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所在的楼房背后有一条小巷子，虽然大概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走过，但是在巷子中间挂上了一盏发出橘黄色光芒的灯泡，反而让人感觉有几分淡淡的温暖。
“指挥官，就是从这里上去哦。”
萨斯指了指一条在房屋外墙上挂靠着的安全梯，那条梯子径直通向二楼的一扇略带锈迹的铁门，门旁的窗户拉着帘子，能看到在窗帘的缝隙中透出的灯光。
萨斯摸了摸身上大衣的口袋，掏出一条钥匙来，递到我手上。
“这是出门之前列娜交给我的备用钥匙，现在就先给指挥官保管使用啦。”
女孩背着手，笑眯眯地指了指上面的那扇门。
“以后这就是指挥官的新家了呢，第一次来的话，指挥官要亲自去开门哦。”
新家吗……
听起来还不赖。
提着自己的箱子走上楼梯，不锈钢的阶梯随着我的脚步发出响亮的声音。
铁门上反射着橙黄色的暖光，仿佛在温暖地微笑着。
将钥匙对齐锁芯，转动手腕，然后拉动大门。
映入眼帘的先是屋内有些耀眼的灯光，随后——
“嘭！”
“欢迎斯诺！”
“欢迎回来。”
有什么东西飘扬着落到我的头发和手臂上——是彩带和细碎的闪片。眼睛终于适应了屋内的灯光，而我的眼前站着三个人。
左边的金发女孩是安娜，手里拿着小小的生日用礼花炮，一副恶作剧成功的兴高采烈表情。
右边淡定得多的人则是叶莲娜，机械手上也托着一个同样的礼花炮，脸上带着一点微笑——不再是狡猾得无法捉摸的样子了，是真诚地在笑着。
而站在中央的人——
首先吸引了我的目光的是她亮眼的淡粉色长发，以及那双仿佛闪烁着星光的浅粉双瞳。女孩端正地站着，双手放在自己黑色的水手服前，轻握着一个小小的粉色礼花。她的表情淡淡的，却又有着真诚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看着我的眼睛。
她说:
“你终于回来了，指挥官，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
晚餐相当的丰盛，每个人面前都摆着黑面包搭配红菜汤（борщ）的组合，圆桌中间摆着（大概是外面买来的）土耳其烤肉，还放着一盘土豆泥，旁边是拌了土豆胡萝卜酸黄瓜和火腿的沙拉，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瓶酱油色的可瓦斯。
我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好好吃饭——其实要说的话，像是土耳其烤肉这种东西倒是因为经常在外面能买到所以常常吃的，土豆泥之类的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像红菜汤倒是难得一见，毕竟百货商场的员工食堂很少会做这种这么家常又挺费工夫的东西。
除去红菜汤和桌上那一大盘的沙拉之外其他的东西看上去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毕竟身边这些人看上去都不像是很会下厨的样子……
不过对我来说真正难得的其实是“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的这个事实。
想到这里，我悄悄放下手里的叉子，拿起面前的可瓦斯喝了一口，视线往左边偏了偏——萨斯吃得很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偷瞄，唇边还沾着黑色的面包屑。
不过我关注的重点其实不是可爱的黑发少女，而是坐在更左边一点的，有着一头夺目粉发的女孩。这时候的她端端正正地握着刀叉，轻巧而精准地将一片烤肉切成大小别无二致的小块，用手中反射着灯光的叉子戳起一块，然后那双精致的粉色眼睛突然转向我的方向，把我给吓了一跳。
“萨斯。”
原来不是找我。
“嗯？”
黑发的少女刚刚咽下一小口黑面包，转过头去看着粉色的少女。
“张嘴。”
“啊——”
嗯嗯？这是什么操作……？
我甚至都忘了把嘴里带着冷气的可瓦斯吞进肚子里，愣愣地看着两个少女之间喂食的互动。
“萨斯，嘴角粘上东西了。”
“诶？小N帮帮我吧。”
粉色的少女没说话，只是伸出指尖轻轻把萨斯脸上的黑面包碎屑抹掉——
然后自然而然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噗——咳咳咳……咳咳……”
我把自己呛着了——我真该先把那口可瓦斯喝完再看的。
“嗯？你怎么了，指挥官？”
粉色的少女被我吸引了注意力，轻轻一歪头看了过来，漂亮的粉色眼睛里带着一点疑惑和关心。而萨斯看了我一眼，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飘起了几分红云——人形原来会在这种时候过热的吗？
“咳咳，小N，下次还是不要在指挥官面前这样子做了……”
“唔……只是正常的互动而已……”
面对黑发少女明显底气不足的话语，粉色的女孩——NTW-20，被萨斯称作小N的人形——用并不明显的表情表现出了不太服气的样子。
“不，那个，这只是意外，没关系的……”
我赶紧表达了我的意见。
这两个人——两个人形之间绝对有点什么。
难道我以前的指挥部里都是这样子的女孩吗？
作为一名在这个地方不太受欢迎的单身女孩有点郁闷地抬起头，撞上了叶莲娜带着一点促狭的笑容。
“很棒吧？”
没头没尾的直球，要命的是我听懂了。
“唔唔……列娜你在说甚（什）莫（么）？”
幸而，之前埋头对付烤肉的安娜终于抽出空来想要加入我们的对话里，随后她抬起头看了看萨斯和NTW，了然地点点头。
“斯诺别太在意，萨斯和小N就是这样的。”
“哦哦。”
我能怎么办，只好点头了。
现在还是集中精神来对付晚餐比较好——就是这样，可不是为了要逃避现实让过热的脑袋稍微清醒的借口，绝对不是。
刚刚这样决定了，坐在对面的叶莲娜却好像并不打算给我付诸行动的机会。
“斯诺，格里芬那边我帮你联系好了，第一次面试在一周之后，这一周你大概不会过得太轻松，所以咖啡馆这边我打算将你安排在早班，先跟着小N一起，你可以空出中午和下午的时间来处理需要做的事情。”
