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空而起,急速上升,耳边却听不到任何风声,感觉和站在地上并无二致……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动升降梯么?
之所以说是传说中,因为对这几位来说,它只存在于对文明时代的描述里。传说在那最繁华的大都会里,高耸入云的高楼中就会有这样的机械装置。连老尼莫都没亲身体验过——当年他还只是个沉浸在家族荣誉里的乡巴佬。
当然,即便在那些免不了被夸大的传说里,也完全赶不上眼前这样先进。四周包括脚下,全都是透明的,又快又稳又没有声音。
也是当然,他们这时候更多的感受,肯定不会是对此的感叹。他们哪有那个闲情逸致?他们正抚着狂跳的胸口,庆幸自己能抢先一步逃脱升天还来不及呢!
刚才在他们百米冲刺的时候,追命的动静就已经越来越大,好像马上就要撞到他们的屁股。当他们冲进那光柱下开出的门,回过身来的时候,都已经可以看到莱昂骑着车直奔他们而来了。
之前的判断几乎全都正确,有所差异的:一个是,他不是一个人,后座还坐着也算是老熟人的“刺头鬼”上校;再一个,就是在车后面,还紧跟着好几只机械犬,坐在后座上的卫斯利一手举着手枪,一手挥着配剑,不时回身驱打它们。
怪不得这一路上,没再遭遇那些难缠的狗东西,敢情都被他们吸引过去了。
看得出来,莱昂并没把那些玩意放在眼里,他那锐利的目光,只在前方扫射着。在发现他们的那一刻,明明还有段距离,明明还看不清他的脸,玥儿却仿佛看到了他脸上的冷笑。犹如小鹿被老虎死死盯住时所感到的杀气,足以让人忘记了呼吸。
那时候,她和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跟着直觉走,在孤注一掷,所以当时心脏都要停跳了。而在莱昂眼里,这四个猎物只是傻站在一束光之下,已经唾手可得了。
逆转就这一刻发生了。
下面,上面,六双眼睛充满惊讶地对撞了足足一秒,随着高度差的不断扩大,上面变成了一片狂喜,下面则只剩下了懊恼。
艾尔激动地抱住玥儿的胳膊,又笑又叫;老尼莫胡子乱飘,手舞足蹈像是要疯掉;艾丽娅低着头,一直盯着那两个身影逐渐变小;玥儿呢,只是在心跳声里,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怕。她很想坐下来,又生怕乱动会掉下去——毕竟全是透明的,让人无法安心。
几秒钟后,他们冲进了黑暗里,周围除了如梦如幻的柔光,什么都看不到。显然,这是升到了这个“大盘子”的内部。
叮!
清脆的一声响,一切都好像停住了。
门呲地一声打开了,放进来刺眼的光。再睁开眼,娇嫩的翠绿,铺满了视野。此时此刻,哪怕是一堆金银珠宝放在眼前,也不如这个让人眼前一亮,让人发自心底地感到舒坦。
他们纷纷走了出来,身后又是呲地一声。等再回头查看,就只能看到一棵粗得离谱的大树了,毫无不自然的痕迹。
“先休息一下吧。”
玥儿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厚实干净的草甸上。其他人也没有异议。有谁不累呢?尤其是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
唯独缪英,仍旧是个例外。他似乎还想继续前进,只是动作极为迟缓不说,还间歇性地出现了难以名状的异样。
抽搐?抽疯?反正在玥儿眼里,他的动作一卡一卡的,伴随着兹拉兹拉的杂音,身形不规则地扭曲抖动着。
虽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玥儿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她赶紧把他揽入怀里。在这个过程中,一股股的刺痛,从指尖,从身上,从凡是接触到他的肌肤上传来……
她吓坏了,不知所措地向周围求助,但其他人又能帮上什么忙呢?还别说,还真有人帮上了忙。
“啊呀!你怎么忘了呢?是不是该把水精灵送回去啦?”艾尔提醒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是嘛!体内的水精灵一直没什么动静,加上这一路的惊心动魄,她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赶忙低头吻上去。清凉滑过了她的唇,异样果然很快就消失了,缪英的身形重新稳定了下来。只见他闭着眼睛,一副恬适的样子,就好像只是因为玩累了而在午睡。
“喂!醒醒!”
