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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彼时(二)

君之彼时(二)

古老的城门在溱兵的铁蹄之下显得脆弱而又腐朽,不只是城门,连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城墙,在溱兵的攻击之下也一样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大批大批裹着黑色盔甲的溱兵鱼贯而入,与尚且留在后樑王城之中的守城军队发生了激烈的巷战,死战之兵的意志与勇气都值得肯定,然而在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敌人之时,仅凭意志力是无法扭转战局的。

夕阳的余晖照射在樑王的银色盔甲之上,他面对着蜂拥而至的溱兵,像是一只蚂蚁在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潮水。

樑王高喊了一声:“你们这群懦夫,来啊,砍下我的头去领赏啊!!”说完便扯下了自己的战袍,拔剑冲入敌阵之中。他银色的盔甲像是划过漆黑天际的一颗流星,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城中的厮杀仍然在继续着,夕阳在天际一点点沉沦,直到完全消失,大火照亮了这座古城,翻滚的火舌舔舐着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天,后樑灭亡了,它告别了自己最后一轮落日,随后便也像它一样,沉寂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了,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它不会再迎来明天的朝阳了,它将成为史书上的寥寥数笔,带着数百年的兴衰沉浮,永久的沉睡下去。

大火烧了数日,将整座王城变作漆黑的废墟,天上飘着雪花一样的东西,那是战死将士的骨灰。

溱国大将军袁孝裹着厚厚的裘衣端坐在锦帷下。在他的前方,跪着一排身着黑色铠甲的将士,面上神情紧张,似乎是犯了什么错,此刻正在等候大将军的发落。

“这么说,你们让他跑了,是吗?”袁孝的语气之中显露出一丝不快。

“属下无能,那个后樑皇子剑技卓绝,因为要搜查他的下落,我们不得不将兵士分散开来,未能形成有效的围截,才让他逃出了王城。”

袁孝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发痛的太阳穴,说道:

“此子是个隐患,留他不得,给我加派十倍的人手,封锁整个后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漆黑的雨夜里,原野上弥漫着血的味道,横云久久地跪倒在黑暗的原野上,将脸颊紧贴着泥土,呼吸着大地的气息,整个身体难以控制的颤栗。

良久,他站起身来,像是在对埋在泥土之下的无数亡灵道别,他的世界已经崩坏与荒芜。王城中的一场大火之后,所有的东西都被埋葬了,伴随着无数的荣耀、苦难、爱憎和绝望……

横云的身体飞速掠过这片原野,细密的雨水布满了他的发梢与额头,他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埋葬了超过二十万的冤魂。

横云的身影越来越快,连雨丝都被他快速掠过的残影切断,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飞速的掠过了牧云岗荒芜的土地。

经过连日的奔波,横云越过了樑洛之间的边境,那是一处峡谷,地势险恶,本是一道天然的国境线,过了这里,基本就不用担心溱国的军队会追过来了。但是横云也早已精疲力尽,为了完全躲开追兵,他又未曾停歇的继续向洛国内部进发,又过了两日,直到躲入一片密林之中才停下脚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脱离险境,但命运此刻显示了它的诡谲无常,刚刚停歇下来的横云仅仅享有了片刻的安宁便结束了。

箭簇上森冷的光在密林之中闪了一下,也许是太过疲惫未曾留意,也许是僵硬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总之横云没有躲过那一箭,眼睁睁的看着它穿透了自己的胸膛,看着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横云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切的感觉,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反而有种梦幻般的飘浮的感觉。

之后的记忆变得模糊,只记得眼前有一团抹不开的黑影,和一个惊慌失措,飞速向他跑来的少女。

当横云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有一种强烈的时空倒错的混乱感,入眼处是华美精致的锦帷,一时间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后樑的王宫。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横云留意到床的一边有一个少女,双手托腮,此刻正用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很可爱的少女,却让他想起了云绯,他的心又刺痛起来,他闭上了眼,揉了揉自己的眉间,问道:

“你是谁?我在哪里?”话语简短利落。

“哈,你醒啦!”少女留意到他的问话,惊喜地问道。

横云皱了皱眉,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只见身上缠满了厚厚的绷带,之前逃亡时落下的伤口也已经清理干净。

“你别乱动,御医说你一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光致命伤就有好几处,现在还活着算你命大的了。”少女七手八脚的将他又摁回床上。

“我在哪里?”无力抵抗的横云没好气的问道。

过了半响也不见回音,横云看了她一眼,只见少女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他的脸,还用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同时喃喃自语道,“你是怎么搞得呀,把脸都划伤了。”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向自己问话,连忙把手收了回去,说道。

“噢噢,这里是洛国王宫,本公主的寝室...”

“什么?!”横云听罢一惊,本能的想要起来,却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想必是牵扯到了伤处。

“哎呀,叫你不要乱动了,那一箭伤到你的肺叶了,事先声明啊,我可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是只鹿呢...”少女连忙扶他躺下,同时口中还碎碎念个不停。

“这么说你就是洛国的公主了...”横云有些迟疑,早些年他曾经随父亲一起出访过洛国,倒是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叽叽喳喳的烦人少女,那时他尚且年幼,记得的事情并不多。

‘说起来...我记得之前听过民间传闻,说是洛国的公主是天生的诅咒之体,洛王曾经为了解咒之事还曾亲自拜访过后樑。’横云心中这么想到,他睥了一眼兴奋的少女,精神得很,哪有被诅咒之人的那种愁云惨雾的样子。

无所谓了,后樑极善各种巫术与咒术,王室更是拥有着免疫一切诅咒的强大天赋,不需多加担心。

横云心下主意已定,等伤一好就立刻离开,虽然他认为洛王应该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但是安全起见,还是谨慎一些好,他了解袁孝一贯的行事方式,不把他抓住是绝对不会罢休的。耳边扰人的杂音开始变大了起来,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无视,少女的声音有些气恼起来。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问你话呢!”

他皱着眉头冷冰冰地回道:

“干什么?”毫无半分尊敬的意思。

“你从哪来的?叫什么名字?”少女身为一国之公主,听到他的话之后竟也不恼,这样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你.,.”少女为之气结,大概从小到大还未从未有人这样顶撞过自己。

“你到底说不说?”

横云将头转了过去,闭上双目,他实在没闲心同她胡闹。

“行,你可别后悔。”少女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我就叫你‘阿尔’了,顺便告诉你一下,阿尔是我之前养的狗的名字。”少女扮了个鬼脸,朝他吐了吐舌头,似乎想要激怒他。

“随便你,反正我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伤一好我就会离开。”冰冷的语调,冰冷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桀骜。

“无礼的家伙。”少女小声嘟囔道,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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