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以为靠小孩子的把戏就能活命?”军官旋转刀柄,带动刀尖在米连眼前缓缓转动,“废物还是废物。”
“废物?”尽管已经筋疲力竭并且穷途末路,但弗利斯侯爵听到这个词仍然火冒三丈,金质手杖的圆端无声弹开,露出一截像是炮弹的尖头。
然而一只手按在了手杖上,一点点把它压了下去。消瘦修长,手腕处是金边的袖口。
“事到如今你还要干什么,”侯爵的声音阴沉得毫无起伏,“不希望有人为你陪葬?教士的虚伪吗?”
米连没有答话,脑海里像潮汐一样在一阵阵的凌乱和空白之间交替。死亡吗……世界对于他来说全都凝聚在那个黑色的枪口上,下一秒就可能贯穿他的头颅。
切断所有感知……停止所有思维……失去干涉力,失去观察力……难以想象看上去浑浑噩噩的米连·修伯茨伯爵是一个极端畏惧死亡的人,事实上自从他的思维在幼年形成开始,他就无时无刻对于终将到来的失去不寒而栗。
而现在,那一刻就在眼前了……用炮火向杀死自己的人复仇吗?弗利斯侯爵的愤怒委实是最正确的,但为什么自己还在阻止他?
“不是祝愿。您不会有事的,不必担心,也不必恐惧。”
“您也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
“什么?”米连自己怔住了。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清冷而柔软的声音一遍遍开始在脑海里冲刷,带着奇迹般的安抚力,整个身体仿佛被那雪花似的凉意冷却下来了,一度丧失的理智渐渐复苏。
“我知道您以前是邦联的军人,”米连以稍快的语速说,因为他生怕对方立即开枪,“您应该知道,今晚的行为是违反国际法的。”
军官眨了下眼,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回话,“国际法?大陆在向殖民地横征暴敛的时候考虑过法律和人道主义吗?”
”不,这和战争一点关系都没有,”军官恨恨地说,“今晚只是南群岛人民对压迫者的私下报复。大陆的每一枚金币上都沾着殖民地人民的血,每个贵族的纹章上又沾着贫民的血……这是血债血偿。”
“但那和今天死在这里的人没关系,”米连说,“他们不懂经济和政治,来南群岛不是为了参战,也从来没有蓄意靠压迫获得财富,您只是在残杀无辜而已。”
“那你呢!明明知道制度的荒谬,还在为罪人辩护吗!”对方暴怒起来,把指挥刀收回刀鞘,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米连的脑门,“我们会用你们这些侵略者的血,向大陆昭示自由和平等的意志!”
“向荒谬的制度抗议并不是任何人的责任!”米连横下心冲着他大声说,“难道顺应既成的法则就是被杀的罪名吗?也许您认为反抗是伟大的,但这也不是屠杀不反抗者的理由!”
“战争当然允许对平民和无关者不可避免的伤害,但蓄意的屠杀,”米连的语气平静下来,“违背的是人道主义和神祗的训示。”
军官沉默了一会。
“你因为怕死,竟然能编出这么多一本正经的东西来,”他摇摇头,“还有吗?”
“我来自普林泽尔教宗陛下亲自选择的‘代言者’家族,”米连举起颈间挂着的圣徽吊坠,它的背面是单翼天使形的修伯茨纹章,银质图案在火光里闪着妖冶的彤红色,“在此向您申请神圣豁免。”
“神圣豁免……”军官看着那个纹章,举着手枪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就在这时,地面上突然响起一阵金属声,米连和军官同时低头,却还是弗利斯侯爵率先反应过来,把米连一把往后拽开——
“趴下!”
灼热的冲击波席卷而来,两个人被震得贴地滚出四五圈。包围他们的士兵都被冲散了,地上的沙石像水花般四处飞溅。
米连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听见密集的枪声和马蹄声,枪声和喧嚣了一夜的滑膛枪声截然不同,低沉而凶猛,是精良的大陆产来复枪!
“米连!你怎么样!”
“……慕琳?”米连费力地睁开眼睛,迎面就看见整个视野里只剩下一张夜里黑压压的脸,惊得他猛一颤。
“看来我的手榴弹扔得不太妙……万一伤到了他的脑子,倒是一件损失。”后面隐隐约约地传来另一个声音,“快!带上这两个人跑路了!马在这里!”