玥儿刚抬起脸,艾尔便没好气地伸手指弹了下缪英的脑门。
“你干吗呀!”玥儿瞪了他一眼。
“哼,”艾尔撅起嘴,“咱们吃了那么多苦头,看他那么舒服就让人来气!”
玥儿有时候真搞不懂他,动不动就有这么孩子气的行为,如果他有缪哥一半的成熟就好了……
“这是哪儿?”缪英睡眼惺忪地揉着额头,从玥儿的怀里坐起身,东张西望地问。
“装什么傻啊?不是你带我们来的嘛!”艾尔蹲下来,满是嘲意地回答他。
“我带你们?”
“别理他。”玥儿一把推开艾尔,笑着对小英哥说,“这里是哪儿我们也不清楚,反正现在应该是安全了。”
话音刚落,周围树丛里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和说话声。不一会,一群人,手持武器的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不过,倒也不用紧张,因为这帮人手里拿的,多是厨具,最有威胁的也不过是菜刀。
“就是她!那个毁了咱们家的胖猪怪!”
人群里,一个只有周围人一半高的小男孩,拉着一个手持擀面杖的悍妇的衣襟,指着玥儿异常响亮地叫道。
小男孩的声音,特别响亮,特别刺耳,不是因为他的嗓门有多大,主要是周围的人们一下子都静了下来。要么愣住了,要么在面面相觑。
接着,叮里咣当……一通乱响,那帮人手里的家伙事儿纷纷掉落到地上。其中还有刚才那个小男孩的哭声,因为他脑袋上挨了妈妈一巴掌。
“镇长!您怎么在这儿啊!”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挤出了人群,激动地朝老头子笑道。
这人玥儿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尼莫家的管家。这群人里很多都是熟面孔。实际上,用不着再去辨认,就可以做出判断了:
这些人都是原来尼莫镇的人!
“你,你们……”
老头子迎上去抓住他的手,干瘪的嘴唇哆嗦着,银须乱颤,眼睛瞪得溜圆。他反复打量着对方,反复扫视着周围。就好像一下子被晃瞎了双眼,也好像突然患上了老年痴呆,完全认不出来了似的。
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重逢,这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难免有些头晕目眩。被惊得目瞪口呆的自然不止老头子一个,玥儿她们也是差不多。
见老尼莫身子一个劲儿地打晃,这些人纷纷围拢上来,扶住他,关切地问长问短。身上温暖真切的触感,让他逐渐摆脱了恍惚……他不由得老泪纵横起来。他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原来眼前的这帮人有这么可爱。
就在这七嘴八舌、七手八脚之中,有人也向呆坐地上的玥儿伸出了手。是那个男孩的母亲,一位体格高大的中年妇人。玥儿虽不认识,倒也不面生,因为这妇人原来就住在尼莫家附近,好像是一家餐馆的老板娘。
“饿坏了吧?”
粗里粗气的声音,在玥儿听来,亲切又动听。无疑,这是唤醒她最简单有效的语句,瞬间就冷却了因震惊而乱哄哄的脑子,让她可以抛开一切交错的情绪,自然而然地做出反应。
“我都快饿扁了。”玥儿捂着又开始咕咕叫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回答。
在对方豪爽的笑声里,玥儿抓住伸过来的手,双腿打颤地站了起来。
“这下好了,你不用再胡思乱想了!”
轻快的语调,是小英哥的声音。玥儿低下头,看到他正拉着自己的衣襟,仰着明媚的小脸替她高兴。
他的话犹如一把上发条的钥匙,迅速在八音盒上拧了一圈——周围的吵杂,瞬间变成了让人愉悦的音调。
可不是嘛!这些天一直压在胸口,让她寝食难安,不就是因为这个嘛!现在这些镇民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看起来都安然无恙……这不正是可喜可贺地卸下这份重压的时候吗?
