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霍恩同学......我现在真的很烦恼......”
“班长......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不，你帮不上我的。”
霍恩从没有见过班长如此厌恶的表情。
“你就这样就行了，好好写卷子，好好背书，学习，一直学习下去吧！不用管我！我......”
“班......班长？”
霍恩眼见着班长扭头离开，不知所措。
......
秋日已深，懒惰的太阳每次都想翘班，却又只能极不情愿地从山的那边爬出来。
路灯还没有灭，晨练者都回到了家，开始准备一整天的工作，学生与上班族扎堆在小小的车站，有的借着残余的灯光，费眼睛地把手里的小书上写的东西生硬地搬到脑子里，有的则用手指在闪着惨白荧光的屏幕上划来划去，扭曲的黑色文字像是可怖的虫蚁。
他们面无表情，双唇合着，眼神也被刻成了一动不动的死相。
路过的车辆把窗户紧紧地关着，从外面看，车内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一般。
啊，和平的一天，普通的一天，稀松平常的一天。
对某些人而言，这却不是什么值得发出一声“啊，真是和平的一天啊。”这样的感叹的事情。
不如说，大部分人深陷的和平，对他们而言，无异于紧掐着他们的脖子。
......
“呜......好早啊......前几天就想说，霍恩你这么早就去上课了，不会太辛苦了嘛，多睡会儿不好吗......呵......好困......”
“人民教师劝我们这种未成年学生无组织无纪律，无视校规真的没有问题吗？比起这个，老师你要是没人看得见，学校的心理室要怎么办？你大概已经算旷班一周了吧。”
这是按照霍恩从医务室醒来开始算的，今天已经又是周一了。
“......哼，那些家伙才没空管我呢，小伙子你不是也很清楚吗？那些家伙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给学生搞‘心理课程’之类的东西。”
霍恩加快了脚步，虽然走在斑马线上，可这个点的路人基本没有几个，机动车仗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马力横冲直撞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在这个路口的。
就算司机看得见行人，也丝毫不会减速。
更别说是常人无法看见的，正处于“都市幽灵”状态的霍恩自己了。
心理老师跟在霍恩后面，一只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拿的木梳子理着自己乱糟糟的灰色长发，一只手慢悠悠地把工装外套的扣子扣好。
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呜......”
“......嗯......”
不明所以的语气词对答，而后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着踏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背后是初升的秋日阳光。
......
学校的大门旁边，门卫室的大爷一如以往的靠在躺椅上打盹。
不算大的校园，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光线原因，早晨时，“多功能办公写字楼”的阴影之下，教学楼就好像是一个被高个子欺负的小孩一样。
其实教学楼并不算小，相反，放在平常的高楼之间也算是个正常水平，只是那栋刷成红白色的足足有三十层的写字楼真是太大了。
有传言说学校其实是那栋楼里某家公司老板无聊向政府申请，而建出来的。
不过这真的不是什么值得去证实的谣言，一切都不过是无聊的高中生们打发课余时间而说出的百分之九十六的假话。
只不过，这与现在的霍恩都没有什么关系。
遁入阴影之中，霍恩和心理老师都嗅到了教学楼中传出的不妙的气味。
这气味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了。
......
学校的周末，是有一日的休息的。
那天，霍恩和心理老师的心神都不是很安定，所以一个待在自己房间里不停地写写画画，想通过数学题让自己冷静一下。
另一个则在沙发上瘫了一整天，连吃饭都是在茶几边上吃的。
那周周三的下午，霍恩他们在学校之中见到了那个漆黑的隐藏空间，还见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战斗的两方对于霍恩而言都是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人。
一个是霍恩努力想对抗的噩梦，在学校里来无影去无踪的，面具厨师。
另一个......
坐在了座位上的霍恩，摩挲了几下口袋里的那枚徽章，若有所思。
“......学校没有硬性要求每个班制作本班的徽章，于是班主任们都不打算把宝贵的班费浪费在这种事上，不过有个家伙是个例外。”
心理老师坐在霍恩身旁的位置上，桌子是空着的那个。
她把两只胳膊支在桌子上，两只手交叉放在唇前，不紧不慢地沉声道。
“......现任五班的班主任......”
