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露向今朝伸出了手,两双同样没有温度的手握在一起,却忽然有了暖意。少女献上了自己的樱唇,两个人忘情地接吻。忽然,少年感到双手极度的灼痛,他看到自己的双手被点燃,火焰顺着胳膊蔓延,胸部、腹部、双腿、背、脖子、下巴、嘴、鼻子都燃烧了起来。瞪大的双目转动着,最后看到的是赤发血瞳少女残忍而兴奋的笑容。
今朝总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其实他仍然是一个青涩而天真的少年,哪怕比常人经历的事情更多更险恶,也很难一下就成熟得可以承受一切。恶梦的内容令他不寒而栗,在梦境中的感受是那么真实。少年看着自己的双手,确认没有被烧焦后,忐忑的心才放下来。
今朝的嗓子很干渴,他咳嗽着,从背包中拿出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往嘴灌,然后机械地撕咬着面包充饥。吃不出任何味道,就用水来冲刷苦涩。刚刚打起一点精神,疲倦、罗道死前冷漠的眼神、默露冰冷的声音就一齐袭来。
少年没有被悲伤的浪潮击倒,哪怕不能成为百折不挠的英雄,也要变得一点点儿坚强起来。他挺起胸开始打量四周,左手一扇黑白相间棋盘图案的门,右手一段向上的楼梯,天花板全是复古风的战争灰绘。
整理好生存包,今朝右手握着布尔登拯救者直刀,站在棋盘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已经不需要害怕了,他不带任何迷茫地一口气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画面和占卜的片断分毫不差。
“接下来我要找到那杆枪,然后拔起来。”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开始在无数的武器中漫步。这里倒不像剑冢枪冢什么的,全是损坏的剑与枪。这里更像是战场,有折断的剑,也有染血的枪,更有插满箭支的盾。走着走着发生了变化,这边的武器全是崭新的,仔细看还有很多未开刃的。
这种变化有什么意义呢?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符合印象的长枪,少年凭直觉认为这里存在着类似机关或谜题一样的东西,所以新旧分隔可能代表战争与和平或某种对冲理念的象征。
线索应该在极端的两边各有一个,难道我遗漏了什么吗?今朝找了很久,从外观到到武器的徽章都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地板与墙也一点点看过去,有的地方今朝还用刀敲了敲,生怕有什么隐秘的开关,但还有一无所获。
今朝换了个角度想,棋盘门可能提示了什么,国际象棋也是种战争,下棋最关键的是什么呢?
少年使用了爱恩给与的洞察眼,四下扫视之下,很快发现一把象征王权的剑与与其配套的剑鞘。剑鞘上的图案似乎是流星划过星空,暂时不知道有什么含义。今朝摒住呼吸,缓缓将剑插入剑鞘,完全插入的瞬间,一声闷雷响起,然后房间中间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密道。
“地下室的地下室吗?”少年嘟哝着,小心地向里张望着。
还好,里侧世界的规则还起着作用,再深的地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木制的楼梯隐隐有腐朽的迹象,深度大约只有四五米,值得注意的只有地面长着许多的鳞片状的小草。
这是腐草。
内心里回响起的声音吓了今朝一跳,他无奈地对爱恩说道:
“麻烦你在无人的时候不要这么吓人,我都习惯只有一个人的动静了,你忽然这么说一句……咦?你又多说了一个字,难道不是地狱你的力量就会受限吗?”
依然得不到答案,今朝撇出一个无谓的笑容,提刀放轻脚步慢慢走下楼梯。古老的楼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像是随时可能塌下来。少年提心吊胆地一步步迈下,尘土从有洞的地方沙沙地漏下,沉重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味。
好不容易下到了地面,今朝向前望去,却没有看到长枪。他皱起眉,以洞察眼的能力不可能看错,难道还有谜题机关吗?可是除了草,这里什么都没有,他踢了踢草,没发现有什么值得研究的。过于的空荡荡,也许就是这个空间最大的异常。
少年走到墙边,这些灰扑扑的墙留着凹痕,用刀子磕了嗑发现上面似乎有磁力,于是拿出指南针,但指针却在嘀溜溜地乱转。今朝眼睛一边跟着指针转,一边冥思苦想,难道是指这里全是他要找的东西?这座建筑就是长枪?少年被自己的异想天开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将指南针立了起来,指针忽然稳稳指天花板。那些武器都是长枪吗?可是再一想今朝就推翻了这种想法。这里存在的意义呢?
