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看到这句尸体的时候,我差点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句话。
没错,又来了。
人是一种非常容易麻木的动物。第一次会震惊,第二次会吃惊,第三次就会开始习惯。
即使躺在面前的浴缸里的,是一具被完全浸泡在血水中的无头尸也一样,即使这具尸体躺在被反锁的即将说出事件真相的韦诗荏小姐的房间的浴室里也一样。
我脑海里只能浮现出“又来了”这样厌烦的三个字,没有后悔,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仅仅是对重复的事件的厌倦而已。
想到这里,便开始愤怒,对麻木了的自己感到愤怒,即便是早就知道自己是这样的货色。
尸体中的秽物开始慢慢渗出,和血水混合,一股难以描述的臭味慢慢渗进了这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浴室的每个角落。
浑浊的血水充当了马赛克,将尸体的惨状遮掩了起来,但是在血水的背后我好像看到了某种比无头尸更加诡异的东西。
我走上前去,按下了水龙头上放水的按钮。
“小天你是笨蛋吗?如果有什么证据在水里不就会被冲走了吗?”
“诶?对哦!”
我连忙把按钮拉起,把出水口堵上。但是水就已经流走大半,尸体被暴露在空气当中,这时我才能看清尸体的全貌。和第一具尸体一样,这是一具被剖开了肚子的无头尸,不同的是,脏器都还在尸体内部,而且在尸体的腹腔中还有一个看上去很重的布袋,布袋口还有两个大概三指宽的小孔。
“诶?这是什么?”
唯毫无忌讳地把手伸进了尸体的腹腔,将布袋打开。
里面居然放着几十个大小不同的石头,我伸手试着拿起来掂量,居然只是比唯的体重稍轻。
这已经不能单单用诡异来形容了。
我转过身,想安抚一下安晴小姐和缪光小姐的情绪,但发现缪光小姐已经不见了人影。
“缪光小姐呢?”
我向在那里发呆的安晴小姐发问。
“小光她看到尸体后不久就叫了一声‘缪景’,就跑出去了。”
“看来是在担心缪景小姐也遇害了啊,不过这种时候单独行动太危险,尸体的事放一下,我们先找缪光小姐吧。”
离开韦诗荏的房间以后,我脑袋一直没办法静下来。
为什么会是韦诗荏?又偏偏在这种时候?距韦诗荏和我交谈不过两小时,如果确定了缪景小姐还在房间,那么根本没有人有机会将韦诗荏杀死并把现场制造成这种诡异的样子。
也不对,当时能做那种事的只有两个人,只要我和唯合作,杀死韦诗荏便轻而易举。不过我没有杀韦诗荏,唯肯定也不会干这种事情。
这时候我想起了韦诗荏的推理。
“韦诗荏好像说过,这可能是外部作案。”
“小左天你也这么认为?”
“我只能这么认为了,如果确定了缪景小姐的状态,这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只剩下我和唯两人了。我的话当然是相信我自己是无罪的,唯的话,虽然我觉得他有罪,不过我认为他不是干这种事的人。”
“我好像你穿插了非常失礼的话在里面呢。”
“侦探不能是犯人呢,谁规定的?”
安晴小姐用怀疑的眼神来回扫视我们。
“也没有这种意思,你们怀疑我们也没有关系,只不过如今再实行唯那种靠死人的排除法好像也没有意义……”
我连忙向她解释,安晴小姐打断了我的话。
“开玩笑的啦,这个时候就算明知你们是凶手我也不会怀疑你们的啦,或者说不能怀疑吧,就像是被威胁了一样。”
嗯,话说得相当难听,但这就是事实,总而言之我们是仅存的“侦探”角色,不能信也要去相信。
聊着聊着我们就来到了缪光小姐和缪景小姐的房间。
房门大开,门内传来了缪光小姐的啜泣声。
难道说。
“喂,缪光小姐!”
我们连忙冲向了房间里。
“小天!”
第一个小跑赶到的唯大吼。
“照相机!”
“唯你给我冷静点!”
“这种情况谁能冷静!昏暗的房间里,两个穿着有点凌乱的女仆装的美女抱在一起,一位露出茫然的眼光,另一位在低声啜泣。实在是,太养眼了!”
