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文体小诗:
一处山边 花草香
一间茅屋 满顶霜
一捧火炉 一个我
一个下午 赖洋洋
【正文:35章】
在我同龄人都还念书的时候,我则是已经出到社会工作了。
像我当时的那个岁数和学历,进入社会只有三种选择。第一是当打工仔,第二是给别人当马仔(黑社会打手),第三就是傍富婆当鸭仔。
我第一个想法是做鸭仔。别瞧不起这一行,吃软饭也是要拼硬功夫的;给人当小动物总比给人当孙子强吧。可是我发现我不是那块料。我嘴巴不甜,又不会哄人,更不会为了钱为难自己。再者说了,一般富婆都巨丑特丑,想法也比较变态,万一要跟我玩个鞭子滴蜡什么的怎么办?如果运气不好搭上一个死抠门的,那真是汗珠子掉床头摔八瓣都无济于事。
这不行。得换换。
于是我第二个想法就是给别人当马仔。所谓热血男儿江湖飘,刀光剑影成英豪。大小伙子哪有不吃江湖饭的道理,上!
可是黑道这行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他们也有自己的行规,入道得先有人引荐。我不知道该找谁引荐我,也不能到处打听黑社会面试科在哪吧。我周围的朋友倒是有几个混黑道的,可是我拿起电话打给他们时,不是欠费就是停机。好不容易有一个接我电话的,告诉我他正在外逃。
嗨!算了。连当流氓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可真是把人往纯洁道儿上逼啊!
没有办法,我选择了第三个,当了打工仔。
出来社会做工非常辛苦。社会不比学校和家,在学校老师会看着你,在家里父母会宠着你,可是在社会中却没有人会照顾你。
社会有多现实自然无需赘述,不过如果你能适应它,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因为人也可以变得很现实。
现实太过残酷,我一开始也适应不了,都是慢慢挨着疼咬着牙挺过来的。
快18岁的那年,我找了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西点快餐店当服务生。
那个时候想的不多,也不允许我想太多。
我记得我去应聘时,快餐店的副经理接待的我,问了问我多大,什么学历,理想是啥。
理想?一个小打工的谈什么理想。我要是有理想就在家当宅男做白日梦了。当然我还是告诉了他,我的理想是出国留学。虽然我打心里抵触这个,可是这个理想讲给别人还是挺好听的。
副经理跟我介绍了一下快餐店里的一些情况,试用期为三天,没薪水,如果站下每个月400块。但是上岗前必须要交300块押金。
去你大爷的!还没挣钱呢你就想先坑我钱!我刚要发作,副经理接着说:“当然啦,我也清楚咱打工的孩子没钱,所以这个押金就从每个月的工资里扣。一次一百。”
我一听这也可以,于是就同意了。
试用期间的工作是4个小时,正式上岗是8小时。当时那家快餐店很火,客人不少,忙得我焦头烂额身心疲惫。当时前厅服务只有两个人,就我和凤凤。我俩当时不仅要负责接待客人、点餐传菜,还要收拾区域内的所有卫生。通常都是刚擦完厕所或是还在拖地中,听见有人叫服务,就得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去接餐盘给人上菜。有时别桌客人等久了还要叫你过去,什么餐巾纸啦、番茄酱啦、催餐啦等等等,根本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累呀。照顾不过来呀。
说实在的,我以前做惯了少爷,哪里干过这些。当时我在心里就劝自己,别干了,回家吧。可是回了家我能做什么?天天瞪着父母一家人等挨饿么?