米连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放在了什么颠簸的东西上,下一刻颠簸猛然加剧,自己开始移动起来,晃动之下他的脸一个不稳撞上了身前的东西……
“喂!为什么要把我放您后面!”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抱到了马背上,而骑马的另有其人,刚刚他是撞在了斯廷小姐的后背上……
“这里很危险,这样才比较安全!”慕琳一手拽着马具,一手拿着短管燧发枪在前面说,看上去就和一个陆军枪骑兵别无二致。
而在另一边,米连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在侯爵的晚会上遇见的那个不愿意说出名姓的小个子,当时卡洛斯少校说他是中央陆军雇佣的佣兵团长,他也是一手拿着火枪,披着黑色的斗篷,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同样装束的骑手。
“看什么看,来救你是收费的,价钱我已经和你的女人谈拢了,”他冷冷地说,声音莫名其妙地显得很尖锐,“现在看来这地方已经没有别的幸存者了吧。”
“没了。”弗利斯侯爵也上了一匹马,刚刚说完这两个字,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
“嗯?”小个子拨转马头,“就算有我也不能……”
“只有一个人。”米连打断了他,声音低沉得可怕,“并不是很麻烦。她的位置离这里不远,我觉得条件允许把她救出来。”
“那是什么人?”慕琳在前面小声问,“我第一次看见你这样。”
“……抱歉,慕琳,”米连说,“是我的……朋友。”
几个人都沉默了片刻,而附近的敌人已经开始靠拢,呐喊声和脚步声渐渐逼近,火光烧透了半边夜空。
“对不起,先生,”慕琳忽然抬头对小个子说,“请再给我一匹马……是我请求您来的,现在请您先走吧,我去接那个幸存者。”
“你一个人?”对方皱了皱有些阴柔的眉头,又看看米连,“或者说和这个没用的教士?”
“拜托了。”慕琳再次说。
米连只是沉默。
“让他们去吧。”弗利斯侯爵忽然在后面说,“不能再拖延了,我们先走。”
佣兵团长被这个事态困扰得头皮发麻,在扫视一圈之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如果你们两个都死了,就没人给我酬金了。注意一下。”小个子示意部下从后面带出来一匹空马,米连翻身从慕琳背后下来,乘了上去。
“在正门北边的高地上等你们。”小个子拉起马缰,“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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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口溢出硝烟和枪焰,又一个反抗军士兵被击倒在地上。慕琳熟练地减慢速度装填弹药,接着再次飞驰起来,把准心指向下一个目标。这不是米连第一次见到她面无表情地执行军人的工作了,他有很多次随着默西尔法座上过大陆邦国之间的战场,那种第一次面对屠戮的恐惧早就褪去了,但这次慕琳的沉默让他每一秒都非常局促。
“那个人在哪?”慕琳忽然回头压着风声问,“还在前面吗?”
“就在前面。”米连用力驱使身下的马追上慕琳的速度,“听我说,慕琳,事实上你认识那个人的。”
慕琳回头看了看他,蹬了下马刺继续往前。
“前面有一小队,大概五六人,武装滑膛步枪,”她说,“跟在我后面!”
在营地里巡弋的士兵听见逼近的马蹄声,立即举枪朝着慕琳瞄准。但是后者的反应速度更快,拔出短筒火枪直接击中了其中一个,然后立即往侧面勒转马头,战马的整个身子斜侧过去,完美地躲开了对方的齐射。但是拦截的士兵同样训练有素,迅速架起小型的反骑兵刺刀阵列。
“糟糕了!”慕琳来不及停下,只能把龙骑兵的火枪随手一丢,拔出骠骑兵的马刀。标准的骠骑兵冲锋动作,在步兵面前战马四蹄高高腾空,马刀凌厉如雷霆般斩下去——五六个人对于刺刀方阵来说还太少了,完全没能招架住这一击,在马刀的斩击和战马的冲撞之下全部被击倒在地。
“恭喜您在陆军学院学到不少东西!”米连紧紧跟着踏过那些士兵的躯体,“看见前面塌掉的帐篷了吗!”
“在那里是吗!快!我的马受伤了!”慕琳看见了那顶帐篷,加快速度冲到旁边,停住马在一边警戒。
米连匆匆在帐篷边下马,揭开靠着围墙的帐篷布,慕琳的目光也同时转了过来。
一抹同这个漆黑与猩红交织的夜晚格格不入的白色映入眼帘,慕琳看清那个小小的素色轮廓的一瞬间,教堂里天使的宗教画的印象充斥了脑海。
金发的少女静静地跪在墙边,双手交握在胸前,低着头,像圣徒一样做着默祷。帐篷布被掀开的刹那,她抬起头睁开双眼,素净的脸上没有表情,褐色瞳孔里倒映着米连惊诧的面孔。
“少爷?”
