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Forth闭眼,呼呼回啸的烈风弥散黑暗
第十一天了。
我打量向斜前方空了许久的位置。
“离笙月,来背一遍《离骚》!”更年期久违地又一次点名到我。
“我不……”正打算说我不会,一旁的南香却小声地念出了“长太息”的开头,因为思考而显得混乱的脑子找到了线头,于是我成功把前一天晚上温习好的诗歌顺顺利利地背了下来。
“坐……”李桃蹊意外地没再找我麻烦。
“咳咳。”南香用咳嗽声引起我的注意,我看向她,她用右手的的大拇指做点头状,算是允许了我与她进行精神交流。
(“在担心吗?”)我把注意放在南香本身身上的瞬间便接收到这样的信息。出于下意识,我再次看向了那个空着的座位。
(“当然的吧,突然十多天音信全无。”)
(“虽然想说秋天也不是小孩子了,但果然这样的阿月才是阿月呢。”)
(“这是新式的绕口令吗?真是托了精神交流的福。”)
(“怎么了嘛。”)
(“可以随意地说绕口令而不怕咬到舌头。”)
(“笨、笨蛋阿月!”)
突然的高强度精神冲击让我一个激灵,不自觉地就将桌子晃出了声音。很大的那种。
“啪!”李桃蹊狠狠地拍了下黑板,怒视着我,“离笙月,别以为背好了一篇课文就尾巴翘天上了,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呃,老师我可以把窗户关上吗?”我指了指距离我两步之遥的窗子,“风吹得有点冷。”
“……关。”
逃过一劫,我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机智来。
(“真自恋。”)回身时南香冲我吐了吐舌头。
糟糕,有点被可爱到了,不过我不能轻易认输。
(“那是你吧,再说你以为怪谁啊!”)
(“哼!”)
之后南香都没有再理我,直到下课,她突然说:“明天放假,担心的话就去问问看吧。”
“?”我在短时间没能领会她要表达的意思,等我打算回复时,我已经被班上的男同学拉走了。拜南香所赐,我的课余生活丰富起来了。今天从刚刚下课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假期,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学校都交给了社团们来使用。以往的我都是猫在家里看小说或打游戏来打发时间。和玩偶聊天这么少女系的东西才不是我的风格!国庆假期时,我大体上算是真正融入了这个委身两年多的班级,而今,“即使没有加入社团也可以现在开始参观社团活动说不定可以找到喜欢的社团”作为理由的我,开始被大家拉到各个社团的活动场地闲逛。不过意料之中地,其余的人们还是多多少少地畏惧着那越传越邪乎的谣言——为此祖文光曾多次向我道歉。
嘛,我是个坚强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小事。
有的社团时间,在家里呆腻了的我喜欢来到学校的鱼塘附近,仍旧捧着小说去读。至于原因,因为在这里可以听到附近学校轻音乐乐队的练习。那是抛去了流行的繁华、摇滚的热火,仅用最简单的乐器,最简单的演绎技巧就可以诠释自然与生命,使人心境安稳平和的音乐。无论古筝、二胡、琵琶、阮,还是钢琴、竖笛、提琴、萨克斯,中西的乐器尽可能地互相交流,轻描淡写地让我忘记烦恼。十几天的担忧在这一刻得到抚慰,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牵挂。
哪怕只是我的自以为是(这句话好像说过好多遍),担负着并给予着两名少女深刻的牵挂让我在幸福之余,深刻地愧疚着,不过,它也在轻松的音乐中,被轻松地忘记了。
沉浸在书中的话时间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喂,你又在这坐一下午啊,不冷吗?”开朗的声音拦截了我徜徉在书中的思绪,抬起头来,看到轻音乐队的队长兼风琴手,乔晓然。因为一开始真的中意轻音乐所以遭到同学怂恿去报名乐队,结果被以只招收高三以下的女成员的理由拒绝掉了,当时借鉴我的便是这位负责任的队长。托我的不良身份的福,我可是被她好一顿数落,比如——动机什么的就遭到了猜忌。
“为了能够成功尾随并袭击一名少女,吹一吹风清醒头脑也是必要的。”这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子有着意外的极为少女的一面,看着她通红着脸说“对不起嘛,之前错怪你了”这样的话,身心都觉得放松了下来。我意识到,这是男人的通病,而我因为长期“闭关自守”后突然“改革开放”,这个毛病暴露得尤为严重。
“呃…我可不是故意调戏你啊,这只是…呃…那个……”
“职业习惯对吧。”
“对,就是那个!”我激动地一砸手,然后才反应过来,“呸呸呸,才不是什么职业习惯啊!”