得干。咬住牙也得干。
那个时候,我最想的就是能在工作中坐下来歇一歇,然而当时却没有这个机会。我感觉当时我的脚后跟都被踩瘪了,我稚嫩的手掌磨出了茧子,漂亮的双手被洁厕液泡脱了毛变得异常白皙。其实是有胶皮手套的,只是我总忘记用。
我瘦了不少,人变的可精神了。原先站在镜子前我会笑着对自己说:“哈哈,死胖子。”那时站在镜子前我则会一脸疲惫地安慰自己道:“减肥成功了,亲爱的。”
8小时。每天8小时来回不停地奔走在前厅、前台、休息室、后厨以及管库之间。没有休息日,就算饱饱地睡个好觉也歇不过来(况且我又有失眠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试看,你从自己家出门,一直向前走,连续走八小时,我估计你都能走到赤峰一带。就算走不到赤峰那也是在赤峰的路上了。
所以那时的工作最难克服的就是总不闲着。每逢五一、六一和黄金假日那更是想死。
有一次儿童节,大客人小客人从七点半开门到夜里凌晨就没断过。店里忙的时候店长就会通知大家全员留岗,不打烊不回家。
整整十六个小时,除了中午换班吃了8分钟的午饭,我一直没闲着。我不知道那一天的太阳是什么时候落山的,真是忙的都顾不上去看表了。年轻力壮的我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眩晕,瞅谁都像汉堡包。
我记得我从前是最喜欢儿童节的,可是当下里我却觉得儿童节真的是个末日。
看着周围的那些孩子嘻嘻哈哈,我真想回后厨拿把水果刀一个个给他们放血。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休,有时还会拽着我要气球。然而更过分的是,有些小孩子很讨厌,来回疯跑不说,上厕所还要弄的到处都是。
店长路过厕所的时候,随意把我叫住,让我去擦。
我放下手里的拖布,拿着洁厕液和水桶走进厕所,看着那满地的尿渍我还可以理解,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墙上也有。小朋友啊,你们尿尿的同时也在跳街舞么?你们他妈的把自己都当喷壶了吧!!!
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便池里的东西满满的,有黄的、有黑的、有半黑不黄的,还有带韭菜沫和苞米粒的。你们就不会顺手冲一冲么?你们是不是都把便池当作存款箱了?给谁留着呢!!!
好吧。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你们拉屎,我扫茅房。
以我当时的脾气根本就不会干这些事的,但是我竟然选择放下了脾气。
我蹲了下来,拿起抹布认真地在擦。那个时候,我只想着一件事。
总有一天,我会走进别人擦好的厕所给我用。
我第一次拿到自己的薪水时差点要哭出来。
二百八十一块四。有零有整。我问经理,不应该是300的么?
经理说对,400块扣了押金100,但是这个月的盘子、碗、勺什么的有丢失,所以每个员工都得平摊耗损费。
我没多问什么,我也知道问不出结果。我拿着我第一笔巨款,走在回家的路上。当时很晚,感觉街上所有与我擦肩而过的人都不怀好意。
我有些怕。
回到家里,我妈还没睡,她在等我。见我平安回来,也就放心了。
“我开工资了。”
“是么。”
我把钱全都放到桌子上,我妈看着钱停顿了半晌,说:“苦了你。”
“你跟我爸养我这么大,不也很苦么。”我站起身去浴室洗漱,没再理她。
她跟在我的后面,一直呆在我的旁边,始终都在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期间她有要叹气的意思,不过不知为何总是憋了回去。
我洗漱完了,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我妈跟了进来,坐在床边。
“睡觉去吧。”我比起眼睛,对她说。
“原先咱家好的时候,也没想着给你留下什么。现在看着你这样,我觉得····你怪妈妈么?”
“不怪。”我说。“即便过得再难,只要咱三口人在一起就行。”
我妈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我怕她太煽情,所以把她撵走睡觉去了。
虽然那时很辛苦,但是也有苦中求乐的时候。
