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的年龄其实与我相仿,但也许是长年的不幸与病痛的折磨让她看起来却比我小得多。这是一个身材瘦小,气质娇弱的女孩儿,腼腆地笑容里带着些许难以掩盖的悲伤。
“我们不是幸运的孩子,从来不是。”保罗握住她的手,娓娓道来了他们的故事。
“我和阿青都是从孤儿院长大的,然而阿青正值青春花季,却在几年前横遭车祸导致下肢瘫痪,可能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保罗告诉我,“前不久因为一个巧合阿青的父母寻觅到了阿青音信,在昨天是约好相见的,然而她的父母却因为阿青身体的残疾而断然拒绝与其相认,因为事出突然,这给阿青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因此……你说,这世间有被亲人抛弃两次更令人感到悲哀的吗?”
结合阿青的过去,回想着保罗紧攥的刀身,望着这苦命的女孩儿胸前衣襟被划开的伤口,我想我已经大概明白了刚才在这间房间发生了些什么。
“昨天就是因为这个,才从教会急急忙忙赶了过去。”你已经拿来医药箱开始替保罗包扎,嘴里还念念不忘地埋怨着我的无礼。用食指戳着我的脑门对我说教着:“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个白痴老哥。”
在如此做过简单的解释后,我彻底明白的其中的缘由,原来一切都是我单方面的臆断罢了。我愧疚地缩到这间房间的一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恨不得刚才那冒失地一拳是打在自己脸上的。
不得不提保罗是个性格宽容而随和的人,竟然没有因为我的无礼而对我产生丝毫的怨愤。
到底是怎样的力量,即便有过多么不堪而悲伤的过去,也没能污染那颗纯洁的内心?没错,你,保罗,阿青全是善良的好人。我此刻无比地希望加入你们,能成为你们的好朋友,我希望摆脱过去,我不要活在阴暗里。
“我们要坚强。”说着,保罗目光投向阿青,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我和阿青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以后……不,也许以后不是了。”
“啊?”我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保罗。
他笑了。
“因为我要娶阿青,她是这世上,我最重要的人。”保罗对我们说,脸上洋溢着幸福。
“你说真的吗?”阿青握着保罗的手,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地说着:“你不嫌弃我吗?”
“不会。”保罗回答。
阿青说:“不会瞧不起我吗?”
“不会。”
“是真的吗?”
“是真的。”
他们的声音哽咽,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像保罗嘴里所说的,他已经拥有了他重要的人,他最爱的人就在他的眼前。
看着他们,难以自禁地欣慰地笑了,我的心,也仿佛被一股暖流温热了。一旁的你又一次捂着鼻子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我想这次的眼泪与刚才的眼泪都该划为‘感动’吧。
这场突然的变故所幸在场的人只有我们四个,但动静已经影响到了门外的孩子,有小孩子在外面敲门询问。
保罗挠了挠脑袋,用一句:“感谢主耶稣。”把话题拉回到了信仰中,然后他朝我们举起缠上绷带的手,尴尬地笑了笑:“今天的主日学敬拜……没法弹琴了呢……”
这时候你眼前一亮,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用这家伙就行!”
“诶?”
“你会吉他?”保罗高兴地望向我,然后拿出一本厚厚的封面写有‘音乐赞美主,750’的大册子递给我问道:“给我们伴奏没问题吧。”
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一副自信地拍了拍我的背脊:“没问题,这家伙的手很好使的。”
“我是你哥啊,才不是什么手好使的家伙……”我在心里不满地嘀咕了下,然后接过保罗手中的大册子,翻开大约地看了一下,原来这是一本已经简好和旋谱子的赞美诗歌本。
我点点头,心里多少还有些犹豫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你笑着朝我竖起大拇指:“加油!”
