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起，白空竹才“激灵”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什么情况……？”
盛咏的父亲也警觉地问道。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不像什么好事。”
少女飞快地穿好了运动鞋。来不及嘱咐更多事情，白空竹就一个箭步蹿出门外。
“把门锁好，叔叔！”
之前不好的予感果然成真了。
虽然早就做好对方可能会找到这里来的准备，白空竹却没想到事情发生得这么快。
比起仓促迎敌，白空竹心中的不安更多的是因为担心前来帮助她保护盛咏的普通刑警。
就算手持武器，他们与魔法师交战的经验应该不多，何况按照盛咏父亲所说，“海之民”的老人是个经验老道手段毒辣的杀手，即使以二对一，感觉他们也完全没够胜算。
更何况，刚才那声突兀的枪响势必引来更多的围观者。
对方之前在庙会的集市之中就锁定了盛咏，但却迟迟没有出手——也许并非他不愿意扩大牺牲，而是他对那样的环境有所忌惮，魔法难以在人多的场合里精准施展开来。
那么，如果两名便衣警察已经遇难，面对手无寸铁的一般民众，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白空竹不愿意，也不敢去想象。
四层楼高度的楼梯，她仅仅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直冲下来。
接着，她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一高一胖两位警员。
“那家伙在哪里——”
来不及上前查看他们的伤势，白空竹首先环顾左右，却不见半个人影。
还好，刚才的枪声就算引起了注意，暂且还没有到来的路人。
可是，刺伤两位警员的人究竟跑去哪里了——
白空竹正在疑惑，忽然发觉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猛然抬头，灰色的风衣夹带着劲风从天而降。
笼在风衣里的，却并非那个之前与她交锋过的老人。
“混蛋……给我滚开！”
愤怒与焦急双重感情的驱使，白空竹狠狠地叫骂起来，同时奋力燃烧起自己的魔力——
“炽！”
连续击倒两位便衣警察的刀刃叩至半空骤然止住，就像砍上一道无形的墙壁，迸发出刺耳的噪音。
白空竹魔力的具现化，并不只有“刀”这一种形态而已。
能够随心所欲地幻化成她想要的形状，才是她所使用魔法的真髓。
构造愈是置地坚硬、体积越大的东西，所消耗的魔力便越大。
光是像刚才那样制造出覆盖全身的护盾，就几乎令她失去了续战的能力。而且，长时间利用护盾进行战斗，也会让感觉变得迟钝。如果不是刚才那样的情况，她都不会以这种方式来使用魔法。
——即使以护盾完美的格挡住对面的突袭，白空竹还是被强大的反作用力推着倒退了几步。
而攻击她的“人”也已经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激起一层暗黄色的烟尘。
掀开的兜帽下面，是卸去扇叶的电风扇扇头残骸。
应该说，对方的整个身体都由废铁拼接组成，亮出的“双手”则是打磨得铮亮的利刃，现在兀自有鲜血沿着刀刃的边缘颗颗滴落。
就像是奇怪的人偶——这副模样就算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使魔？”
这是白空竹的第一反应。据她所知，魔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人，可以创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为自己使役；炼金术的终极成果的人造人“霍蒙库里斯”、泰国巫术里的“养小鬼”都可以划归到这样的范畴里面去。
但是，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的魔法师在世界上屈指可数，能够让创造出来的虚拟生命体维持灵的形态就已经非常不简单了。
难道海之民真的厉害到这样的程度，可以随心所欲地制造出杀人机器来吗？
而且，对方使出这样的手段，明显是为了声东击西。
引开埋伏起来，可能对他本人造成威胁的战斗力，然后趁机劫走目标盛咏——
留在房间里的父子俩，肯定不是那个老人的对手。
假如那个时候自己没有抢出门来的话，或许还能够控制事态恶化。
可是，自己又不能放着两位盯梢的警员不管——