表面上似乎顺理成章——若不是在这种地方的话……可惜,这里面有太明显的不自然,让她现在还无法完全释怀……所以她的这份喜悦未能维持多久。
不过这份喜悦冷却了,另一份本能的愉悦却在不断地升温,那就是对终于可以大吃一顿的现实期待。
簇拥的人群开始移动,他们走出了这片树林。在开放的视野下,看到山上山下到处都有冒着炊烟的房子……玥儿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就像在下面时望到的,这的确是座大山。不过这座山不是平缓的坡形,而是个相当庞大的阶梯式结构。每一层不仅都规整地排列着漂亮的房子,还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树木、公园和广场,远处还有运水上山的巨大水车在不停地旋转着……
不管从什么角度欣赏,这都是一幅理想化的生活画卷。那般纯美,那般悠然,那般美妙的世外桃源……
他们在不远处的一家餐馆前面停了下来。熟悉的招牌,熟悉的外表。
“米夫阿姨,这和原来你家的一模一样啊。”艾尔不知何时钻到了她们身旁,搭着玥儿的肩,探着头对那中年妇人说。
“差不多吧,就是里面比以前的宽敞多了,就像我一直想改造的那样。”妇人爽朗地回答着,脸上闪耀着满足的笑容。“大伙都说我不用再干了,但我还是喜欢聚在一起热闹的感觉。”
说话间,众人进了大门。里面是够敞亮的,二层楼被打通成了三层开放式结构,装潢也很上档次。而最吸引玥儿眼球的,自然是那些桌子上摆着的热腾腾的食物,看样子是刚吃到一半。她极力克制着扑过去的冲动,而肚子倒也出奇地争气,竟适时地安静了下来。
“今天咱们这些老街坊齐聚一堂,”管家先生率先登上中心二层的台阶,高声笑道,“本来是要庆贺米夫家的餐厅开业,没想到双喜临门,拯救咱们于水火之中的镇长大人从天而降!”
随着这声激动上扬的语调,众人纷纷鼓起掌来。掌声中,老头子颤巍巍地走了上去。
“看到大家都安然无恙,我……我真是……非常欣慰。”热泪盈眶的老尼莫扫视着大家,一度哽咽。他的这份激动里倒也不完全是话中之喜。
在平复了一阵内心的涌动之后,他放松地笑了:“本来呢,我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大家,但那些还是留到饭后吧!我们现在可是又渴又饿啊。”
老头子眯着眼睛笑容满面的样子一如既往,感觉却和以往不同。似乎没了精于算计的寒意,也不是虚情假意的敷衍,让人觉得很是亲切。对这些人来说还真是蛮新鲜的。所以大伙在愣了一下后,先是爆出一阵欢笑,然后便热热闹闹地忙活开了。
没多大一会,就在二层的中央,钢琴的正前方,摆出了一桌子的盛宴。
荤的素的摆了满满一桌子,红彤彤,黄灿灿,绿油油,白嫩嫩……眼花缭乱还冒着热气。看着这些,玥儿心里有多美可想而知。另几位亦无需赘言,就算脑子里有再多的思虑疑惑,在让人垂涎的美食面前也会统统停转。就连对食物已无需求的缪英,也不由得想要尝上两口。
玥儿顾不上吃相,第一口就扔了一整个炸肉饼到嘴里,同时还抓起了一只红得发亮的鸡腿的往嘴里塞……理所当然地,在咽下第一口后,一般都要说声“真好吃”之类的话,这是从饥肠辘辘中被拯救出来后,下意识的咏叹,也是对食物的一种礼赞。
可她噎住了。不是被食物噎住了,是被一股异常奇怪的感觉噎住了。她赶紧喝了口汤,想顺下这种感觉,不想却更严重了。她不甘心,又狠咬了一口鸡腿……
其实,这种感觉很简明了,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实,但玥儿却一时没转过弯来。也许是太饿的关系,也许是受观感的影响。
而另几位,刚吃下第一口,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儿了。他们相互对视着,确认着自己的感受,继而都皱起了眉。
最后,连反应最慢的大吃货也终于明白过来。
怪不得刚才一进来,肚子就不叫了,敢情不是自己争气啊!
原来,这些“食物”,这些怎么看都非常诱人的食物,根本就没有香味,没有味道,连口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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