“唯冷静,深呼吸。吸气,呼气。”
“哈兹哈兹。”
“不是叫你喘气。”
我直接给唯来了一拳。
综上所述,缪光小姐姐妹平安。
等闹剧平息下来后,我们带上缪景小姐和T小姐一起来到了客厅集合。
“非常抱歉,让你们看到我丢脸的样子。”
缪光小姐害羞地低下头,眼睛还微微红肿。
“没有必要道歉啦,缪光小姐,担心妹妹很正常啦。”
看到那种养眼的场景要道歉的是我们。
“唯,你这种时候说点什么吧,难道不是因为你一直说要生存生存什么的,才导致连韦诗荏都死了啊。”
面对指责唯也只是露出轻蔑的笑容。
“小天,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好像是我杀了她一样,推卸责任可不对哦。虽然隔离这个提案确实是我提出来的,但是接受提案的是各位哟,是伟大的民意呀,没有民意把我的提案变成现实。硬是要追责的话,是民意,是你们心里对监禁嫌犯就能解决这次事件的的侥幸导致韦诗荏的死哦。”
被恶魔古惑,不是恶魔的错,而是听信恶魔的人的错。
确实如此。
造成这种事态的并不是唯,而是明知唯是恶魔,却被他的正论所引导,一步一步走偏的我们的错。
“抱歉,我有点失控了。这确实不是你的过失,但这也确实是过失,被动地隔离凶手这种做法只会继续增加被害人数,只有主动找出凶手才可以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吧。”
“说的也对呢。不过我事先说好哦,我在这个宅邸附近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入侵的痕迹哦。”
“可是这里也确实没有人可以在那个时候杀死韦诗荏啊。”
“难道是幽灵先生干的?”
在这个严肃的时间点里,安晴小姐加入了我们的讨论。
“安晴小姐别闹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
“能预知未来的超能力者都有了,为什么不可能有幽灵嘛。”
虽然很有道理,但是我并不打算去相信,并不是以什么科学的名义去排斥它,不过在我认知中不存在的东西,即使加入了这个设定我也没办法按它的逻辑和规律去思考。
“总之在比这个更扯的答案出来前我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那会不会是别的人以外的东西干的呢?”
“什么意思?”
“就是动物杀人啦,小左天~”
“你的意思是指指挥动物去杀人?”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安晴小姐。
“对呀,如果是动物的话,撕碎尸体,跳过荧光液都可以做到的吧。”
“可是为什么要用动物。”
“在这山林里,最不显眼的就是动物了吧,带进或者消灭证据也太简单了。”
“你的意思是在有人利用动物去杀人?”
“很有可能喔,这样也就不需要收到不在场限制的证明了。”
“可是动物怎么可能对现场做出这种诡异的布置啊。”
“猴子之类的?”
“那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了,猴子又怎么能够轻易撕碎对方啊。如果在房间里看到出现一只猴子会很奇怪的吧,怎么说也有反抗的痕迹啊。再说了,用动物犯案需要做出这种现场干什么?”
“可是人要布置出那种现场什么意义啊。”
安晴小姐双手抱胸陷入沉思状。
“而且人究竟要怎么入侵到这里啊。”
“会不会是一开始就在呢?”
这次轮到了缪光小姐被吓了一跳。
“应该不会吧?我每天都在对这个屋子进行打扫,并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啊。”
应该是怕说错了什么吧,缪光小姐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我也帮忙打扫过房间,并没有发现异常。”
缪景小姐冷冷地插了一句。
“那多人作案呢?”
“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的吧?”
“难道说共犯?”
所有人都突然静了下来。
这确实是盲点,如果有人和外来者里应外合,那么入侵和作案应该也不难,但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说前两个杀死的是缪家的人那还好说,那杀死韦诗荏是为什么?怕她揭穿自己?
“T小姐,你也说点什么吧。”
“嗯,不知道。”
“诶。”
“我不是侦探。”
“嗯,说的也是呢,果然现在的证据还不够呢,我想回到韦诗荏的房间看看。唯你也跟着一起来,看能不能想到些什么。”
“是~约会咯~”
在案发现场约会的人真是讨厌啊,何况和唯怎么约会。
“你们在娱乐厅等我们吧,没有问题的吧?”