难道那家伙连这一步也已经算到了吗？
白空竹愈发焦急起来。
两名警员生死未卜，盛咏父子更是可能面对着莫大的危险；事态已经足够糟糕，看似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不过，在我的字典里可没有‘放弃’这两个字哟——”
白空竹自信地俯下了身子，就像运动员起跑的姿势一样单手支撑地面，两条长腿一屈一伸，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面前的对手。
——应该说，在她的眼里，那完全不配称之为对手，只不过是阻碍她奔赴战场的一块绊脚石罢了。
“就从你开始雪耻吧！”
换上运动套装的她，身体活动起来远比之前穿着短裙时候要敏捷。
只是承受了“铁皮人”的一击，她就已经估计出对面的全部斤两。
有如马戏团小丑般摇摆的步伐，完全外行人一般的斩击——大概也是因为攻之不备，那两位警员才不敌倒地；否则，以这种程度的战斗力，那两个专业的刑事警察应付起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凭借蓄力，白空竹矫健地高高跃起。
假如面对的是其他对手，她也不会采用这样大胆冒进的战斗方式；跳在半空中，就意味着没法躲避对方的任何攻击。
因为它身体的特殊性，自己用魔法构成的刀刃应该没法砍进去才对；不知道这个虚拟生命体的构造规则，也没法直取它的弱点核心达到一击制胜的效果。
那么，不如反过来利用它的这个铁皮身体吧！
为了伪装，海之民的老人特意用路边找来的废铁破烂，模仿他自己的身材拼接成人形。
在成年男子的范围之中，他算得上是肌肉比较突出、身形健美的典型；然而，等体积的金属材质，也远比他本身的重量要大。
人类为适应二足步行，长久以来进化出的身高与体重的比例，人形兵器必然无法完美地套用下去——
在半空中的白空竹拼尽全力使出一记飞踢，早在“铁皮人”迟钝地往半空中挥斩之前就命中了它的胸口。
足尖有魔法凝聚成的护罩作为缓冲，即使是踢中硬梆梆的铁板，她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疼痛；反倒是对方遭受了她浑身一击之后，因为失去重心以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
钢铁组成的杀手轰然倒下。
轻盈落地的白空竹当机立断地燃烧起自己近乎全部的魔力，并电光石火地朝着“铁皮人”的双臂斩落——
无论是如何坚硬的结构，只要能够做出像人类上肢一样的动作，也就必定会有关节之类脆弱的部分存在。
瞄准了那一点，就能完全剥夺它的攻击能力；失去了手臂上的利剑，它也不过就是个沉甸甸的废铁疙瘩而已。
魔法之刃挥下，“铁皮人”的两腕应声断裂。
飞出去的刀刃砸在地面上发出“哐当当”的清脆声响，刀刃上的残留的鲜血更是划出一道淡薄的痕迹。
凭借方才对“铁皮人”动作的观察，白空竹已经对海之民杀手的魔法性质初见端倪。
如果自己的推测准确，被切断的两柄利剑，依然可以活动才对。
因此，她在转身奔回楼道中时，依然小心谨慎地戒备着身后的动静。
只不过，两支凶器仅仅是竖直飞起来在半空中转了几下就再次跌落地面，就像飞了一圈找不到虫吃，只得落回枝头的小鸟一样。
看到这个景象，白空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自己的判断得到进一步的确证，在与老人的战斗之中，应该能够制订出有效的战略来。
可是，他似乎已经放弃了“诱饵”这边的战场，莫非说，捕捉盛咏这个目的他已经得手了吗？
身为神出鬼没的海之民杀手，一旦带走了盛咏，想要再次捕捉到他的行踪就无比困难了；届时，夺还盛咏这个行动的成功率近乎为零。
两位受伤的刑警，或许尚留有一线生机——在拨打了求助电话后，白空竹丝毫不敢放慢脚上步伐的速度，楼道里已经有其他居民悄悄地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张望，看到少女风风火火的模样，不免都吓了一跳，甚至还有人出言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她都已经无暇理会，径直冲到盛咏了家门前——
“盛叔叔，是我，快开门！”
屋子里面没有传来应答的声音。原本吩咐盛咏父亲锁好门来保护他们免遭袭击，现在反倒把白空竹自己阻隔在外，简直让她感觉啼笑皆非。
在“砰砰砰”地砸了几下门以后，白空竹决定采取非常手段。继续拖延下去，左右邻里可能都会现身，届时这个烂摊子就更加难以收场了——