就这样,我暂时代替保罗开始弹琴,引领着坐在小板凳的孩子们唱起对神的赞歌。大家都露出开心的笑容,心底由最初的紧张渐渐恢复平静,却由平静瞬间变得吃惊。我发现台下的孩子们其实并不全是普通的孩子,除了部分几个女孩子,包括刚来到这所福利院时所遇见的那个眼瞎的小男孩子在内,多少都会有一些身体或者智力上的残疾。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大部分孩子被人抛弃时就是这样子的,有的父母把他们带到这里后,从此便音信全无。也有孩子在阴湿的桥洞下,在被人遗弃在街边长凳上,在肮乱的垃圾堆里,教会的同工们因怜悯他们把他们捡来,在这里暂时安置抚养寻求他们父母或者社会上的好心人认领。
望着这些孩子,我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而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在如此不幸的命运之下,那些不幸的人们却能留露灿烂的笑容。孩子们坚信,只要他们相信神,每天向神祷告,神会医治他们的痛疾,在不远的明天给予他们幸福,甚至在更遥远的未来授予他们只有基督徒们才有权踏上的天国中的阶梯。
我不再看他们,低头拨动琴弦,沉默地转换着和旋。内心里有一个声音肯定地甚至略携嘲讽地告诉我,在这每一条生命的背后都有着一段比之自身经历辛酸数倍的故事。
就这样,但与最初我第一次来到在成人聚会的场所的严肃感不同,在反复唱完几首赞美诗歌后,大家在保罗等人的鼓励下开始游戏,互动、玩闹、交流,让喜悦充满了我们,敞开彼此的心扉,忘掉了悲伤。
当然,我也很开心地笑了,并且在大家的鼓励下我拿起琴为大家表演了节目。
那顷刻间,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成为一个有着重要组成主角,而不是像路边树桠上的残枝或者被人随意踢弃的烂石头。我回想起自轻自贱的过去,那个熟悉的他,自卑的他。我为什么不接受他?为什么一直将他视为我的仇敌?以至于甚至要毁了他?
在很多时候,我感觉不到自己是否存在,不确定自己是否活着,这令我感悟到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良好的自我管理者,因为自暴自弃我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不禁和自己相处不好,和我之外的别人也相处的极差。
我的内心隐约地觉察到,原因似乎出于自己,而自己潜意识中并不甘愿认同这个事实,而把恨意与怨念衍于无辜的他人。
这种瞬间的,思维上的茅塞顿开对当时的我而言无疑是震惊的,我想这就是大家会迷恋宗教团契的原因之一吧,也许真的可能就会被你拉入这个团体。最后,保罗以一段圣经中关于耶稣与抹大拉的玛利亚的典故结束了这次充满了童趣与欢乐的聚会。
在那段经文中大概讲述了一个名叫玛利亚的妓女因为触犯了律法而被众人以要求乱石砸死,却被耶稣当场训斥众人进而从众人的手中救了她,并且赦免了那妓女的罪。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神才会给予我们毫无保留的爱,只有神不会抛弃我们。他慈爱,宽容,尊重并且怜悯任何遭世人厌弃的生命。”我并不确定孩子们是否能理解经文的内容,但保罗概莫如是地说着。
如此,在聚会完毕后我们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留在教堂里吃了所谓的圣餐。当然只是美其名曰,由于条件有限,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着简单的米饭和大锅菜而已。期间通过和保罗等人的交流,我也知道了在这所福利院中更多其中的内情。
且不提孩子们因为户籍问题而造成的上学困难,就因为需要给孩子们治病,教会便要为此要承担极大的医疗费用。因此为了保证福利院正常运转,教会的兄弟姊妹们会定期为这里奉献物资和金钱,并且办理了一个小型的养殖场。有十几头奶牛,长毛兔,鸡鸭之类的牲畜盈利全部用于福利院的生活。多年来他们一直坚持,最终感动了本地区与本地区周边的更多的兄弟姊妹们去参与,也感动了当地政府、媒体,给予他们肯定和支持。但只有这些还是不够的。
保罗苦笑地对我说:“有些悲哀的是我们还要承担着周围的流言蜚语,现在有些人总把人想得太坏,甚至还有人认为教会这样做是为了从这些残疾孩子身上牟利卖肾。”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那天我却好像喝多了酒,跟保罗说了很多话,从光尾押太郎谈到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从手撕鬼子谈到近代各种不公平事件的针砭时弊。由此我才发现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有我们的沟通点,保罗真的是一个能跟我聊得很投机的男人。
也是从那天以后,保罗成为了我这一生中仅有的知己。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望着保罗被我失手打出的黑眼圈,我惭愧地一再道歉。临行前,保罗笑着在我耳边坦诚地告诉我,我打他的那一瞬间其实恨不得好好跟我干一架,只是一切在他最爱的人身边,作为未来丈夫的眼里,所有的情绪和怨念都无足轻重。
那天我们挥手再见。
夕阳西下,你靠在我的肩膀睡着,淡橘色的阳光透过巴士的玻璃窗中落在你的侧脸。想起保罗的话。
在我最爱的人身边……作为未来的丈夫……
我变得像个初陷情网的初中生,小心翼翼地凝望着你距我视线不足十几公分的睡颜,在你的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的瞬间,我忽然变得怕极了。你在做梦吗,是悲伤的梦吗,请你不要悲伤。
一阵胸潮澎湃,我忍不住主动牵住你的手。
“琪琪,我们不如结……”
忽然犹豫了一下。
你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地睡眼。
“结结……”我嘴唇哆嗦着,“结账下车吧……”
“结什么账?”你像刚睡醒的小动物一样晃着脑袋,伸了一个懒腰。
“欸?到家啦吗?”
