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线照来,王翊难受地用手遮住眼睛,心想又是哪个缺德的舍友大半夜为了破事把自己叫醒。不过当他想到或许是空调没电后,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
然而王翊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在睁开眼后看到的场景远比空调没电的夏天夜晚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不知是否该视为人类的矮小老头,他的头顶恐怕还够不到王翊的腰间。因为肌肉缺乏力量而被拉长的面皮在他的脸上一层叠着一层,让王翊有些难以辨认他的五官,不过至少,王翊还能看出他正在对自己露出笑容。
王翊接着环顾一下四周,发现之前让自己感到不适的光源来自自己的脚下,庞大而繁复的法阵在自己的脚下运转着,半径怕是有数十米,阵纹中心的暗紫色晶石不断向外释放强烈的光芒。
他对这个场景有印象——白云与蓝天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幅场景的时候,王翊用键盘和鼠标改变各种角度看了许久,以为自己立于天空之中。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个地方叫做阿什代尔,和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同,实际上是一座偏远的海岛。游戏大变革之后,所有新建的游戏角色都会在这座岛城迎来新的生命。
王翊又再次张望四下,觉得和自己的印象或多或少有些偏差,譬如,脚下的召唤法阵当初真的有这么庞大?很多记忆已经被淹没,如今无法对证,然而这并非事情的重点,真正的重点在于——自己为什么会以第一视角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咸腥的海风掠过王翊的鼻子,过于真实的嗅觉感受令他吃了一惊,他赶忙交叉双手摩挲了一下身上的衣物,这次的触感不是很鲜明,基本分不清是粗麻还是细布,不过双臂给人的感觉似乎比平日细了许多。
在王翊得以继续思考之前,矮小的老头开口了:“你好,年轻的勇者洛琳,欢迎你来到这个充满神奇的世界。”这套开场白与印象中几乎一模一样,王翊想,当年自己用名为洛琳的女性角色第一次来到这方世界的时候听到的也是同样一番话语。
等等!洛琳?王翊察觉到了老者话语中的怪异之处,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他刚刚确实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王翊将自己的双手抬至眼前,视线中纤长细嫩的手指显然并不属于男性,起码不属于他。他像是遭到电击一般全身震悚了一下,随后飞快地将手伸向背后。
他在摸到自己身后的长发时就已经知道了真相,然而还是将其中一缕抓至身前,深吸了一口气后睁开眼睛,被手指拨开的发束,在阳关下显出暖暖的浅灰色。
最后的最后,王翊认命般确认了一下自己虽不宏伟却也挺拔隆起的胸部与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终于确信自己现在赖以行动的身体属于女性。
而且从矮小老者的话语推断,如果不出意外,这具身体恐怕还属于当初自己细细调整出来的游戏角色洛琳。
做个梦居然还“附身”到自己创建的女性游戏角色身上,这算个什么事——虽然王翊忍不住在内心中这样吐槽,但这样新奇的体验也让他感到兴奋。别的且不谈,洛琳的游戏形象可是一等一的美女,在三次元的世界中恐怕难以找出拥有这样身材和颜值的女性,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就算是飞雪也远远不及。或许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王翊在当初游戏时曾多次被游戏形象是男性的玩家求婚。
虽说以前也有梦到自己拥有女性身体的经历,但对自身形象的感知如此清晰还是第一次,王翊又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部,软嫩的触感令他心旷神怡,这样真实的感受简直不比现实差上多少,如果……正当他的心底浮现出某些邪恶念头的时候,一个想法划过了他的脑海:这莫不就是,前几年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穿越!
这个想法让王翊楞了一下。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那些只是图好玩的骗人玩意……而且这又不是欧几里得虫洞,更不是什么跳跃世界线、穿过平行宇宙……王翊,你冷静一点,这里是游戏世界哦游戏世界,怎么想都只有可能是在做梦吧……
这样想着,王翊扯了扯不知应该算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洛琳的灰色长发……啊哈,这个梦境还真是逼真,居然真的会痛,不过能感受到痛觉的梦境也不是不存在的对吧,说到底睡觉只是人的大脑换了一部分运作……王翊在内心中这样说服自己的时候,矮小的老者再次开口。
“勇者洛琳,这个受到海神庇佑的小城名为阿什代尔。”老者说出王翊记忆中的名字“接下来请随我一同到城中看看罢。”
听到老者的话王翊迟疑了一下,内心涌现出一种不同的冲动。他没有听从老者的建议,而是扭头看向了那间矗立在海岛尽头,与天相接的小屋。
当初游戏时,王翊就遵从自己的习惯在正式开始剧情前探索了这件小屋。不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发现,虽然这个小屋在后面的剧情中有着重要的作用,但在游戏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可拾取物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也是一样的吧。”王翊轻轻地扭动门把手走进小屋,虽然久违有人居住,但并没有令人感到沉闷的空气。印象中在某个剧情里作为关键道具之一的书本和记忆中一样摆放在墙缘的木架上。
