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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人的边陲

第六章 一人的边陲

清冷的旭阳下,微风将海面轻轻吹皱。

洛琳佯装作罹受海难的人,获得披着朝阳归航的善良渔民搭救。当然这一切只是事先已经安排好的剧本,不管怎么说,带着一大群的海怪接近王国的近海恐怕不会落得什么好的下场。

不过洛琳终究还是失算了,当船长的人带着憨厚的笑容摊出手向自己索要报酬时,她手足无措了。老实说,渔民们想要得到的金额确实不多,但尴尬的问题就在于,洛琳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身无分文,就连这点她在之前的游戏中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小钱也拿不出来。

RPG游戏中常见的将金钱报酬转换为其它委托的剧情并没有出现,对方似乎只是非常耿直地想要钱,而这一点却令洛琳最为头疼。在丢弃从士兵手中夺来的弓箭后,除了绝对不能放弃的那两件道具外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像样的东西。好吧,还有个土豆,然而她已经听到渔民中有人“喂,你看,她手里抓着的是土豆吗?拿着那种不值钱的破东西,人倒是美人,但不会真是一个穷鬼吧……”这样交头接耳。

这是怎么一种原理,明明游戏世界中的自己强得像bug一样,却产生了一种根本活不下去的感觉。当然这时的她还并不知道,接下来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

她一瞬间想到了通过捕鱼的方法来代为偿还,但命运就像要跟洛琳开一个小小的玩笑,小地图显示码头的四周没有任何一个『垂钓点』或『捕捞点』,冒险者和原住民人类的不同再一次被无情的现实凸显。而且,捕鱼这件事也令洛琳回想起了那个女孩……

夜夜,你还活着吗?

洛琳的心随着波涛荡漾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诉说,但根据土豆之前的说法,夜夜恐怕已经凶多吉少。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是背叛了自己的人,却强烈地希望她能够平安。只是想要向她讨个说法?恐怕并不是这样罢……

就在这时,手上传来的轻微疼痛使洛琳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她低头一看,一只通体漆黑的东西挂到了她的手上,她在惊慌中身子被吓得一跳,条件反应似的将手猛然一甩。黑色的物体被甩开,但土豆也随之脱手而出。

猫?!

洛琳看清了之前“袭击”自己的东西,视线与那对比自己还要璀璨的金瞳接触的刹那,仿佛一股电流穿过身体。这样的相视只维持了一瞬间,黑猫张嘴咬住滚到甲板上的土豆,而后以敏捷的动作朝着码头后繁忙的街道窜去。

“呜哇啊啊啊啊啊!洛琳救命啊!!!”土豆惨烈的声音不管不顾地传出,引得周围的人们一阵面面相觑,然而洛琳已经没时间管那么多了,一边喊着抱歉的话语,她一边朝着黑猫逃窜的方向追去。

事后回忆起来洛琳才意识到那时的自己是上当了。仿佛运气好到了极点,黑猫跑动的速度虽然极快,但却一直勉强停留在洛琳的视线边缘,虽然在这样人员密集的街道上她不能完全施展自己的速度,却奇迹般地没有跟丢。

黑猫突然一个转身,绕过几个小巷,不过这反而方便了洛琳,没有了人群的和摊位的阻碍,她跑动起来变得更加顺畅。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拐过一个墙角,突然发现自己一路追逐的黑猫在港口周围一个廖无人烟的角落停下了脚步。在洛琳惊讶的视线下,它微微张嘴,将土豆放到了地面上,而后看向洛琳。

那对如炬的黄金之瞳中写着洛琳不能理解的灵性,然而这样的对视没有持续多久,黑猫再一个闪身,没入和毛发一样漆黑的巷道中。这一次,洛琳没能追上。

夺回土豆的过程出乎意料的简单,虽然土豆又开始了叽叽歪歪的抱怨,但洛琳完全没有听进去。她意识到自己或许反而有些庆幸在船上的时候黑猫抢走了土豆,这样一来似乎就顺理成章地解决了和渔民们之间的问题——

洛琳讨厌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然而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旦逃脱了问题就不想重新承担的凡人,只能用一些自欺欺人的借口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然而,这样的借口也不过是令她对不够直率的自己更加缺乏信心。

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用这样的方式生活着。不过只是在突然发觉了这点后,对来到游戏世界后依然没有长进的自己感到有些失望罢了。

洛琳长舒了一口气,举头看向被海风吹得寡淡的薄云。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踏上了米斯坦林王国,兰姆桥的土地。然而并不像先前的约定中一样和夜夜一起,甚至也和萨尔蒙斯他们失散了,现在的她,只是孤身一人。明明不应该是寒冷的节气,却令人感到丝丝入骨的微凉。

