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像是末世的魔女，眼神是冷淡的嘲讽和不屑。
“恋姐癖！”她冷冷的喊出来。
我毫无辩驳的理由和勇气，于是只好垂头丧气。虽然一开始躺在床上只是为了舒服，不过现在看起来是个明智的选择，至少可以把脸埋在枕头里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
“喜欢姐姐还真是抱歉。”隔了十秒钟，我回应。
“那妹妹呢？”
霜降吗？我说不出来话。
“结果就只是在小心翼翼的在坏和更坏之间选择吗？”月装模作样的叹息，“夏至你还真是辛苦呢。虽然这样说有点事不关己的轻松感，不过，夏至，你差不多该让你妹妹独立了。跟你不同，据我观察，你妹妹的话，虽然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像是优等生，一副什么事情都能处理的很好的样子，不过其实这样才糟糕吧？她应该还处于期望一辈子被哥哥照顾才小孩子的阶段吧？虽说强迫症很麻烦，不过夏至，这样下去，会一辈子都只能在哥哥的怀抱里才能生活下去哦——”
“那种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有点烦躁，打断掉月的发言。
月似乎心情不错，没有因为我的粗暴而生气。她手肘撑在桌子上，单手托着下巴，像是预言命运的魔女一样露出近乎诡异的笑脸。
“月——”
“恩？”
我盯着月，“很叫人讨厌，你现在的笑。”
“噢。”
“所以呢？”
“不要再那样笑。”
“为什么？”
“因为很讨厌。”
“噢。”
沉默十秒。
“那要怎样笑？夏至喜欢的。”
“不知道。”
“果然要像春天那样稍稍撒娇才行吗？”
我别过脸，不回话。
“霜降一样脆弱的？”
我决定不理睬她的坏心眼。
过了一分钟，月坏心眼的心境过去。“昨天那个电话是神吧？”
“啊——”我重新把脸转向她。果然猜出来了吗？
“霜降的脸色很差的样子。”
“啊——，恩。”
“去年夏天的事情——”月盯着我，“你隐瞒了什么吧？”
“什么？”
“就算是再怎么喜欢哥哥，霜降的反应也过头了。不过是名字一样而已。”
“神——，吗？”
“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之前。”
“什么都没有。”
“啊，是吗？”
沉默十秒。“神自杀之后不到一周吧？你和你妹妹在浴室自杀的时候。”
我抬起脖颈瞪着月。“所以呢？”
“那个女孩，你有那么喜欢吗？喜欢到为了她去自杀？夏至不是喜欢姐姐吗？还是说，你的喜欢就只有这种程度？”
我不说话，月于是继续追问。“你跟警方说，因为伤害了神，害她去自杀，所以觉得愧疚不安才去割腕自杀的。正巧自杀的时候，被你妹妹撞见，于是便诱唆她一起自杀。不过我到现场的时候，你是衣服整齐的倒在浴缸旁边，你妹妹却是什么都没穿躺在浴缸里，那个样子怎么来看都是你妹妹要自杀的时候被你闯进去，然后发生了什么导致你和她一起自杀的。”
“你是在扮演名侦探吗？”我回击，“跟警察说主导自杀的那个是我也是不正是你吗？因为是我右手握着美工刀吧？霜降受伤的是右手，我的是左手，因为那是我用刀划过来的，跟警察说明这点的也是你吧？月，我不明白，你想要知道什么呢？在你看来，别人的不幸是那么值得幸灾乐祸的事情吗？”
“不。”月的声音沉寂下来。
“想要知道夏至为什么要去自杀，只是这样而已。”
“噢。”我看着月的脸，她的脸上是让人恍惚的伤感。我盯着月的脸看，不知道为什么，那表情让我忽然觉得月一瞬间变得很遥远。我忽然会想，我失去什么了，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消失了。毫无疑问，那是关于我和月的什么，有我所不知道的什么正渐渐的不见了。我盯着月看，觉得很悲伤。我不知道这悲伤源于什么，是月恍惚的神情还是这突然袭来的遗失感，那就像是长久以来我所感觉到的身体某处的崩坏一样，咔、咔、咔，我知道的，它在崩塌，可是即使知道也无能为力。自己渐渐的不完整，渐渐的失去重要的东西，那就像是命运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样，那是无法靠着语言就能改变的什么。假装坚强、保持理智、拼命忍耐，不断的努力，期望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希望某天早晨醒过来，世界突然就改变了，有自己长久以来渴望的幸福等在那里……怀着这样的美梦入睡……早上醒来，推开窗户，世界还是一成不变，想要的东西还是远远不可企及……像是这样的不断的失望所累积而成的悲伤。看不见未来的悲伤。
“因为很辛苦。”我说。“因为看不见未来。”
“欸？”
“为什么想去自杀。因为很辛苦。”
