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声还伴随着另一个人由远及近的跑步声。
米夏回过头，来人刚好跑过他的身边。以魔弓手的动态视力，米夏瞬间认出了她。
“……缇娅？”
绿光在缇娅的手中亮起，一道障壁树立在卡尔佳娜和中年人之间，试图阻断施加在中年人身上的魔法。
由于魔法流过于强大，缇娅甚至被生生往后推了半步才站稳。
米夏明白了缇娅的意图，立刻跟着出手，向相同的位置释放了障壁。
两层障壁叠加在一起，虽然还是没能彻底挡下金光，却为地上的中年人减轻了不少压力。
中年混混为捡回了一条命而松了口气，随后晕了过去。
“卡尔佳娜，火气这么大，对可身体不好哦。”
安丽斯学园长从米夏背后走了过来。
刚才的喊声就是安丽斯学园长发出的。尽管现在语气轻松，不难看出她其实也绷紧了神经。
卡尔佳娜委屈地朝她撅了噘嘴，这才撤掉了魔法。
缇娅和米夏也得以解放。
这时缇娅松了口气转过脸来，侧着头笑着对米夏招了招手。
米夏感觉胸中一股异样的暖流。他不敢直视缇娅的目光，低下了头。
“真不愧是卡尔佳娜。来，我们去楼上休息一下。小缇娅也一起上去吧。”
安丽斯学园长招呼了她们两个，转过头来对米夏小声说道，“玛尔跟我交代过了，这个人就麻烦你了。”
“嗯。辛苦了。”米夏谦逊地点头。
有了学园长的允许，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等三人走后，米夏在中年混混身上加了个悬浮魔法，一路顺着隐蔽的地方进入了图书馆。
多亏了魔法潮的缘故，米夏刚刚经历了对抗，又一路用魔法托着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回到地下交易厅的时候也还不至于太累。
“遇到麻烦了吗？”一进门，玛尔教授就关切地问。
“是有点。不过现在没事了。”
细数一下，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从寄出信件后的下午开始，海德里克的失踪与重新出现、得知了玛尔教授和欧文伯爵的关系、与佩鲁兹父亲见面、缇娅回归学园……
单是应付就手忙脚乱，根本来不及整理这其中的信息。
“高文这小子，明明就在那附近也不知道帮忙。我现在让他去把那孩子带过来，可能需要点时间。”
玛尔教授念叨着。
“一般来说，《审判》的惩罚时间最多也就只有十分钟，期间人会在昏迷状态拼命挣扎。但是佩鲁兹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异状，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对《审判》许下了‘想死’的愿望。唯独只有这个愿望，许愿书是不会给予任何惩罚的。不过很可惜许愿书也不会杀人，只会让他陷入这种‘以为自己死了’的状态。米夏，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不用担心。”
米夏点点头。
与帝国的民风不同，在黑发黑瞳褐色皮肤的邻国民族，他们对死亡并未抱有过度的恐惧。偏偏他们还是一类耻感极重的人，难以接受给自己周围的人添过多的麻烦。一旦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不可挽回并且自己无力补偿的事，他们往往会以自己的死作为事件的终结。
佩鲁兹也继承了他们的价值观，甚至还要更为极端一些。以近来米夏对他的了解，佩鲁兹或许是被他父亲的来信威胁要到圣克莱恩闹事，才会一下子萌生了求死的想法。
多数帝国人很难理解他们的想法。但从他们的角度看来，应该也很难理解帝国人“厚着脸皮也要优先活下去”的价值观。
再加上有着那样的父亲，米夏实在不敢想象，佩鲁兹那位来自邻国的母亲曾经遭受过怎样非人的待遇。
玛尔教授不知何时拿出一本白色封面的仪式书。仔细一看，这本仪式书并不是米夏所熟悉的三本仪式书之一。差别并不明显，但米夏还是认了出来。
“在意吗？这是我的老伙计，代死书《吊人》，连卡尔佳娜和吉斯都还没有亲眼见过。”为了让米夏看得更清楚些，玛尔教授特意把书本双手拿在胸前。
“谢谢你，玛尔叔叔。果然我还是不应该随便接触这些东西比较好。”米夏无力地笑了笑。
“对了，上次那本《审判》被我塞回原本的书柜了。那是欧文的东西吧？怎么会出现在图书馆里面？”
