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深陷土地的狼爪,黑色怪物望着地上的深坑,那化作土地一部分的人类就像被印章碾碎的苍蝇。
“不自量力的人类。”黑色巨狼对着尸体嘲笑道。
出乎怪物的预料,人类从泥土里脱离出来,仿佛逃离出墙壁的雕像,抖抖身上的灰尘泥土,拍去枯枝散叶。面对比自己庞大无数倍的生物,唐子明本能地感到恐惧,但他努力在抑制懦弱的颤抖。
不能逃避,他已经发誓要保护……
“就像毛虫那样被轻松踩死不好吗?”纠缠不休的人类令黑色巨狼产生了微妙的不愉快,它对渺小的人类嗤之以鼻。
“我能和你耗上一辈子。”尽管不会真的死亡是精神上坚实的后盾,但临死前领略到的痛苦,让他后悔生为人。高度紧张的情绪令唐子明头晕目眩,就算是经过魔法加持的双眼也有被黑暗污染的迹象。
“你觉得自己拥有和我对峙的实力?”黑色巨狼的嗓音如闷雷,轰响暴鸣,“笑话……死不了,我就不断地杀死你……我可以把你埋在地下,让你活过来就窒息而死,死而复生,生而复死,无限轮回……人类!这就是你惹怒吞噬之神的代价!”
轮回,唐子明在心中咀嚼这俩字,那意味着无尽的黑暗,或许是深受黑暗之苦,全身的感官都在告知自己,叫自己赶快逃走。
咽下一口唾沫,唐子明汗涔涔地说:“听起来很可怕。会被苍蝇惹怒的家伙,其实也不过如此……”
黑狼恨得咬紧牙齿,裸露的黑唇展示出嘴里的剑齿钢林。
唐子明摆出黑刀。手掌紧握刀柄而渗出鲜血,趁着黑色巨狼对自己的话语起反应时,唐子明激活流沙之刃的特性,延长刀身刺向怪物的灰色眼睛,那宝石般的眼瞳就像是海岸上的灯塔。
飞速伸长的刀刃划破空气直冲目标,不知是怪物疏忽了,还是唐子明的话语起作用了,那流沙之刃刺中了黑色巨狼,不过倒霉的是,由于唐子明颤抖不已的身体导致武器连那个庞大的眼睛都瞄准不了,只是击中了眉心。
红色的液体从刀口缓缓渗出,长龙般的血流顺着巨狼黑色的皮毛,沿着眼角和鼻子中间的沟壑徐徐淌下。血腥的气味和痛觉令黑色巨狼意识到自己受伤的事实。
一个卑微到可以视而不见的人类让它堂堂吞噬之神——由伟大的狼祖创造出来的三头狼之一的猎狼受伤了?
熊熊燃烧的怒火伴随着泰山般的能量一起迸发出来,“你胆敢!”黑色巨狼吼道,直立起来,前腿突变成手掌。
后腿支撑整副躯体,爆裂的大地溅起尘土,如撕扯衣服一般,腿上的黑毛被能量生生撕扯开来,然而后腿却变得一次比一次粗壮,大腿的肌肉撑爆了皮肤,坚硬如钢的黑毛在稚嫩的新皮肤上生长出来。巨狼用后腿脚掌的前半端触地,看起来像是拥有三节腿。
兽爪分裂出明显的指节,指头刺出弯钩般的白爪。花岗岩般的肌肉刻画在巨狼的胸前,甚至扩展到手臂和大腿上。嘴边突出两根从上往下的剑齿紧靠黑唇的前端。整个狼头往脖子里缩进去了些,遍布褶皱的脸庞亮起了两颗仿佛冒着白烟的狩猎者眼瞳,将黯淡无光的眼眶都填满了光芒。与黑色相比明显的灰毛覆盖了狼头的前半端。
天空好像同时存在着三个月亮。
“现在是月圆之夜……”经过突变的黑色巨狼该称其为狼人了,“趁着仅剩的最后一分钟,好好忏悔吧……这是我赐给你的最后安逸时刻。过后……你下地狱后的无尽岁月里,只剩下后悔……后悔今晚惹怒我,后悔没有躺在地上装死。即便身处死亡之国,你的日夜都将回想起今日印刻在你灵魂之上的无尽折磨……”
吞天食地的气魄倾压在唐子明的双肩,这要是换做过去,仅仅是巨狼如雷般的嗓音足以令唐子明吓得晕死过去,但现在他已经不再是懦弱无能的废材。他现在既是一名铜牌冒险者,也是决心保护至爱的勇士。守护的信念驱散笼罩在心中的胆怯。
再次发动攻击的流沙之刃,带着持有者炽热的决心刺向那强大的黑色魔兽。
轰隆一声闷响,巨型狼人双手挥舞着轻易折断的巨树,如同孩童把玩两根细竹竿,猛烈砸打人类的位置。
爆炸般的冲击声直冲云霄,一阵又一阵。狼人用手中巨树一次次毁灭人类的轮廓,一次次摧残他的身躯。
飞溅高空的碎土重归大地,像是天际降落下来的倾盆大雨。手中的攻击频率不断加快,狼人心中的热血在腾腾燃烧。绿色的光焰从表皮渗透至空中,这是它第一次因为一个弱者而体会到受挫感,强大的力量无法毁灭一个甚至无法与自己的皮毛相提并论的“蟑螂”。
它拼命砸击猛攻,更多的碎土,更聒噪的声响,更激动的心跳……这一切都不能平息它莫名生出的怒火。
力量主宰法则,这是它从自己的造物主那独自学来的信条。
