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闪灵
……此刻，他们已经走出了房间，走到了电梯旁，简随风忽然侧过头，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从他说完刚才那句话后，一路和他随口反驳、肆意讥讽的车璐阳，好像突然没有了声音。
“你怎么了？”简随风迟疑着，按下了电梯的门，终于忍不住看着他问。
车璐阳有什么不对了，虽然他俊美的表情和刚才一样，没有什么明显的愤怒或者生气，可是凝视着自己的漆黑眼睛，是空空的，有种他不熟悉的陌生。
“车璐阳？……？”他挤出笑容，看着一身红衣的这个人，忽然有种心里发慌的感觉。
穿着艳丽的红色衣服，眼角眉梢俊**人，一双眼睛里就算布满血丝，也依旧有着点点星辉，看上去坚强而冷漠。
可是他站在那里，就像个被打破了外壳的蜗牛一样，显得格外空茫而无助。简随风甚至觉得，这时候的车璐阳，就像是随时会要哭出来似的，满满的悲伤和难过就那么在他身上流出来，再也遮掩不住。
简随风不能再说话了，无数次生死之间培养出来的直觉除了可以提示他危险外，也会提示他一些情绪上的极端东西。
——比如现在，他假如不想失去这个变态又古怪的朋友的话，那么最好紧紧地闭上嘴。
……车辆驶出了郊外那座隐蔽的厂房大楼。简随风一边悄悄不时观察着后座的车璐阳，一边按照老习惯检查着车上的装备，一切都正常，只除了车里这少见的气氛低温。
很久之后，简随风悄然松了口气。
车辆里的气氛终于和缓了一些，刚才车璐阳身上那种悲伤和空濛消散了，他从忽然袭来、不知来处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嗨，我还想问一件事呢。”他故作轻松，“我刚刚进门的时候，明明已经敛气屏息，我自认为做的很好了，可是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那时候，车璐阳的背脊挺直了，显得僵硬，而且他缝合尸体的手势也更加标准，没有了先前的放松随意。
“你身上的杀气像是一个臭榴莲，浓郁得叫人快要晕过去。还好意思说自己敛气屏息了？”车璐阳刻薄地道，
简随风被骂，却终于放下了心。——能尖酸刻薄地讽刺人了，这才是车璐阳的常态。
“真的假的！”他佯装大惊失色，“要是这样的话，我以后还怎么出任务，还怎么杀人？靠近对象没几步，杀气就弥漫过去了？”
车璐阳的嘴角，终于慢慢往上扬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有点得意：“不是杀气。”
“那是什么出卖了我？”
“死人的气息。”车璐阳白了他一眼。
简随风狐疑地扬起浓眉：“不会吧，我杀了人以后喜欢洗澡的，彻底洗掉血腥，再换换衣服。”
“死人的气息是洗不掉的，只能慢慢随着时间散去。”车璐阳看着他，慢慢的道，“别人不会察觉，你自己也不会觉得，可是我能。”
“因为你接触过太多的尸体了。”
车璐阳冷笑道：“对啊。可惜你能收敛自己的气息，却除不掉死人留在你身上的气息。”
整个凡尘之眼里，有被人相提并论的金牌杀手双风，——K组楚长风，D组简随风。他们这种凶名在外、人形的大号杀人机器，身上的杀戮气息几乎是满溢的，假如不刻意收敛，那简直更是一团行走着的杀气聚集体。
简随风看看他笑了，是不畏惧，也不在乎：“凡尘之眼以科学为尊，你刚才讲的，好像是玄学的范畴。”
“当然不是玄学。现代科学越是发达，越是力量强大，也就越是不得不承认，有些领域里，存在着类似神明的东西。”车璐阳嘲弄地笑笑，“方石和灵质，天选者和启蒙者，哪一种不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简随风不能再说什么了，因为他们都见过无数次无法用寻常科学解释的东西，他们每一天面对的，也都充满了玄而又玄、光怪陆离的怪相。
车辆终于开到了目的地。
车璐阳下了车，凝眉注视着眼前荒凉的建筑工地。
时值晚上八九点钟，盖了一半的几栋楼宇黑洞洞伫立在那里，“寰球房地产开发公司碧玉花园住宅小区一期工程”的横幅在惨淡的灯光下，显得有点破败。
“你确定死者来自这里？”车璐阳问。
简随风点点头：“我们的人已经查看了医院的监控录像，把那人送来的车牌号被记录下来了，循着车牌号码沿路调看全市的路口监控，最终指向这里。”
车璐阳心里暗暗有点吃惊。
几年前，他从医学院里即将毕业，有无数顶级的研究所和医院对他伸出了橄榄枝，他第一选择是相信从小就资助他的荀老，去了他引荐的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神秘医学机构。
那里面奢华的研究设备和仪器，许诺的高额专项研究基金，还有各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的神秘医学研究，瞬间就捕获了他的心。
……只可惜，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那里。虽然没有完全脱离，但是也只是松散地挂名在一个外勤组做了一个可有可无、来去自由的法医。
他一直都知道，招揽他的这个凡尘之眼组织的力量近乎强大如妖，但是刚刚简随风这简单几句话，透露出来的能量显然更加超出他想象。