“……嗯，是前阵子父亲让我放进来的。”当被问到与自己相关的秘密，米夏还是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他应该也没告诉你用意是什么吧？”
“没有。”
“也是，他这几年做的事情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不知道他这回又想做什么，反正我是猜不出来了，就这样吧。”玛尔教授苦笑。
“玛尔叔叔，事实上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米夏趁机提起。
“说吧，能告诉你的我尽量。”
“你之前说到的‘亲传生’，是圣克莱恩特有的制度吗？”
“嗯？你之前没有听说过吗？”玛尔教授感到意外。
“是的。我没有在魔法学园就读过，魔法方面的知识都是丹尼斯管家教的。”米夏不好意思地说。
“……真不愧是欧文，让那老头去当管家本身就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居然还说动他让他干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啧啧。怎么样，丹尼斯的态度是不是很糟？”玛尔教授笑道。
“不，丹尼斯管家教得尽心尽力，可惜我的资质本来就不大好……”
米夏实话实说，玛尔教授也没有反驳这句话。
说到熟人又闲聊了几句，玛尔教授这才开始回答米夏的问题。
看到名字其实也不难猜到，“亲传生”是指学园的教授挑选优秀的学徒加以培养的制度。
这一制度也是由魔法公会推行的。它不但能让有独特天赋的学徒获得特定的栽培，而且如果能将制度的细则利用得当，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刺激竞争，激发学徒们的潜能。
“……可是，这和魔法公会的主张不是相反的吗？”米夏又问。
魔法公会向来是反对所谓的“私传”的，因为这样不但阻碍了魔法体系的发展，还很容易让有心之人掌控一些特殊的力量，导致旧世代的门阀制度死灰复燃。
“我刚刚忘了说。这制度底下附加了这么一类规定，就是有家族背景或血缘关系的学徒是不可以被选作‘亲传生’的。一旦发现违规，处罚将非常严重，所属学园也会负连带责任。再加上教授的亲传资格也是需要审核的，基本也算是杜绝制度被旧派利用的可能性了。”
“现在学园里，多少位教授有自己的亲传生呢？”
“圣克莱恩的教授一共有二十五位，有亲传资格的只有九个人，目前正在培养亲传生的只有八位。”
米夏与玛尔教授核对了一下名字。
拉斐尔教授亲传安妮涅特，安丽斯学园长亲传缇娅，玛尔教授亲传吉斯，这些人是米夏之前就认得的，即使没听说也几乎都猜到了。
欧西教授的亲传生叫做潘，是模拟佣兵团的团长。这位教授的名字米夏曾经在校医婆婆口中听说过。
海德里克的亲传教授是一位叫做亚当的教授，曾经被两次邀请上任十七席，但两次都拒绝了，在旁人看来性情相当古怪。这一次因为受到海德里克出了意外的打击，亚当教授向学院请假了两个月。看着他一直以来对教学兢兢业业的份上，安丽斯学园长就同意了。
顺带一提，随性的玛尔教授一直和严肃的亚当教授合不来，亚当教授总是在学生面前奚落玛尔教授，这也是吉斯一直想胜过海德里克的原因之一。
另外三位接受亲传的学徒都没有加入模拟佣兵团，米夏对他们不是很感兴趣。
最后一位有亲传资格但亲传生空缺的教授，当然就是德维特主任了。知道这件事，米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得到仔细的回答之后，米夏又小坐了一会儿，没等到高文回来便告辞离开了。他还必须去找模拟佣兵团的人确认海德里克的状态。
随后不久，米夏在操练场附近的一处室外看到了也在到处找他的吉斯。
“情况怎么样？”
“我们边走边说吧。”吉斯指了指就在附近的礼堂，一边走一边说道，“海德里克确实是失忆了，不过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他见到我们几个的时候情绪很稳定，说虽然想不起来，但是感觉很熟悉。”