“哈哈…身为男人的职业习惯有错么?”这个女生真的很奇怪,上一刻还害羞不已,下一刻就用引起她害羞的东西来开玩笑了。说起来,是和叶钦姐不同方面的没心没肺、或者说乐天吧,好像从不知道什么是哀伤。
“天有点黑了,我回家了,你不走吗?”我说。
“你想送送我?”
“呃,顺路的话倒也可以。”
“切,好像谁求你似的,不用!我还等我闺蜜呢,”说着,乐队活动室的方向又响起悠扬的钢琴声,“每天她都要多练上半个小时,怎么劝也不听。”
“哦,那、再见了。”
“嗯,再见。”
借助音乐整理好心情,坐在餐桌上时我也准备好了要说的话。
“那么,你们怎么都在这啊!”我看着同样围在餐桌四周的小竹、郝安静、叶钦,眼角一跳一跳。
“怎么,蹭一顿饭而已不要这么小气,离笙同学!”
“本御姐可是小香邀请来的,不然想让本御姐光临你的狗窝可是门儿都没有!”
“汪!”梅豆应景地答了一句。
“叶姐姐,我也住在这里呢……”南香攥着勺子说…喂喂,勺子弯了啊,弯了啊!
“呃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忘记了。”叶钦赔笑着,肯怎么看都只是御萝卖萌而不像道歉的样子。
“阿月你这样说,吸、老师我、我很伤心、吸。”所以说请你不要添乱了小竹老师,“不过我猜阿月心里一定在窃喜吧,老师晚上自己送上门什么的paly❤~”所以说禁止添乱了啊!
送走蹭饭来的三只麻烦生物,我终于有机会跟南香说我想说的话。
“晚安。”然而当我坐下来打算开口,南香却先一步抱起梅豆回了屋。
“诶?我……”
“有话明天再说吧,今天好困呀。啊~~”
“嗯,好……”虽然不太有困意,但我还是放弃了。回房间躺在床上辗转良久,终究还是被那十八年的漆黑所俘获。
它们从不曾改变,我明亮起来的生活被衬托得不真实,像华丽的迷梦,让人觉得那只是泡影,轻微地碰触之后,烟消云散。
……
我能够感觉到冷了,冷得我打了一个冷战,醒了过来。衣服是一条内裤,被子工工整整地叠放在脚边,窗户和门大敞着……
“南香这个笨蛋,恶作剧根本不管我会不会感冒是吗?”这种事情,只有南香有条件也有动机做出来,不然难道是梅豆(笑)?
穿衣下楼,破天荒地没有看到南香忙碌的身影,等我解决完早起问题来到厨房时,一个大大的盖子看上去是扣住了已经做好的早饭。
“睡回笼觉去了吗,真是稀奇。”我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打开盖子,见到下面的油条豆浆和一碗颜色诡异的汤以及它下面压着的纸条:
阿月吗?我是南香。(吐舌)早上冷吧,如果感冒的话请把姜汤喝下去,因为是第一次弄所以难喝是肯定的(笑)。其实阿月想说话南香心里知道哦,可是要南香当面讲清楚会让她不甘心的,所以请允许她稍稍逃走一天,不用担心,她只是回一趟家而已。最后,加油吧阿月!果然这样的阿月才最帅了!
