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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裂痕与羁绊

第十三章 裂痕与羁绊

矢叶重新支撑起浑身酸痛的身体,仰头看向晦暗的夜空。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飞速掠过穹昊的黑影,隐天蔽月的身形是那样巨大,以至于他甚至没能很快作出判断。作为雷迪洛克贤者曾经的继承人,矢叶有幸见过守护米斯坦林王室的红龙,他还记得当时连呼吸都被遏住的感觉,那是他一生中见过最为威严庞大的生物,但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后,他不敢再这样肯定了。

先前的鸣叫声中展现出飞禽的特征,但从形体来看就算说是一只飞龙恐怕也不为过,最起码,在矢叶的概念中在神话之外的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存在如红龙般巨大的鸟类。龙人、蚀魔之障臂,还有超乎想象的巨型飞鸟,矢叶在短短的一天之间,见识了他曾经认为一辈子也不会见到的种种神奇。然而此时的他没有心思将精力放到这些事情上面,真正让他记挂的,是在自己没有看到的瞬间被巨鸟掠走的师弟莱昂。

莱昂之前已经被卡珊抓的奄奄一息的身体无力地挂在不成比例的钩爪上,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尘埃一般渺小,仿佛只有一个不经意的抖动或施力随时都会殒命,而且事实上,矢叶甚至不能确定莱昂现在还活着。

抓走他的大鸟是贤者院派出的帮手吗?矢叶的心中丝毫没有这种乐观的想法,不论如何,近乎知晓贤者院一切辛密的他从没听说过这样一个惊人的存在。那么是敌人吗?为什么不直接等待卡珊杀死莱昂?还是说目标在于莱昂身上所掌握的辛密,树大招风,贤者院在享有盛誉的同时也在暗中有着许多潜在的敌人……又或者只是一位想从“恶魔”手中挽回生命的“正义之士”,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暗影疾速地掠过长空,即使是那样庞大的身躯,也在数息之间失去了踪影,而自己除了无能为力地乞求莱昂的平安之外什么也做不到。矢叶一直相信知识蕴藏的巨大力量,但现实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感到了自己的动摇,对“真正的力量”变得强烈的渴求。

卡珊同样凝望着穹宇上远去的巨影,赤与暗的“火焰”依旧有如炼狱的景象一般汹涌地焚烧着。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眉头紧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现在行为导致的臆想,矢叶觉得卡珊的面庞上透着一股狠戾的气息。

“可恶,这下糟糕了。”直到飞鸟消失在视线远方,卡珊才咋了咋舌说出这句话。“那家伙没死成,麻烦大了。”从她懊恼的口气可以听出,她是真的非常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听到卡珊的话矢叶先是一喜,和自己总角之交的师弟莱昂竟真的奇迹般地保全了性命。然而他继而又感到一股深切的悲愤,自己真的相待,甚至豁出性命相救的卡珊竟是这般冷血无情,丝毫不念自己不顾一切的苦求铁了心思要杀掉莱昂,不仅如此,为了不走漏风声她还打算将在场的所有人灭口。若不是那只巨鸟的出现,现在的莱昂恐怕已经是具尸体了。

并非不能理解卡珊的理由和苦衷,但从小接纳了另一种教育的矢叶打从心底里厌恶这样的做法,他对此感到无法接受,也无法对这样去做的人抱有好感和信任。矢叶觉得自己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即使明白其间道理,对“成熟”行为感到恶心的感觉却挥散不去。他万万没想到卡珊的“特殊”到了这样的程度,也没有料到她的冷血到了这样的地步。即使是在她显露出蚀魔之障臂的时候,矢叶也还试图向莱昂解释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如今看来,这还真是一个过于讥讽和恶劣的玩笑。

如果可以的话,矢叶很想和卡衫他们恩断义绝,继续自己独自一人的旅途。然而,堪堪维持的理智告诉他,在厉害关系达成一致的现在,和拥有无法估量战力的卡珊和赛维一同行动才是更优的选择。而且还有一件矢叶怎么也不愿去多想的事情,如果自己选择离开,卡珊会不会对自己也……

他的思绪被卡珊伸来的手打断了,将面目狰狞的左臂背到身后,她伸出右手想将地上的矢叶拉起,然而正好气在心头的青年却在少女惊愕的目光中将她的右手一掌扫开。卡珊的脸色略微变了变,恍惚间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然而很快地重新站直身子,恢复了那副可以称为修罗也可以称为战神的面貌。