我在快餐店认识了几个朋友,小武子、欢欢(不是狗)、伟君子都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这三个人都在后厨做餐,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不熟,也没啥交际。后来总是在一起聚堆吃饭聊天就认识了。
小武子那时22岁,人很老实又带点傻气。皮肤很黑,像洗不出来似的。
欢欢比我小一岁,那年17。长得很帅,人挺白净,既奸诈又滑头,同时也非常风流,当时在店里已经有三个女服务员都被他搞过了。这点我特别佩服他。
伟君子很沉稳,会唠知心话,人挺好。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实际年龄,不过感觉像是个大哥哥。虽然长得像大爷。
我当时不太熟悉环境,所以不太爱吱声。他们仨也没想过要认识我。
当时店里有一个很肉疼的规定,就是每逢上午开门前,大家要站在前厅跟着经理喊一遍店的口号,然后员工中再出一个人给大家讲个笑话。说实在的,他们的笑话都非常的冷,没笑点可言。我听完都想骂脏话。
由于我是新来的,所以是过了两个星期才轮到我给大家讲笑话。
我当时就给他们讲了一个黄色笑话,逗得所有人连同店长和经理都笑了出来。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小武子、欢欢和伟君子才觉得应该认识认识我。
当天中午吃饭时,小武子最先开了口,不过他并没有对着我讲话,而是旁敲侧击地去和伟君子聊。他指着我,对伟君子说:“哎,你别说小马挺有才的哈。我觉得他比欢欢值得发展。”
欢欢当时正在后厨替班,所以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伟君子点了点头,说:“嗯。别把人家孩子教坏了。”
然后他们俩就聊了起来,虽然无视旁边的我,但是话里话外都带着我。
我一看这是想让我主动跟他们搭个话呀,于是也就和他们聊了起来。
之后,每次讲笑话时我都主动站出来,大家也都非常欢迎。起初店长没太多管,最后是真受不了我了。他搞不懂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好玩好笑的限制级笑话。他告诫过我,说讲笑话可以,但别讲太过火的。
我说我只会过火的笑话,于是店长便把我封杀了。不准我再给大家讲笑话了。
别人对店长的安排并无意见,只是欢欢却上了瘾,听不到我讲黄色笑话都没心思工作了。于是每次吃饭、出去倒垃圾时他都会叫我,让我给他单独讲。
我和欢欢在一起时,那真是臭流氓加臭无赖,比着说磕碜话,搞得周围的女同事见着我俩都躲着走。因为有时我俩聊无可聊的时候,就拿她们即兴抓哏。
当时有个女同事叫小宿,我就专爱拿她抓哏说给欢欢听。
比如小宿的胸很小,我就说她从前是江湖卖艺的,表演过胸口碎大石受了伤;说她将来不能有孩子,不然得把孩子活活饿死,因为她没地方装奶;还说过小宿的胸部会唱歌,最拿手的就是SHE的《不想长大》。
欢欢承接下了我的哏,说小宿的爸爸是个没娘的孩子,因为小宿天生就没有奶奶。还说小宿不是不能有孩子,装不了奶,榨一榨豆浆还是会有的。
其实现在想想小宿挺无辜的,但当时的我却没考虑那些,只图跟欢欢过嘴瘾来着。
小宿当然也有不愿意的时候,可就是拿我和欢欢没办法。她越是反感,我们就越有嘲讽她的灵感,所以她也就听之任之了。况且那个时候她正在暗恋欢欢,也就不敢给我俩告店长。
小宿的不抵抗让我和欢欢越发地过分。小武子和伟君子就光听乐,从不发表个人意见。
欢欢当时和我不错,那会儿他在烤制岗,经常能偷些东西出来。每次他叫我跟他出去倒垃圾时,我就知道又有好吃的了。
有一次这家伙私自拷了十多个蛋挞和一个小水果披萨,然后装起来藏在身体的某个地方,假装带我去倒垃圾。等到了外面,我和他就躲到一旁吃蛋挞分披萨。
偷吃东西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情调。现在我吃蛋挞和披萨的时候已经没有当年的那种特殊味道了。那时虽然很辛苦,回忆一下却也挺开心的。
欢欢的家住的比较远,是在城郊。每天在休班的时候,他便会经常骑着自行车来我家找我。有闲钱就去网吧消遣,没闲钱就找个空地坐下聊天。然后时间到了再一起上班。
有次我俩坐在公园里,看着路过的那些情侣。他突然问了我一句:“哎,你准备啥时结婚。”
“我不结婚。”
“不结婚?”他很惊讶我的回答。“怎么?你是憋着打算出家啊。”
“没有。”我说。“像咱们这样的穷鬼,谁愿意跟啊。”
“嗨,别这么想啊。那有啥了不起的。”
我看着他,说:“你有房子么?有车么?如果女方这么问你,你怎么回答。”
“你对结婚这么看么?”
