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夏（贰）
我是拥有“温柔”的自觉的。
即便当初神宫寺说我是“温柔的人”时感到了十分的不快，事实上我也是拥有着温柔的自觉。虽然他人与我无关。但是只要是我判断出对方需要“我”的帮助，我便会尽可能的成为对方的力量。
说是“温柔”，不如说是“渴望温柔”吧。
我拥有被稻姬和抚子仰慕着的自觉。即便如此，其中的差异仍是不可挽回的傲慢。
那绝非“温柔”。那是更加丑陋的，自卑肮脏的复杂情感。
“温柔”产生隔阂，卑劣反而得到了喜爱？
千小姐说，妖刀并不在意被当做道具或人类。那么如此一来，我那唯一可以称得上美好的卑微也被否定。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本就是不同的物种，价值观念相去甚远才是常理。
说到底，就连同为人类，都不可能相互理解。
“给我老实点！说！那两起事件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现在的我，在警察局。
准确的说，是在警察局的审讯室中。
除去一张白色的桌子，空余四壁的房间同我的公寓房有着相似的氛围。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似乎更加的灼热。
关于我为何会带着摆设一般的镣铐坐在这里这点，或许只有门外的纱酱知道。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态度？知道自己的立场吗！”
“砰”的，身后的壮汉将右手砸在我面前的桌面上吼道。表情狰狞。桌子对面的女人依旧一言不发地将双手撑在下巴上。
从他们的态度来看，似乎是一口咬定之前那一地的肉块，是我做的。
槽点实在太多。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理会他们。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为何这些警察会拥有进入人极会管辖的学校的权限。
我会乖乖来这里，完全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人民教师。
“现场我看了。”
让人不禁怀疑下一句是“冬月，你怎么看”的女警声音意外纤细。
“那副惨状，就算是受过训练的人都不一定能保持理性。真亏你能面不改色。”
受过训练的人就这么不负责地抓人过来侦讯，真亏你能面不改色。
“还是不承认吗？那么告诉你一件事吧。我们已经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也得到了特别许可。在你承认自己的罪行之前，我们有大把的时间。”
“……”
“不过，我还是劝你早点坦白比较好。毕竟事后的补充侦查，对于你所拥有的凶器的处理，还有你的法庭审理等等，都会花费很多的时间。”
“……烦死了。”
要是有那种证据的话我还真想看看。
“哼。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了吗。”
我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都已经安排到了法庭那边了么？诬陷别人也该有个限度啊。万一我被这种无聊世俗的东西抹上污点，最后成为无法勾引林崎的原因的话你怎么负责？
“桐山巡查长，请你把那个拿过来。”
“……是，警部。”
身后一直在乱吼的壮汉突然收敛了狂躁的氛围沉声应道。随即拿出了一个米色的文件袋。
貌似是长官的女警大人从中拿出了一沓白色的文件。拿在手上扫了几眼后直接甩在了我面前的桌上。
“好好看看吧！”
像是为了威慑我一般突然吼道。我默默低头，看见那白花花的文件上，记载的都是对我的调查。
“户籍，资料，档案，全部都十分完善，但是不可思议，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进一步调查取证。”
不知为何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连语气都变了。她又丢上来几张纸。
“这边的，是从你的同学那里调查到的。你似乎被一致认定是‘冷酷’，‘难以接近’，‘自闭内向’等等评价。对于构成做出这种残忍行径的理由十分充足。”
“……”
就这样？
内向也有错？性格内向阴暗就罪不可恕了么？我们这些“阴暗的人”，可是在发生事故时总是“被负责”的功臣啊。
“这就是，所谓的铁证？”
警官周身的氛围瞬间冷却了下来。而屋内的气氛却逐渐的升温。
“当然不是。”
仿佛宣判我的罪行，她又飞上来了几张纸片。
“……”
是照片。
“鉴识课的人已经查过了。绝对没有半点合成加工。解释一下，你浑身是血的理由，站在这种地方也能面不改色的理由。你在这种地方拿着沾血日本刀的理由。”
昨晚我和那个坂本的老人，战斗时照片。
故意没将那个老伯纳入相框，一目了然的陷害。
更重要的是……竟然能够在不被我发觉的前提下偷拍？之后交到世俗社会的警察局？
究竟是谁……这么做又有何意义？
“好好看看，看看这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照片，谁提供的？”
“……无可奉告。”
“……”
“……你那是什么态度？还想狡辩吗！”
这就是现在的警察么……就这玩意儿，你说“铁证”？
“……地上的尸体，哪处像刀伤？”
警官大人的表情瞬间凝固，瞪大了双眼将视线落在了照片上。
小孩子一句话就能呛回的铁证呢。所以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人人都有。
“现在有完美的合成，不知道么？正常无法保有理性，不被吓跑反而拍照取证？”
“……但是你如何解释照片上的东西？”
“我不过在那附近练剑。你们的所谓凶器，只是居合刀而已。”
被真凶看到了利用了吧。来扰乱搜查。我这么扯谎道。
“但是……不行，你还是不能走。”
