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可怜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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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与母亲的尺寸相对比的话，两枚大蛇蛋边的那堆小蛋实在是小到已经不能简单地只是用“发育不良”来描述的程度了。它们根本就是畸形，是一只母鸡下了一堆鱼卵大小的鸡蛋那种程度的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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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颗不停地晃动着的小蛋，又是你能在这一堆半米高小蛋中所找出来的，最小的一枚。简直像是鱼卵中混入的一颗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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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象得到一条体长百丈的巨蛇会生出这种只有手掌大小的蛋来？然而考虑到与巨蛇交配的另一方的体型大小的话，其实这也算是符合遗传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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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它实在是太薄、太瘪了，干瘦得叫人心疼，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它吹跑似的。里面真的有一条幼蛇吗？要不是蛇蛋上一条裂缝都见不着，谁都会怀疑它只不过就是个空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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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巨獾无意拨到一边之后，这粒瘪蛋就这么从那盛开着金色花卉的山崖上一路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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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下缥绿的溪水边绿荫环绕，几根挺崿的崖柏从乱岩中倔奇地崭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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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崖柏的枝干早给经年累月的风刮雨打磨得瘦骨嶙峋了，简直像蛇口中溜出的红信一样瘆人。那小蛇蛋直直地拍在尖利无叶的枝端上，一下就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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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两指粗细的胭脂色幼蛇从被划开的口子里猛地探出了小脑袋来，和被划开的蛋壳一起摇摇晃晃地挂在了树枝上，稠呼呼的清亮蛋液混着点儿血从垂下的蛇头上荡了下来，拉成了一长条晶莹细长的亮银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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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莫名其妙的失重感，又是这突如其来的成功脱逃。在漆黑狭小的蛋中挣揣了许久的她一时被吓得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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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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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妈的！无论如何，她几近萎缩的肺部总算是狠狠地呼吸到了被囚禁以来的第一口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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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想到过，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只是简单地让清冽的山风填饱自己那对生机勃勃的翕动的肺，竟然就会带来如此强烈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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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与此同时，蛋壳上被剐开的口子正越拉越大……不一会儿，那树枝就挑破了挂在枝梢上的蛇蛋皮。半截身子还在蛋内的幼蛇也就这么扑通一声摔落进了山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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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充分体会终于遂了愿的那种欣喜若狂，还没好好地享受自由所带来的快慰感，她就啪地一下被拍在了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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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银白色的水花高高地溅了起来。她吓得要叫出声，却只感觉到气流呼呼地吹过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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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一摔叫她的身子震得又疼又麻，但幸亏这只已经倾出了大部分蛋液的蛋壳还是在这条缓和的小溪中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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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无限喜悦中的她现在还有些飘飘然，弄不太清自己的状况。虽然不怎么明白，但她好像……也许是在一条大河上，正摇摇晃晃地漂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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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的缺氧对她中枢神经系统的影响似乎还未完全消除。她昏昏沉沉地就这么乘着蛋壳，沿着溪流向下游一路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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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不长眼皮，合不上眼睛。小溪边，细叶萼距花正诱媚似地向她招着手，婷婷袅袅的野蔷薇正对她频送秋波，而她能看见的全部，只是一大片模模糊糊的柳绿、几点如水墨般扩散开的葡萄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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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大团温热的黑绿色。在翠绿的溪流中显得不大显眼，但确确实实地在那里存在着。冷血动物的体温随环境温度而变化，但依然略高于环境温度，特别是心脏附近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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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她心底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但也无法可想。她可不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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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又向下漂了一段，那对近视眼才勉强看清了那团黑绿色后方伸出的一条长长的突起，以及弯折着附在团块两侧的四只模糊的球状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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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条鳄鱼。一条懒懒地趴在浅浅的溪流中的鳄鱼，从头到尾生着许多粗糙的疣状肉刺的丑陋凶恶的生物。值得庆幸的是，看起来它还没有发现那只从上游漂下来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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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关于这从上古继承基因至今的猛兽的知识，以及她作为野生动物与生俱来的那种本能感应，对强大掠食者的感应，令她的脑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思绪：要被吃掉了！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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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来不及细想可不可行，她便连忙从蛋壳中抽出又酸又麻的尾巴来，甩入水中努力地向岸边划动着。她还不清楚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条幼蛇，但她不假思索地就用尾巴开始拍起了水，就像驱使自己的手脚那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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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看起来需要多加练习才能更灵活地控制自己的身体。那溪流缓慢但不容置疑地将她一步步推向那张可怕的巨口。她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不停划动着尾巴，但也只是让那浮在溪流中心的蛋壳挪动了一点点难以察觉的距离而已，完全就是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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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得什么也不管了，干脆伸长了身子一口咬向了溪岸。她咬住了几根岸边的青草，向下漂去的势头顿时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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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使用肌肉之后的几天，那部分肌肉会痛得难以伸直。此前在蛋壳里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努力挣扎了许久的她，现在正是这种状况。嘴里衔着草，身后吊着蛋壳，身子忽然这么一绷，登时痛得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险些松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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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程度的疼痛还不至于压过一个生命对死亡的排斥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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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咬住那几根又细又脆的杂草，苦涩草汁的味道正在扩散。嚓地一声，吊着她性命的野草被咬断了。她的脑袋一下子猝不及防地跌落进了水里，水从鼻孔里咕嘟咕嘟地灌进鼻腔。幸而她一部分的身体还缩在蛋壳里边，让她得以借力抬起身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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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将身子缩回蛋壳里叠成一团。蛇类也是用肺呼吸的，一旦肺部进了水，就会条件反射地用咳嗽的形式将它排出去。她难受极了，呛水呛得脑壳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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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已经没那个美国时间让她浪费下去了！她又张口一咬，咬到了满口又酸又苦的苔藓。又一咬，咬到了一块硌牙的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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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咬，又一次，又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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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她结结实实地咬住了一丛灌木的树枝。她紧紧衔住树枝不放松，忍耐着肌肉一抽一抽的痛楚，将蛋壳中的身子一点点地抽出来，往岸上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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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空空如也的蛋壳脱离了蛇身，顺着水流，啪地撞在了那只休憩中的鳄鱼的脸上。鳄鱼嘶嘶低吼起来，猛地一张血口，将蛋壳一下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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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总算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爬上岸来的她，也松开了死咬树枝的蛇口，瘫软在了溪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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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浑身都痛得要死，一动也不想动。但是有一件事必须立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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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脑袋伸向了平缓的溪水边，向水面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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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小的蛇头倒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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