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快的乐曲，在跳跃的指尖间流淌，流过黑白键此起彼伏的波浪，在整个餐馆中回旋激荡……人们排成一排，手搭着前人的肩，绕着二层平台的一层的地面上，如长蛇一般，踏着乐符的波涛，又蹦又跳，又唱又笑……
这是文明时代之后，才演变出来的一种聚会风俗，一种宣泄情绪、纵情欢乐的仪式。当人们酒酣耳热之际，只要有人挑头，便会跳起这种简单又欢快的舞蹈。
看他们亢奋的样子，大多已经醉了。
“明明酒像白开水一样，它们是怎么喝醉的？”玥儿继续吃着，瞧着他们心里想。
她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因为刚才已经在食物问题上被老头子的眼神阻止了一回。
玥儿虽然不知道老尼莫的想法，但她也没有反对他的意思。一方面，是因为那些镇民们都吃得很好，毫无异常；另一方面，这些食物吃起来尽管既无味又无感，可也没出现什么不适，反而肚子的感觉越来越舒坦，起码真的起到了充饥的作用。就凭这一点，对于饥疲交加的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真没想到，你家的管家还挺多才多艺的呢。”玥儿咽下重重疑惑，转而和身旁的艾尔谈起正在钢琴前激情弹奏的秃顶男人。连她这个外行都听得出来，他弹得真的很棒。
“那当然，安迪先生怎么说也是出身中土的名门，”艾尔切着盘中的牛排，颇为自豪地笑着说，“是当年大灾变后才流落到镇上，被爷爷收留的。每次有什么舞会庆典，大家都会请他弹上一曲。”
得知他也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玥儿不由朝他多看了几眼。以前，除了他发亮的头顶这个醒目特征，还真没怎么留意过他这个人。现在经过一番端详，竟觉得他细眉小眼、高鼻方口的样子，颇有点似曾相识的即视感。
“他是十六年前到你家的？”
“不，是十年前。”还没等艾尔回答，对面的他爷爷便插话进来。在这么吵闹的环境里，他还能听清他们的对话，老头子的耳朵也是够贼的。
“是最后一次南迁过后？”玥儿转过头来紧着又问。说起十年前，自然让她想到她和养父母穿越天噬区的时候。
“是啊，他还是那次行动的组织者之一哪。我不止一次听他说起那段传奇。”
传奇？这个字眼让玥儿蹙了下眉，感觉嘴里如奶油般软滑的食物有些难咽。就算她当时还小，记忆不是很清晰，她也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场怎样的噩梦。十支分队最后只剩下了一支半，她就是那仅剩下一半的那支队伍的幸存者。后来据说，包括护送的在内的罹难者超过了千人。
“哦……怪不得有点儿眼熟呢。”
玥儿嘟囔了一声，终止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继续埋头吃起来。她在心里并没有停止搜索那些早已尘封的记忆。可直到吃完，她也没明确地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应该仅仅是同路的一面之缘吧。
吃饱了，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吃得最没滋味的一顿饭，但好歹是吃饱了。浑身暖暖的，也有了力气。
老尼莫在夸赞了一番“这顿让人难忘的丰盛美食”之后，让管家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也就是离这里不远的一栋，安迪先生现在住的地方。
让他们深感不寻常，同时也不太意外的是：这栋房子和尼莫家的那栋几乎一样。内部也是，格局、装饰，连佣人都是原班人马……
一进门，爷孙俩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尼莫镇的家里。
“这些都是你带人弄的？”老头子刚在自己熟悉的沙发上坐下来，便问自己的管家。
“怎么会呢，”安迪一听反而很惊讶地笑道，“那天我们到这儿时，就已经是这样了。这难道不是您事先安排好的吗？”
“哦……”老尼莫捋着长须，不置可否地微笑着。然后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点点头，没再问下去，转而说：“你先去休息吧，我们喝会儿茶消消食。”
管家安排好茶点水果，走出了客厅。
门关上后，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他们却陷入了沉默。本来都积压了一肚子的问号，可一时又不知把哪个勾上来为好。同时又都期待着，看起来似乎成竹在胸的老头子，能说出一语道破或是提纲挈领的话来。