现任的五班班主任，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懒得问了，不过他倒还是有“尚老师”这么一个在学生之间传地很开的称呼。
“对......这个徽章就是他的，我目睹了那场战斗，所以我如此肯定。”
心理老师话说道这里时，手不自觉握得紧了些。
霍恩低头推了一下眼镜。
“......这个人......和厨师，有些什么关系呢......”
“......我不能告......”
“知道，知道啦。”打断了心理老师支支吾吾的回应，霍恩“啪”的一声合上手里写的密密麻麻的小书，然后用平静的声音念叨着。
“总会有办法的......这一切......”
......
说实话，这样的学校生活，和之前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热爱上学的学生在这所学校的高一年级，估计是找不出来几个的。
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复以往的平和与从容，学生们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他们变了。
还没有到早读时间。
霍恩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抬头看了看勉强突破了十个人的班级里，已经坐在座位上的也已经有将近八个了，无论男女，全部都在座位上作着自己的事。有的堆在有着可怕高度的练习册山中奋笔疾书，有的则把各式小蓝书铺满整个桌面，不停地在其中找到他们需要的各种公式和古文，然后囫囵地一齐吞到肚子里。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长太息以掩涕兮......咕嘟咕嘟......”
“向心力等于......咕噜噜......”
“钾的金属性......咕嘟......呜，没了......”
这个瘦削的小子头也不回地把空牛奶盒子往后一扔，要不是扔头还挺准，别说老师班长，霍恩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
“啪！”他突然站了起来，机械地抬头看了看班里的表。
班里的气氛一下子停顿了，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小子。
“我......现在要去食堂。”
“帮我带盒牛奶！”
“刷我饭卡！我要两盒！”
“呜......饭卡没钱了，先帮我也带一盒！回来给你钱......”
类似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儿，这个男生就带着六张饭卡，十三盒牛奶的“订单”踏步出了班门。
......
“真是......疯了......”
坐在后面的霍恩自然能很清楚地看到垃圾桶里的情况，一半多都是喝光的牛奶盒子。
心理老师看了看垃圾桶，一丝不被察觉的忧愁从脸庞划过。
“小子......你真的不喝牛奶？你不想变强吗？”
“......喝牛奶能变高我是真的听说过，不过我可从未听说过喝牛奶能让超能力强化的。”霍恩一字一句地说。
“可......这就是事实啊......”
“就算它是事实好了，我也不会去为了强大而喝牛奶这种恶魔的饮料！锻炼超能力有两种方法，我宁可写一辈子卷子都不要喝一口牛奶！”
霍恩的话里，每一个标点都是如此坚决。
“......哼哼哼......不愧是霍恩同学，如此优秀，不走寻常路。”
“......张镜一。”
后门没有关上，有个人影从霍恩身后出现了，那是现任五班的班长兼学习最好的学霸，张镜一。
霍恩微微地眯着眼，紧紧盯着张镜一，眼神里充满了不快。
而张镜一则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金丝边眼镜的框，然后翘起小拇指，以一个极其骚包的姿势摆正了眼镜的位置。
这两个人没什么交情，直到上周二，他们才相互见过，霍恩对他的印象其实并不怎么样，百分之七十是因为张镜一高傲而恶劣的态度，剩下三十则是因为张镜一对霍恩总有种让人反感的，莫名的执着。
霍恩可不喜欢这种霸道总裁，显得自己很**，异于常人的套路，而且霍恩虽然对同学之间的交往比较冷淡，但他的取向至少是正常的。
“......今天来本班，有何贵干？五班的班长？”
瞥了一眼班长和副班长的座位，他们都没有到，虽然心里有点疑惑和担忧，但现在不是瞎担心的时候，霍恩起身，与张镜一面对面。
“哼哼哼......我今天来是和贵班的班长大人交谈人员调度的事情的，本班的班主任交代我，说四班又有一位同学想来我们五班了，而且已经征得了你们班主任的同意，现在只要能征得贵班班长的一票同意，那位同学就算是我们班级的人了......”
“......”霍恩惊讶，一旁的心理老师则若有所思地小声念叨：“那家伙......想干什么......”
“......怪不得......”霍恩回想起上周班长的愁容，每当霍恩想问个原因时，班长总会避而不谈，原来是这个原因......
