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0年这个时间点在时间轴上显得一点儿都不特别。既不是100的倍数,也不是像“1234”或者“2222”这种特殊的数字组合,甚至因为“2000+60”这种大小数差异的原因,让身处其中的人们不禁感到一丝对未来的惶恐——大概还有940年才能到达下一个千禧年,对人类来说实在太漫长了。
对于在千禧年之前出生的人来说,这丝惶恐倒有所减轻。他们在20世纪80,90年代出生,现在已经渐渐退出社会的主舞台,但仍执掌着主要的权势,用着某种上世纪的东西指引着惶恐的千禧年新生者们。他们是跨千禧年的一代,在整个人类群体当中颇为特殊,他们的生命被割裂成两个千禧年的部分,倒也显得安稳。
甩一甩脑袋,让自己停下胡思乱想,匆匆走下列车,经过安检,沿着弧形的透明玻璃空中走廊直接走进自己大学的主教学楼,子休扫了一眼远处的景色,初夏的树木虽不显得郁郁葱葱,但也具备几丝繁茂的意象。
从主教学楼中央位置坐电梯而下,漫步踱过由环境系学生们运营的生态花园。再绕过几个小道,由大理石立柱所支撑起来的图书馆便威严地伫立在子休的面前,浑然不像一个存在时间不过二三十年的新建筑,倒有了几丝历尽沧桑的奇妙错觉,令人想起雅典卫城上残垣断壁的帕特农神庙。不从大门进入,而走到旁边的一扇小门前,微不可见的绿色光芒一闪而过,瞳孔验证通过,子休推门进入图书馆之中。
大厅中还有几个空位,但子休嫌大厅略显嘈杂,于是从一旁的扶梯向高层走去。不料似乎大家都抱有与他一样的想法,高层已经连空位都没有了。不信邪地一口气上到第五层,公共区域的最高层,依然没找到一个空位,子休感到有些丧气。回头望向第一层,几个空位也已经被人填满。
没有办法,子休决定更上一层,去为学生社团预留的第六层碰碰运气,虽然他所在的“历史爱好者”社团不太可能有人在礼拜日的下午留守。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是社团里研究组的组长,林进之,一个打扮与常人无异,但气质活像100年前的古代人的历史爱好者。社团有一次展开有关伪蒙古国的调查活动,他苦于信息不足,竟趁着短短的周末一人前往呼和浩特卫都,在那里某一间没有现代化索引的旧图书馆里找到了所求的资料。虽然自己与他不熟,但只要活动室内有他留守便可借得场所熬过一夜。
遗憾的是,社团室内空无一人,子休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着活动室内无比亲切的沙发和桌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在另一方面,这也要归咎于社团管理者的古板,如果像大部分社团一样采用瞳孔识别锁而不是专人使用钥匙开门的话自己此刻便已经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之上了。
总之,社团的希望也已断绝,在重新由五楼寻觅座位到一楼之前,子休打算先随意在六楼走走。
由生物圈,认知科学爱好者这类科技社团,一直排列到游泳部,手艺部这类人文社团,大大小小的近百个活动室错落排列成,宛如一个迷宫,分割着六层的空间。老牌的社团占据着靠近楼梯的大型活动室,后来的各种小社团只得接受更内部的小活动室。再往里还有一些上了电子锁的空房间,是为以后的社团所准备的。
漫步走过最年轻的社团的活动室,空房间畏畏缩缩地出现在子休的面前。抬头望去,全是一片片透明玻璃——不对,有一块玻璃是黑色的。
只有已经启用的活动室可以启用智能玻璃的保密模式,这一点子休还是知道的。走到黑色玻璃前,抬头望见表示电力运作的绿灯,轻轻把手搭在玻璃之上,触感冰凉。
玻璃发出轻微的颤抖,颤感从掌心传来,子休心里一惊,把手收了回来。在原本手心所按的位置上,古怪的纹路浮现了出来。最开始不过是几条平行的拐线,然后是一堆普通的几何图形,慢慢地图形变得愈发密集,竟令人感觉到其中存在着几个立体。子休盯着纹路,一时失神,眼前的景象变得愈发模糊,子休感觉自己的意识遭到某种力的作用,正被抽出自己的身体。
模糊的景象褪去,子休发现自己正站在被海浪拍打的一块礁石之上。海水是灰黑色的,一望看不到边。这种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过了一会儿,大海退潮了,铟锰蓝的立柱从海水里浮现。子休发现自己所站的并不是一块礁石,而是站在一座庞大迷宫的一根最高的立柱被腐蚀的顶端,迷宫被大海包围着。
子休颤颤巍巍地从立柱上爬下,站在了迷宫的地面上。他才终于发现,立柱由一块块蓝色的多边形组成,轮廓并不固定,不断地在一个微小的限度内变化着,所踩的地面亦是如此。
这无疑是一座迷宫,但子休并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灰暗的海水包裹着这片迷宫,所以迷宫既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这座迷宫的意义已经不复存在了。
但这也有可能是米诺陶诺斯式的迷宫,那样子它就不需要出口,迷宫的意义兴许还存在。
但子休在刚才的立柱顶端并没有发现迷宫中与众不同的地方,各处都只是破败的遗迹而已。迷宫并不大,周方就像一个400米标准的操场,花了片刻沿着迷宫的边缘走了一圈,子休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特殊之处。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对突然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没有产生任何激烈的情绪,这一点很是奇怪,但他也仅仅感到奇怪而已,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附加在奇怪之后,这意味着他并不是感觉迟钝。
又在迷宫里转了一会儿,子休终于感到无聊,随意找了个石墩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不安的积卷着,不时有电光在其中闪动。
深呼一口气,水汽愈发浓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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