，但最终她好好的让我的手贴在她脸上。
“不要哭了，好吗？”我再次这样说。
这回，她认真的点点头。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我想到那个死去的女孩，每回惹她哭之后，我跟她说‘不要哭了’，她也是这样认真的点着头，活像算术课上小学生。我出了会神。
“夏至。”神喊我的名字。
我回过神，她的脸因为我的手渐渐的发烫起来，害羞的样子也渐渐表现出来。我于是把手收回来，将掉到地上的手帕捡起来递给她。她接过去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净，然后把手帕还给我。我接过来盯着那沾上泪水的手帕出神。
“在想什么？”她问我。
“噢。”我将手帕收起来，对她轻轻的笑了下。嘴角的僵硬的肌肉因为这笑微微有些酸疼。
“在想什么？”她盯着我的眼睛，再次这样问。
我摇摇头。“神哭的样子像个小孩子呢。”
她显得有些害羞。“吓到了？”
“恩，吓到了。”我点点头，“我还没见过有人会这么哭的。像是陷到小说里一般。”
她害羞的笑起来。
“现在好了，”她仿佛自言自语，“夏至回来了。”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味，于是假装没听见。她等了我一会儿，见我没答话，她便轻轻的叹了口气，像是在失望一般。
“姐姐难过的时候也这样哭。”过了一会儿，她这样说。
“噢。小时候的事还记得？”
她点点头。“忘不掉呢，每回难过的时候都会想到姐姐。姐姐比我漂亮的多，又开朗，也会安慰人，”她自说自话，“夏至要是见到了一定会喜欢她的。”她抬起头看看我，说，“不骗你哟。”
我想了一会儿她姐姐的模样，但毫无实感，自然是毫无实感。我心底叹了口气，说起来，这家伙也相当的喜欢姐姐呢。
“夏至不相信？”
我摇摇头。“相信。因为神这么可爱，姐姐也一定非常漂亮吧。”
“是呢，总有一天会见的。”她的语调变得有些冷淡。应该是刚刚的那场大哭把精力都耗尽了吧，我这样想，伸出手去扶她肩膀。她乖巧的伸手扶着我站起来，但大约是在地上坐得久了，一时之间没站稳，她倒在我怀里。我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她的样子很疲倦。
“不要紧吧？”我问。
她轻轻摇头。“呐，夏至，”她靠在我肩膀上说，“我们回去吧。”
我看着她疲倦的身体，点点头答应。“恩，回去好了。我去和镜说一下。”我看了下空荡荡的房间改变主意，“还是算了，留个口信好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我将神扶在沙发上坐下来，自己去走廊找人要来笔和纸给镜留个口信。又问我的衣服，好在已经被烘干了，我于是换回来。做完这些，大约花了十几分钟，我回到神的身边时候，她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熟了。我盯着那睡脸看了十秒钟，她的脸依然没有特别的表情，看不出是在难过还是有别的什么。我叹了口气，弯下腰轻轻的推她的肩膀。“神，回去咯。”过了几秒钟她睁开眼，像小孩子那样用手背轻揉着眼睛。“姐姐。”她这样说。
大概是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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