回头，扫视了一眼身后都在学习的人们，他们仿佛没有看见教室后面发生的这一幕，大家都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不能自拔。
霍恩转过头来，把黑框眼镜推了一推，然后从嘴里挤出来几句话。
“班长不在，你大课间再过......”
“久等了，霍恩同学，我来和五班的班长讲。”
有人拍了拍霍恩的肩膀，然后一侧身站到了霍恩的前面。
“班长......谁要离开？还有......为什么？”
“......这是她本人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你去学习吧。”
霍恩还想说话，不过在班长复杂而坚定的眼神下，霍恩还是闭了嘴。
“......靠......”
......
一个上午，四班的十三个人变成了十二个，有位女生不见了。
是副班长。
“小丫头在五班貌似有认识的初中同学，和她们聊得还挺欢的。”从门外踱回来的心理老师这么说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霍恩没有咬指甲的习惯，但他在思考时，总是会用左手捂住嘴，像是要把脸捏住一样。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这学校的食堂在袅鹭市倒是十分出名。
因为学校的食堂面积特别大，饭菜种类丰富，物美价廉，不知是不是那个从来没出现过的校长一心只想为学生提供优质饭菜，回过神来发现盖教学楼的钱不太够了，才造成了这样的状况。
食堂是建在那栋写字楼里的，在靠近学校的这一边，有一个门可以直接通往食堂，这扇门对于写字楼来讲可以算作一个后门。
由于太大，学校食堂实际上并不单单被学校使用，在经过审批后，写字楼里某些公司也被允许使用这食堂，只不过来用餐的大部分都是兜比脸还干净的苦逼学生罢了。
霍恩打了一份普通的盖浇饭，顺便在旁边的副食店给心理老师买了几个红豆面包。
“还真是甜食控啊......小心长胖。”
“甜食怎么了！甜食可是和‘天使’谐音啊！如此梦幻的食物你怎么能这么贬低它！”
“行了行了......等会儿老师你带回班里再吃吧，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这食堂的面包‘闹鬼’。”
在最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霍恩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这张桌子听说是有什么校园怪谈，在这上面吃饭的学生轻则挂科重则身亡之类的。
“......无聊。”
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霍恩本着如此坚定的唯物主义精神，成为了这张桌子的“主人”。
即便现在，他们仍然不敢来坐这个座位，由于公司的饭点和学校不同，所以有没有公司的职员坐这个位置就不知道了。
......
“......唔嗯......一如既往的味道，不咸不淡，刚好。”
“就是啊，食堂的盖浇饭真让人回味无穷啊。”
“呃！”
清洗餐盘的地方在食堂的西北角，那里有热水。
霍恩在水池前一丝不苟地用一次性抹布擦洗着餐盘，心理老师这时已经一边喊着“呜好饿忍不了啦”，一边丢下霍恩回班了，估计这时她已经找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大快朵颐了起来。
而霍恩这边，正在洗盘子的他身旁忽然又出现了个人。
“......班主任......”
“啊啦，霍恩同学，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啊？难不成又误喝牛奶导致肠胃紊乱精神恍惚了吗？”
“我才没那么闲......”
班主任的笑容还是一样让人厌恶，她今天换了个贵妇式长卷发，虽然这发型是有点老了，不过在她身上就显得有种异样的高贵。
“......”
“......噗，霍恩同学这么直白地盯着我，我可有点羞涩了哦。”
“......”霍恩把餐盘放在了旁边垒起来的一大叠上。
“副班长......她怎么了，为什么班长都没有和我说过这种事。”
“啊啦，班长同学没和你们说过吗？......真是个坏孩子呢，我可是再三叮嘱过他要把班里的同学的调动公开说明的。”
霍恩不说话，但眼神之中“给我继续讲下去。”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了。
“......哼......霍恩同学你这么想知道吗？这件事的前后原委？”
“......什么意思？”
班主任背过身去，伸出一只食指示意霍恩闭上嘴巴。
“是我拜托了班长同学，让他去调查......五班的阴谋呢。”
“阴谋？什么......呜......”
霍恩忽然感觉自己的唇舌有点不受控制了，就像是被麻醉了一样。
“听别人讲话时，要老老实实等到他们讲完再说话，这可是礼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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