“什么嘛,这样一说不就更有愧疚感了吗,好像把老婆支开去找情人什么的……”嘀咕到这儿,我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把颜色诡异的姜汤喝干不让它映出我必然红了起来的脸。
“真难喝。”我吐了吐舌头,然后在豆浆安静地注视下,与“我”面面相觑。
以上,是我今天早上的独角戏剧本。
羞愧还有点没褪干净的我现在正坐在公交车上,南香留下的字条上面用另一种颜色特别注明了冷秋天的住址,因此我不至于毫无头绪。现在箭在弦上了,反而让我可以好好地想一想,为什么我要去找冷秋天,又或者,见了她要说些什么。
那样一个夜晚,也许冷秋天本身并不清楚,但是,她的心情,我却是切切实实地接收到了。无法确认是否理智的名为“喜欢”的情感,由她交给了我。我是无法想象自己会被这样完美的女孩子所喜欢,但即使是这样,仅仅一个重逢,也不能够让我立刻接受她的这份感情,至少,我认为自己没有那么无耻。原本我以为我们需要时间来冷静,可是我心里又十分清楚,四年时间,足以打磨开光一面镜子。是的,她一定早已冷静如镜。
我的愧疚感来自于对南香的喜欢。即使相识日短,但她为我做得一切,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更何况,我们之间,分享着不能与任何人说的秘密。可是,我办不到让自己放弃冷秋天,就像她付出的思念一样,在“重逢”时起,我也割舍不开对她的牵挂。
正是因此,我来到了这里。
“叮咚——叮咚——叮咚——”
普通的门铃声落下后不久,门就开了。开门的人我依稀见过,她恐怕就是冷秋天的母亲了。不过我的突然到访,使她有些惊讶。
“您是……”
“阿姨您好,我叫离笙月,是冷秋天的同学。”
“天天的同学啊,不好意思,天天打工去了,要不你进来坐坐?”冷夫人的脸色有点白,穿着宽松的居家衣服,语气与记忆中的咄咄逼人南辕北辙而且显得虚弱。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恨骄傲,我是如此地有礼貌。
冷夫人抿着嘴笑了笑,彻底打开了门。
冷夫人的家里面不像它所处的地段那么高贵,虽然面积不小,但简洁的摆设显得空荡荡的。
“喝点什么?”冷夫人引我到客厅入座。
“啊,不用了,阿姨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还是多休息吧。”
“嗯,好。”冷夫人坐了下来,在我侧面的单人沙发上,“离笙月…是吗?我好像见过你……”
“……的确有过一次。”我如实回答。
“嗯?真的有啊,是什么时候?”冷夫人对我追问起来,看上去多少打起了精神。
“呃…那是个晚上,那天冷秋天被我拉去海边看月亮。”我这样说,开始后悔自己没脑子的接话。
“诶?是你啊,我有印象,那是我家天天第一次晚上不回家和男人私奔,对不起啊,那天好像说了过分的话。”冷夫人看上去也是卖萌的老手,依然秀美的容颜和病弱的气质完全符合中国人传统的“病美人”的审美视角。可惜冷秋天没有继承她的这一手技巧。
“没、也没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不敢直视,一个已经充分知道自身魅力所在并将其驾驭得炉火纯青的女人,即使她是我的同学的母亲。
“真的吗,听天天说你之后都没再上学,发生了什么?”冷夫人没有因为我的尴尬而收敛,反而进一步追问。
我来不及思考反应就做出了简单的回答:“那之后,在、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在松花高中遇见了天天,不、不过一开始真地没认出来。”
“天天在初中变化挺大的,你是辍学到初中毕业了吧。”冷夫人一下子恢复了开始的样子,让我稍微松了口气,“十分抱歉,虽然用了些不恰当的手段,但总算是了解了一些情况呢。”
冷夫人露出了真诚的“抱歉”的表情。
“那之后天天和我冷战了好久,虽然有‘天天的父亲早逝,一个人抚养孩子很辛苦’作为理由,但不分青红皂白听信了流言,对当时还小的你造成了过大的伤害……真的很对不起!”冷夫人突然用虚弱的身体向我鞠了一躬,吓得我连忙站起来扶她坐下。
“虽然当时真的很受伤,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阿姨请不要放在心上。”
“那…原谅阿姨吗?”
“嗯,原谅!”我用力地点头,以示肯定。
“耶,任务完成!”严肃的气氛中,冷夫人突然露出了恶作剧一样的笑容。
“诶?”