这些草叫腐草,腐草为萤是古人的想法,这些西方人应该不懂吧,萤火虫与战场也挂不上钩,如果有乌鸦或秃鹫倒是条线索。臭味越来越重,少年捂住鼻子打算先上去躲一躲,忽然却想起以前看过的军事杂志。
光气,有轻微的腐草味,剧毒。
如果是光气自己早应该死了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自作聪明。”
爱恩忽然冒出一句,在空荡荡的房间空响着。
我想多了吗?今朝连忙向她问道。
“百毒不侵。”
我不怕毒气了吗?又是爱恩给与的能力?我还真是越来越像吃软饭的了。
今朝从背包里找出手电,如果刚才没推测错的话,就是需要真正的光了,他把手电照向墙壁,看到了一组画,后面的与少年梦中用长枪射穿天空相同,第一张则是没有见过的,那张画非常简单,但有的地方却扫地清,大体能看到画中人用枪尖刺破手指的动作。
滴血认主?真是狗血,但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枪在哪里?是指南针指得上一层吗?今朝吭哧吭哧地爬上去,用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到处滴血,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可不行,再流血我先要挂了。还有什么我没发现的吗?慢着,长枪不是国际象棋里战车对应的武器吗?
少年一拍脑袋,赶快跑到战车旁边滴了几滴血。下一刻,所有的武器都化了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房间里从来就没有过它们。伴随着雷鸣,地下室的中心出现了一杆锈迹斑斑的双刃长枪。尽管其貌不扬,灰朽不堪,今朝却感到它的不凡。少年试图分辨它是用什么制作而成,不像木,也不像金属,硬要说的话就是有着金属质感的木头。他伸手握住枪杆,万雷轰鸣的异象在脑海中显现。
“这是你的来历吗?不过我更好奇你和罗道到底有什么关系?不会是你的前任主人吧。”轻轻抚摸着枪杆,少年却没有提起它的欲望。
“今朝,你……还在担心我吗?”一个熟悉让人恨不得抽两巴掌再狠狠拥抱的声音。
少年闭上眼,无法剥落的记忆浮了上来,两个人一起在校庆上胡闹,一起打篮球,一起在攀登架上发呆。是的,最后在攀登架上发生那种事情……
他默数一二三转身睁开眼,老道憨中带奸欠揍的笑容映入了眼帘,但怎么下得去手。
“你果然成了灵吗?”
“这还多亏了今……朝你啊,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在地狱了吧。”脚不沾地的罗道感慨地说道,“这副躯体最大的好处就是灌篮轻松多了,哈哈。”
他干枯地笑了两声,然后背过身低声问道: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打扰死者的安息……可不好,如果你想带走这杆长枪只要用枪尖划破手指就行了。请尽快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人类。”
“我站在这里的理由你最清楚不过,讲出真相我自然会走。”今朝向老道逼近了几步,大声地说。
罗道没有回头,保持着沉默。少年盯着他,也保持着沉默。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激动,没想到你不仅跑到学校找线索,最后还来到了血月之堡,就为一个磕药自杀的傻子。”罗道萧索地说道。
“你……你吸毒了?”今朝难以置信地看着老道的背影,他联想到罗道一直穿着长袖的衣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罗道哈哈大笑,在空中绕了几圈,来到少年的身前,瞪着灰暗死滞的眼睛。
“你也觉得我吸毒了吗?和那些白痴警察与法医一样吗?”
“我还不知道官方的结论,你冷静点儿,告诉我真相,我会为你声张正义的。”今朝急切地劝说,但完全传达不到老道的心中。
“你觉得我会像你那么幼稚相信那种正义鬼东西?如果真存在的话,为什么不把那些逼我扎针的人全劈死呢?今朝,从你无聊的妄想中醒来吧!正义?一文不值!”罗道咬牙切齿地怒吼着,恨不得活过来把“那些”生吞了一样。
“你才是!只想着否定与逃避,能有什么用!”今朝走到长枪旁,跪下用枪尖划破了手指,“说出真相,我以人格发誓定会还你清白。”
话音刚落,枪身传来强烈的振荡。
“驾驭我的人类日后必遭背叛。试问,即便如此,你也要拿起我吗?”