我想了一下,说:“结婚是大事,过日子很重要。房子和车当然是结婚之前的必备条件,不然娘家人肯定不会同意的。订婚时还要下聘礼给钱,还要给女方买什么金什么银,通常一场婚姻下来,男方几乎就被掏干了。结一次婚等于破一次产!哦当然,女方的嫁妆算是给男方的一点点回扣,可真正过上日子后还是得由男方承担主要部分。花那么多钱娶个媳妇回来,然后还得养她一辈子,这不是犯贱么。车和房子买不起还可以分期付款,如果结婚也能分期付款的话那我就结。先办按揭,给娘家人首付,然后把他女儿娶来先用着,之后每个月按时缴费。如果这段期间用着不合适,就不给尾款。大不了娘家人再把媳妇收回嘛,随便啦。所以说既然同样是花钱,那结婚就不如去找小姐。”
欢欢就喜欢听我胡掰,他笑得不行了。
我看着前面一个穿着很时髦的情侣,继续念道:“没钱的时候爱是一种渴望,有钱以后爱就是一种消遣了。想爱就必须得先有钱,没钱的话我们就得等缘分了,因为缘分是需要时间不需要钱的。时机成熟后缘分便会到,爱情也就会来。可是爱情是需要钱的啊!缘分是上天赐予穷鬼们的救济金,其性质就如同政府批拨下来的低保户。我们就是缘分的低保户,但是缘分只能帮我们勉强缴掉爱情的首付,却无法付清爱情巨额的尾款。爱的太累,通常是因为爱太贵了。其实我也可以装成有钱人,去骗骗小姑娘。可是我不愿意这样做,因为我不想用手段耍心眼。在感情这上面,我不想去玩。我玩不起。”
欢欢愣了,他看了我很久,似乎在心里咀嚼着我后面的话。过了一会儿,他问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你跟我说实话,你原先是干什么的。”
我笑了一下,道:“呵呵,我原先是个败家子。”
我在那个快餐店干了82天,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离开的。至于是什么,我不想说。
失业后,我就又找了第二份工作。
我的第二份工作是在超市做理货员。那一年我18岁了。
当时商业城要把一楼改成超市,并以此为总部扩展连锁经营店。
我是第一批应招去的,当时那一楼还在装修。我爸跟商业城老总是同学,从前听说他跟我爸好的跟亲哥们儿似的,本想得到些照顾,可是人家根本就不甩我。
社会嘛,现实呗。落魄的凤凰还不如鸡呢。
商业城企业挺会节省的,算盘打的精益求精。为了节省开支,他们没有雇佣任何力工,而是叫我们这些待聘人员做了力工。于是乎,我们每天起早贪黑地帮忙装修、布置、各种搬搬抬抬。就这么跟你说吧,除了特有技术含量的活------如刮大白、接电线、木匠活-----我没做过,其他的我都做了。灯泡我都装过。
记得在临开业的前几周,我被店长叫去,要我挂商品的特价标签牌。
梯子架好,我蹬了上去,手里拿着特价标签牌。店长吩咐要挂在吊顶的位置上,于是我就站在了梯子尖上,颤颤巍巍地去挂。
期间我向下看了一眼,差点没就此摔下去。我晕呐。当时心里就想,如果我掉了下去摔给好歹,那我父母以后谁来养啊。
我勉强地挂了两个,觉得实在不行了就下来跟店长说我有惧高症。店长不信,硬是逼我去再挂。
我心说还是听人家的吧。于是我强挺着,把一摞特价标签牌逐个挂完了。
直到现在我去超市买东西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头顶上的那些特价标签。因为那些活儿,我曾经都干过。
商业城超市开业后,我被分去了生鲜科,每天都要去倒腾冰柜,有时还要跟着车去接海鲜什么的。没过多久,粮油那边缺人手,店长把我调了过去,于是我就又成了给人抗米抬面的了。
对此我没有任何怨言,但是心里总在想,我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儿?
在超市工作时,我认识了个朋友,是个老太太,她姓史,是保洁员,时常会绕着卖场走几圈,碰见我就会聊上两句。
她人很有趣,脾气特别古怪,但心不坏。她能瞧得起我是因为我这个人专会制脾气怪的人。我跟她说话从来都不客气,见面就死(史)老太太地叫着。我越是这样她就越开心,反而那些很恭敬她的人她却一个也瞧不上。
她觉得我这个孩子很真,不做作。其实那正是我故意做出来的,因为我平时不那样,只有对她才会那样。所谓啥人啥对待,就是这个道理。
我知道她不吃恭敬,所以就从不恭敬她。这反而促成了我和她的友谊。
你说怪么?
更怪的事还有呢。
有次她扫地到粮油区,我刚好没去抗米,当时比较闲,和她就聊了聊。
“小崽子。啥时把你对象领来让我瞧瞧。”她一直都不信我没有女朋友,所以总是这样诈我。
“别老是跟我整事。本少爷一辈子不娶。”
“拉倒吧,前些天我还看见你和一个小姑年说话了呢。啧啧啧,聊的那叫一个近乎。”她越说越玄,引得旁边的人都往我这边看。
“是啊是啊,最后我带那个小姑娘去你家了,给你家老头子当小妾。你家老头子还给我点中介费,你说这事整的。”
她笑着拿扫帚把儿打我。我躲开了。
“你过来!小崽子整死你!”
“你滚蛋,你个死老太太逗小伙儿逗上瘾了么?”