“嘿嘿,天天给我安排任务,说一定要给你道歉,虽然那是在初二可能她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不过,从刚刚看出来,月月也是个好孩子,所以是真地诚心诚意地道歉了啊!”冷夫人一面笑一面说,其间又在空中竖手指强调了几次,随后又乐不可支。
“……”我觉得很奇妙。明明是四年前亲手交给我绝望的人,如今却用她的温柔肯定了我的坚强,就好像将雏鹰推下悬崖的老鹰,正在夸耀自己的孩子多么擅长翱翔。这是一件好事,但对于我来说,那深海般的重重迷雾,比起永无止境的黑暗更有实感,让我一度窒息。可是,像轻音乐一样轻我的确轻易地原谅了眼前这个人。作为母亲,这个人实在太合格,让我忍不住拿她来与亡父亡母来做比较,仅剩的记忆,让我不得不为冷秋天感到幸福。
人是矛盾的统一体,标榜着自己的信念,不断地去适应环境,像我,即使从未去恨过,眼下却因这个曾伤害过我的人的赞美而感激。
不过,还不赖。
人都是善变的动物,善变让人能够见证更多美好。
“喜欢吗……天天?”容许我沉默思考良久的冷夫人大概到了忍耐的极限,情不自禁地抛出话题。
“啊…嗯。”我出于没有听清楚的缘故,下意识地发出了敷衍的声音。
“果然吧,毕竟那孩子都和你私奔了!”冷夫人突然兴奋得大叫起来。
受到惊吓的我脑子开始运转终于弄明白这个人刚刚问的是,我是否喜欢冷秋天。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却很难说得出口。
“我……”
“好啦,别臭着脸,和你开玩笑的。天天平常开玩笑都不笑,很无聊的,你别学她!”像是狡黠的少女,和我面对面交流的这个人明明已为人母却已经没有让人感到相应的成熟,和刚才见面时又大不一样。
“被你这样夸奖虽然很高兴,但成熟什么的,毕竟是因为老爸死得早才……”
“?”
“没有说吗,我叫冷婕柔,是天天的亲姐姐。”
“……”怎么可能说过啊!我还一直以为是母亲来着!
“生气了吗…因为开口就叫了我‘阿姨’所以忍不住就应下了嘛……”
“……”
“对不起嘛……真的,最真的那种!”
“……从进门起就没有说过真话。”我忍不住吐槽她。
“有啊,比如刚刚那几句,还有‘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之类的。”
“……”感觉继续和她说话我就输了。
“嗯,‘喜欢你’前面加上‘天天’……喂!一直不说话我也猜不到你来找天天干什么啊,而且你这样我会很受伤的!”
“也对,那说正事吧,冷秋天十几天没来上课了,我…我是说同学们都有点担心。班主任那家伙什么也没有说,你应该知道吧,那家伙总是不太靠谱。”我说。
“我的心受伤了。”冷婕柔捂着心口说。
“……”怎么总是遇上麻烦的人啊,难道也是体质的原因?
我正在想,并且吸取教训将视线放在了电视机上,谁知冷婕柔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说:“原来还有比我更麻烦的人吗,难怪你这么淡定。”
就算终于有了自知之明也扭转不了我对你的感官了。
“天天的话,大概在打工吧。”总觉得冷婕柔话题跳跃性很大,我不得不打迭起精神去听。
“为什么?”
“攒嫁妆呀,你也赶快准备聘礼吧!”
“……今天打扰了,我还是改日再来拜访。”我选择离开。
“喂、喂!很失礼啊你,人家才上来说话的劲头…都怪你随便插话啦!”
我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不再“插话”。
“唔……”冷婕柔扁了扁嘴,“是个挺长的故事,我从头讲好了。”
小时候,冷家一直是模范家庭,一家子其乐融融。冷父开了一家小公司,挣了些钱,让家里换了大房子。可好景不长,就在冷秋天刚刚上小学的时候,冷父…去世了。
“小丫头,别总多管闲事呀。”
“老师说这叫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啊,你知道吗,毫无道理地去干扰别人的想法,是罪恶的呀。”
“那,不应该见义勇为吗?”