两人走到灯光昏暗的工地上，四下看看，旁边工友住的房子漆黑一片，四下里散落着随处堆放的建筑废料，完全不像是工期紧、人员多的样子。
奇怪，在寸土寸金的今天，有这样一个地理位置不错的房产开发小区，为什么这样衰败和寂静？
车璐阳忽然轻轻煽动鼻翼，向着一边走去。
“怎么了？”简随风亦步亦趋。
“这边，有气味。”车璐阳微微闭了眼睛，在空气中辨认了一会，“没错，是血腥和结晶粉末混合的气味。”
简随风狐疑的嗅了嗅，饶是他自认嗅觉足够灵敏，也丝毫没有嗅出任何异常来。
两人慢慢接着沿着一条小道前行，路上有些杂草，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人踩踏过。路过一丛灌木时，车璐阳再次扭头，眯着眼睛看向那里。
简随风立刻低下头，打开腰间的强力手电，果然，在刺眼的亮光下，一小片鲜艳的红色粉末散落在叶片上。
两人对看一眼，是的，就是这里！那具尸体死亡后全身风化，所以不久前落下的血迹也同样会变成粉末。
小道的尽头，一栋黑洞洞的楼宇伫立在那里。没有灯光，迎着月光望过去，那栋楼的下半部有十几层建造的比较完整，再往上，就是空空的只剩钢筋架构。
简随风的腕表，忽然微微闪亮。他低头打开表盘，看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几行极小的信息。
“组织来了资料，刚刚查到这里的背景。”他低声道，“这家房产公司果然有问题，他们家高价拍下来的这块地皮，本来正建造得如火如荼，可是半年前却忽然停工，莫名其妙地成了烂尾楼。”
车璐阳点点头，向着那高楼一指：“是在那里。”
没错，血腥味道越来越浓。方向正是那栋烂尾的高楼。
简随风敏捷一跃，跃上楼层边的脚手架，又回身向车璐阳伸出手：“就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这身板，来凑什么热闹呢？”
车璐阳冷冷地甩开他的手，自己奋力攀爬着，身子一晃，有惊无险地站上了脚手架。他仰头望着黑洞洞的上面，简单地道：“还在上面。”
沿着脚手架一路望上攀爬，两个人渐渐接近了十四层。
十三层以下都建造得很牢固，各种承重墙和四角的水泥墩也都浇灌完毕，可是一到这一层，忽然一切都戛然而止。
空荡荡的大平层一望无际，强光手电慢慢扫射过去，除了四周的承重柱，里面各个房间都没有隔墙，只有地上一道道线条，用惨白的石灰线分隔着。
夜色太深，简随风手里的强光手电太亮，在这高空中尤为刺眼。
简随风稍微调低了亮度，拉着车璐阳跳上了这一层。空旷的楼板走上去，他俩的脚步虽然放得很轻，但是也依旧有微微的回声。
一阵冷风吹来，车璐阳忽然打了个寒战。
血腥味虽然极淡，但是对血液尤其敏感的他来说，这里鲜血的味道已经足够浓厚。
那血的踪迹向着楼房另一边蔓延而去，他静默地慢慢走了过去，终于来到了血腥味最浓处。
手电照过去，只有一根四四方方的承重柱在那里，仔细找寻，果然，在柱子的旁边，大量的鲜红色粉末洒的到处都是。
就看这些粉末的形状和痕迹，都可以想象地出，当时案发现场的那个人，是怎样血溅当场，喷射出去极远。
车璐阳已经戴上了橡胶手套，把地上的粉末轻轻捻起一点，毫不嫌弃地送了一点在舌尖。
一阵熟悉的感觉再度在舌尖炸开，像是能一路灼烧到胃里，再烧穿他的心肺。
简随风一阵恶寒，忍不住道：“你们法医都这样亲自尝死人的血？”
车璐阳的脸色有点苍白，他站起身，疑惑地看着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案发现场，可是看不到任何打斗痕迹，也看不到有什么能切割人体的大型器具——那种伤口断面，肯定不会是刀砍斧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能造成光滑地堪比激光切割的创面？
又或者，该问问更加专业的人？
简随风察觉到他的疑惑目光，也紧皱眉头：“就像你看到的，这里的确是第一现场，而且，看不到什么打斗，也没有什么可以切割肉体的器具。”
车璐阳闭着眼睛，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奇异的画面：看上去，就像是这个人凭空出现在这里，然后带着一身的血，挣扎着爬下了脚手架，一路沿着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仓皇而去。
然后，他终于因为流血不止，而昏倒在了工地附近，有人发现，又出于某些原因，没有报警，却把他送到了医院？
“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他耳边，简随风的声音在喃喃自语。
忽然，车璐阳心中一动，某个想法就这么蹦出来浮现在他脑海，他猛然看向简随风，而简随风也正在这时，赫然向他看来。
两人目光一接，几乎同时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简随风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凝重，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盒子，“啪”地打开了。
那里面，一根银色的指针静静停在上面，像是被什么托住了，悬浮在半空。