“她是……”慕琳回过神来,却还是几乎说不出话。
“如您所见,您曾经赞赏她煮的咖啡……”米连把她从墙边拉起来,“怎么样?现在至少能坐在马上吧?”
“她必须乘你的马了,”慕琳拨转马头,米连看不见她的表情,“我还得保证你的安全!”
“……没问题,”米连把依娜放在马背上,这女孩轻得就像雪花凝成的一般。接着他自己踩着马蹬上马,稍微调整了两个人的姿势,“回去后我告诉您这家伙的来历……您会喜欢她的。”
从已经化作地狱的营地里冲出去,比起冲进来又要困难得多。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发起奇袭的整支部队都调动起来,在营地里做好了围追堵截的准备。
“这里有一个旅的叛军吗……”慕琳紧张地握着马刀的柄,细密的汗珠从她的脸颊上沁着。
“可恶,……这里是邦联驻军几十年前就建好的基地,墙壁是石砖砌的,没办法破坏,”米连看着眼前将近两维克高的围墙,“也没办法翻过去。”
“军械库。”依娜忽然在他身后说话了。
“您说什么?”
“您离开的时候,我在这附近找到了一个地下军械库,似乎没有被他们发现……”她一字一句地说,“军械库的另一个出口在围墙外面,可以从那里出去。”
米连和慕琳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很好,这样就没人会再把我回来接您当做愚蠢行为了。”米连低声对依娜说,“走吧!愿拉依特神保佑我们。”
三个人丢下马匹,小跑了几步便找到了那个军械库的入口。它的地面部分是个像小亭子一样的建筑,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大门上挂着铁锁。门是锁上的,也许这就是它没被敌人盯上的原因。
“您能弄开它吗?”米连看着慕琳。
慕琳点了点头,从背上解下陆军标配的弹药包,另一只手举起马刀,用它把弹药包插在木门上。
“请退后一点……”她掏出燧石,轻轻擦出擦出火焰靠向白色的弹药包。
一声爆鸣,硝烟四溢。等白色的烟雾散去之后,那扇木门被炸得整个往后塌了下去,露出里面向下的甬道。
“我都看不出来这会是一座地下军械库,”米连转向依娜,“您怎么会知道的?”
“是经验,”依娜小声说了一个让人一头雾水的回答,“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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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地面上时,米连第一眼看见的是静谧的夏夜星空。只过了五分钟,背后血腥灼热的地狱仿佛已经成了一场稍纵即逝的噩梦。现在他们置身于营地外的丛林,清凉的林风正在丝丝地让躯体降温。
“她是谁?”慕琳终于有了机会问,语气里带着相当的克制,“至少向法座有个交代……”
“打住,慕琳,不要动辄拿法座说事,好像我是个谋反的政治犯一样,”米连说,“您知道我是随国家派来的部队来南群岛的,‘瑞恩九世’的舰队。”
“嗯。”
“您想必也知道一艘巡洋舰沉没的事……”
“什么!沉没了?”慕琳大吃了一惊,陷入了近乎恐慌的状态,显然没有人告诉身在军营的她这件事,“你们是遇到叛乱海军了?还是和汐门人发生……你有没有事?!”
米连把差点扑倒他身上的女孩推开,“如您所见我什么事也没有,但是有人出了事……一艘商船被海盗击沉了,我们救到了一个幸存者。”
慕琳愣住了,转脸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站着的依娜。
“是我亲手把她从东麦埃海域里捞上来的,”米连扭过头去,“不太想让她反而死在我手里。”
“抱歉,小姐。”依娜仍然低着头,说。
慕琳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白裙的少女莫名地让她局促起来。
“你们竟然真的出来了?”身后的密林里传来人声,是骑在马上的小个子雇佣兵,米连这才发现这里正好是约定的会合地点,“我从这片高地往下面看,还以为你们死定了。”
“唔。”他忽然顿了一下,“我早该想到的,原来您念念不忘的,是个女人。”
“别管这事了,”米连说,“您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您那晚为什么不肯留下姓名呢?”