米夏也曾经听说过有人失忆的样子，据称是会陷入极度恐慌的状态，甚至会攻击身边的人，但海德里克的表现和这种说法相差甚远。米夏也无法断定哪种才是真实的情况，不过还有一种较为可信的说法是，人失忆之后只能遵从自己的本心行动，善人行善，恶人行恶。米夏认为，这应该就是海德里内心真正的样子。
“校医婆婆呢？”
“她是中午发现海德里克醒过来的，因为怕他昏迷了这么多天，身体扛不住，就用魔法和药剂帮他调理了身体。结果自己累得睡着了。之后海德里克自己在学园里面到处瞎逛，闻着味道找到食堂的厨房，偷了点东西吃。食堂那边我已经去赔偿过了。”
吉斯的脸上也满是疲惫。他没有明讲，但他一下午除了被玛尔教授和自己到处支来支去之外，还受到海德里克失忆的沉痛打击，早就不堪劳累了。
“辛苦了。”米夏郑重地说道。
“之后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没事了，玛尔教授那边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那你呢？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也不用客气。”
米夏有些意外。
“怎么了？”见米夏没有回答，吉斯问道。
“不，没什么。谢谢你了，下回有事需要帮忙的话，也请尽管向我开口吧。”
吉斯不计前嫌，米夏也不可能想一直记着那时候的事情。米夏也很庆幸自己能够和玛尔教授的亲传生成为朋友。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米夏踏入礼堂的准备室时，落地窗外满是美丽的橙色晚霞。
米夏总算见到了模拟佣兵团团长、使用长棍的潘，也就是布雷拉明顿的堂哥。
另外由潘的引见，米夏还认识了经常与缇娅和爱琳一起练习的枪战士九兰，还有自称“雾使”的毒药师恰卡。
至此，米夏见过了模拟佣兵团的所有成员，总共12人。除了缇娅之外，其他的11人都在这间房间。
房间里的气氛也说不上是沉重。因为有团长在的缘故，众人能做的事情已经几乎都做过一遍了，包括询问教授和校医、查找资料还有索敌。
“他的记忆被人用特殊的魔法操作过。”潘无奈地说道。
虽然和壮硕的布雷拉明顿是堂兄弟关系，潘的体型倒是与米夏相近，匀称但看起来显瘦。
“我问过几位教授，他们说适当思考有利于恢复，所以就摆上了棋盘，希望能有点帮助。”
众人知道还有希望让海德里克恢复，心里也好过了不少。
米夏又看了看安妮涅特，她正在和海德里克下国际象棋，一脸愁容。吉斯默默地坐到两人身边旁边，看着棋局一言不发。
“安妮说凶手可能还在学园里面，所以我们打算今晚先守着这件房间，保护海德里克。”潘说道。
米夏也明白他们的心情。
“敌人就算还埋伏在学园的话，人数应该也不会太多，否则很容易暴露。大家晚上尽量休息好吧。”米夏说道。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让大家分三批守夜的。”潘点头道。
作为模拟佣兵团之外的人，米夏也没有立场去干涉团长的决定，并且他第二天还要和卡尔佳娜一起忙活学园的事情，没有办法陪他们守夜。
晚餐时间，米夏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夜无事。
周一早上，米夏习惯性地来到了制书部。
虽然拿到了制书部的钥匙这么久了，但其实米夏并没有什么机会在早上使用这把钥匙。平时最早来开门一般是德维特主任，佩鲁兹常常也比米夏要来得到早一些。
不过今天这两个人都没有到这里来。面对禁闭的制书部大门，米夏掏出了钥匙，才想起了今天工作的地方其实并不在制书部。
这时候，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对话声。
“卡尔佳娜夫人？”
“嗨，高文男爵，好久不见了。”
“能再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今早刚到吗？不会是专程回来看望谁的吧？”
“才不是呢。前几天就到学园了，一直在跟安丽斯还有其他几位教授讨论今年魔法公会庆典的事情，都没出过教学楼，已经睡了好几天的会议室了。”
米夏收起钥匙，慢悠悠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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