连排的巨大水轮在她的身边缓慢转动着,坚实地积蓄着这头沉睡在王国边陲的巨兽运转所需的动力和能量。兰姆桥对水力的应用比王都雷迪洛克还要进步,若不是被另一座同样令人惊叹的都城取去了『水之都』的名号,兰姆桥也完全有资格得到这样的称谓。

在游戏的时代洛琳就曾经为巨城繁复恢弘的水道和水力枢纽赞叹不已,充满绮丽幻想风格的布局恐怕会令大多数奇幻故事的爱好者难以自持。那时的她甚至觉得,若是能亲眼一见这样梦幻的都城一定会成为人生之幸。然而现在这个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奇迹般地成为了现实,洛琳却觉得自己为之兴奋的心情只维持了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繁华的都市中所有人都像水道中奔流不息的清水般不停息地忙碌着,四处飘扬着悬挂的彩旗,简直像是筹备着什么庆典。虽然本质上不甚合理,但在这游戏中的世界,像这样盛极一时的都会连一个乞讨的人也见不到。兰姆桥宽阔的街道上,无所事事的人仿佛只有洛琳一个。而或许是因为洛琳身上连自己都文不下去的熏人气味,四周的人都嫌弃地避她而去。

一时的空气之中,只剩下腥臭的气味、鄙夷的目光与窃下的低语。后两者或许只是洛琳自己的“幻想”,认为自己的身上存在某些缺陷的人常会觉得别人正在议论自己。当事人永远也不知道真相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幻想”本身也时伤人的。“很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洛琳终于切身理解了这一句俗语的余味,虽然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体会到这点竟会是在游戏世界之中。

《幸福终点站》中曾有一个镜头令她久久不能忘怀——语言不通、不认识任何人的主人公孤身一人在纽约国际机场中看到自己国家消亡的新闻,然而偌大的机场、偌多的人流中却没有任何一人停下繁忙的脚步帮助不断请求的他。随着不断拉远的镜头,一股强烈的孤独和无助感袭卷了自己的心。

而现在,在兰姆桥,失去了任何人陪伴的洛琳蓦然感到了相似的空虚。自己有那么脆弱吗?真是的……

“喂,洛琳,你怎么回事,好像不太对劲。”难道自己要庆幸身边还有一个会说话的土豆吗?这还真是讽刺。

“没,没什么。”洛琳有些无力地一笑。唯一的好消息或许是自己在兰姆桥的几个码头间流连的时候无意间见到了一艘破损严重的巨船正被拖往最大的一间船坞。她认得它,正是自己不久之前还在乘坐的那艘。看上去虽然在之前的袭击中损失惨重,但与自己相识的众人还是顺利来到了兰姆桥。或许正如土豆之前所说,海怪的目标只是自己。

“果然很在意吗?”

“什么?”

“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女孩。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有些无精打采的。”

“……嗯……我和她,有一点孽缘吧。”

“也不用太担心了。”居然被一颗土豆给安慰了吗?

“可是,你不是说……”

“现在想想,和你都有孽缘的女孩怎么可能被区区触手怪杀掉。”

“哈……说得也是呐……”听到土豆的话,洛琳轻轻一勾嘴角“谢谢你啦。”

“你在说些什么啊,这种话可不像你的风格,不过帮助处于迷茫的虔诚仆从,也是身为土豆的美德。”要是放在别的时候着土豆恐怕已经死了10次吧,不过现在倒是觉得能听到这样臭屁的话也不赖。

“接下来还是去找萨尔蒙斯和米拉她们吧……”虽然这样说,这身臭不可闻的衣服还真是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哦豁?又要向吾进奉新鲜的少女仆从了吗?”

“你果然还是去死一死好了。”

黑夜在不经意间拉上幕布,头顶是曾和那个女孩一起看过的,杰林诺大陆绚丽的夜空。随着一声尖利的响声,洛琳视线中的小半个天空被照亮。

那是——

洛琳扭过视线,果不其然,绮丽的花火接二连三地开始在兰姆桥的宫殿上方绽放。她回想起白日所见那祭典般热闹非凡的景象和四处飞扬的彩旗,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今日所见可能并非这座边陲之城往常的景象,这般热烈的景象是或是为了迎接某些人的到来。

说到最近来到兰姆桥的重要人物,自己知道的就只有……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洛琳的思绪,比夜色还要黑暗的身体,绽放的黄金之瞳却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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