“我带着我的人在这附近打猎,偶然碰上这种事让我也很不爽,”他耸耸肩,“然后我出于雇佣义务去了最近的军营通知他们,在那里遇见了您可爱的斯廷小姐,她非要雇我来救您不可。”
“如果您想知道他叫什么,应该早点问我的,”弗利斯侯爵从他后面走出来,来到米连身边,“这位先生是古斯塔·星织,泽尔多·星织的弟弟。”
“泽……泽尔多的弟弟?”
“我知道我和他不太像,这没办法,他是个文人,”佣兵团长慢悠悠地说,“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他,没想到他会跑到南群岛来……看来这次可以抓住他了。”
“……抓住他?”
“我们之间有些私事,非要当面解决不可。”他说,“所以我去了列舍尔侯爵的晚会,结果只看见一个冒牌货。刚刚侯爵亲自告诉我那晚我和那混蛋只隔了一层楼,差点没把我气死。”
“我知道你和他有点关系,所以我才来冒着损失人马的危险救你,”他接着说,“请务必抽空和我谈谈他的近况。”
“我会抽空的……”米连转身对着下面的军营,“别忘了还有这码事。”
叛军已经结束了整个袭击作战,此刻已经神速般完成了集结,分批撤出营地,分成几股经由森林往岸边去了。
“真是太不甘心了。”弗利斯侯爵狠狠跺了一下脚,“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废物……难道我们就不能教训一下这群土匪?”
“我觉得那位先生已经不是个混蛋了,”米连幽幽地说,“他本来已经不准杀我们了……然而他还是死了。”
“听听看,这教士怜悯起叛军来了,”侯爵戏谑地说,“喂,星织先生,您的人手能拦住他们吗?”
“那可是标准装备的正规军,我只有十分之一的人马,”佣兵团长在马上说,“来救你们已经是拼了命了。您说的这活就算把杰尼瑞邦给我我也不能接。”
“其实这并不是难事。”米连遮住眼睛沉默了一会,“您不是有浮岛要塞的火炮吗……只要把他们集中起来就可以了。”
弗利斯侯爵整个人猛一怔。
“怎么做?”小个子佣兵团长古斯塔也来了兴致,“您说火炮?”
“从我的浮岛要塞上发射,火力覆盖方圆两千维克,邦联最强的火力。”弗利斯侯爵不无自豪地介绍。
“我只能提供理论,能不能实施我不知道。”米连伸出手指指向下面的森林,“他们从南到北分成四股,朝西面的海岸撤退,那他们的登船地点想必在这四批人的中间方向,我记得那附近全是险峻的海崖,只有一处能靠岸的小湾口,所以他们才能在那里避开岸防登陆。从那个海湾到他们现在的位置,那他们的路线并不难摸清。”
他在空中凭空画了四条线,“那么只需要干扰就好了。”
“唔……听起来是这样。”古斯塔点头,“那怎么干扰呢。”
“现在是夜晚,地形是丛林,”米连看着他说,“您应该比我专业。”
“可我觉得您也挺专业的。”
“对于埃普若血袍来说,这种事就像玩弄蒲公英一样。”米连说,“比如您把部下分成五队,四队分别骑马在沿途虚张声势堵截他们,再用一队来回引诱,只需要五十个人就能在半小时内把他们聚集在……那个原住民村庄遗址附近。”
“您太过分了,”佣兵队长忙不迭掏出单筒望远镜借助月光看下去,果然在雨林里找到了一片空旷的村庄遗址,“居然连这种地方都找好了……”
“当您清闲到从楼上远眺整个森林一下午,就会被迫记住这些的。”米连吐了一口气,“交给你们了。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你这样的人,泽尔多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我现在更好奇你和他交谈的内容了。”古斯塔·星织用食指指了指米连,拨马往山坡下去了。
“虽然我没有义务,但这让我很有兴趣。”米连听见他在下面远远地对自己说,接着是朝部下发号施令的声音,“如果成功,我会对空鸣枪三声,间隔五秒。到时候就发射您吹嘘的那东西吧。”
''……他的声音就像云之神祗克洛德一样奇怪。”米连疲惫地倚坐在一块山石上,弗利斯侯爵倚坐在另一侧,金色长发软软地散在了泥土地上。慕琳保持着军人的仪态立在山崖边,依娜则仍然安静地低头立在米连身侧。纯白色的圆月就在他们对面,整个山崖连同那四张面孔都被打上了霜色的光辉。
仿佛穿透时光的静谧。
“真是疯狂的一夜啊。”侯爵发出一声喟叹。
“是啊……我们都疯了,连我也是。”米连的头颅往后仰靠在石头上,闭着眼,“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耳边传来细细的啜泣,被压抑到只剩急促无章的呼吸声,但在此刻仍然清晰可闻。