“我不是常胜将军,也不是救世英雄,但我不惧背叛。”今朝一丝不苟地回答。
“很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孤殇的主人,一切阻碍都由我为你斩开,不论是人是山是海还是世界。”说着,孤殇化为了一道流光照射到今朝的右手手背,“需要我时,只需念动,无需呼喊。”
随着微微的灼痛,一个闪电状的印记出现在少年的右手背,亮了几秒后印记就隐藏了起来。与此同时,今朝忽然感到很多东西涌进了自己的记忆,他不由得按住额头,一边慢慢消化着一边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原来他只在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学过一点儿少年长拳,懂些武术的皮毛,荒废两年后手脚已经生疏了许多,但被孤殇灌输知识与力量后,他似乎可以有打十个了。
高举着右拳,少年抬头对着飘在半空的挚友再次发出呼喊。
“虽然我不明白之后会怎么样,但按照预言,我得到这杆长枪后,你就可以复活。”
“预言?我不相信,但可以告诉你害死我的留凶手之一就在学校里,你有能力抓到的也只有那个白痴了。其实不论你做什么也没有意义,在他们面前你我都是无力的弱者,知道得越多越是绝望。顺便,我对复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别再像两年前一样天真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情。”说完话,他的身影就开始变淡。
“等等,告诉我凶手是谁。另外,你有什么话要对家人说吗?”
“你只要告诉我妹妹,快点长大就行了。对于别人我无话可说。”罗道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消失前留下了最后的话语。“一张桌子,一方格子。四十张桌子,一座监狱。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保重,哥们。”
又是话说到一半就自顾自地走了,真是个可恶的家伙,也不知道孤殇是不是真和他有关系。今朝空虚地望着罗道消失的地方发呆,罗道没有复活,默露拒绝了自己。真是有够惨,不过就算再惨也不会自杀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不能死心,不愿意放弃。
少年像一个坠入沼泽的人,他原来性格注定他不会挣扎,尽管会沉入污泥之中,但比恐慌乱动的人却好得好。现在,他不想溺死了,于是会冷静地找方法,或是等待同伴。
只是,今朝没有想到,会是她拉住了自己。
“谢谢。”疲倦的少年很有礼貌地向女人道谢。
“不用不用,这城里除了小姐和你有一面之缘的人就只有我了,所以她请我把你送出堡。”被帮助解决过纠纷的杂货店店长连连摆手,满脸笑容地说道。
“那么就麻烦您了。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今朝没有推辞,接受了她的好意。
“来往的人都叫莫店长。你饿了吧,我带些面包。”
少年感激地接过面包,慢慢地咀嚼着,听着莫店长为他介绍堡里的风景。哪棵树活五千年,哪条河最近又干涸了,哪座教学的幽灵消失了,一直讲到门口。
“好了就到这里吧,下面顺着石板路走就可以了。”莫店长没有说挽留的话,也许她知道今朝的身份吧。
今朝低头致谢,然后沿着路往回默默走着,爱恩没有出现也没有在他心里冷不丁地说话。他忽然停下脚步,疑惑望着血月,难道夜晚还没过去吗?少年想看下时间,但充满电的手机连开机都做不到。今朝只好耸着肩继续前进,但刚迈出一步就僵住了,因为吃惊和疑问他反复眨着眼,但是路尽头的身影却毫无疑问是他憧憬的对象——赤发血瞳的少女。
长久的沉默。两个人如同在下围棋时面对四劫循环时烦恼着,但少年清楚,实际上烦恼着的是只有他一人而已。
尽管气氛尴尬得像雨天各撑各伞的一对男女绞尽脑汁寻找话题一般,尽管今朝在舞会被默露打击得像雨天里的一条狗,尽管默露高傲得像雨天中的一只天鹅,落水狗还是向天鹅打了招呼。
“晚上好。”
“这里只有夜晚,赤血之月永远庇护着的永夜。”少女把白文从肩头接到手指之上,轻轻地抚摸着。
今朝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在这里等自己,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还是,语气声调都保持得正常。
“如果不和以前的问题重复的话。”
她的回答也在意料之内。
“你的眼神为什么那么严厉呢?”
“什……”默露没想到今朝会问到自己身上,明显地慌张起来。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的目光就像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虽然我也是因此心动。只是,如果可以温柔一点儿的话……”这是少年顺着心意毫无保留地倾诉。
“别……胡说八道了!”少女挥着手,白文也被惊飞。“什么温柔……什……什么……只是让你问个问题,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这种时候也满可爱的。”
露默的脸红得像天上的血月,她忽然一跺脚,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果然,很难把握分寸啊。不过,也许还有希望。今朝嘴边蓄着微笑,不再踌躇,昂首挺胸地大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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