可是随着简随风完全打开盒盖，那指针却颤悠悠地晃动起来，越转动越快！
车璐阳忽然伸手拿过那盒子：“我来！”
简随风眉毛一拧：“搞什么！你有我反应快？”
车璐阳平静地道：“我能闻到那股血气的轨迹，我一点点试，不会有危险，你对血气没有方向感，才更危险。”
说完，他把那小盒子轻轻举在了身前，举步向着那根柱子走去。
随着他一步步迈进，他手里的盒子中的指针，也开始越来越快地旋转，开始疯狂地像电扇的扇叶。
车璐阳如临大敌，一阵迟疑后，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慢。
终于，他迂回地靠近了那根灰突突的水泥柱子的侧边，而就在这时，那盒子的指针，忽然高高飞起，就像是再也无法维持那高速旋转产生的离心力，向着一边激射而去！
车璐阳一惊，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抓。可就在这一刻，他身后，简随风赢猛扑过来，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
“危险，不要跟过去！”他大吼。
他的一只手还攥着手电，亮光在空中形成一道笔直光柱。那根银针正飞到了光柱中，然后，就在两个人的视线中，忽然消失了踪迹。……
不是射飞了，也不是掉到了哪里。
简随风那在无数生死中练就的追踪能力，车璐阳长久临床练就的精准眼力，都清清楚楚，明白无误地看见了那个事实——那根银针就在咫尺之间，消失了。
好像凭空掉进了别的空间，又好像被什么融化得一干二净。
“是时空裂隙。”车璐阳从地上慢慢坐起来，喃喃道。
是啊，都可以断定那迅速风化的尸体是某种具有方石活化性质的物质辐射造成的，能和方石扯上关系的，又在这里出现这种凭空将物体撕扯入别处，除了时空裂隙，还有什么能解释？
简随风从地上抓起一把混合着灰尘和木屑的杂物，劈手向着刚刚刚刚银针消失的那片区域射去。
车璐阳飞快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电筒亮光中撒成一片扇面的杂物。
灰尘飞舞，木屑乱飞，就在它们高高飞上了数尺之外的那道光柱中时，忽然地，一阵狂乱的扭曲，然后就无比诡异地全部消失不见，和刚才的银针完全一样。
空气中，只剩下一道孤单单的光柱，笔直地射向空中。冷冷的，就像是一道通向未知空间的通道，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一阵夜风忽然刮过来，吹地两人身上的衣衫像光柱那边飘去，车璐阳的身子，不知道怎么就随着风往那边动了动。
简随风看着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车璐阳正要向着那道光柱走去似得。
他手臂急伸，一把死死拉住了车璐阳：“你干什么？”
车璐阳怔了怔，回头茫然地道：“我想去……看看。”
“你疯了！”简随风大惊，“那是时空裂隙！”
看着车璐阳依旧有点茫然的样子，他忍不住怒斥：“你几年前被凡尘之眼招揽时，到底有没有做过基础培训？时空裂隙啊，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它的恐怖？！”
车璐阳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我在凡尘之眼只待了一个星期。”
简随风神色冷厉，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那我说给你听。你起码应该知道，我们所在的三维空间再往上，那个四维空间在古早时期已经崩坏了，联系三维世界和五维世界的，现在只剩下了一些破碎的，极不稳定的时空裂隙。”
车璐阳默默听着。
“这些时空裂隙，第一大类只关乎空间，一旦不小心被卷入，就会被传送到其他地方去，至于是去了千万里之外，还是隔壁的咫尺之遥，都是完全随机的事。”
“可是我听说，千万年下来，已经有些力量，能人为地设置空间裂隙，把目的地固定？”
简随风深深看他一眼：“的确有。这世界上有那么一些异能人士，他们可以以某种方式和第五维世界产生某种联系。而他们的联盟，里面就有这种机器——空间转移。”
车璐阳点点头：“你刚刚说第一大类，还有第二类就是时间裂隙吧？”
简随风深深吸了口气：“是，组织认为，自古以来民间传说，坊间流传的那些穿越时空到了以前的历史朝代的故事，都是这类裂隙作用，当然，并没有证据，只有咱们都看不懂的一些理论。”
车璐阳点点头，他也隐约知道，凡尘之眼有许多看起来非常莫名的研究小组，这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这种类型不明的裂隙，你怎么敢去看看！”简随风用手指毫不客气地点点车璐阳那消瘦的身板，“就你这种没有任何异能的，万一卷进去，你知道会被送到哪？”
车璐阳不吭声了，的确，那里明显就是一个时空裂隙，一旦进去，被传送到是现在正在打仗的中东哪个鸟不拉屎的小国家，还是几千年前的原始人部落都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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