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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这是大金蛇第二次逃向自己的地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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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靛蓝色晴朗的天空中,一点恍如画布上无意洒落的墨迹般的黢黑的小点正在云端盘旋。忽然,它从天际怒冲向下,直落向翠绿原野上的一条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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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遍布血痕的金蛇调转了头来,面对着那道在视线中极速放大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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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越来越近,令人渐渐地能看清它的轮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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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原来是只翼展四十余米的白尾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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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赤红的怒眼深深嵌进洁白如皑雪的纤羽之间,就是不看那犀锐锋利如钢钩铁刃般摄人心魄的长喙与鹰爪,它那生来便被赐予的龙威燕颌也能轻易骇震得猎物战战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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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以苍天为战场的骑士正敛着恢弘的双翼,裹挟着从数千米高空俯冲而下的威势,一往无前地直刺向金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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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也直立起半截身子,作出随时预备反击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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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渐渐地飞得越发近了,一双鹰眼死盯着粗大的蛇身。这条大金蛇与它平日捕来当作点心享用的那些小蛇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它能将一条小蛇提上高空,任它宰割,却不可能将这么一条巨蛇抓离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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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鸢依然是蛇的最大天敌,主动权永远捏在白尾鸢的手上。一条蛇要怎么才能纠缠住远在千米开外的高空中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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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垂下利爪,似乎打算要在下一个瞬间死死地扣住金蛇的身子,扯下一大块带鳞片的血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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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快要抓到金蛇的白尾鸢却在半空中猛地振起双翅,那极高速的俯冲忽然一缓。一道灿铄雷光一瞬间猛地掠过它的身子,只可惜却连一片羽毛也没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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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类密集排列的脊椎和独特的肌肉系统允许它们承受极高的加速度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一条蛇只需要0.05秒左右,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完成一次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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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白尾鸢也是经验极丰富的长虫杀手。它借振翅悬停让过了这一扑,随即张开鹰喙怒啸一声,它那对修长灰白的羽翼前便各亮起了一圈意义不明的图案。符箓、咒文,还是图章、法阵?总之,这两团不明所以的阵图刚一浮现,刺目的青绿色光芒便从中满溢而出,简直要掩盖过太阳的光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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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眨眼,那绿光就化成了上百道翠绿的月牙刀刃,朝着法阵所面对的方向暴雨般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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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完这个凶狠残暴的法术,白尾鸢便又猛打几下翅膀,向高空盘旋着爬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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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金蛇一击不中,刚缩回身子来,正是难发力的时候,完全没办法逃出这从距它不足几十米的上空中疾射而来的滂沱的剑刃骤雨。要是它蜷起身子来硬抗,必然被这些刀刃剥皮活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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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急忙昂起头来,通体肌肉一起紧绷,在这翡翠豪雨中极速扭动了起来。那些剑刃打在草地上,便如刀切豆腐般沉没进去,打在岩石上,便消散成橄榄色的光点,留下一道光滑深邃的细长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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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感官敏锐,反应迅速,躯体柔韧有力,扭转着避过了许多翠绿月刃。可它再是灵活,毕竟也粗达十米;鳞片虽坚硬,却不是钢筋铁骨。一轮剑雨过后,金蛇身上又新添了不少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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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不足一秒的功夫,两方已经流光瞬息般地交锋过了一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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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阴鸷的目光一扫那逐渐远去的黑点,扭头继续向侧金盏花坡游去。它身上挂着十数道切割伤,虽不伤及内脏,却止不住血流如注。像这样继续失血的话,体力也会逐渐流失,一旦闪避动作因此而变得迟钝了的话,就很可能受到致命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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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伤势也正是为了击败白尾鸢所必需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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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金蛇在原野上勾来了这只可恶的白尾大鸢,便一路将它领向自己的领地。金蛇打算将白尾鸢绞成一团烂肉,白尾鸢何尝就不想啄开金蛇的蛇胆?一山不容二虎,一国难侍二主。它们这类睥睨众生的奇兽,似乎命中注定不可能在同一片蓝天下共存,一见了面就要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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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侧金盏花坡还有百余米路程,金蛇忽地加快了速度,一头猛冲向花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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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云端翱翔的白尾鸢见金蛇距那片金灿灿的花丛已经距离不远,只担心金蛇藏匿其中,再也抓不出来,白费了大好机会,立时长啸一声俯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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挟着狂风威势的白尾鸢再一次冲向了金蛇,金蛇却一心只想立刻逃进花丛似的,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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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于是干脆任由身体随重力下落,随即一展双翅,恰飞在蛇身的正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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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见到了金蛇蛇身中部那道可怕的伤口,那是白尾鸢几日前为金蛇留下的烙印,现在那豁口在这剧烈的活动中又裂开了,汩汩地流着血。