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道德经》
飞旋的身姿,飞舞的利剑,自然可以轻易斩断那些柔弱的水柱。可这样不仅无用,反而将水溅了自己一身。纵使莱昂的身手如何强悍,身法如何敏捷,也无法阻止那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水的侵袭。
就这样,很快就浑身湿透的他,不得不踏入水中的他,瞬间就被身上重新造型出来的水之绳索,紧紧捆缚住了。
待到下一刻,莱昂对其中的奥妙有所顿悟之时,一切都太迟了。他像木乃伊一般被缠得严严实实,连同手上的双刃剑一起。
玥儿完成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奇迹:她竟然成功制住了第一骑士!
对她来说,在发动的瞬间,她对这种临时起意的大冒险,也不敢奢求能顺利实现,更何况还是如此的大成功!以至于接下来,她都有些不知所措。
“杀了他!”
重新跳起来的老尼莫,挥舞着手里的小手枪叫嚷着。
老爷子的恨可以理解,玥儿却没有这个念头。尽管刚才他对自己下了那样的杀手,可她还是无法狠下这个心来。当然,也有客观的理由不允许。比如这造型魔法的强韧程度……
啪!老头子朝莱昂开枪了,就好像打脱靶了一样。而这么近是不可能完全打偏的。
啪!又是一枪,这回还是连痕迹都没留下。
“这可是用精灵神力打造出来的,不可能打的穿,还是算了吧。”
“你可以在我开枪的时候,一下子放开他。这样的话——”老头癫狂般地狞笑道。
“好啦!”玥儿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敢保证我一放开,你就能百分百命中,要了他的命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玥儿说得对。以他的身手,只要有一线机会,绝对会瞬间反制。那咱们就功亏一篑了。”艾丽娅捂着腿上自己刚刚封住的伤口,脸色煞白地说。“还是逃吧。现在这个局势,这个城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逃?怎么逃?往哪逃?别忘了外面还有那帮治安军的混蛋围着哪!”老尼莫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绝望地大叫。
“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艾丽娅也瞪起了眼睛,咬着牙说,“这种局面,你不甘心吧?我更不甘心!这是最后的脱身机会了。”
艾丽娅的话,让大家陷入了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不是还有那条密道吗?就是我和艾尔来这里时用过的那条。”玥儿率先打破沉默,小声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老尼莫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恢复了冷静,“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逃出去再说……那该怎么处理那个混蛋?”
决定了逃走,老爷子还不忘被捆住的莱昂。也是,玥儿不可能一直维持着这样,必须尽快解决才可以脱身。
“把他扔下去。”拖着伤腿勉强站起身的艾丽娅,断然地说。
显然,这是风险最小且简单易行的处理方式。就算摔不废他,至少把他弄出城,也能赢取一些时间,足够她们逃跑之用。
于是,他们三人,一个老迈两个伤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推带抱地把他弄到了城墙垛口边。
这简直像搬个大炸弹一样让人提心吊胆,玥儿抱着的手没敢丝毫放松,连还没完全止住血的伤口都顾不上,一直全力维持着造型魔法的稳定。
为了保险起见,艾丽娅找了根绳索,将莱昂又捆了一遍。
一二三!扔!
他们像扔滚木礌石一样,一起用力将莱昂推下了城墙。
随着与玥儿的手分离,刚刚还如钢似铁的捆缚,重新化成了血红的水。
他们连口气都没松,趴着垛口,警惕地往下瞅:
莱昂随着血水一起,很干脆地摔了下去。不出意料,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他在半空中便调整好了姿态,并发动了强力的风魔法,将身旁的水席卷到下面作为缓冲,让他毫发未伤地落了地。而后他又发动变形甲,除去了身上的绳索。
整个过程,下面的莱昂都只是仰着头,静静地站着,和他们对望了几秒……从他的眼神里,玥儿读不出任何的情绪。也许是距离所致吧。
真是可怕的家伙,纵使侥幸赢了他,也让人毫无胜利的喜悦,只感觉一阵阵的后怕。
最后,莱昂一个转身,走开了。
他们都害怕他有什么诡计,可他看来只是朝河水的方向走去,似乎只是要洗去身上的血污。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才如此淡定?还是单纯的一时受挫而暂时放弃呢?