矢叶立即为自己冲动的行为后悔了,并非出于其它的考量,而是他注意到了从卡珊的右肩一直延伸到腰腹之间,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刺目的鲜红,仍在不断渗出。他立即明白了,之前自己抛出的那个瞬间,正是卡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自己,想到这里,五味杂陈便又重新涌上他的心头。

“卡珊你……受伤了。”矢叶最终只能说出这样干瘪的一句话。只因为看到女孩受了严重的伤,先前的愤怒和怨恨就已经被抛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忍不住想要关怀的心情——他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

“没什么。”

“这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没什么啊!”

“没关系的,只要吸取他人的生命精粹,很快就能治好。”

“你在说什么?!”

“你也看到了吧,我的左手……”说到这里,少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和那没有关系,我不会让卡珊做那种事情,那样实在,太过悲哀了。”

“很遗憾,我已经这样做过了,就连杀人也不是第一次。”

“那么就由我来终结。”矢叶莫名其妙的说出这样的台词,让卡珊也楞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啊,这些人本来也要死的。”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卡珊由我也治疗,相应的,不要伤害他们的性命。”

“我已经说过了——”

“莱昂已经被带走了,之前那只是贤者院雪藏的天鹰,很快他就会得到周全的保护。既然卡珊你说莱昂还没死,那么情报马上就会走漏,再杀掉这些人也没有意义。” 矢叶在片刻之间,编出了一套连自己都差点相信的谎言,而他也没有再给卡珊反应的机会,唇间再次轻声吐出四个字“法力燃烧。”

矢叶进行了因为太过危险而许多法师绝不会去尝试的,二度法力燃烧。法力燃烧本身就是一个用风险换取力量的术式,而在使用过一次法力燃烧身体状况已经油尽灯枯的情况下再次使用,代价很可能就是生命。矢叶是在赌博,赌卡珊内心深处依存的最后的善良,以自己为代价,试图换取倒在地上众人的生命。

“笨蛋!你在干嘛!”虽然不是法师,卡珊也明白现在的矢叶在做什么事情。

“不要乱动,坐下来。卡珊现在的状况也很差吧,万一有人还留存着给你致命一击的力量怎么办?”矢叶将右手轻轻贴上卡珊的伤口,以掌心为中心绽放出与蚀魔的障臂截然相反,翠绿的生命光辉。他闭上双目,聚精会神地释放着称不上熟练的治疗术式,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摸到了传统意义上不该摸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矢叶掌心的阵纹消失,他如同入定一般呆坐了一会,而后被卡珊揽住了突然软倒下去的身躯。在不知不觉之中,耗尽了自己全部精力的矢叶失去了意识。

“小叶子还真是大言不惭,明明这么菜的治疗术式根本没有什么用……”感受着自己离痊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伤口,卡珊嘟囔了一句“还趁机占人家便宜。”

“撒谎也是,也不编得顺溜一点……一听就知道是在骗人好不好。”

“你真的有点太善良了,也太天真了,这样天真的善良迟早会让你后悔的。”

“不过……还是谢谢你。”卡珊浅浅一笑,揉了揉矢叶的头发,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恶寒,刁钻的角度令少女避无可避。

“咚!”脚踩落地的声音,迅猛袭来的利箭被直接踩到了地上。

“赛维?!”

“……”龙人少年一脸毫不在乎的真的在四处看风景。

“你不是被封印住了……”

“没有啊。”

“……”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从那里面出来而已,感觉挺奇妙的。”

“哼!我可是为了你连这丑陋的左手都露出来了啊!”

“挺帅的啊。”卡珊顿时感觉眼前的人类根本无法交流,好吧,本来也不是人。

“不知道小叶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心里想的当然是tomato啊。”如果可以的话,卡珊真的很想一掌将赛维克斯按到地上,可是她现在的姿势和伤势都不允许她这样做。

“快去帮我把纱带拿过来绑上。”

“tomato。”赛维克斯摊出一只手。

“to你个头啦!没有!”

“那算了,而且卡珊你其实更想让矢叶帮你缠上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龙人少年摊了摊手“只是卡珊一脸这样想的表情而已。”

日后龙人学研究的巨匠矢叶,就这样完美地错过了龙人其实也能读懂人类微表情的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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