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讨厌啊。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论是这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还是这满目皆是的惨白色调。
一位身穿白色制服的女性拿着一叠文件从我面前经过,刺激的味道蹿入我的鼻腔。
我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真是⋯⋯这个地方特有的味道啊⋯⋯
医院,hospital。
是指以向人提供医疗护理服务为主要目的医疗机构。
⋯⋯大概,这样吧?
既是生之希望之地,也是死之归属之地。
虽说生的比例要大的多,但并不能掩盖这里同时也是病痛与死亡聚集之所。
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
或者说是讨厌。
呆在这里久了总感觉自己也会死气沉沉起来。
但是,人生就像戏剧。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
有喜有忧,自然也有各种无奈。
比如生病了就会死,不想死就得到医院就诊——这样的无奈。还有每年都会有的例行检查什么的——这样的无奈。
嘛,也没办法呢,如果没有这些无奈之事,那么人生不就是彻头彻尾的喜剧了么?那样的话人人都是现充了不是吗?
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呢。
不过比起上面的例子更为无奈之无奈就是得陪伴别人去进行自己已经做过的检查呢。
想到这里,我抬起眼睛看向前方那位金发的少女。
如黄金闪耀、如瀑布奔流的齐腰金发微微卷曲。修长的身姿,火爆的身材,如蛇腰身随着她前进的脚步轻摇。虽然没有微笑,但是嘴角的弧度却给人笑意。
一举一动都在牵扯人的视线。
真美。
如果在轻小说里,那她一定会是那种有着“完美女子高中生”头衔的女主角吧?光是卖她的插画就能卖不少钱。如果在TV动画里出场,那么一定会是带上闪闪发亮Kirakira的特效。
啊,BGM也得带上呢!
那这样说来,不是很不妙么?她也太美了点吧?
但是我可一点都不高兴啊。
就算我的人生是一本轻小说,那我也不可能是男主角。退一万步,就算我是男主角,她也不可能是女主角。
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
只因为那个女生,名为——
渡边茉梨。
她是我的姐姐。
外貌无可挑剔,待人接物也很周到,品学兼优——恐怕除了完美,我找不到任何词语形容她了。
但是我并不怎么喜欢她。
我们姐弟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差吧。
因为她,在外人、家长面前表现得无比完美,但是和我单独相处时就会本性暴露无遗。
人前的伪装全部卸下,对我也是毫不留情地使唤。虽然她对我这个弟弟也没有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顶多偶尔因为某些原因对我发发火。
但是,我对她,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那是当然的了。
就算在我面前毫无形象,但是在人前她也是那个完美的姐姐。
大家只看到她闪耀的一面,而不知她丑陋、卑劣的那一面。
不过,这也就是大家希望看到的吧。
不管她是怎样的人,还是别人怎么看她,这些都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
⋯⋯本该如此。
但是不是说了吗?
——人生是部戏剧。
有喜剧也有悲剧。
如果姐姐的人生是那喜剧,我就一定是那悲剧——即使把我算为姐姐喜剧内的一个角色,那我也是那用于衬托喜剧效果的那个悲剧人物。
我长相并不算丑,勉强也算清秀吧。成绩也不算坏,及格线是能够轻松超过的。待人接物虽然没有姐姐那么周到,但也算是礼貌吧。
总结来说,就是普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高中生。
本来这也没什么吧?是吧?像我这样的高中生还有很多的对吧?
但是坏就坏在我有个姐姐——还是个完美的姐姐——这样一件事上。
中国在三国时期有个名为周瑜的武将曾经说了这样一句话——
既生瑜,何生亮。
这句话对我来说同样适用。
姐姐在人前表现太过优秀,以至于我的普通也是种罪。
大家总会把我和姐姐比较,同学也好,老师也好,亲戚朋友也好,甚至于父母⋯⋯
外貌没有姐姐好看。
成绩不如姐姐。
没有姐姐有礼貌。
被他们这样说,我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亲生的。
啊?难道不奇怪么?
明明是同一个父母呢,姐弟差距却这么大,难道不奇怪么?
而且就发色来说,我和姐姐的发色就不一样。
她是金发,而我只是普通的黑。
不奇怪么?亲生姐弟发色却不同什么的,果然还是很奇怪的吧?难道是因为在二次元的缘故?
但是父母的头发也都是黑色。
这样一想,姐姐才不是亲生的那个吧!
抛开是不是亲生的这个问题。
如此优秀的姐姐当然是受尽了大家的宠爱。
零用钱比我多,能够随意支配,就连我的零用钱也一起交给她保管。
门禁比我宽松,犯了错误也比我更容易被原谅。
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姐姐而不是我。
如此种种,我也不全部提及了。
就连身体检查这种事也要全家陪同,连我也被强行拉来。
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跟在姐姐身后,看着父母在她身边各种宝贝各种担心,看着她自如地应对父母。
我总感觉一阵阵的怨气和火大。
分明就不需要我不是么?却还要把我强行拉过来。
真讨厌。
总感觉前方的区域成为了某种会排斥我的结界啊。不想接近他们。
真讨厌。
这样想着的我,脚步不由放慢了一些。随之与他们的距离也渐渐拉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到了医院的原因,父母可能觉得我已经“陪同”过来了吧。所以也就没有多加注意我,我才能这样落后。
还没到医院时,我可是只要脚步稍稍慢一些父母就会觉得我要逃跑,然后训斥我跟上。
“唉。”
我叹息一声。
今天医院的病患有些多的样子,挂号排队的人排了挺长的队伍。
我站在一旁等了半天也不见队伍有挪动多少。
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听着周围陌生人的对话声,入眼皆是单调重复的白。
白色的墙,白色的护士,白色的灯光。
无聊啊,无聊⋯⋯还要等多久啊⋯⋯
“梨梨啊,你在这先等着啊,我和爸爸去上个厕所。”母亲搂着父亲的胳膊对姐姐露出略微歉意的笑容。
姐姐嘴唇抿起,以灿烂的笑容回应,
“没关系的妈妈,你和爸爸去吧!我没问题的!我已经成年了哦!”