“有什么关系,你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去见义勇为。”
“唔……这才是真心话,爸爸是坏人。”
“哈哈,是啊是啊,所以小丫头也来做和爸爸一样的坏人吧!”
“哼!”
这是父女最日常的简单对话,懂事的姐姐冷婕柔因为天生神经衰弱总是微笑地看着父亲与妹妹吵嘴,觉得这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冷父最终死于插手黑帮火并。虽然嘴上说,但他终究不是“坏人”。
在这种时候依然不着家的母亲托人置办的葬礼上,姐姐一直在哭,冷秋天却微笑着,和以前从未见过的这些葬礼参加者们,点头或摇头。
后来比冷秋天大五岁的姐姐以准初中生的身份开始在家附近的早餐店打工——其实也不过是邻居们心疼冷家的两个丫头,于是以这种方式帮忙就是了,姐妹俩都记在心里。
冷父的公司卖掉了,卖的钱发了员工的工资,其他遗留的财产并不多。在难得留在家里的母亲和姐姐的精心呵护下,冷秋天看似活泼开朗地健康成长。
直到遇见离笙月,也就是我。
“都怪你啦,你还我可爱又爱笑的小天天啊!”
“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突然就‘都怪我’什么的。”
“当然啦,原本这逞强丫头赌气一样一直维持着父亲死前的样子,又爱管闲事、又活力十足。遇见你之后,尤其是私奔那天晚上之后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呀,不苟言笑的!”
“……这是她的真实样子么?”
“反正我没有看出假装来倒是。”
“那有什么不好啊,你又错怪到我头上来了吧!”
“……闭嘴啦,还要不要人家好好讲故事啦!”
“居然说讲故事…你敢不敢严肃一点。”
“闭嘴啦闭嘴啦闭嘴啦!早知道继续让你当我是‘阿姨’好了……”
“……”
遇到离笙月后冷秋天就变了,卸除了伪装的她显得有些生冷,虽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她的朋友和姐姐却再也没有看到她的笑容,笑意最多是浅浅地抿一抿嘴。
冷秋天和母亲打吵了一架,之后母亲小孩子一样赌气地跑掉了,那个时候冷秋天确实给冷母下过一个相当严肃的命令——向被误解的离笙月道歉。
**期的少年总是不可理喻的。冷秋天初二后开始发育,出落得亭亭玉立,追求者可以用火车皮来拉。其中有一个丧心病狂,在被拒绝后竟然准备了硫酸水来泼冷秋天。那天因为母亲回家和姐姐两个人一起去接冷秋天放学,身为姐姐的冷婕柔用后背为冷秋天挡下了硫酸水,怒火中烧的冷秋天一脚将丧心病狂送进了医院。后来是以为很厉害的好心人出面帮忙调停才成功息事宁人,最终双方都没有互相赔偿,但为了给冷婕柔治疗几乎花掉了仅剩的所有积蓄。后来姐姐就辍学在家画漫画、做网课教师来赚钱。
冷母没有再走,一直留了下来照顾冷秋天和姐姐。
姐姐的状态渐好,生活也越来越安稳,冷秋天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松花高中——本市最好的高中。可这个时候,冷母的老同学们又出现了。这些人中有一个,说是曾经追慕冷母的暗恋者,只不过到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打算表白时冷母已经出嫁了。
那个人似乎很有一些资产,听说了冷父的死讯后过了一段时间筹备了同学会,召集了当初所有的同学参加,重点邀请了冷母。参加同学会回来后,冷母借着酒劲竹筒倒豆一般把事情和两个女儿说得一清二楚。
之后又回归了平静安稳的生活。
“所以你要表达什么?”我忍不住问。
“天天有一个能干的姐姐和不靠谱的妈妈。”冷婕柔自豪地说。
“我就说啊,怎么从头到尾都非常不自然地在标榜一个叫做冷婕柔的家伙啊!”
“请注意你的措辞和逻辑,没有看到是先抑后扬吗?!”
“有什么关系,重点何在啊……”
“乖巧懂事的姐姐作为重点,你有什么意见吗?”