“我和缪景都学过一点防身术,应该没有问题的。”
“总之,如果发生什么就制造出尽量大的响声让我们知道。”
“明白。”
“T小姐,请你跟着我们。”
把事情好好交代过后,我们又来到韦诗荏的房间。
凶手在行凶之后,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回到案发现场。
如果这个经典的预言能在此时发挥作用那事情就简单多了,遗憾的是嫌犯——我们,回到了现场,犯人却没有。
或者说已经来过了?我是不是要像《肠子》里面写到的一样,在尸体的附近藏一个录音机呢?不过,尸体的肠子都没了,要藏哪里?
据说凶手在现场的喋喋不休,是为了消解认知失调,杀人这种行为和不能杀人的认知相矛盾,人的心理防御机制就会启动,寻求杀人的逻辑,为了把杀人行为正当化,为了说服并不相信这一点的自己,为了让自己相信这就是正义,杀人者只是半吊子罢了。
但是他们确实做了,用杀人去实现自己的正义了。
而我呢?喋喋不休地去否定杀人,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消除我杀人就能救人的矛盾,为了把不杀人行为正当化,为了说服并不相信即使不杀人也能拯救的自己。
为了,自己相信这就是正义。
么?
我真是半吊子之中的半吊子啊。
“唯,我这么急着找出凶手,正确吗?”
唯回过头,无奈而又鄙夷地看着我。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你在众人面前故意和我作对,现在还把我拖下水,自己却在害怕真相吗?你当时只是为了向众人显示,你和我这个怪物是不一样的,和我划清种族的界线而已吗?啊,抱歉,问你这么无礼的问题,你肯定只是想这么做吧,为了不让别人把你当作怪物,为了让别人承认你是正义的伙伴的伙伴。”
完全正确。
唯的话语就像是贩卖牡蛎的渔夫手中的一把尖刀,将我的内心贯穿,还要无情地把伪装撬开。
不知不觉我停下了脚步。
唯再次叹气。
“即使你停在那里,故事也会向前推进,无论你想不想知道真相,真相总会被某人揭开,你要成为从某人的转述中得知结局的听众,还是要成为一个转述结局的说书人呢?”
成为听众感叹自己的无力,还是成为说书人诉说自己的漠然?
“两种我都不想啊。”
我停下的脚步再次迈开,走进了韦诗荏的房间。
我和唯一边仔细地在房间里搜寻证据,一边给现场拍照,T小姐则蹲在了房间的角落一动不动。
“究竟为什么要把尸体布置成那么诡异的样子啊,还有那么多的石头。”
“是小红帽哦。”
“你说什么?”
“这次的事件就像是小红帽一样,先是外婆被吃掉了,其次是到外婆家的做客的小红帽,最后就是腹中塞腹中满了石头沉入井水中的狼。”
“什么啊那种荒谬的东西。”
“小天,你知道吗,石头从远古开始就象征着断罪,在不同文化中,石头都充当着处刑的工具,从直接投掷石头的石刑到绑上石头沉下的水刑,石头和惩罚被画上了等号。而故事中的石头也是如此,被石头砸死的歌利亚,被塞进石头淹死的,七只小羊和小红帽里的狼。当然了,石头也有当作引路标志的时候,对吧?小小的格莱特。”
“……”
“抓到狼的你,会成为猎人,将它猎杀吗?”
“……不。”
我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
“那还真是无聊啊。”
唯对我完全失去了兴趣,继续仔细地搜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一个小时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也停止了搜查,坐在了韦诗荏的床上。
“第三次的案件和前面两次完全不一样啊,根本找不到切入点。”
我挠着头对早就放弃了的唯抱怨,唯虽然并不会主动调查或者推理,但是只要只要是和我一起行动或者被拜托也是相当能干的,他也放弃了就只能证明除了那句尸体外这个房间并没有什么疑点。
“诶?那里不一样了?还有你在犯罪现场挠头这个习惯麻烦改一下。”
“当然不一样啦,这次的杀人完全没有人有作案的时间,也就是没有人能办的到哦。除非是用了什么定时机关,但是也完全没有这种痕迹。只能够认定是外人所做了吧?”
“不可能?越是不可能不越是我们需要的吗?不可能的可能多了,那可能的可能就会减少,当所有的可能都不可能了,剩下的可能就是真相了哦。”
唯像唱歌一样说出一段饶舌而又意义不明的话来。
“你也觉得这是外人做的?”