“说说吧，你们都发现了这地方有哪些不寻常？”
老尼莫不负所望地先开了口，可内容让人失望。这还用问吗？
“刚才的饭菜，还有酒水……”玥儿说着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口，“看来，所有吃的都不正常。”
“房子家具，差不多都和家里一样。”艾尔端着熟悉的茶杯，环顾着周围说。
“还有呢？”老头子眯着眼睛又问。
“人。”一直都在沉默的艾丽娅，抱着胳膊往后一靠，睥睨着说，“哼，那里面有人直到那天还躺在医院里，现在看起来却连半点伤都没了。我住院那么多天，不会记错。”
老头子捻着一缕白须，点了点头。
“还有那些花草树木。”缪英补充说，“都太鲜艳了，也太干净了，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总之就是一切都不正常。”艾丽娅不耐烦地翘起二郎腿，用手耙起额前的银发，将紧蹙的眉头和锐利的眼睛对着老头子，“别废话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又要起火药味，艾尔噌地站起来，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朝爷爷叫道：“哎呀！怎么忘了呢，最大的问题不在这些吧？应该是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才对。”
“呵呵，”他爷爷捋着长须笑了，“刚开始也许是问题，现在已经算不上了。”
老头子的话再次让客厅里安静下来，大家都不解地盯着他，等他进入正题。
“还记得以前我跟你们讲过的那篇童话吗？”
“当然，最开始是我们在地下密室里听拉伊神甫说过一点。”艾尔回答。“后来在路上说起此事，爷爷你又补充了一些，可惜只有一半。”
老尼莫用手指捻着银须点点头。
“我当时说过，看来那不是什么童话，而是暗藏谶言的故事。事态的发展已经一再印证了这一点。自以为是的人类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面临灭亡的危险，却还是四分五裂，于是救世主终于出现了……故事脉络和现实多么契合啊！所以现在我们的处境不也可以解释了吗？在那篇残缺的童话最后——”
老头子越说越激动，最后拉高了音调，眯起了笑眼，摆出一副出了个浅显的谜语，要别人来揭晓那再明显不过的答案的样子。
“真境之门……”玥儿声音不大地脱口而出。
她怎能不记得，故事里面成为天启者的公主，最后的那句开门咒语。印象不能更深了。
“对嘛！就是真境！”老头子眉开眼笑地拍着桌子说，“这里很可能就是所谓的‘真境’！”
※
汶泽大平原，堪称人类的最后一块“绿洲”。受惠于北部山脉的阻隔，这里不仅不会被天噬区的怪物所侵扰，还风调雨顺气候宜人。可惜的是，即便如此，也并未把这里变成安居的乐土。
大灾变没有给这里造成直接伤害，却让失去大脑的各处城邦陷入了诸侯争霸的乱局。历经了十余载，才终于以霸权的形式稳住了这一盘散沙，成立了以辛迪卡城为中心的邦联政府。与统领着边境地带的教会，划分了整个南区的两大势力版图。
这种格局平衡刚稳定了没多久，险些在几天之间，被几个人，围绕着两个城镇，所掀起的一阵惊涛骇浪所打破。虽然在两大势力的联手压制下，暂时归于了平静。但对于或主动或被动卷入其中的人来说，短暂的平静只是表象，席卷世界的风暴即将来临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当然，这些在普通人那里顶多算流言蜚语、市井传言。尤其是在远离事件中心，位于大平原最南端的辛迪卡城里。
这是个一切如常的清晨，晨雾还未散去，一辆发着低沉轰鸣声的四轮驱动自动车，在露水打湿了的石板路上行驶着，穿过空无一人的大街，平稳快速地驶进了中心区。
在这座后文明时代最为繁华的不夜城里，只有这时候才是最安静的。特别是在达官显贵、商贾大亨云集的新城区。
很多人刚刚睡着，有的因为宿醉刚安生了一会。被这动静一吵，自然很是恼火。有人咒骂着拉开窗帘，想看看是谁这么不合时宜，可一看到车的轮廓便闭上了嘴。
这辆车的确很特别，与其他自动车相比，要大一些。既没有漂亮的流线外型，也没有亮丽的车漆，而是棱角分明，朴素的漆黑配深绿，也就车前的利剑车标金光闪闪。而其最大的特色还不是这些，而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厚重”。据说它能抵御任何枪炮和一般魔法的攻击，更有夸张的传言说，它全力冲起来可以把城墙撞破。