被预想之外的变化打乱，警部大人似乎十分的困惑。然而在这种事实之下，她做出的依旧是这种判断。
你难道想非法拘留？刚想这么挖苦她一下，突然身后侦讯室的门被什么人踹开了。
“好了好了，所以我说了你们是在白忙活啊。”
踩着高跟鞋，完全不顾气氛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似乎是作为保镖的壮硕警官凶神恶煞地走过去警告这不速之客，试图伸手将她拉出门外，却被她轻易地用单手控制住了。
那种肌肉大汉，在这个“少女”的面前如同婴孩一般无力……干脆别做教师了，上前线如何？
“随便触碰少女的身体，真是没神经的男人啊渣滓。”
像是随手丢掉了垃圾。纱酱挑衅一般对着桌子后面的女警部说道。
“没有办法让他承认罪行就放人……我们是这么约定的吧？”
警部大人露出了嚼了苦虫的表情。
“但是，这样一来我们的线索——”
“谁管你们啊。别忘了我们学校是拥有治外法权的，要不是这次我们这边的原因，你觉得会允许你们随便抓人？别说你们警署，警视厅也不行。”
一边说着，一边点起了一根烟……不妙。有点帅啊。
“拿到那种来历不明的可疑照片，就想着结案了？老老实实做前期侦查吧！”
还侦查呢。这边可是都审讯完了……喂你干嘛？
“别拽我领带……！”
“你给我闭嘴渣渣！就知道给老娘找事！”
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她又对干警们撂下狠话。
“这事到此为止了。要是你们还敢纠缠……我在公安那边，还是有些门路的。”
无人能够抗拒的气势下，我就这么被这名教师拽出了审讯室。丢下了一脸傻样的警察们。
……这就算完了？
“喂……差不多解释一下。”
“给我闭嘴！赶紧走！”
搞什么啊。
我就像是被押往刑场的死囚一样走在看上去和普通公司没什么两样的警局。纱酱走在稍前的距离，用着只有我能够听到的音量说道。
“你这渣渣，刚警告过你就给我惹事，你是故意的吗？！亏你还做过剑之极，被人偷拍还不知情啊渣渣。”
“这不是人极会灭口的戏码？”
“他们真想搞你哪需要费这事？傻吗？这次的事情很诡异。”
骂我的时候怎么就不压低声音这家伙……
“那种场面，人类根本做不到。但是别说是情报管制，这次连现场处理都没有。我本想介入调查，上面却给了我‘不要过问’的指示。”
“……”
“然后昨天第二起。要不是我提前得到消息，你可是要当着全校的面被带上手铐按进警车的！”
所以一大早就被你抓来警局我还要谢你？
“嘁……嘛总之暂时没事了。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哪里都有你？”
“我才想知道啊……”
这里……要不要和她说一下那个老伯的事？
“算了。但是这事不算完。人极会不打算管这事，虽然我刚刚动了点关系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我的魔法效力有限，只要我不在他们还是会找你的麻烦。”
“……关我什么事。没证据。”
“哼，‘证据’。”
我似乎是第一次听到“纱酱”的冷笑。
“这种案子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处理的。他们不过是想保个饭碗而已，连案前侦查取证都不用做就能简单就结案，傻子才会为一个阴沉小鬼洗嫌疑。”
“……”
有困难找警察呢。
毫无意义的对话持续着，回过神来，我们已经走出了警局。
天空昏沉得有些骇人。
“总之，这破事只能你自己解决。我能做的只有在他们台面上找你麻烦的时候帮你挡回去而已。暗中找你的只能靠你自己。”
纱酱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我。不知是否是错觉，我竟有种，此刻的她十分温柔的错觉。
“找我又怎样？”
“你现在可没有人极会的庇护，可疑的小市民。你要是想平静地生活下去，就给我找出能彻底洗清自己嫌疑的证据来！”
“……”
“喂，该不会是在想‘躲起来’这类事情吧？你这被偷拍都没发觉的圣仙众括弧笑。”
吵死了。
躲起来什么的，就算是我也知道人类社会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蠢话就是蠢话。况且，我还有要做的事。
但是……说到底，这到底关我什么事？
人极会那边刚找完我麻烦，这次轮到这边了么？
哪里都不让我安生。
“只有做了么……”
“没错。稍微努力一下又能怎样？你也该面对一些东西了。”
胡言乱语。
无视了她莫名其妙的发言，我有些警戒地望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那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什么？”
“……为什么帮我？”
才见面不久的女人。人极会的女人。
会帮我这个人极会的叛徒？甚至动用力量与警察和公安作对？就算她是人极会的人，这样的做法也太过招摇了。
我用着夹杂着一丝杀气的口吻逼问着她。
“哼，谁告诉你，我是在帮‘你’？”
纱酱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了帅气的笑容。
“我只是作为一个‘教师’，在帮助自己的‘学生’而已。”
“……”
“纱酱”。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见面不久的，人极会的女人。
身份，实力，目的，一切都如同雾气一般，谜一样的女人。而就在此刻，我竟然觉得这个像大妈一样一直大吵大闹的女人……
这个随便动手打人，吞云吐雾的聒噪女人十分的“可爱”。
……
“顺便问一下……你阻止他们的‘魔法’是什么？”
“哼哼哼……money magic哦。”
“……这样。”
这个月就喝糖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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