啊⋯⋯又来了⋯⋯话说她笑成那样一看就没问题了,有做检查的必要吗?
“那我和爸爸去去就回啊!”
母亲笑眯眯地和姐姐挥手,然后和父亲向厕所的方向走去。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目送父母离开,我不动声色地靠近排队中的姐姐。
“干嘛?”
她目光一直看着队伍前方,根本没有因我而产生一丝变化。而且语气好冷淡,不,应该说是平淡吧。
毫无起伏。
“哦,你感到无聊了?”
这句话的语气倒是有了起伏,不过和平淡的区别也并不大。
而且我总感觉她话语中的那一丝起伏很嘲讽。
“大概吧。”
我也不甘示弱,同样是冷淡的语气。
“是吗?”她闭着眼睛点点头,“所以才在爸妈离开后过来啊。”
我将头偏向一边,用余光看她的侧脸。她只是看着前方的队伍。
有那么一会儿,我和她之间是无言的。
前方一位病患挂号完成。她随着队伍向前推进一段距离。
然后她终于斜过眼睛看了我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转过去,抱起膀子。
“两个小时。”
“嗯?”
不太明白她意思的我转过去疑惑地看着她。
“到检查结束大概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她的语气还是一样的平淡,“这期间随你高兴好了,爸妈那里我会帮忙说话的。不过记得按时回来,否则挨骂可不怪我。”
我嘴角不由地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谢谢。”
接着补上一句。
“你也就这时候可爱点。”
“是啊。总比一直都不可爱的你要强。”她微眯起眼睛,“你再不走的话爸妈可要回来了。”
“切。”我啐了下嘴,转身,将左手揣进衣服包里,背对着她轻轻挥动右手,“如你所愿。”
⋯⋯
终于摆脱姐姐的我独自一人走在医院的走廊上。
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
白色的墙壁向我身后倒退。
不时与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和医生擦肩而过。
虽然是暂时摆脱了他们,但是要去哪里呢?我不禁思考起来。
两个小时说长也不长。
而且还得在姐姐检查完前赶回去,得提前一会儿啊。
如果我要去医院外的话,还得去掉来回路上的时间。
这样说起来,其实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嘛。
而且医院附近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什么啊,只能在医院内转转了么?那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姐姐她不会已经料到了吧?
那个女人出乎意料的可怕呢。
“切。”
我不由地啐嘴。
切⋯⋯略微有些空旷的回声传入我的耳朵。虽然很小声,但无疑是回声没有错。
嗯?回声?怎么回事?
我回过神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在我刚才思维风暴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到医院不知哪里去了呢。
但是肯定不是一楼。
因为整个楼层都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一丝声音。消毒水味道也淡了许多的感觉。
这层楼到底是⋯⋯
我走到窗边向下一看。
一、二、三⋯⋯呜啊?怎么回事?七楼?我不知不觉走了这么高了么?
总之,先确认下时间。
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想要查看时间。
然而⋯⋯一枚硬币被顺带了出来。
硬币在地面弹跳的叮当声在空荡寂静的走廊异常清晰刺耳。
硬币在地板上弹跳了两下后,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我跟着硬币追起来。
啊,终于抓到了!还挺能跑的嘛!
捡到硬币的我将头抬起来。
然后看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追着硬币的我不知何时误入了一间病房,虽然也和病房门没有关闭有所关系。
偌大的一个病房内,一张病床。一位少女坐在病床上,用枕头做靠背靠在墙上手持一本书正认真的阅读着。
午后温暖明媚的阳光从拉开了白色轻纱窗帘的窗户照进病房,铺洒在她的病床上。虽然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但是依然美得让我失神。
白色的被子盖着下半身,纤小雪白的手拿着书籍斜立在被子上。她聚精会神地阅读着书籍上的文字,脑袋也跟着视线而细微地左右摇摆,漂亮的眼睫毛扑闪扑闪。
也许故事很有趣吧,她苍白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安静的病房,温暖的阳光,雪白的色彩。
她认真、安静阅读的样子美得让人醉心,甚至让我的心感到有一点点的痛。
我的鼻子闻到了一丝馨香。
唰。纸张间摩擦的清脆声音响起,她翻了一页。
她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味之前的剧情。
半晌后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愣在门口的我。
“啊啊!抱歉!我不小心走进来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打扰了!万分抱歉!”
我慌张地双手合十道歉。
她眨巴着眼睛,然后忽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啊⋯⋯人生就是戏剧呐。
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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