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过般的钝痛,拜其所赐,思考与动作全都迟缓下来。
但我能听到风的声音,闻到腐朽的气息。
这很重要,这说明我还活着。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但酸痛的关节令我几乎无法起身。寒意穿过层叠的铁门与槛栏,肆意掠夺着被水打湿的皮肤上仅存的热量。我挪动身体,撑着覆满苔藓的古旧砖墙起身,靠着它沉重地喘息。
视野很黑,但并非盲目——那是种层叠而深邃的黑暗。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脚踝,心脏跳得很快,像是要震断肋骨,跃出胸膛。污浊的风流入气管,经由肺叶在四肢蔓延周转,那感觉十分熟悉。
此处。
我曾经的监牢,我曾经的世界。电流、鞭挞与叱骂随着那记忆被从心底刨挖出来,久违的疼痛与畏缩浮上脑海。
我将手探入腰际,本该悬挂着武器的地方空无一物。
我斜靠着墙壁,深深吸气后缓缓吐出,等待着心跳平缓下来。
也许,我没有这个机会。
两头畜生如犬般俯下身子缓缓靠近。其中一只的什么器官猛地抽过来,打在墙壁上,掀起一阵洒溅的石渣。我按住太阳穴,尖锐的疼痛令思维稍微清澈起来。它嘶吼着后退,即使它在我眼中仍是一团阴影,但我能感觉到它的进攻欲望。
我尽力将那欲望凝练成一团,赋予其与其相配的形状。那团不稳定的感情在它的身体中崩裂开来,让它的残片与体液飞舞四溅。第二头蹒跚着与我对峙,它的躯体被崩裂的余波撕扯的七零八落,我听见它残损的喉咙中翻滚着愤怒与苦涩。
我亦听到有人在窃语,宛如风刮过铁栅栏而发出的噎声。
第二头将生满倒刺的长舌猛甩向我,我伸手抓握住那粘滑的混沌之物,在迸裂的痛楚中将其向我拉近,一拳轰在它因残损而扭曲的脸上,砸碎骨头与藏在那头颅中的可憎精神。我将它的尸体抛置于地,任凭它在地上抽搐,流出火焰与污秽。
我亦看见有人在窥视,像是一双又一双层叠的、深邃的黑色眸子。
他们的目光闪烁而飘忽,宛如窥视着巨蛇的弱鼠。
我将手举在自己的眼前,努力让那模糊的轮廓清晰起来。有什么液体从鼻腔与口中浸出来,闻起来像铁,尝起来像盐。指节压上眼球,试图在眼前按出光斑,但没有奏效。疼痛从眼球开始向外发散,从眼后蔓延到耳朵与颈部,沿着脊柱缓缓向下,浸透躯干,感染半个身体。抑制不住的笑声从喉咙中溢出,在黑暗中宛如振翼的蝠群。
在那疼痛的刺激之下,理智终于回归了正常。风中弥散着无处不在的杂乱思绪,交织成混乱的网。
随着知觉的恢复,一个个鲜活的思想在附近聒噪,我触碰那些明灭的灵魂。它们颤抖起来,发出低浅的悲鸣与受惊的号泣,或是尖声咒骂着模糊的词语。
睁开眼睛,我对自己说。
身体没有反应。
睁开眼睛,我重复。
指尖颤抖起来,轻轻触碰睁开的冰冷球体,将赤色的丝线混入模糊的黑暗。它们是睁开的,身体聒噪起来。
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
身体在黑暗中呻吟起来,以染血的双手捶打着石质墙壁。它们是睁开的。
睁开眼睛。
在本能般的恐惧之中,身体开始服从,服从着睁开那几乎凸出眼眶的眼球。
云气般的暗影弥散开来。起先是双腕与双足的钝重疼痛,随后是头颅中翻滚的胀痛与心脏狂跳的疲累与慌乱。有两根尖锐的东西刺在琵琶骨里,长钉子钉进双手,钉碎了至少一块骨头,血漫出来,让胸口与袖管的衣物紧紧贴着皮肤。
先是思想,再是疼痛,之后才是光。强光刺入眼眸,宛如将酸液倒入体表的伤处。我能听见自己悲鸣起来,冰冷的空气随着喘息流入肺中。腰部未被禁锢,于是我以颤抖着的腿撑起身子站立起来,在灌入眼球的灼热光亮中眯起眼睛。
我听见自己呢喃着一声无意义而狠毒的咒骂,像被捕获的动物般喘着粗气。
尖叫与惊叹在身边炸响,杂乱的脚步声倏地爆发,混杂着短管铳开火的沉闷声音。破碎的玻璃叮当作响,四溅开来,有一块残片划过面颊,留下一条浅而长的痕迹。
“很好,你们。”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嘶哑,宛如砂纸在金属上刮擦,“想要什么?”