“神死掉了，因为我跟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就只是说了这一句真话而已，结果那个人就跑去自杀了。自杀之前还特意约我见面，那个样子不就像在跟我说‘都是因为你，我才会死掉的噢’。我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一下子，我就变成了坏小孩。大家都在说‘那样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呢’，然后就盯着我看，开什么玩笑，我也很难过，很自责啊。”
“不断的有电话打过来，霜降害怕的不得了，春天……春天虽然什么都没说，不过我知道的，她也一定在怪我吧。对啊，做了坏事的那个就是我自己。所以死掉就好了吧，神死掉了，所以大家把全部的责任都怪在我头上，我死掉了就好了吧。很简单哦，只要5元一把的美工刀就能轻松的割开血管。我以前看过好几次霜降伤害自己，我阻止的时候也被划伤过，一开始很疼，不过不可思议的是，鲜血流淌过皮肤的时候意外的温暖。”
“早上我趴在窗户上看春天拉着霜降的手出门，我忽然想没有我的话，她们两个也能很幸福，不，说不定要比现在幸福的多。不是吗？现在这样糟糕的状况就是因为我吧。霜降弱弱的回头跟我招手，我对她微笑。可是春天站在那里，她脸色疲倦，出神的思考着什么。然后，两个人渐行渐远。我忽然觉得‘啊，世界什么的，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留恋嘛。我并没有喜欢春天喜欢到要忍受痛苦的那么多嘛。霜降没有我的话，也一定能好好的活下去的。是呢，死掉了也没那么坏。’我跑到厨房去吃早餐，虽然决定死掉，不过肚子意外的很饿。我把厨房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我甚至还想了一下霜降回来发现食物不见了撒娇的样子。虽然看不到那个表情的霜降有点可惜，不过我也并不是很想看。因为决定要死掉了，所以意外的很轻松。我锁上门到附近的超市买美工刀，因为常来，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了。我花了10元2角买了两把美工刀，为什么要买两把我并不知道，大概是担心刀子会折断吧。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虽然才5元一把，不过人类的构造要比想象的脆弱的多，只要轻轻的划下去，恩，虽说是轻轻，不过还是要稍稍压下去才行。”
“唯一的意外是霜降后来回来了。我在房间里摆弄美工刀，我比划着角度，猜测血管的位置，霜降什么时间回来的我完全没留意。或许她连我想要自杀都看出来了，说不定那个时候她就想要和我一起死掉。总之，我后来跑到浴室去自杀的时候看见霜降赤身**的在那洗澡一点儿也不觉的惊讶，霜降也一点儿惊讶没有，她一定是提前知道了我决定自杀这件事。于是我就试着问‘霜降，你要和我一起死掉吗？’，果然她就哭着点头了。虽然惹她哭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觉得和霜降一起死掉比较好。大概一个人还是有点害怕吧。我跪在霜降旁边，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她是**而不好意思，霜降也没有意识她这个，她还跟我讨论了下春天的事情。我对她说‘不要紧的，春天虽然有点迷糊不过好歹是大人了’结果霜降就点点头相信了。霜降把她的手和我的手并排放在一起，我盯着霜降的手出了会神，然后拿着美工刀就划过去。我偷偷看了下霜降，虽然一开始刀子切开皮肤的时候，她不自觉的轻轻叫了下，不过马上就能看出来她在微笑，一边在哭一边在笑。我觉得有点古怪，但马上就被自己手上的疼痛吸引过去，虽然觉得很疼，不过既然霜降已经那个样子，我自然不能中途停下来，况且我并没有想要停下来。”
“浴缸里的水被染红了，我盯着水面的波纹发了一会呆，然后想着春天，然后就觉得有些冷，我看到霜降泡在热水里，于是想自己也要泡进去就好，不过那个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失去控制权了，后来我想着春天就睡着了，不，应该说晕过去了。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
长久的沉默。
我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我把面向墙的脸转向月，我担心月的表情。不过看起来月还是和平时一样没什么改变。她穿着白色的长大褂，里面是合身的黑色及膝短裙，今天丝袜的颜色是肉色的，高跟鞋颜色也是黑色的。从我这里的角度来看，月的样子很有几分情欲的感觉。外面的天色很暗，像是有台风到来的征兆。屋子里的光线有几分幽暗，这情形让我想起那天失态的月。我想到她抱着我不让我离开时脆弱的声线，她柔软的胸部抵在我的后背上，在我耳边低语：“不是姐姐不行吗？”她这样问我。
并不是不行，我想，只是月并不爱我，我同样不爱她，这个样子就跟在赌气一样。