大家都在笑,就连来超市买东西的顾客也都不禁停下来看着我俩闹。
史姐的性格非常像个孩子,越是有人关注就越过分。于是她掐着扫帚,开始追着我打。
我绕着货架跟她逗,她见自己抓不着我,于是就发动全超市的保洁员开始堵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就跑了出去,在厕所里呆了半天。
过了些时间,我觉得应该安全了,于是就出来了。谁知刚好又碰上了她,不过这会儿她却不和我闹了。可能是因为没人看了吧。
“走吧,都中午了,吃饭去。”
商业城附近全都是便宜的小吃,其中一个是我和史姐常去的。
我和她到了那里,要了两碗馄饨和几张油饼。
吃饭的时候,史姐问我:“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对象。”
“关你屁事。”我不想理她。
“个小崽子。”史姐喝了两口馄饨汤,又说:“哎,咱卖场里有你相中的么?”
“没有。”
“我看那个卖水果的小静挺不错的,你想认识么?我帮你介绍。”
“管好你自己吧。保洁的还学人家当红娘,不知道隔行如隔山么?”
“你爸妈不着急么?”
“我爸妈都不管我。他们着什么急?”
“那你就打算这辈子一个人过了?”
“没钱谁跟呀。”
史姐听到了我的实话,她停了半晌,然后跟我念叨说:“我闺女还没对象呢。愁死我了。”
“我靠,那你还不抓紧给你姑娘找一个?”
史姐没说话。
我问:“你姑娘多大啦。”
“24了呗。”
“长的怎么样?”
“好看。”
“丈母娘。”我坐直了身子,说:“以后咱就是亲家啦,今天的馄饨我来买单。这算是碰盅了啊,聘礼啥的····等会我回去看看还有没有特价的油,给你整两桶。”
史姐咧着嘴笑,说:“你不是说不处对象么?怎么又改主意了?”
其实我当时也是在跟他开玩笑,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说句实话,她说她闺女好看,那就百分之百地不能看。原因很简单嘛,史姐长得就跟阿联酋的母猴子似的,你琢磨琢磨她女儿能什么样?
我不想让她为闺女的事发愁,所以主动认了她做丈母娘。我能瞧得出来,她早就想喝姑爷茶了。
史姐的命挺苦的,家在吉林延吉,一个人嫁到了这儿没亲戚没朋友。老头是工地包公头,对她也不好,还在外面找了个小的。晚年离婚后,她闺女当时没工作,她就一个人养着闺女,做过很多苦活累活。我挺同情她的。
于是从那时开始,我就改口叫她丈母娘了。她很高兴,也把我当成了姑爷。
我没想过真的要她闺女,觉得只要她开心就好。毕竟我还是个小伙儿,让我有失尊严地去叫一个人丈母娘,这是很耽误我个人的。不过没有关系,反正当时我不打算找女朋友,也就不怕这个。
然而过了段日子,史姐真的就把她的闺女领来了。
那天,史姐带着她闺女来找我,我正在整理货架子,没注意她身边站的是谁。
“小崽子,滚过来。”她左手扫帚右手撮子,永远都摆出一副临战状态。
我走到她跟前,臊眉耷眼地说:“干哈?”
她笑了笑,然后指着我,跟她闺女说:“就是他总是欺负我。三天两头气我,可混蛋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个站在她旁边的人是她闺女,而不是来卖场里买东西的顾客。我当时的脑子反应就是慢,我应该早就能看出来。因为她闺女跟她长的一模一样,如果史姐不出声,我肯定会认为那是她双胞胎姐妹。
“我告诉你,以后别让我听见你欺负我妈,不然我肯定收拾你。”她闺女指着我,对我作出警告。
我看了看史姐,又看了看她闺女,气得我当时都乐了出来。
“史姐,啥意思?”我插着腰问,“你过来就是为了含血喷人是吧。你拎着扫帚打我的事怎么不跟你姑娘讲?”
史姐笑了,然后连话都不说就带着她闺女走了。
我站在原地跟个傻B似的,心说这是啥情况?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她娘俩过来损我两句之后又啥也不说转头就走了?!啥意思啊!啥意思啊,我没看懂啊!接下来我该做什么?该做什么?哦对,整理货架子。
我专心做我自己的事,对刚刚的那个见面连想都不想。
过了一会儿,史姐又来了。只是这回她闺女没跟着来,好像是已经走了。
“小崽子,觉得我闺女怎么样?”