王翊试图拿起书本一看,而后皱起了眉,他伸出的手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这是游戏时的道具获取限制吗?”他在内心中思考,道具获取限制是指玩家在未达成某些条件的情况下不能得到分明存在的一些物品。“不管怎么说,梦境中还原出这样的情状实在太过诡异了。”
他随后又对摆放在桌面上的石膏像做了尝试——那是开启地下秘道的机关。结果一般无二,王翊依旧完全无法接触它周围的区域。这样的情况让他重新犯起了嘀咕,不论是过于清晰的思维、太过真实的感受还是过分还原的游戏设定都让王翊愈发难以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单纯的梦境。
接下来的时间,王翊一边推敲着内心的疑虑,一边在小屋中转了几圈。和记忆中差别不大,三层的房间内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道具——如果不算一个铜币也不值的瓦罐,更没有可以使用的武器——如果不考虑把瓦罐砸碎了当做利器。书架等区域的情况和之前一致,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眼前成堆的书却无法得到其中任何一本。
唯一出乎意料的或许是王翊发现自己能在小屋向悬崖之外伸出露台上自由行动,这在游戏中是不被允许的。想要从上面跳下去的想法一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有点想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如果是在现实中八九不离十会死——跳崖落水不死这种剧情现在只有三流电视剧才会用,但这只是梦而已——王翊依旧没有抛弃这样的想法,跳下去的话说不定就能从这诡异的梦境中醒来……
他趴到露台的边缘,向下俯瞰几眼。泛出腥味的幽黑海水最终让他退缩了,对深水与高度的恐惧过分真实地充满了王翊的内心。“这个梦太过特殊了。”他告诉自己“如果只是醒了还好,但是万一……”
王翊不愿去想这个万一。
如果是在游戏中玩家死后以丢失钱财与道具为代价也会得到“复活”,但是这样真实的冲击力让王翊根本不能相信这是身在游戏中。在方才往下看的时候,名为死亡的阴冷确实地流过了他的脊梁。
难以理解的现状令王翊焦虑起来,只是留在小屋似乎也并不能找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他决定先去找现在唯一能和自己对话的人物,那个矮小的老头。正当王翊这样盘算着离开小屋时,他的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
这并非值得惊讶的事情,但他还是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王翊发现了打开迷局的一丝希望。
他蹲下身来,掀开微微鼓起的地毯,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本古旧的书——准确的说,是看上去还不到半册的残本。分成不同部件的道具在游戏中并不少见,但是王翊觉得现在拿到手中的书本自己还是第一次见。起码在已经完成的游戏进程中,阿什代尔的剧情中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物品,如果说这是连当初全满级的自己都还没接触到的任务物品的话,按照方才的尝试,这本书也应该是一个不可触碰的道具。
想到这里,王翊不禁笑了笑,看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陷入了自己是身处游戏中的思路。他将书本翻动了几下,不仅书本本身残缺,就连仅存的部分也有很多书页破破烂烂,字迹模糊,辨认不清所写的内容。
不过,印在扉页的神秘纹案引起了王翊的兴趣,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图案代表的是雷迪洛克的贤者——这是一个旨在探索大陆所有奥秘的重要传承,历代贤者们探索的足迹与留下的记录、遗物都是游戏各种主、支线剧情的重要组成部分。
除此之外,正文之前一段短小的话同样得到了他的注意。
『我的名字是木琦。如果你能接受,我希望自称为第47代雷迪洛克的贤者。拿到这本书的你需要小心,因为其中记录了被刻意掩埋的……』
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这段话剩下的部分因为书页的残破而无从阅读。王翊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己没有关于名为木琦的贤者的记忆,不过雷迪洛克的传承过于久远,他也没有自信能记住其中每一个人的名字。
在这之外,木琦的说法本身也令人在意。这本书会引发危险?刻意掩埋的东西又是什么……会不会是指游戏中也一直遮遮掩掩的上古神战?王翊甩了甩头,一时没有更多的想法,不过根据冒险游戏的规律,这样的一本书应该是某个重要的道具。
他将残书小心收起,为自己再次陷入游戏中的思维自嘲地笑笑,不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冲淡了他的焦虑。
王翊推门走出小屋,发现老者还在笑吟吟地等候着他。
“抱歉,让您久等了。”不出意外,自己发出的是略带磁性的动人女声。
“没有关系……我听说你们冒险者总是这样。”老头干瘪地笑笑,表示自己没有在意“那我们现在走吧。”
“听说?”,这个说法让王翊有些在意,不过还是跟随老者走过长得离谱的下坡斜道,仿若从天空回到了地面。
小城中的气氛有些沉重,人们的脸上透露出明显的紧张和焦虑。王翊并没有因此感到奇怪,这大概只是发生在游戏中的新手剧情的一部分——人们因为突然出现在城中的僵尸而惊慌失措。相较之下,王翊比较担心的是如果僵尸也如游戏一般出现,真的要由自己来应付它们吗?