“慕琳……您可又在弗利斯侯爵面前出丑了,”米连说,“别站在那儿了,到这边来吧。”
慕琳一点点侧过身来,裹在暗红色短披风里的肩膀抽动着,一滴滴的泪珠从清丽的脸庞上滑落,在空中镀上晶莹的月华,又洇开在地面上。
下一秒,她飞身坠进了修伯茨伯爵的怀里,一声不响地流着眼泪。
“您有一个很可爱的未婚妻,”侯爵慢悠悠地说,“而且很优秀。棒极了。”
“如果您作为一个女孩生在她的家族,您也会像她一样可爱。”米连轻轻用双臂环抱住她,“别哭太久。”
“我只是觉得……会有这样的一夜,这样的结果,……有些……”米连听见细细的声音在自己的胸口震动,温热的感觉蔓延开来,“说不出的感觉。”
“您还在多愁善感的年纪……”米连像是随口在说,“可谁不是呢。”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谁都没有感觉到它的流动,直到山崖下响起来复枪的低沉鸣声,惊飞的鸟群从月色下掠过。
“一,二,三,四,五。”
又是一声枪响。
“是他的信号!”侯爵急忙站起来掏出单筒望远镜,“下面的那个村落遗迹已经闹腾起来了!”
“让我们看看吧,”米连却没什么反应,“邦联最强的火力。”
“如果要塞的炮兵擅自下班了,当我没说。”侯爵抓起手杖对准天空,圆端弹开,再次露出那个炮弹样的尖头。同时手杖上弹起一个测距标尺,不禁让人怀疑那到底是一把怎样的武器。
“标记目标。”
那枚弹头呼啸着从手杖里射出,笔直地刺向天空。当它飞临村庄上空时,弹体在夜空中爆开,炫目的彩色闪光像极光一样瞬间压过了月亮,照得周围的天空一片泛白。
“等三十秒。如果没有动静,我一定把那些炮兵全送上军事法庭。”侯爵双手抱怀,说。
然而只过了十秒左右,就听见犹如天边雷鸣的低沉声响从远方的海面上响起,接着,火山爆发般的赤红色光芒从海平面上升起,一直上升到月亮下方,红光分成无数根光线,像流星雨一般朝雨林深处坠去!在这壮观的光雨下,半边天空都顷刻闪耀如白昼。
“看见了吗!那是炮弹和空气摩擦产生的光和热!”侯爵看着闪耀的天空,进入了异教徒似的状态,“这是真正的天罚!马上就要击中了!”
“喔。”在光雨接触地面的前一刻,米连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就连那光雨的正下方,原本沸腾的战场也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似乎每个士兵都在它面前被震慑了……被死亡的预兆。
脚下的地面甚至开始晃动,爆炸的巨响几乎要震破耳膜。米连清晰地看见爆炸的冲击波卷着飞沙走石在半空中辐散开来,高大的雨林树冠大片大片倒下。
一场名副其实的灾难。
爆炸持续了半分钟之久,每个人都有些发懵,五感都被震慑得难以恢复。
“您当初还想在我们没出来的情况下发射这个?”米连最先反应过来,缓缓对弗利斯侯爵说,“您明明知道是这个下场,怎么还说的出那种蠢话?”
“好吧,我只是觉得比死在土匪的枪下要好,”侯爵耸耸肩,“您对‘风蛇’火炮阵列的威力还满意吗?”
“就武器而言,”米连说,“它已经完美了。您觉得呢?”
他问的是慕琳·斯廷小姐。后者看着偌大林海中那片焦黑的空洞,似乎还说不出话来。
“有这种火力的话……赢下任何一场战争都是轻而易举的了。”她讷讷地说。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这个火炮系统的成本非常之高,每发炮弹的造价是普通炮弹的二百倍……”侯爵苦笑,“而且目前没有陆基型号……但用它来炸碎这些触怒我的匪徒,正当其用。”
“嗯?修伯茨先生?”
侯爵发现半天没人应声,回头才发现米连仰靠在石头上,闭着眼睛。
“少爷看来是睡着了……”他身旁的依娜小声说,“还请您不要打扰他。”
“这都能睡着……”侯爵抚额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都是这样。”慕琳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大家都该休息了吧。”
马蹄声,人声和鸟鸣声仍然在山林间隐隐约约。夜空仍旧静谧,繁星的排列无声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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