“所以说偏离主题了吧!”
“切,猴急什么,这些都是必要的前戏呢。”说着说着,冷婕柔忽然表情妩媚起来。
“就算你说的这么十八禁我也不吐槽。”
“已经吐槽了啊你这笨蛋!”
“……”
“笨蛋?”
“……”
“好啦,我继续说啦。”
人,是绝不希望他人的生活是一帆风顺。尤其是胖秃子。
十几天前,疑似暗恋过母亲的男人出现在家附近,聪明智慧心灵手巧神机妙算沉鱼落雁的姐姐冷婕柔恰好在阳台上看到母亲和那个胖秃子说话。而且母亲回来后,她还听到母亲小声地自言自语:“烦死了啊,要不干脆答应他算了。”
大危机。
当天晚上母亲在饭桌上对姐妹俩问出了“想爸爸了吗”这样的问题。
更是在几天后毫无迹象地消失了。
“那么,冷秋天是去找阿姨了吗?”
“‘阿姨’在这里哦!”
“……”
“呜…突然之间眼神好可怕,不是啦,你脑洞再小一点。”冷婕柔做了一个圈起两根手指再把它们握紧起来的动作。
“那…去报复那个胖子了?”
“脑洞更大了好么,再猜!”
“总不会是去旅游放松心情了吧。”
“你其实是黑洞么……”
“为什么我一定要猜啊,本来不应该是你来说的吗!?”
“Bingo!你这个大笨蛋,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我不说话。
“……”她也不说话。
“……”我只好抬了下手示意她开始说。
“问啊!!!”冷婕柔突然大叫起来,狠狠拍开了我抬起的手,“谁要把手给你啊,手控!”
这哪里有半点精神衰弱的样子,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总感觉周围这些麻烦的人早晚让我变成精神衰弱,不行,我必须冷静一点。
“谁说精衰不能大声说话的?”冷婕柔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心跳加速了么……”
“啊呀,真的,你、你居然让我心动了吗?小鹿快要撞出来了,快要、啊、出来了……”
“住口吧,那只是精神波动过大引起的心悸而已。”我已经脑瓜仁开始裂痛。
“真好玩,你这么擅长吐槽。”
这不是吐槽。我什么也不想说。
“好了啦,冷场什么的最受不了了,揭露谜底吧,天天去打工了。”
“打工,啊,刚刚提到过,这些天都是?”
“不然我们再说什么啊,她还装作每天都有好好上学的样子,也拜托了老师在学校伪装成家里有事的样子。”
“做到这样……为什么?”感叹之余我有忍不住去探究——来都来了,干脆“犯罪”得彻底一点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我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出于什么对冷秋天如此挂念,如果说是因为对她的“喜欢”的回报那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的“喜欢”应当如此廉价,说起来,这样的认识也许就是当初和祖文光起冲突的原动力。不过此时应该解决的疑惑不是这个。
“为什么呢…问它吧。”冷婕柔拿起先前一直放在桌子上的黑皮本子丢给我。
“这是……”没有冒失地打开,我举着本子问。
“天天的日记本。”
“哇啊!”我一下子把本子扔到了她身上,“这是隐私啊!”(冷静什么的见鬼去吧!)
“好疼,大男人尽在意一些小事啊!”冷婕柔不满地说。
“什么小事啊,这是违法的吧!”
“总之就这么决定了!”冷婕柔甩手又把本子砸来我的脸上(…还好我身手敏捷),“要是天天出了什么事情,我就咬死你!好了,滚吧!”
“喂!我……”
“滚吧!滚啊滚啊滚啊……滚啊!”窝在单人沙发里的冷婕柔跳起来拉住我,推推搡搡到了门口。
“砰!”
好吧,我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嘛。正当我这么想着下楼时,门又“喀啦”打开,我故意摆出一副“臭脸”转过头,却看见前所未见的严肃的冷婕柔。
“天天的事…拜托了!”随着她的声音,她的腰也弯了下来,鞠了一个角度异常得大导致尺度也十分大的躬——毕竟她穿着的是类似睡衣的宽松衣服。
早知道不下楼好了啊!