它伸爪,瞄准,狠狠地一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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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可不止是简单地划开一道豁口了,比起此前的袭击,这次要狠毒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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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抓着一团破碎的肉片满意地升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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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金蛇呢?此时它正在地上一面抽搐一面踢腾着。它被生生地撕下了一块血肉,露出了下边森森的白骨。这一抓极深极猛,令金蛇痛入骨髓。就算不见金蛇的惨状,只消看看它边上崩断的半片鹰爪钩,就知道这一抓到底使了多大的劲。这凶悍的白尾鸢险些将它的肠子也一并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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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在天上翻飞舞动着,悠悠地转了好几圈,将抓着的那团血肉随手丢了下去。它一时觉得自己崩断甲片的爪趾也不怎么疼了,直想再来最后一次俯冲。这一回一定要抓走它还搏动着的热腾腾的脏腑,叫这金蛇再也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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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向下一看,空空如也的原野上只留下一滩鲜血,那金蛇却已经钻进花丛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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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云端徘徊了许久,一直不见金蛇再从那花丛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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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隼的视网膜上有十分密集的视觉神经,甚至能看见千米开外的一只虫豸。可视力再好,也没办法从绵密层叠的金黄色花丛中把一条同样被覆着金黄色鳞片的蛇给找出来。可要是贸然地就这么向下扑去,敌明我暗,又有遭到反击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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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了提隐隐作痛的鹰爪,白尾鸢又盘旋了好几圈。终于,它下定了决心似地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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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金蛇正痛得颤抖,却强撑着尽量不动,蜷缩在半山腰上一块巨石边,卧伏在花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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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一路落到了花丛上空,双翅亮出法阵,翡翠般绮丽的飓风利刃将几朵侧金盏花搅成了漫天的金碧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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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俯冲了三四回,却都没能发现金蛇躲藏的地方,倒是平白耗了不少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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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金蛇已经身受重伤,白尾鸢俯冲时的最低点离花丛上缘也越来越近,以求一次切断更多花茎,暴露出更大的视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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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始终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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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又一次俯冲,它直掠过金蛇藏匿的花丛上空,双翅前正张开两面新的法阵。这一回,它距离花丛是如此地接近,两只鹰爪几乎要触碰到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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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一道苍白的电光不由分说地击中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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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白尾鸢能躲过金蛇闪电般迅猛的突击,然而,作为一个以动作电位和化学递质的形式传导信号的动物,无论它的反应速度再怎么迅捷,都不可能快过真正的闪电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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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浑身一滞,眼前直冒金星,刚运转起来的法阵一下子就因为精神涣散而破碎消散了。在这短短一滞的时间里,白尾鸢眼前便出现了一张极速接近中的,洞窟般大开着的猩红巨口。在那大口里,一颗金黄色的宝石镶嵌在喉门中,一圈同样以金黄色纹路勾画成的符文正悬浮在宝石前方,尚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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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口中长了许多倒生的利齿,它毫不犹豫地一口狠狠咬在了白尾鸢一侧引以为豪的羽翼上。下一瞬间,凄厉的尖啸划破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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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近乎球形的晶状体只有前后移动的功能,很难令曲率有所变化,因此蛇类大都是超级近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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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蛇眼下的那对颊窝却是一对天然的红外热像仪。在这种独特感官的探测下,从温度较低的花瓣的缝隙间直扑下来的白尾鸢,简直明艳刺目得就像黑夜中的一轮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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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并不知道蛇类还拥有这种它完全无法理解的感官,就像金蛇永远无法想象飞翔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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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特意让白尾鸢撕下自己一片肉来,作出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假象,正是要引诱白尾鸢抱着“永绝后患”的打算,冒险进入花丛乘胜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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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此刻白尾鸢的脑海中是否存在“后悔”这种情绪,是否已经想通了它之所以在阴沟里翻船的症结所在,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强力电击带来的短暂的肌肉僵直效果已经消散了,但强而有力的蛇口也已经结结实实地咬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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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的果实大多数情况下由有所准备的一方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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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被蛇口死死咬住,体力充沛的白尾鸢依然还有拼命挣扎的气力。