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位留着八字胡的军官。满脸的皱纹并不显得老迈，笔直的腰板，笔挺的军装，就是闭着眼睛也还是散发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慑力。
他很疲惫。本来就好多天没有正经休息过，这回又先是坐了一天一宿的列车，下了车便马不停蹄地坐上了这辆专门迎候他的自动车——拉斯总统的御驾。
“将军阁下，马上就要到了。”
在司机的提醒声中，车子慢了下来，威廉中将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车前方，两扇大铁门正向两边分开，两侧持枪的卫兵在行礼，一座巨大的喷水池迎面而来。绕过圆形的喷水池，车子最终在一座白色的三层宫殿式建筑前停了下来。
威廉整整军帽，下了车。
他有些惊讶地打量眼前的这座崭新的建筑。他早就听说总统新建了府邸，但没想到有如此豪华。雕刻精美的石柱，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还有区别于周边其它豪宅的水晶穹顶……
他皱了下眉，然后微笑着朝迎接他的总统秘书和管家走过去。都是熟人，寒暄两句后，他们进了门。
“威廉将军，一路辛苦了。怎么不先歇歇就这么早赶过来啦？”
刚进门，就看到一位温文尔雅的瘦高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还挺远就主动向他伸出了手，一副亲近的样子。
老将军虽露出了浅笑，可微微皱起的眉头，和直到对方走到近前才伸出去的手，都说明了他的真实情感：他打骨子里讨厌这家伙。
“总理阁下也在啊，好久不见。”中将勉强地将语气控制得不那么僵硬，“我希望尽快见到总统，所以就让司机直接载我过来了。既然阁下也在，说明总统又是通宵工作了吧？”
“这回你可猜错了。”总理维克多握着他的手，叹了口气说，“拉斯他病倒了。”
老将军一听，握着的手不禁一抖。心想总统和自己一样，身子一直都硬朗得很，怎么会突然病倒呢？还是在这种当口……
“唉，这也是怪我啊，那天我就不该让他喝那么多。”维克多继续说。
“不，都是我的错，是我照顾不周，让大人一不小心摔下了楼梯，我当时就该一直跟着的……”一旁的管家赶紧低下头自责地说。
这位管家，岁数并不算大，但他从小是在总统身边长大，他父亲就是上一任管家，他也算这里的老人儿了。威廉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问问情况。得知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无法下床，才稍稍把心放下。
他们一起登上楼梯，又走过一段长廊，来到了总统的卧房。门一打开，威廉刚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来。只见在那张奢华的大床上，躺着的憔悴老者给人的感觉是那样陌生。
原本鹰一般的眼睛看不到一丝锐利的光彩，敦实的身形被床的宽大衬得煞是矮小，看起来脸也比以前消瘦，皱纹也变多了……这还是自己熟识的拉斯总统吗？
看他们进来了，还没等老将军行礼，拉斯总统便朝他连连招手。威廉紧走两步来到床前，握住了他那只不肯放下的手。
若不看两人的身份，他们这时候就像是一般的老友重逢。简单地互致问候后，总统说自己是由意外引发了隐疾，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不必太担心。
他的语气，他苍白的脸色，都一再彰显着他的虚弱。可让老将军心下一惊的是，手上传来的感觉却恰恰相反——手好像被铁钳子夹住了一样。
“我还是先汇报一下尼莫事变的——”
一番闲话过后，老将军主动进入正题，毕竟这才是他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目的。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总统的一通咳嗽给打断了。
“咳咳咳……啊，这个问题，你还是和维克多详谈吧……”
拉斯说着瞅了一眼站在老将军身后的总理。威廉本想再说什么，可手被握得生疼的感觉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好吧。”老将军盯了总统的眼睛一会儿，起身行了军礼道，“您还是好好静养吧……”
出了总统的卧房，走在维克多总理的身边，威廉感觉自己的腿上的老伤又在隐隐作痛，同时手上的痛也余感尚存。
两种痛，现在到底哪个更明显，他搞不清。不过，他在迈着依旧稳健步伐的时候，不由得握了握自己的那只手。
吃货的救世盛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