眼睛湿润起来,将刺痛与模糊的光斑从视野中冲走。视野之中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四五个轮廓突显出来,覆盖在深铁色的带帽袍子里,隐约露出覆盖其下的巨大盔甲,那些甲片宛如抛过光的钢铁般明亮。他们的脸隐藏在兜帽深处,以几近相同的动作端着短管燧发枪,枪口仍燃烧着残余的蓝色火焰。
“请认清自己的身份。”短暂的沉默之后,某人开口。自铠甲下传来的是略显稚嫩的少女音色,那声音令我微微挑眉,“请理解您自己作为——”
“我的身份。”我打断她,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我的身份。勇者大人的贴身侍卫,仅此而已。”
“不——”她的语气里掺进一丝愠怒,像是被挑逗起怒火的孩童。
“还有什么?厄夜怪客?*”
转动脖颈四下张望,墙壁与地板上布满突起的浅浮雕,呈现出鲜明的银色,像是古代文明的楔形文字。在我的视线触及那些东西时,轻微的晕眩感显露出来。
“够了,请闭嘴。”她的语调故作冰冷。
我的面部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够了?你们刺探我的记忆,囚禁我的身体,钉碎我的骨头,然后你们说‘够了’?”
“——你……”她像是头狮子般咆哮起来,却因金属的阻隔而令声音显得有些滑稽。她举起枪,站在她身侧的铠甲跟着她做出同样的动作。
“你给我安静点!”她扣下扳机,刻满金属花纹的银色子弹从枪膛中翻滚着射出,深蓝火焰自枪口涌出绽放。
我想象着那些子弹在狭小的空间中不断弹跳的场景,但它们没有**涉,并且被动能所促使着穿过身体,在血肉间粗暴地撕裂开一条通路。
然而,没有疼痛。
什么都没有。
纵使鲜血将眼前染成赤色、子弹撕开血肉,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察觉到她在望着我,于是我抬起头,露出一个沾满粘稠血液的微笑,死死锁住她闪着畏缩的、在兜帽下陷入黑暗的双眸。
“告诉我,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会处决你。”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栗。
我让笑容更加夸张,以掺入疯狂的视线盯着她的眼睛。她开始颤抖,像是受惊的什么动物。
“你知道那没用。你们不可能杀了我。”我一字一顿,试着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楚,“你们不可能杀得了我。”
“那不重要。”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你只是个诱饵。我们只需要让那个无能的家伙露面。”
“谢谢。”我露出嘲弄的笑容,随后在刻意控制下转变为愤怒,“虽然我很感谢,但你要为侮辱我的大人付出代价。”
她开始后退、嘶吼、悲鸣、抓握着护喉倒下,伏在地面上凄惨地抽搐。我令她的血液沸腾,改变气压以抽干了她肺中的空气。沸血从盔甲的缝隙间涌出,黑红的阴影在地上蔓延开来。人群再度聒噪起来,有人朝着我开枪,但我做出的笑容很快让他们放弃了抵抗,转身逃离,像是群聒噪着飞散的乌鸦。
灯影摇曳,仅有血在缝隙间蔓延,就像是要淹没一个世界。
*厄夜怪客:Hellsing,个人感觉很好看的老番(似乎也不是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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