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三
丙申年
辛丑月 丁酉日
宜：祭祀 斋醮 入殓 破土 启攒
忌：嫁娶 入宅 作灶
纳采 订盟
我立于外婆病榻前，盯着那枯瘦的面容，心头泛着一股越聚越浓的麻木。不安定感更加活络，如那腊月寒风里的残烛火焰，摇来晃去，好像随时会熄灭，让人忍不住想用胸口将其挡住，以自身膏脂为薪柴，延续她的短暂温暖。
外婆病的很重了，两片肺叶纤维化过半，就算在呼吸机的辅助之下依旧处于缺氧的状态。人得了肺上的疾病就会变成这样，在不停的咳嗽之余，每一次的发烧感冒都在将肺里活着的毛细血管杀死，最后把将熄的生命之焰囚禁在狭小的黑房子里，让她自己慢慢燃尽氧气，自身自灭，留下的只有让人看不到希望的等待。
我坐在床边，抓住外婆的手，不敢太用力，却能感到外婆紧紧攥住我，手上的力量断断续续，她含着呼吸器对我点了点头。
一周之前就知道外婆住院的消息，父亲母亲未将病情有多重知会于我，好让我一边专心考试，一边答辩。谁知，今日坐上副驾驶座，看着父亲开上一条回家不会走的路时，方才听到：
外婆病的重了，你去守一会儿。
我愣一半天，挤出一个呆呼呼的“啊？”
外婆今年虚岁八十二，元旦之前旧厂还曾组织体检。报告上说外婆肝功肾功一切正常，面颊之上连一粒老人斑都看不到，那时全家皆叹，外婆定是有着百岁的基因，好生保养，可抱上重孙。说完，一家人还指指刚刚完婚的表姐与表姐夫，以示你们要努力。谁曾想过此情此景还没度过两个月的时光，几次降温对老人引起的发烧就将她送进了医院，再以检查，众人傻眼。一想起前次见面时外婆那红润的脸色，同今日之枯寡相对比，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内心深处是无法就这么轻易的接受这个事实的。
人老去的速度之快，就如白驹过隙，十多年前外公去世的时候也是如此，明明早上都还在自手洗衣服，下午小解时就再也没从厕所里走出来。当年我尚还只是一个幼童，不能还未切身体会过什么叫亲人离世的痛苦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到今天都还能完整记得，那天母亲将我从床上抱起，替我穿好衣服，拉着我出门时我问道。
妈妈，我们去干嘛啊？
母亲答道，
今天是老爹的好日子，我们去看看老爹。
（老爹，云南俚语里对外公的爱称。）
我不能体会到母亲话语里的沉痛，反倒信以为真，开开心心地由母亲拉着我，走向那来过无数次的楼道。
我终于是没能见到外公的最后一面，我记得我那天一直在找他，最后入了夜，我在一张大大的黑白相片上看到了外公，母亲指了指龛前的垫子，对我说。
跪着，哭。
我不能明白，回头望她，又望望左右两位大我五六岁，哭的一塌糊涂，小脸全都皱起来的表姐们。耳边听到母亲最后一句话，
你以后见不到老爹了。
我似乎是懂了，但又模模糊糊，只是眼泪不受控制，一下就彪出来。
后面的事情我已经无法回忆，母亲告诉我，那天我是哭着哭着就栽倒在龛前，被她抱着回家，守着我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揉揉眼角问她。
老爹呢？
这就是死亡给我的第一次静距离接触，现在虽然已经坦然的接受，但是还是无法理解。外公如此高大强壮的一个人，一个能让我坐在肩膀上，走两公里路去看火车的人，一个眼明心细到可以把小卡片上的飞机贴着边边剪下来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消失了，除了记忆里就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这就是死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见不到你，你见不到我。
直到今天。看到外婆的病容，我才明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是自然的循环，这是人类必需要接受的循环，但是，接受伴随着苦痛，伴随着悲伤。没有人喜欢悲伤，但也没有人能逃得过它的追捕。
大二时，教我广告文案的老师对我说，
这个社会有一个现实你必须要接受，那就是你赚钱的速度永远跟不上你父母老去的速度。
我当时的理解很肤浅，以为我只是需要更快的经济独立，独当一面。而现在看来，更深得感受到一点，我不愿他们就这么随意的离开，被自然的循环所束缚，被制度的障袥所抛弃。
外婆的病根，源自过去的蹉跎岁月，前路茫茫，往路不平。
我不敢去思索坏的结果，只是，不知道，如果外婆如此离开，我是否还能那般痛哭流涕。
仅仅祈愿外婆能快些好起来，让我在看看您那健步如飞的背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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