冷婕柔直起身子,脸颊已经染上诱人的红色,“小色狼,便宜都给你占了,要好好努力啊。”
“……”混蛋啊这是什么交换条件呀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一路顺风……”冷婕柔轻轻地道别后退回了屋里。
总之,尽力吧,我想。心里因冷婕柔的举动而生出了不安。
……
走出公寓楼,我发现外面起了不小的风,原来还在外面活动的人都已经不见影子,只有一位老大爷还在自顾自地打着棋谱。
这么大风还不走么?这样的念头在还没成型前就让我驱散了。这样可以让我明白自己的想法而不虞会传递给他人,是小茄子教导磨练出的高级技艺(自豪)。
不过平常根本想不到用就是,而且这样做超级废脑子可我的脑子又不太好使。开个玩笑。
“小伙子,来杀一盘?”正打算离开,老大爷却突然放下棋谱对我说。呃,可能是风太大,我的自豪被刮跑了。
“这么大风,大爷你还不回家啊。”我凑上去和老大爷攀谈。
“呵呵,有两句话想给你说,一直等着。”老大爷的话让我受宠若惊又疑惑万分,正打算问,他却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说,“来,先杀一盘。”
“我是个臭棋篓子不敢献丑,大爷想和我说什么?”
“来来来,边杀边说。”说话时,老大爷已经排布好两边阵势。无奈之下,我只好坐到了老大爷的对手位置。
“大爷,我棋艺真的不行啊。”
“啧,小年轻怎么那么磨叽呢,这样,让你半边车马炮!你先走!”老大爷豪迈的嗓音彻底封死了我最后的挣扎。看着自己多闻其名少见其物的象棋棋盘,我把心一横,做出了我的决定。
“我走兵!”
“……”老大爷嫌弃地看了一眼我挺出的红兵,开始了他的布阵,同时他也打开了话匣子,“小伙子是冷家丫头的朋友吧?”
“啊,我是冷秋天的同学。”我学着老大爷挪动了自己的炮。
“那一定不是普通同学吧,以前也没见哪个男人找来冷家,而且天丫头原来拿你照片提过你,那个乐的。”
冷秋天那里居然有我的照片吗……说起来老大爷刚才说没有男人来过冷家,没有吗?我想起冷婕柔说的看到胖秃子和冷母交谈的事。因为突然陷入思考所以手上停止了动作。
“啧,动子儿啊,干嘛呢!”老大爷不耐烦地瞪向我。
“呃,突然想起件事。”我解释说。
“前几天的事?”老大爷问,然而并没有等我回答,“确实有个XY染色体物种来找温歆,不过是个娘娘腔。走出去都给男人丢脸。”
听了老大爷的话,我被风吹得身子一歪,对,是这样。
“咋,老头儿就不能懂点生物知识,告诉你,老子探究人体结构的时候你连**都不是呢!”
“……您老说的是。”面对语出惊人的“学术”老大爷,我只能谄笑着应承。
“诶呀,跑题了,天天一天没着家,你上去见着她姐姐了吧。”
“是。”
“她姐怎么说?”老大爷问。
“呃,说天天出去打工了,还讲了她们家以前的一些事。”我老实的回答。
“就是这儿,柔丫头她天生精衰,小冷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后来又出了点事所以记忆上有不对的地方。”
“不对?”
“嗯,以前的事还好,她和天天究竟谁给谁挡了硫酸那段完全反了,将!”老大爷把棋子狠狠拍在棋盘上。
“反了,什么意思?”
“小年轻怎么那个笨,就是字面意思,不是柔丫头给天丫头挡的硫酸,是天丫头给柔丫头挡的硫酸!”
老大爷的话过于震惊,让我无心下棋,随便动了动子儿后连忙追问。
“就天天初二那年,柔丫头从学校跑回家,说有个男的总是骚扰她,后来情况反映到学校,老校长就把那个男的给开了。然后那男的就来这边埋伏她,正巧赶上天天放学回来给她挡了一下,诶呀,那个后背烧的,柔丫头当场就昏迷过去了。”
“后来呢?”