“啊!你听错了!”
车窗外,红彤彤的夕阳正从长江的另一边缓缓落下。
“没,”我轻轻咳嗽,“但是那个风景很不错呢……嗯,路过长江大桥了哦,那个还有夕阳,很漂亮啊,要不要看?”
你望向窗外,脸庞的笑容在瞬间凝固一下,随之迅速消失。
“嗯,下车。”你说着,率先站起了身。巴士抵达下一站时,你再次流露出笑容的时候,眼角已经没有一丝褶皱。
桥下是平静而遥远的长江水,波光凌凌水面上有大小不一的货船拨开江水缓慢滑行。
“有段时间我经常到这个地方。”你托着腮,靠在桥栏边,迎面的风有些吹乱了你鬓侧的发丝。
“我很喜欢这里的。”
我侧目望着你,阳光落在你晶莹若雪的肌肤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美不胜收。
“哥?”你轻声唤我,打破了我的心思。
“又在那个的梦中醒来了,在梦的尽头,你对我说,我带你走。我对你眨了眨眼睛。”你对我说。
我一听来了精神,梦境往往暗示着一个人的潜意识中的自身意识不曾察觉的东西,找到其原因的话,对你自身的多种人格的治疗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然后呢。”我一脸好奇地问你。
“忘记了。”
你摇了摇脑袋。
我挠了挠脑袋。
完全没有头绪的信息。
沉默被你侧脸的微笑打破:“你也学着保罗那样好不好?”
“来,学着吼一遍。”你说。
“呃?吼什么?”
“哎呀,你明知故问呐,酱紫,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啊啊啊,这样,好浪漫不是吗。”你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浪漫什么啊!才不要!”我不屑。
“太浪了,我才不是那么不要脸的人啊。”我发着牢骚,脸还是忍不住发烫。
“嘁,”你戳了戳我的腰,一脸坏笑,“闷骚。”
我佯装生气地抬起拳头。
笑容瞬间被惊破,你惊慌失措地用手臂夹着脑袋,双掌挡在我面前,目光投向我不言而喻的恐惧。
很显然是真实情绪地流露,这显然不是第一次,而是又一次……
“很害怕开玩笑嘛……”我忍不住调侃。
“才不害怕,”你咬咬嘴唇,缓缓把手臂放下:“只是被他打的时候……所以,会下意识……”
我愣了一下。
终于意识到这躲闪动作间所隐藏的过去,我无比愧疚,我总做一些蠢事情。
“真是抱歉……对不起……我……”
“又不是你的错,干嘛老是道歉。”不知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恼怒。
“对不起……”
你以一副不快地语气说:“不,已经无法原谅了,除非……”
“除非什么……”除非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轻轻靠近我,额头依偎在我肩膀,缓缓抬起,清馨如兰地吐息:“在一起的话……”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有一段难忘的痛苦过去,现在,亦或未来;也相信,没有人永远活在孤苦伶仃地灰暗中。幸福总会庆临在这人生的过去,现在,亦或未来。
我很幸运,因为我拥有的是现在。
残阳西下,你在耳畔问我:“你觉得会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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