“我怎么觉得你跟个老鸨似的呢?”我立马改变了对她的态度。“以后少往我跟前领人,我决定打光棍了。”
“呀!这是没相中呗。”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找对象。跟相不相中无关。”我说。“不过你还是我丈母娘,只是别在逼我要你女儿了。我当你挂名姑爷。”
“说真的,你相没相中。”
“你闺女脾气那么糟呢?”我回避了她的话,问。
“嗯,随我。”
“那我不要。”我借题发挥,巧妙地回答了她,算是婉拒了。“你一个都够我受的了,再来一个?你娘俩这是要组团玩死我呀。”
之后史姐没有再跟我提她闺女的事,但我依旧叫她丈母娘,做她的挂名姑爷。
后来我才知道,她闺女当时没相中我,只是史姐一直想促成这事,奈何她闺女主意很正,自己找了个对象。再后来她闺女结婚,史姐她也没通知我。
其实她应该通知我的,省得我天天为这事提心吊胆。
从超市离开后,我和史姐就很少见面了。只是有时会通通电话,她依旧是那臭脾气,有次跟我说她和她正牌姑爷骂起来了。
我劝她别总是那么难相处,脾气多少要改改,毕竟能够忍受她的人只有我这个挂名姑爷。
我在超市做了一年多,我妹妹见我起早贪黑的很是辛苦,于是就劝我别做了。
我说不做我去哪?我妹当时没有回答我,之后过了几天,她跟我说给我找了个不错的闲差。就是去龙城区档案局。
“我三姨那里挺好的,正巧要用人。我把你的事跟她说了,三姨说行。”我妹。
于是就这样,我到了档案局。那是2007年3月14日。
第一天报到的时候我去的很早,全机关上下一个人都没有。我还以为走错了呢。
大概7点二十左右,来了一个人把档案局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我马上就跟了进去。
“这里是档案局是吧。”我问。
“对。你是哪位?”他转身,看着我。
“我姓马。”
“哦,我知道。小马是吧,知道你今天来。”
“你贵姓?”
“我免贵姓毕。”
毕哥人挺好,关键就是脾气好。说实在的,那个时候的我还是有些小任性,像个孩子。所以我觉得凡是能够忍受了我的人就都是好人。
初到政府机关上班时我还很嫩,以至于从想法和觉悟上都出现过很多毛病。那个时候我的觉悟跟现在完全不同,凡事都还习惯凭个人情绪去办,丝毫不懂圆滑之道。有脾气藏不住,心计和小算盘在脸上一览无余。
我给大家讲讲我之前是什么样子,然后再给大家讲讲我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各位看官可以前后对比一下,你就明白我想说什么了。
当时我有些小虚荣,毕竟在衙门口当差是件不错的事。那一年,我快20岁了。
我不懂什么是常委常务,也不知道何为党务政务,更不晓得部门与部门之间的关联,但我知道谁是那里的老大。这就够了。
当时李大哥是我们那里的老大,就是区委书记啊。吉哥还是区长,当然现在是我们的书记了。
一开始我的想法和很多年轻人一样,就是等待机会攀龙附凤。而最有效的办法当然就是搭上李大哥,让他多照顾,妄图一步登天。我用混黑道的思维逻辑去考虑事情,所以我打算准备几条中华给他送去。
我那会儿还不会抽烟,所以不知道烟是什么价格,听说中华好,就想着去买。
于是我走进商店,对商店老板说:“给我来十条中华。”
老板瞪直了眼睛,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阵,发现我面不改色很有底气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就回身拿了十条中华,放到了柜台上。
我掏出钱包,拿出一百块钱,问:“多少钱啊。”
“三千二百九。”
我差点被吐沫呛破嗓子。“你说啥?”
店老板眨了眨眼,似乎没太搞懂我的意思。“三千二百九啊。”
我看了看烟,又看了看他。好在我的脑子转的快,说:“我说的是要十条中华牙膏,你给我拿烟干什么?”
店老板笑了起来,他觉得是他自己搞错了。
我拿着十条中华牙膏,心说这得用到什么时候?拿它送礼也不长脸呀。还有,为什么那个破烟会那么贵!
不过我还是自信能引起李大哥对我的注意。我当时就在想,我跟李大哥是同一单位,必然会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是碰见就套套近乎,说不定久而久之他便会对我有个好印象。
这主意不错。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李大哥似乎很忙,平时根本就见不到。
我心说也对,连信访的群众都堵不着他,我一个人能有什么用?