“后来柔丫头就这样了,记忆上除了乱子,多可怜呀这俩丫头,大家都心疼她们。”
“那个男的呢?”我问。
“男的…好像让警察抓走了。不对,是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打趴下让保安压着,后来警察才来!”
“……”说真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把一个高三男生打趴什么的,听起来有点荒诞。
“嘿,你小子不是以为老子在吹牛?!”
“没、没,我在想大爷您为什么专门等我说这些。”
“……”老大爷沉默了一会,放好棋子才说:“其实我们都看出天丫头这些日子不太对劲,具体怎么的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没什么生气儿,你能理解吧?正好今天你来了,我就琢磨着给你说说,求你帮衬一下,天丫头是个好孩子,也能看出来是真心喜欢你,虽说落下了缺陷,可咱不能光看外表不是?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再说天丫头脸蛋也不差是不……”
风大了,淹没了老大爷后面的话,也淹没了我对老大爷话里的误会的辩解。如此大的风真是生平仅见,压得我抬不动肩,不,甚至连抬头都很困难。冷婕柔和大家对天天的爱化为嘱托,一齐担负在我的肩上。
这爱如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窗户被风刮得“哐啷”地响,门半掩着,能听见“多多多”切菜的声音。
下楼,梅豆一下子扑进我怀里,来舔我的脸。
“南香你回来了。”我说。
“嗯,你怎么了,回来时脸色很难看,怎么叫都不搭理我。”南香从厨房走出来,鼓着腮十分关切地说。
“呃,是吗……”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它又凉又湿,“梅豆你这混蛋别舔我的脸!”摸到了口水,我嫌恶地把梅豆扔了出去。
“汪!”
“还没说怎么回事,你给我专心一点啦。”南香走到我面前,叉着腰怒视着我说。
好可爱…我是说,好的。
一边抽纸巾来擦脸,一边叹了一口气,我说:“是关于天天的事。”说完我稍稍愣了一下,是那些托付让我也与它们一起,和冷秋天紧密起来了么?能够这样平常地念出她的小名。
“天、天天么?”南香有些勉强地接下了我的话茬。
“有点长,打算听吗?”我忽然把目光放在她的双眼上,黑曜石一般深邃却又晶莹的眸子,有着动人心魄的力量。
不过一小会儿,她笑了起来,把她的手塞进了我的手里,红着脸说:“你愿意讲,我就听。”
……
太阳渐沉下去,风更加凶猛了,在屋里可以清楚地听到它发出“呜——呜——”的怪叫。天黑得越来越早,尤其是今天的云压着已经提前入夜。算算日子的话,接下来的雨可能就是今年最后一场秋雨了。
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场面啊!
“这么说,大家都觉得天天会出事吗,以为母亲准备再嫁。”
“大概就是这样吧,据陈大爷说这几天冷秋天都没什么气色,反而比他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更难看。”
“笨蛋阿月,哪有这样说人家的。”南香用筷子敲我的头。
“我这可是原话!”我狡辩着反敲回去。
“可是会出什么事呢?”
“是啊,完全没有头绪,我也觉得无从下手啊。”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嗯…天天她姐不是给了你一个日记本吗?”
“……啊我草,是啊!”
“说话干净一点啦!”南香又赐给我一发狠狠的筷子敲击。
“呃,呵呵好,反正就是南香你真聪明这样。”
“(:P)”南香吐舌头卖了个萌,“是阿月太笨了啦!”
“……听起来很谦虚的样子。”我站起身,返回房间找出那个黑色日记本,然后回到了客厅。
“阿月看吧,我就不看了。”南香抱起梅豆离开,“饭还没做完呢。”
“怎么了?”
“我看不合适啦!笨蛋阿月!”
“如果我真地变成笨蛋你定是被你说的。”
“哼!”
家里静谧的气氛让我冷静了下来,手指再度触及日记本封面的那一刻,窗外呼呼回啸的烈风也再一次肆虐而过。我闭起眼睛,与深呼吸中庄严掀开了一名女生从生活中汲出的宝藏,但在那之前……
不难想象,会是怎样凄烈的一场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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