“我可没这么说。”
唯露出了暧昧的微笑。
是因为完全不可能所以才是关键吗?
好像有什么卡在了嗓子眼,却没办法说出来,把气管堵得严丝合缝,肺部像缺氧一样渴望空气。
我不自觉地走向了窗边,窗台上安装着防护栏,弧形的防护栏微微飘出窗户,甚是典雅。
我靠在防护栏上往下看,是缪缪缪的露台。
“唯。”
我慢慢将身体伸出了窗户。
“我下去一趟。”
“喂!小天!这很危险啦!”
“我自己的身手自己明白,你看好T小姐。”
“你不怕我杀掉你重要的说书人吗?重要的东西好好珍惜才对。”
“并不是值得珍惜的东西,但是随便杀掉的话,我会很困扰。”
我背对着窗外抓住防护栏平行于窗台的部分,慢慢让身体离开防护栏并悬挂在防护栏上。接着慢慢地将手转移到防护栏垂直于窗台的铁条上并转移自己的体重,维持平衡。我低下头,开始寻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不过这种姿势还真是累人,不仅没办法好好好扭头,而且已经缺乏锻炼的我的体力好像有点勉强。于是我把脚踩在墙壁上,打算让摩擦力支撑我的体重。
然而当我把一只手离开护栏,并把另一只脚踩在墙壁时,摩擦力辜负了我的期待,我的脚并没有停在上面,而是迅速向下滑,失去平衡的我连忙用另一只手抓向另一根铁条,但是失败了。并不是我没抓到铁条,而是我的手不止为何没有停在上面。
震惊使我的思考停滞了约0.5秒,我大概已经下落了一米以上了,这10米距离只剩不到1秒给我反应。
我改变自己的重心,让自己脚朝地面落下,然后双脚接触到了硬物,我顺势下蹲,向前翻滚了两三圈撞到露台的栏杆才停下。
“小天!我听到很大的声音!你没事吧?”
“完全没事!不用担心。”
我站起来向探出头来的唯招手示意。
刚刚那是什么?
我不断摩擦手指,确认刚才让我失手的触感的正体。
苔藓吗?不对,这栋宅邸的外墙光鲜得像新的一样,并没有看到什么苔藓。
是什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哈哈哈,还真是讽刺的end。啊,不对,还不到end,只是一个flag而已,一个通向ture end的小小的旗帜而已。藏在井底的狼啊,被我狩猎是你所期望的吗?”
对我来说,这真是最烂最差劲的ture end了。
线索未理顺,道路仍非常崎岖,不过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到达真相了。
可是到达真相之后呢?真相并不是结局,知道真相的我渴求的是哪种结局。
我思考着,直接敲碎了玻璃进入了缪缪缪的房间,房间里已经变得腥臭不堪。我并没有理会,穿过了这片腐肉之海,从大门走出了房间。
在走廊上,我看见了缪景小姐。这几天,我并没有和她有多少接触,对她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与其说是像没有存在感的路人角色,不如说像作者把她遗忘了一样。
“听到了很大的响声所以过来查看。”
缪景小姐的语调毫无高低变化。
“你也不应该单独行动吧?很危险的。”
“已经没有了?”
“什么意思?”
“已经没有人会死去了,姐姐,安晴,以及我。”
她的语气冷淡,分不清这是绝望的妄语,还是希望的祷告词。我不禁继续追问。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这是愿望?”
“不,是预言。”
说罢,她向我微微点头,转身向楼下走去。
这时,唯和T小姐也慢慢从楼梯上下来。
“小天,在想些什么?”
“在想正义是什么?”
有人说正义是为大多数人服务。
有人说正义就是公平。
有人说正义就是在自己的等级做应该的事。
总而言之,正义就是做对他人有益的事情。
那么,期望着全人类不幸,与所有正义敌对的唯肯定是绝对的恶了吧。
那到头来正义是什么?
“唯,你觉得正义是什么?”
“诶,正义?并没有那种东西哦”
啊,是这样啊。
“唯,你早就知道了吧。”
“不知道哦,在听到任何故事之前,我都只是一个无知的无关人事。”
“那就听我说一段故事吧,一个伪华生正义破灭的可笑的可悲的可耻的故事,然后,为这个无趣的故事添加一个更加无趣的结局。”
唯的肩膀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他的嘴像裂开一样,虚假而愉快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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