它两只脚爪胡抓乱蹬,疯狂地扇动着翅膀,所刮起的狂乱的气流吹得那硕大的侧金盏花都左摇右晃起来。一向傲然地翱翔于天际的它,哪曾像这样被拖拽到肮脏的泥泞中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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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咬紧白尾鸢一边翅膀的金蛇立刻将自己的身子也缠了上来,紧紧卷住它另一边的翅膀,还有胸膛,再猛的一掀,将白尾鸢仰面朝天地翻了过来。这下白尾鸢的两大武器——鹰喙和鹰爪——全部都失了作用,也不可能用魔法轰击和自己缠在一起的金蛇,它彻底无计可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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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无垢的羽翼染上了尘土,而它只能向曾经庇佑着自己的天空猛蹬乱啄,不停地发出悲愤至极的、难以置信的尖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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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渐渐地收紧了。被金蛇五花大绑的白尾鸢能感受到自己双翅上的桡骨尺骨正一寸寸地被巨力压碎,它的胸腔和喉咙也被一点点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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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鸢在无法忍受的剧痛下高声啼鸣起来。即便是毫无同情心的野兽,也会因这凄厉的啼叫声而稍有迟疑。但这对金蛇来说根本行不通。蛇的听力不佳,它没有外耳、鼓膜之类的构造,主要借助下颚骨来感知地面传来的振动。最重要的是,白尾鸢尖锐的惨叫全然无法被金蛇的听器捕捉到:它只能分辨那些频率较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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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鸟类的体重一般都较轻,这也使得体型相近的情况下,白尾鸢完全无法挣脱体重是自己数倍以上的金蛇的压制,更不用提蛇类独特的长条状身体还能允许它们将浑身的力量全部统一用于绞杀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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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意味着金蛇就无法体会到白尾鸢的痛苦了。不过,许多生物都有天生的破坏欲:渴望碾压、蹂躏、折磨其他生灵的一种欲望。出于野兽的这种不加节制的暴虐的恶趣味,金蛇默默忍耐着背部伤口上传来的剧痛,缓慢而坚决地执行着它个人对死敌所判决下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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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碎它的肋骨,令它每吸一口气都要承受苦楚;折断它的双翼,让它再也不可能重回苍天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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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金蛇来说事实上有些不太容易。因为鸟类的大部分骨骼薄而充满空气,扳开它们的骨头对金蛇来说简直就像是在折断一根枯脆的树枝,它很难把控住那个慢慢发力的限度,来让白尾鸢充分品尝尽可能持久的极致的痛苦,为它在金蛇身上留下的那道深深的伤痕付出百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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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很久,白尾鸢的啼鸣声逐渐变得嘶哑而绵软无力了。扎进肺部的断骨划开了血管,它大张着的喙里咳出几口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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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终于满意地松开了白尾鸢,放下筋断骨折的它在泥地上难看地抽搐,观赏着它的生命在绵长的痛苦中慢慢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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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放松下来的金蛇也已经累极了。就算白尾鸢没有在它身上挖出那块肉来,它也已经流失了太多血液了。现在它眼冒金星,毫无食欲,只想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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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游走过去压在了白尾鸢的腹部上,这又令鸟喙中喷出了许多血来。金蛇伸出尾巴缠住白尾鸢的脖子猛地向外一拉,咔哒一声,白尾鸢的身子一僵,再也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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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张开口,从头部开始吞食这可怜的失败者。虽然食欲不振,但是也不能把食物就这么留在这里腐烂。在丛林中,无端浪费新鲜无毒的食物和慢性自杀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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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的大口包住那原本威风堂堂的鹰头,它的脖子一下子被挤得膨胀成原先的三倍大小。它一点点向前磨蹭着将白尾鸢的尸首往肚子里吞。对蛇来说,吞下比自己头部要大上好几倍的东西是家常便饭,只是它现在实在是不大舒服,甚至有点儿想吐,因而吃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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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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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白纹巨獾正在这开满大侧金盏花的山坡顶上大快朵颐。它原是从密林里跟着那道长长的血迹一路找上这金花坡上来的,却什么也没找着,只见到一只野兔,一窝蛇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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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至少不算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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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锋利厚重的爪子轻轻一划,那大蛇蛋一下子就开了口。巨獾伸爪子进去一掏,抓出一只浑身淋着蛋液的蠕动着的小蛇来。它张口一咬便咬下了半截蛇身,在嘴里嘎嘣作响津津有味地嚼着。小蛇骨头软,它索性连骨带肉一起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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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吃了剩下的半截幼蛇,它捧起蛋来将其中的蛋液痛快地一饮而尽,剩下的一枚大蛇蛋也如法炮制。它再把地上那些发育不良的小蛋一把一把地抓起来扔到嘴里,像吃软糖似的胡乱嚼了嚼,咽下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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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微微晃动着的,小得可怜的蛇蛋,在巨獾粗暴的左抓右揽下骨碌骨碌地向山崖边滚去,直直摔落向崖边的那条涧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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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了这顿点心,它拍了拍三分饱的肚子,打个嗝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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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来注定会是它的幸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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