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都一定会在某个时刻这样想过吧:
自己和别人不同。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没有人和别人一模一样,人类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于是问题来了,七十亿人都拥有的这种属性,可以称之为特别吗?
答案是否。
即便相貌不一样,嗓音有区别,从脑袋大小到遗传染色体各自不同。
人依然不是特别的。
纵使个体上有着或多或少的差异,在同一个社会结构下长大,接受着一样的信息轰炸,被怀有相近想法的大人养育,最重要的是,被所谓时代的潮流裹挟,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难具备真正意义上的思维独立性。
人是集群生物,必须在群众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能感到安心。
不被认同会感到恐惧,被视为异类便会惶惑不安。因此无法展现真实的自己,扮演着他人常识中的高中生,最后泯然众人。
并非每个人,都是特别的。
从我所站立的窗户向下看去,估算下来,正有三四百号人聚集在中庭里面。他们有高矮胖瘦,帅气丑陋之分,但在此刻我的眼中,却只是群众的一员,是无法脱颖而出的数字,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
就算是被众人所注视的,那个看上去很有模特范的阳光男生,也不是特别的。
因为他人的注目而沾沾自喜的家伙,无论走上多大的舞台,终究是受到舆论与群众摆弄的傀儡。从他的行动中,感受不到极为明确的意志。
那个人却不同。
“找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可以的话请尽快结束,我赶时间。”
对眼前宛若祭典一样的热闹场面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女帝大人,如此开口说道。
那声音清冽如冰,十分清晰地将每一个字传递到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不愧是女帝,完全没有怯场呢。”
在我身旁的杨河低低地吹了声口哨。会发出如此轻浮的声音,就他而言还真是少见。
想到自己昨晚是穿的女装,醒来时也没有假发被摘下来的迹象,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后,我终于从意料之外的邂逅所带来的惊愕与紧张中恢复过来。
咽下唾沫滋润仿佛要烧起来一般的喉咙,我压着声音问道。
“喂,你,觉得那个男生会不会有希望?”
“当然是完全没有了。”
我和杨河一同注视着下面的情景,不回过头地就这么对话起来。
“感觉上那个男生挺有人气的样子。”
试探性地问了过去,杨河一脸无所谓地把我想要的情报说了出来。
“毕竟罗森学长是足球社的部长呢。有他那种先天条件,又能踢一手好球,再加上比起高中生来成熟的多的言行与风度,自然会很受欢迎了。虽然有关他的风流事迹,和他的受欢迎程度是一个数量级的就是了。”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叫做罗森的男生,已经堆起完全不让人觉得是应付的自然笑脸,向着女帝迎了过去。
“抱歉了,司恋同学,麻烦你跑一趟。”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得知了女帝的名字。
听上去挺可爱的这个发音,和女帝那难以窥视深浅的表情,还真是相当不搭呀。
就在我脑中想着这种事情,以为他们会继续进行社交辞令的时候……
“我说过了吧,有话就快点说出来。你是听力不好,还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女帝以透露出明显不耐的音调,像是要强调对罗森学长的不屑一般,用更为冰冷的声音大声说出了这句话。
“唉!那个……呃……”
就算是应对女生经验丰富的罗森学长,看样子也是没想到女帝会这么强势。他有些慌张地重新组织了起了语言,却已然失了分寸。
“对不起,我是因为那个……”还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下,挽回一点局势的罗森学长,看到司恋似乎又要开口,连忙换了句话,“我是因为十分仰慕司恋同学,所以才把你约出来!”
被迫放弃营造告白的氛围,对于罗森学长而言,也是无奈地选择吧。
实在难以想象,居然会有人在现实中完全舍弃表面功夫,如此**裸地展现出不屑的态度来。
蛮横不讲理到这种程度,却让所有人都感觉理所当然。那是因为她那强硬的气场与毫无动摇的自我意识,让那些随波逐流的家伙,无法抵抗吧。
正因为就像是相信着太阳会从东边升起一般,坚信着自己行动的正确,才会如此无所畏惧,把束缚着人的“社会常识”给随手推翻。那独特的行动,飒爽的风姿,无怪乎会受到那么多人的敬仰。
在低着头啄食饲养者喂给的谷物,温顺无害的鸡仔中,昂首挺立的一只天鹅。
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让我联想到了这幅画面。
“所以?”
女帝司恋,宛若天鹅一般抬起自己高傲的下巴,对着罗森学长问道。
“你仰慕我,和你将我在中午喊出来,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没有,但……”
完全不给罗森学长辩解的机会,女帝的追问像是海浪一般不断地涌来。
“既然没有必然的联系,也就是说不是现在处理也行。你既然仰慕我,就该知道我担任着学生会书记吧?”
“是的,司恋同学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我觉得这样的你……”
罗森学长频频抬手擦汗,他早已没了最开始的从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也变得扭曲僵硬。
完全不对这样的他抱有同情,女帝再一次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中午时间因为要处理学生会的事物,所以很忙吧?明明知道这点,却在这个时间段把我约出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把自己想做的事情说清楚,你不觉得自己很丢脸很可耻吗?”
“对不起,但是我……”
“既然知道说对不起,最开始不就应该不做这件事情吗?人和狒狒的区别难道不是能够权衡利弊,分辨对错吗?连活用自己的大脑来处理问题都做不到,你喊我出来,难道还奢望自己能告白成功和我交往吗?”
“我,那个……”
罗森学长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下意识抬起脚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发现自己被众多的人包围着。
那些人用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是他平时看待那些比自己评价低的人时一直投以的,看待小丑一般的目光。
“真无聊,连反击的话都说不出来吗?绣花枕头。啊啊,居然因为这种家伙浪费了我和瑶瑶的午饭时间。”
说着这句话,女帝带着无趣的表情向前迈了一步。
罗森学长吓得哆嗦了一下。
但是女帝的目标并不是他。她仿佛罗森学长不存在一般,不对他投以任何目光地越过他的身边,将手伸向最开始站在众人之间的,那个头发微卷的女生。
“走吧。”
那个瞬间,女帝脸上露出了让人觉得自己看错了一般,柔和的笑容。而在牵住那女生的手的下一秒,她便以一贯的强硬目光,逼视着围观的众人。
从她欲前往的方向,又不自觉地避开了一条通道,就如她登场时一样。
被留下的罗森学长,像是丧家之犬一般,低着头快速地冲进还未完全合上的通道,消失在了人群中。
全场静寂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不知谁人的一声高呼,声音出现了,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以让人心惊的气势——
“女帝!女帝!女帝!……”
响彻在青浦高中的中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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