跟随刑警队执行任务时，她对强行破门的技巧已经了然于胸，只要有足够的力道，破坏这种老式的防盗门还是手到擒来的。至于工具——以自己残余的魔力，坚持个两三秒钟还是不成问题的。
“呼——”
深吸一口气，白空竹把左手扶在门锁上，魔法刀刃刺入锁头的缝隙，右手则以魔力具现成圆头的铁锤。
相比刀刃，重锤的质量要重上许多，对魔力的消耗也会成倍地增长，作战时实际效用却又相差无几。
而且，对于白空竹来说，“刀刃”是熟练使用的技巧，构筑时的稳定性要远高于后者。
出于战斗时的耐久性考虑，还是轻便简洁的“刀”更加实用，除非像现在这样的场合，她才会采取另一种使用方式。
“哐！”
伴随着她手起锤落，一声巨响迸发出来，门锁也应声断裂。
就像小型台风席卷了室内——屋内的一片狼藉，早在她预料之中。只是当看到盛咏的父亲肩膀上中刀，斜倚在卧室门侧兀自坚持的状况时，白空竹还是不禁心下惴惴不安起来。
“盛咏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父亲朝着卧室的方向努努嘴，白空竹谨慎地荫蔽在门框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朝屋内看去。
房间的合金窗框四分五裂，就像被爆弹炸飞了一般，仅存了断开的几根残骸零乱地散落各处。
窗外，海之民的老人身体漂浮在半空，肩膀上扛着似乎早就不醒人事的盛咏。
“……终于来了吗？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呢。”
老人这句话，正是说给匆匆赶来的白空竹听。大概在上次交手之后，他便对白空竹的魔法力量颇为忌惮，此时也完全没有出手的迹象。
利用他的魔法能力，居然连这种事情也能够做到——本以为关紧防盗门就万事无忧的自己，还是过于小看了他应用魔法的方式。
“把盛咏同学还回来——拆散年轻的男女，可是会折寿的行为喔！”
白空竹明知就算自己说这样的话，对方当然也不可能会照做，真的乖乖把盛咏交还。以她自己现在的魔力残量，就连孤注一掷地展开攻击也难以做到，她也只得利用这种无聊的方式，来暂且拖延对方的行动。
“真是嘴皮子和身手一样厉害的小姑娘……我的‘铁傀儡’就连拖延你一下都做不到，”老人说着冷笑起来，“只不过，论谋术和经验，你还照我差着一大截呢。”
“那当然……像我这么水灵灵的女高中生，要是和糟老头子一样老谋深算，哪里还会有男孩子喜欢我啊？您说对吧？”
“……哼，”老人似乎对少女的语言反击嗤之以鼻，“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我就饶了那个家伙一命。”
那个家伙，指的是盛咏的父亲吗——
白空竹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光要抓走盛咏，另一个目的是要夺去他父亲的生命——这父子二人究竟与海之民存在着什么样的瓜葛？
恐怕，他们是不会向自己这样的外人吐露的吧。
就连盛咏同学也一直蒙在鼓里，这样不难理解自己在向他表明身份之后，他那种过激的反应了。
罪魁祸首，大概只能是这个把所有事情都隐瞒起来的父亲？在这之后，得让他好好地向盛咏道歉才行。
不过，假如对方就这么以浮游的方式离去，自己也毫无办法呢——
假如手中拿着武器就好了；可毕竟从法律意义上来讲，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少女，组织上层更不会允许她佩戴枪支。
明明凭借魔法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但在这种场合，反倒是人类研发出来的杀人兵器更加可靠一些。
真是讽刺。
不过，她还在焦急地思索救回盛咏的方法时，海之民的老人却主动地给她留下了仿佛可以加以利用的情报：
“〈Mery=Sedx〉（第四之圣者）梅尔妮尔的丈夫哟！我们也算是在二十年间颇有孽缘，为了纪念今日的重逢，我得给你留下一点点希望——”
“海港开发新地东十七区的废旧仓库，我的据点就在那里。假如你能在明天正午之前赶到那边，还能够见到你儿子最后一面；用你们的话说，这叫做‘过期不候’吧？”
紧接着，老人的表情忽地变得狰狞起来——
“只不过，那要拿你的命当做代价！”
说罢，老人就像神话里的仙人一般，踏着半空中无形的“阶梯”翩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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