当时因为工作的关系,总是能到外面和别的单位领导吃饭。我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人,于是每在饭局中,我显得特别勤快,又斟茶又倒水的,期间还会频频敬酒,讲究的话说了不少。
我以为我的表现能让人对我留下深刻印象,谁知那只是我的个人想法罢了。
没用的。真的没用的。领导是什么人啊,谄媚的小鬼见太多了,我算哪个葱?
我当时有些迷茫,觉得我做的也挺好,怎么就不行呢?我开始瞧不起我自己了。
于是我安静地琢磨了一下,先是把自己的态度方正,然后再分析其中的道理。
我搞懂了原因。其实若想让领导真正看上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知道他们的秘密。
也就是说,你为领导做十件好事他未必记住你,但你和领导共同做一件坏事,他一定会重用你。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再盲目地去献媚了。当然我也不愿意去挖他们的秘密。
我把自己沉淀了下来,务实地去做好我分内的工作,与之无关的事我就再也不想了。
当改善了观念和角度,改善了内心与修养,我忽然发现眼前的路一下子变得又宽又明亮了。于是我便对我之前的那种嘴脸从心里感到厌恶。
有些事不需要人教,得由自己通过现实实践方才可以领悟。我觉得我领悟得不算太晚。
机关单位有一句很烦人的话,那就是“领导永远都是对的”。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我能明白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处于极度压迫而又不敢反抗才无奈讲出来的。
我从来都不说这句话,也不拿这句话去教新人。因为会听的人一下子就能听出这句话有多少贬义在里面。所以它不是一句良言,而是一句挑衅。
我从来都不说挑衅的话,因为我知道挑衅之后的结果是啥。在机关单位工作不要玩情绪和态度,那样只能让自己的处境更糟。
领导都习惯倚老卖老,说话办事安排工作即便令你很难受你也要听。年轻人要做的就是去习惯领导,其他啥也别说。更别谈什么叫公平。领导只有公母之分,永远都没有公不公平。
我用了大概两年的时间去适应机关单位,吃过见过的亏也不少,于是我便也总结出了一些心得。
机关单位表面是一团和气,其实内里波涛汹涌。中国人有一个臭毛病就是喜好内斗,所以各部门的各个科室通常都是暗自敌对的状态。这点,你从跟他们单独聊天中就能品味的到。
有时甲和乙见面会相互寒暄,感觉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可是你若是跟他们其中一位单独接触,都不用刻意去问,就能听见他们在谈论对方的毛病了。
嘴长在人家舌头外面,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只管听个乐,不参与任何意见。
有人说机关单位的人际关系很复杂,分不清谁好谁坏。
我从来都不去刻意分析这些事情,因为那很累。在我看来,谁对我好谁就是好人,谁对我不好我就不理他。有人习惯用君子和小人来区别周围的人,但我觉得那并不准确实际。年轻人血性浮躁,目光不透,总是会被表象误导,对君子和小人划分的非常明确,丝毫不懂中庸的处事之道。
君子有真有假,小人有善有恶,在我眼中君子与小人的属性都一样,只要跟他们没有利益冲突自然就会没事。在利益面前,无论是君子还是小人都是自私的。因为是人就都是自私的。
在机关单位千万不要太过个性示人。有个性的人往往死的最快,有共性的人才会永远存在。也就说先求同,再存异。在同一范畴内伺机展现自己的亮点,这点很难把握,不过讲出来可供大家参考自勉。如果这样讲各位都不懂,那就去书店买本《鹿鼎记》看看吧,很多次我都觉得金庸先生的《鹿鼎记》就是混机关的秘籍。
在单位,我总能听见身边的人在闲聊时会说某人很奸、某人很坏、某人又奸又坏。我认为这很正常,奸和坏本身就是混机关的基本条件。这跟上学背书包的性质是一样的。
不奸不坏的人才叫可怜,又奸又坏的才能步步高升。在这里,奸和坏绝对不是贬义词。虽然很难听,但不错。
奸是人的生存之道,也是遭遇困境的本能反应。在职场或是机关中,奸是一种求上进的表现,它不可或缺。心眼子多是应该的,工于心计也是防患于未然的。既然你已经投入社会,那就必须学会这些。真正奸诈的人,其实就是我们眼中的好人。因为他们够奸,懂得如何去伪装。
想想在工作中你身边的那些好人吧。学一学,不丢人。
坏是人为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同样也是遭遇困境的本能反应。在职场或是机关中,人之所以坏只是仅仅为求自保而已。