这个想法令他咽了口唾沫,实话说,王翊不认为自己是那种拥有强烈勇气和正义感的人。若是在现实中遇到这种情况,他的第一反应恐怕是逃走……然而现实的发展容不得他多想,一阵破土而出的声响后王翊的耳边便灌满了人们的惊呼。
远比游戏中看起来富有冲击力的异形生物出现在了王翊的眼前,随着它露出枯槁面容之下的獠牙,人群发出惊恐的喊叫跑向王翊,或者说洛琳的身后。
喂喂喂,这算是什么事啊,怎么都往我这边逃啊。看着皮肤干枯龟裂的狰狞人型怪物,王翊也有心要往后跑,然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所束缚,王翊发现自己迈不动自己的脚。
身体不是自己的就是糟糕啊,就算是一个美少女,关键时刻不听使唤又有什么用!
就在王翊在内心咆哮的时候,身旁的老者竟然开始了有条不均的说明。
“勇者洛琳,为了帮助你保护人们,我将给予你必要的武器……”
——“喂喂,你要说明没有关系,但说好的冻结时间呢!”王翊在老者发言的时候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僵尸,它的行动似乎并没有任何停止下来的痕迹。“别说是像游戏剧情那样冻结僵尸的行动,连子弹时间也没有出现。”
“这是我家祖传的匕首,希望你好好使用……”老者还在进行冗长的说明。
——“什么祖传的匕首啊,就是一把最低等级最便宜的青铜匕首吧。”
“啊嘞,有点难取下来,让你见笑了,最近有点长胖了。洛琳,我先把烤鱼给你,这个可以帮助你回复生命值。”
——“这烤鱼是从哪里摸出来的啊!话说,真的要在在战斗中吃下这种东西才能回血吗?!怎么可能做得到啊。”不过王翊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感慨,僵尸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还留在原地的王翊和老者身上,从它的身上王翊感受到一股狠戾的气息。
眨眼之间,僵尸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向着两人冲来。
“好,好了没有啊!”虽然用着洛琳的美女形象这样急眼跺脚实在有损身份,但王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僵尸已经不断逼近,来到距离两人不到五米的地方——到底是谁说跑步机就能对付僵尸的啊,这个不按套路的僵尸会跑!
“还没有,你再等等,皮套真的卡住了。”
“等不了了啊!”王翊一把拨开老者的手,伸手将插在腰带中的青铜匕首从套子中抽出,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匕首显得过轻的诡异手感,闭上眼睛,将它朝着僵尸的头部自上往下挥出。
过度的紧张让王翊犯了一个错误,他错误地估计了和僵尸的距离,从胳臂传来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挥空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情况就在这时发生。
王翊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脑海中闪过一大片形态各异的图案,不过就算只是匆匆一瞥,他也立刻明白这些图案代表的正是游戏中使用近战武器时所能释放的武技。
可是,自己一个刚刚建立的角色——如果照着游戏的思路想,怎么可能可以使用这些甚至需要“攻击”满级才能习得的技能。
“虽然紧张感不是盖的,但说到底只是梦境,发生一些不合理的事情也纯属正常……”——这样的想法立刻被现实的冲击撕碎了。
王翊完全不能想象造成一切的是自己失败的挥击。
强烈的震动感从脚下传到身体,王翊有些绝望地想这难道是又一只僵尸。然而自己迟迟没有受到攻击和撕咬,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听到它们嘶哑的戾啸。难道说自己“死”了?这样的想法让他吓了一跳,但还是缓缓地睁开眼。
王翊惊讶地发现自己依旧还在阿什代尔的街道上,僵尸却已然不见踪影,留在他视线中的只有一道将大地割裂的巨大豁口。黑魆魆的裂痕长达十数米,一路将街道对面房屋的一堵墙切裂。除了没有任何掉落物这点略显诡异,一切似乎都指向自己刚刚的一击歼灭了僵尸,还造成了这夸张的局面。
“这个……是我干的?”王翊有些尴尬地向身旁的老头提问。
“毫无疑问。”老者看到这一幕似乎也并不惊讶,依旧保持和煦的微笑。“勇者洛琳,你很完美地消灭了僵尸,我能从你的身上看到辉煌的未来。”
虽然使用的大概是洛琳的形象,王翊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个老头,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讲着官方台词。
“大家,你们可以出来了,僵尸已经被消灭了,让我们一起歌颂美丽又英武的勇者洛琳吧。”老者突然拍起了手,用之前没有的大嗓门喊叫了起来。王翊依稀记得,游戏中似乎也有阿什代尔的人们为游戏角色击败第一个怪物喝彩的剧情。
然而这次,
“谢谢你的鱼,我大概是吃不上了。”王翊果断地将手中的烤鱼丢给老者“还有你的匕首,我就拿走了。”又果断地将老者所谓的祖传匕首揣进兜里。
在阿什代尔的人们赶来之前,王翊迅速地从现场跑开。
他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整理头绪,虽说实际上早该明白,王翊现在已经充分地意识到现在的情况绝不简单——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还将这归于梦境实在太过牵强了。
纵令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这大概、也许、应该、可能、差不离、大概齐就是自己之前不愿承认的穿越吧!
抱着这样不可思议的混乱想法,王翊,或者说洛琳向着远离老者的方向撒足狂奔。
不管怎么说,和他待在一起自己绝对会短命——王翊瞬间就得出了无比正确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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