搞不清楚。反正眼下最可怕最直接的威胁终于解除了。
他们都不由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玥儿感觉脑子有点晕。她这才想起身上的伤还没好,赶紧止血治伤,随后又将艾姐的伤也治好了。至此水精灵的的力量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玥儿只好抱起小英哥,将水精灵送回他的体内。
现在连杀手锏都没了,除了尽快逃走,的确没有其他选择。
他们匆匆下了城墙,隆隆炮声随之在身后响起,治安军又开始攻城了。此刻街上已是空空荡荡,连城防军的人都看不到了。早上那一时的喧哗好像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敌人马上就要杀进来的危机感,让他们不得不跑了起来。可玥儿刚跑了两步,就感觉头晕眼花,脚下无根,胸口发闷。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她怀里的缪英这时候醒了,第一眼就看到玥儿惨白的脸色。
“可、可能是有点贫血吧。”
只能这么解释,毕竟刚才失血太多……噗通噗通……伴着愈发强烈的胸闷感觉,她的心跳也变得愈发剧烈起来……
她明白这份异常的感觉很不妙,但她束手无策,她对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
一个趔趄,她扔下了缪英,一头栽倒在地。
趴在地上,她可以听到小英哥慌乱地大叫,却听不清他在喊什么。好像身子被抬了起来,脚拖着地,应该是艾姐他们回来架着自己继续跑吧……
很快,她对外界的感觉消失了,意识沉入了深深的黑暗里……
这并不是一种比喻,她没有失去意识——她的头脑还在运转,只是思绪沉到了与外界隔绝的黑暗里。在这里,她只能感觉到自我的存在。少了外界干扰,她的心境更加清澈。
由此,她想起了很多往事。从小到大,那些让她印象深刻的一个个瞬间:比如蛋糕店玻璃柜里让她流口水的奶油蛋糕;缪哥掰给她的半块面包和半根香肠;身着洁白围裙的养母,翻弄铁网上滋滋冒油的烤肉……
嗯?怎么都是吃啊?果然对一个吃货来说,几乎所有的记忆里都带有吃的烙印,那些承载着平实幸福的烙印。
如果仅是这些,她也就不至于被一步步逼到如今的地步了。
是的,除了这些,她还整合了很多零散的碎片,并在艾姐和莱昂之前只言片语的指引下,捞起了一些本无印象的碎片……
最终,她拼了出来……尽管还只是些残缺不全的片段,但她还是想起了很多……
那天晚上,桑森的那天晚上……
弥漫的金光下,她看到漫天遍地都是怪物魔兽……
胸口好闷好难受……当时也是失血过多?应该不会啊,记得当时只是从藤蔓中解放后跑出来而已……不,不对,她低头看到了,手捂着的胸口,从指缝里涌出的血……怎么会?什么时候受的这种伤?
她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倒下。好像受到了召唤,可具体内容却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声音并不真切,分辨不出是从哪里发出。可她还是莫名其妙地知道,就是天上的那团光在召唤她。于是她跑到了那团光的正下方。
金光诡异无声地爆炸了,每一波的爆炸,她都有种心要炸开的痛感……她发现自己被金光包围,一切都在变小……整个城镇被自己踩在了脚下……
记忆在这里中断,她回忆的努力也在这里终止,彻底没入了虚无的黑暗中……这回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就在玥儿倒下的时候,城外的河水里,莱昂还真就在冲洗身上的血水。任凭治安军的人上来盘问,他也视若无物。
直到他洗得差不多了,他才回头对那几个拿枪指着自己的士兵说:
“我是全权代表教会的骑士。威廉将军现在在哪?带我去见他。”
三天后,在汶泽大平原北端山口处的湖口城,一家建在湖边的水上餐馆里。
午餐时间,先后进来了五张陌生的面孔。要说,这一行人的组合蛮奇特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胖有瘦……全都反差巨大。
但没人注意到他们。因为这里是贸易城市,经常有陌生面孔。况且顾客们的精力,都在满城风雨的传闻上——有关上游尼莫镇的传闻。
五个人低调地在角落找了空桌坐下。要了一桌子菜。其中穿着朴素灰色风衣的胖子见鱼端上来了。迫不及待地正要伸筷子,就听到隔桌有两个人说:
“尼莫就这么没了?彻底毁了?”
“没错!听说治安军那帮人封锁了道路,不让外人进。”
“不用那么狠吧,只把叛乱的头目抓住不就行了么。”
“谁知道呢,不过据说毁掉尼莫的不是治安军。你想啊,大炮能毁得那么彻底?我倒比较倾向是巨大怪物的那个说法……”
啪嗒,胖子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旁边戴着宽檐帽的女人立刻俯身捡起来,笑道:
“亲爱的,你可真是的,不会用筷子就用刀叉嘛。”
胖子压抑着内心的激荡,回视着虚言假笑、朝她使眼色的漂亮女人,勉强翘起嘴角,摇了摇头。然后接过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强装自然地吃了起来。
这些人,正是逃亡中的玥儿一行。
虽然同行的几人一直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刚刚那传闻也许就是事件的真面目。在想起了桑森那晚很多事之后,她就对尼莫镇的毁灭,心中有了个大概。
为什么会那样,她完全不明白,她迫切地想搞清、想探寻出这里面的真相。她不能稀里糊涂地活,更不能稀里糊涂地死!
据水精灵所言,只要搜集到所有十二个寄宿着精灵的黑板,便可获得解开一切谜底的力量。到那时,必将开启一个让世界焕然一新的新世代!
因此,她现在不仅仅是逃亡之旅,更是寻找另外十一把钥匙的冒险之旅。
正是这些支撑着她,让她怀抱着希望,秉持着拯救世界也是拯救自己的强烈信念,背负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巨大责任,坚定前行。
纵使前路荆棘遍地,后面追捕追杀日紧……她必须前进,也只能前进。
因为归根结底——
少女终将成为救世的王者!
——他的“追随者”艾尔·尼莫自豪地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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