我在政府档案局上班,自然能够解除到很多涉密的档案。比如会议记录和组织部人员考核等。没事的时候我经常拿它们出来翻翻看,因为我觉得那里面写的东西都很有趣。
不看则已,一看触目惊心。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事,我才觉得人坏是一种自保行为。我们都是在寻求自保中慢慢变坏的。这并不丢人。
机关单位的体制结构、利益争夺、人事关系及暗箱规则也就那么回事,我不愿意去深入理解,因为这些都跟我无关。
我只想做个局外人。而我本身也是机关单位的编外人员。这是我最想要的情况。由于是编外人员,所以接触到的事情要比编制内的人员还要繁琐,知道的秘密和利益分配自然也不少。
所以现在我很怕自己多嘴讲话,因为我一开口,这世界就会变的。
我无心政事,所以他们的一切都跟我无关。我也不愿意去谈论他们,毕竟心虚的人很多,往往都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说太多弄不好连工作都会丢的。
我很看重人情,工作对我而言其实没那么重要。
公务员的饭碗是铁的,而我的饭碗则是塑料的。我从不关心我的饭碗会否打碎,反正也不值钱。身无长物、心无挂念者自然就不卑不亢。起码在对人对事的态度上,我可以做到公正公平-----公不公开就得由管我的人去决定了。呵呵。
很多次身边的人都劝我去考公务员。南妈也曾给我批过命,说我命中带着官运。我没有听他们的,因为我的志向并不在这方面上。
别看事业单位是个铁饭碗,可如今的我一点都看不起它。如果能大大方方地贪污,大大方方地花公款,大大方方地出入各种娱乐场所,那我就去考公务员。可是事实证明,我们是不能大大方方地去做这些事的。
我不喜欢偷偷摸摸地,因为那会让我很累。所以我看不起这一行。
最初的时候我确实有这样想过,但渐渐地我的心就淡了下来。因为当你见过一切的时候,那一切对你来说就都不再重要了。
我觉得我独善其身就好,无需争名夺利。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从不强求。
我对政事心如止水,因为我知道一入江湖深似海,仕途之路步步险。这条路没有对和错,只有胜与败。
领导们为什么会孤独?尤其职位越高的就越孤独。这和他们用尽半生在追求权利的过程有很大关系。想想看,在他们追求权力的过程中得要花多少心思去打败竞争对手,得用多少手段去除掉威胁自己的人,还得用多少心计去揣测别人的想法。当你周围充满了那些面似千层铁甲,心若九曲黄河的人,那么孤独就是唯一能与之相伴的了。
没人喜欢失败,但胜利的人永远都是孤独的。
那不是我追求的东西。
在机关工作多年,我学会了抽烟。这让我很后悔。不过我没有把酒学起来,这倒是让我很欣慰的。
有人说,在机关工作不喝酒就接触不到领导。
如果他这话放在我刚来时讲的,那我肯定会听。只可惜过时了,Out了,我没那份心思了。
如今每每再有饭局,不管在坐的有多大领导,我都是一壶茶。敬酒也轮不到我,我也不爱再去巴结他们。如果非要我去敬酒的话,我都会补充一句:“举杯非酒莫说敬,淡茶一口见感情。”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想让我喝酒肯定没门,最好是你吃你的饭我吃我的饭。
说句实在话,我挺讨厌在我吃饭的过程中有人打断我,然后非要敬酒的。但是该有的礼貌,我还是会给的。
我在机关单位工作了6年的时间,从一个总想着投机取巧的人,变成了一个踏实肯干的人。最最重要的就是,我没有沾染到任何不良恶习。如今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凡事看淡看开,其他真的是不求什么。
记得我区水利局局长胡大人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凡事若是看不开,总是对周围抱怨的话,那就多参加几次追悼会吧。到时候你就能想明白了。”
追悼会我参加过不少,所以我明白他所讲的含义。我想他的意思大概就是在说,生之为幸,活之为运,能够生活就已是幸运,比离世的人好太多了,何不珍惜自己的日子好好活着。还争什么名夺什么利呢?
心淡如水,不争名利,当一个人看淡了一切,眼界就会看的更开、看的更远,正所谓心平凡,自非凡。而这正是我想追求的真正志向,我能看见它就在前面。
23岁那年,我给自己提了一首诗。那包含了我所有的态度。
诗云:清水衙门一壶茶,两年工资三年花,四季政途都平坦,五福临门自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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