跟小N——NTW吗？
我又往那边看过去，正好对上了女孩清澈的粉色眼瞳。
“那就麻烦你了，NTW……”
“指挥官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少女的声音平淡得像是黑色圆珠笔在白纸上画出的一条直线，简单明了，反倒让我不太能捉摸她的心情。
“……还有，指挥官也可以叫我小N，也会顺口一些吧。”
粉发的女孩稍稍移开了视线，声音也放低了些，我差点没能听清楚那句话。
“嘻嘻，指挥官，既然小N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这样了哦。”
萨斯用手肘悄悄推了推我，笑眯眯地补充道。
“……嗯，我知道了，小N。咖啡馆里各种我不太熟悉的事情也都拜托你教我啦。”
“当然，如果指挥官没能好好完成工作的话我也会头疼的。”
一开始接触的彷徨好像减轻了不少，因为NTW是个很认真的女孩，我还觉得大概会比较难交流呢，现在看来的话，其实只是个单纯而直率的女孩而已。
看来从前在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指挥部里，也大都是些好女孩呢。
……
又在餐桌上度过了一段时间，最终和谐的晚餐氛围被吃饱喝足的安娜用来自上个世纪的桌面游戏飞行棋所终结，五个人四个机场势力，最后一个完成目标的人会被观战的人所取代。
顿时原本祥和的餐桌气氛就被剑拔弩张的竞争所打破，作为简易竞技游戏的飞行棋虽然规则简单但是策略性可一点都不弱，在骰子女神的掌控之下运用自己的全局观，什么时候应该起飞，什么时候应该一飞到底，什么时候启动哪架飞机去反超或击落别人的飞机让其回归机场都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不过，毕竟一切的前提都是在骰子女神的眷顾之下才能转化为棋盘上的胜机。
“嘿，这样我就击落了列娜的一号机啦哈哈哈！”
比如现在，掌控着黄色机场的安娜投出了一个三点将面前叶莲娜跑在最前面的绿色一号机直接打回机场。
“别高兴的太早啊安娜，你看小N马上就追上来了哦……啊，四点！超到指挥官前面了，这个格子是同色来跳一个……”
NTW还是一脸平淡的表情推动着自己的红色棋子，观战的萨斯倒是很兴奋的样子。
“等一下快住手……呜呜呜为什么又是我被击落了。”
仔细一看的话，安娜的四架飞机只有一号和三号离开了机场，三号刚刚被NTW二号机的同色跳跃击落灰溜溜地回到机场，而一号机由于主人的忽视还在机场门口徘徊着，并且——
“因为安娜太在乎眼前能击落的敌机了。”
我随口一吐槽，丢出了手中的骰子。
“六点，击落安娜的一号机。”
“啊啊啊不要啊——斯诺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确实是故意的，早早盯上安娜一号机的我在前面的四个回合因为骰子点数不太理想所以心算着点数和跳步将自己的蓝方二三四号机汇合到一起，分别放到了距离安娜三、五、六格的位置，结果这个金发笨蛋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号机面对的危局，只用着三号机一路高歌猛进追着叶莲娜的全程领跑的绿色一号机机打。
二分之一的命中率，要是我还不能击落它那就只能说是骰子女神的旨意了。
很好，现在金发笨蛋被踢出场外从头开始了，NTW的进度不温不火，暂时还威胁不到我的飞机，所以我的目标就是执掌绿色机场的叶莲娜了。
“好，那么是我的回合……两点，二号机进入航线，飞跃。”
然后这个人在下一秒钟就把我甩了十万八千里，将唯一处于我攻击范围内的领头二号机通过绿色专用航线直接飞到了地图另一头。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是啊。”
这么理所当然的回答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是想说你其实是骰子女神的私生女吗？
内心吐槽了一阵，再认真去看地图才发觉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叶莲娜的二号机虽然处于我二号和四号机的打击范围内，但是她的四号和三号机就跟在我机群的后面伺机而动，刚刚如果没有出现恰好能让飞得最快的二号机完美脱险的两点骰子的话，六点可以让二号机到达下一个同色跳步，一样可以脱险，而一点和五点则能让后面负责掩护的飞机上前打掉我其中一个威胁到她二号机的飞机，降低命中率。如果真的出现了唯一收益最小的四点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吧——只是这个人真的会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吗？
“你还有的学呢，在飞行棋上，一点小聪明可不太够用哦。”
叶莲娜笑眯眯地点起了新的香烟，烟雾缭绕中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不过，你的确有着成为指挥官的天分呢，这点还不错，至少我没看走眼。”
原来这个游戏也算是小小的考试吗？
不过，我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安娜还在跟骰子女神较劲试图投出能够起飞的六点，NTW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认真地投入到指挥的角色中去，萨斯坐在她身边指指点点地出谋划策。
我突然想要笑。
于是我安静地弯起了嘴角。
叶莲娜显然注意到了，她将烟嘴移到一边。
“很棒吧？”
依然没头没尾，但我还是听懂了。
“嗯，很棒。”
我有了一个家，这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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