纯血的沃德人,强兽人,高等精灵,钢铁矮人,还是完全体的巨魔之王,巨型海蛇,甚至是尼德霍格,那条销声匿迹的黑龙。对付它们这些强敌们,巨狼用生命和鲜血无数次赢得属于自己的荣誉,更完美证实了“力量主宰法则”的信念,而那位赐予它一切的伟大至尊却在诸神的裁决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巨狼寻找了他一万年,这一万年它受够了时间的折磨。力量,它开始追求力量的极致。它四处挑战那些伪神,挑战那些亵渎诸神名讳的家伙,打碎他们虚假的宝冠,击碎他们有模有样的神格。没有谁能称得上是神,只有那位至高无上的大人,只有他称得上是神,就连那些背叛主人的神也不配拥有神格。
这一万年,它没发现一个叛神的踪影。
好不容易,它在数日前感知到主人的能量,那熟悉的能量气味,它用灵魂在铭记。主人回来了!它奔驰在大地上。泥土留下它巨大的脚印,树木因它的身躯而折断倒塌,房屋因它的动静而震毁。它从大陆的一角带来了毁灭,但那又如何呢?它的主人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即便要它毁灭世界才能目睹主人的尊容,它会毫不犹豫地吞食天地。
然而就在要迎接主人的绝好时机,它碰到了一只阻拦自己步伐的臭虫。它要在此处证明主人伟大的观点,它要亲手毁灭这个不断重生的人类。拥有重生之力的家伙大多只是凭借异于常人的灵魂和能量才得以给他人造成不死的假象。以巨狼的阅历,对付这类生物,只需要不断地毁灭。终有一刻,他的灵魂会永远消失。
巨狼焦急地扔掉手中的巨树,灌注绿色能量和气力到手臂之上。一拳猛击大地,仿佛撼动了天地。
被巨大震击弹飞至空中的唐子明被巨狼一把手握在掌心里。巨狼紧盯掌中垂死的玩物。人类依仗垂危的身躯,凭借与武器的契约,召唤来脱离手掌的流沙之刃。武士刀虚弱无力地打在巨狼手掌的虎口上,像是在挠痒痒。
“死!”狼掌缩小到极限。
微乎其微的碎骨声从掌心传来。捏死,复活,捏死,重生,捏死……不一会儿巨狼便厌倦这虐杀的方式,它将人类抛至空中,反身抬起后腿,一番格斗家的姿态,精确地踢中半空的人类。
青年再一次翱翔在天际。
巨狼弯曲后腿积蓄弹跳力。仿佛世界静止一般,巨狼蹬地前冲,厚实的脚掌挖去大块土地。犹如地动山摇,巨狼每一步饱含力量的践踏都意味着古老巨树的毁坏。
唐子明摇摇欲坠,迎接他的是从下往上的铁拳,一发入魂,直接将他再次碾压到天空。巨狼随手拔出身边的一棵巨树,像一个棒球员,一棒子将眼中的猎物挥送得老远,连同那带着满是碎土古树一起宣泄出去。
随着力量一起坠落在地,剧烈的冲击力开发出一个大坑。
巨狼连忙飞跑过去,寻找到人类地点的瞬间,密集如雨点的连环拳击倾泄到坑中……
唐子明不知自己在复原间隙的虚空之中被囚禁了多久,他只知道天崩地裂,烈日西起,皓月东升,海水蒸发,碎石漫天,鲜血蔽日……
吵闹的声响惊醒了沉睡中的唐子明。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狼人形态的白灵,唐子明一秒钟就认出它来。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次,主人轮到我来守护!”白灵大口喘气,张开双臂,挺身在主人面前。它渺小的身躯在黑色巨狼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唐子明想说话,却口干舌燥得说不出话来。
那一直压迫着自己的威压提升到最大值。他看到自己被压迫力挤出身体的灵魂,那灵魂像是蓝色的人形水母,无忧无虑地漂浮在天空之海。
黑狼说得对,遇到真正的神,他连金色魔法都用不出来。青年好像失去了一切情绪,仿佛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一般。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黑色巨狼朝着白灵袭去。
这就是所谓的绝望吧。
世界的火焰熄灭,陷入空洞的黯淡无光。
视野的极限位置,唐子明依稀看到一个沐浴在金色光芒中的女人,那光柱好像从天而降,精准地打在那个女人的身体上。
“芬里索。”女人轻声唤道,如灵魂咏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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