因为月不说话，所以我再次别过脸去。我觉得有点寒冷。外面的天空真的像是台风要来的景象。
“现在在难过？”
终于，月开口打破沉默。
我摇摇头。我在说谎。
“啊，啊——，还真是别扭的小孩。”月这样说。
我转过脸去瞪着她。
“要我抱吗？”她认真的问我。
我摇摇头。好像说话说太多，现在喉咙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也对。毕竟是在学校里。要是真抱起来，就好像那些**电影一样了。《诱惑的保健室老师》，——这个标题怎么样？”
我没有吐槽的心情。
月沉默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朝我走过来。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月便站在那儿盯着我看。“真的，还只是孩子。”她这样说，然后蹲下来把脸搁在我的脸前面，那个样子就像是要好的情人在撒娇一般。不过，我知道那是月在恶作剧，于是我试图别过脸去。不过这个动作被月伸出的手阻止。她稍显冰凉的手贴在我的脸上，然后将唇凑过来吻了我的额头。
“这个——，是代替春天亲的。”吻过之后，她看着我这样说。
我不回话。
“还是说代替霜降好一点？”
“或者，再代替霜降吻一下？”
月的脸回到了恶作剧后开心的表情。我有点被愚弄的挣开她的手，将脸别过去。
于是，她在我耳边幽幽的说：“这个样子的夏至，我最喜欢。因为跟我这个年纪一模一样。”
她站起来离开。
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我转过脸。这个时候她的身影已经到了房间门口那里。我想要说些什么把她留下来。脑子转了一圈，“书——”我想到了本来的目的。
“书？”
“《人间失格》。”
“噢，那个。”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似的。
“五月二十日，为什么？”
“为什么？”她皱皱眉头，返回来坐下，“一般来说不是该问什么事吗？”
我没来由的松口气。
“那——，什么事？”
“没什么——”她停顿了三秒，“夏至难道不是喜欢侦探小说吗？”
“哈——，恩。”
“我讨厌。”她跟我唱反调，“什么都强调证据什么的，很讨厌。还有人物的内心独白，那个最最讨厌。”
“不那样，故事就没办法继续吧？”
月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这样也很讨厌。”
“总之，你很讨厌就得了。”
“恩，讨厌。”
“夏至为什么会喜欢？”
“欸？”我想了会儿，“因为大家都在杀人吧。”
“那还真是特别理由。”
“人类基本上都是喜欢杀人这种事的。月难道没有想过要杀掉谁吗？”
虽然只是为了挽回刚刚沉默的气氛而开的蹩脚玩笑，不过月却一反常态的陷入了沉思。“有的哦。”沉默后，她回答，“曾经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将其杀掉的人。”
“那还真是可怕。”——虽然心里想要这样吐槽，不过说出口的却是，“那是谁？”
月抬起脸来看向我。她面色沉重，迟疑了三秒钟。“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夏——至——，就是你哦。”
我惊讶两秒钟，然后月绷紧的脸再也忍不住的开始大笑起来，仿佛好像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月伏在桌子上一边笑一边喊：“不行啦，不行啦，夏至，被吓到了吧？”
还真是蹩脚的恐怖故事。我这样想，不过月的样子有点奇怪，所以就配合她说：“月，你该去写恐怖小说去。《保健室的尸体》，这个名字怎样？”
“恩恩，跟《诱惑的保健室老师》有的一比。”月一边应声一边伸出右手指着我赞同。那腕上复杂的银饰发出“叮叮叮”碰撞的声响。
“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有那么好笑？”
“恩。因为夏至的表情太有趣了。”
“啊，是吗？”我开始兴趣寡然。
月继续笑着，我盯着她看。十秒钟，她抬起头，“五月二十日跟我一起参加镜的婚礼。记住，要说是我男友哦。放心，那个人选男人的眼光差到极点，所以，夏至的话一定会把他比下去的。”
“哈？”
比下去做什么？男友又算什么？我这样想，想要去问月，不过月又开始继续她那并不好笑的笑话。“夏至的脸太有趣了。”她这样说，然后伏着腰没完没了的笑着。
那家伙的笑点还真是特别啊，我百无聊奈的这样想，不过为什么呢，月，你现在的笑声像是在哭哦。
啊，啊，谎言被拆穿了啊。我盯着窗外远处的天空，那里的一朵积雨云看起来像是骑着扫帚表情悲伤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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