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学院区进行访问之前,伊桑格兰曾仔细考虑过低调和高调两种着装风格。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后为了表现对知识殿堂的高度尊重,团队的成员共同决定选择后者。于是,男爵换上了自己最昂贵的衣服,带上一根工艺品手杖;恩莉特对着随同行李箱一起带来的八条裙子发了一个上午外加一个中午的呆,最后才下了决定选择那条白色洛可莉风格的露肩长裙,用来陪衬男爵的深蓝和自己的酒红色深色头发,接着对着镜子上了一下午的粉妆;考普尔则是一套量身定做的黑色西服,今天上午他还借来了烧水壶用来熨平衬衫上皱褶;艾哈特换上他仅有的那件皇家科学院赠送的深灰色礼服,这是他自博士毕业以来第二次穿上这套服装。
根据娜塔莉的介绍,会客厅位于学院城堡西栋的西北角、与宿舍区和自习室同属一个区域;而办公区、教学区和图书馆则占据了东部的几乎所有部分,城堡主楼的由两座充当横桥的副楼连接,客人下车的位置属于副楼南座的门前。在通向会客厅的长廊途中,有不少学生和伊桑格兰他们擦肩而过,学生大多结伴而行、低头交语,有的人形色匆忙。总的来说,四人含辛茹苦决定的着装风格并没有成功吸引什么人的注意。
在两扇半掩的门前停下后,娜塔莉推开其中一扇,里面的空间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地板是棋盘式的黑白色瓷砖,头顶上方是螺旋形的楼梯,一直朝向上方延伸到八到九层的位置,这里应该是学院最高的主塔之一的正下方。虽然没有明显的光源,但地板却像被光照着似的,黑白相间的光滑表面反着光,让房间内显得比外面还要明亮。会客厅的入口在右侧,此时已经有一名佣人站在那里等待。
穿着黑色佣人服的年轻女仆双手交叠置于围裙上,先对娜塔莉低头致谢:“感谢帮忙,娜塔莉小姐。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手,所以只能临时拜托您代替托纳提先生为客人带路。”
“不用,请你转告葛温多琳女士,非常高兴能帮得上女士的忙。”女学生向伊桑格兰和其他人点了点头,大概暗示自己的工作到此为止,随后安静地离开了。
会客厅中间摆放着一张铺有玫瑰红桌布的长桌,两边整齐摆放着织有红色坐垫的铜色椅子,座位的数量足够容纳二十多人共同进餐。餐具和碟子都已经摆放妥当,黄色的烛火在几座又细又高的烛台上跳动。房间里没有别的仆人。
“葛温多琳女士马上过来,请各位稍等。请先就坐。”
伊桑格兰在女仆的安排下,在长桌最左端的座位坐下,随后将三角帽摘下来、连同手杖一起交给女仆保管。恩莉特、考普尔和艾哈特也相继就坐,但在这之后房间陷入了沉静,女仆则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
房间除了长桌,在主人位的后面还有一套沙发家具,正中的墙壁下还有一个复古的壁炉。壁炉似乎还很新,石膏白的边缘上布满雕花,里面没有木炭屑和其他任何使用过的痕迹。
不管怎么想,吸血鬼也不会使用这种东西,伊桑格兰盯着壁炉心想。
“比起吸血鬼,我们家族的人更愿意自称为‘血族’,帝国的客人。”
一个带着轻微的热情和自豪感的女声突然传进耳内,这让伊桑格兰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声音的来源方向,就像有人钻进了自己的脑中、读出自己所想同时还能对自己传达声音。恩莉特瞬间察觉到异样,她安分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但随即给自己和其他三人施加了心灵护罩,防止同伴们遭受精神控制。
“我只是想先和诸位‘交心’一下而已,不必如此警惕。”这次的声音是从正上方传来的。只见天花板的一角抖动了一下,突然向书页一样卷起并露出一道口子,从中钻出无数长着翼膜的小型生物——成群红色的蝙蝠吱吱咋咋地爬满了天花板的角落,并纷纷松开钩住墙面的爪子,飞向空中成群地盘旋起来。它们在空中形成一个茧子形状的牢笼,里面本来一片漆黑,却突然出现了一点点白色。随着环绕的蝙蝠逐渐变得稀少,而里面的白色也变得越发明显:先是灰白的长靴、到的狩猎皮裤,再到洁白的荷叶领衬衣,以及夺目的雪白色波浪长发,一名外表及年纪和普通学生相仿的少女出现在半空中。她踩着脚下的蝙蝠缓缓下降,直到轻轻落在地板上。身后成群的红色蝙蝠四散逃开,有的钻进了壁炉,有的毫无障碍地渗入了墙壁,没过多久,房间又归于平静,仅仅多了一名雪白色的少女。
“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登场。刚才在楼顶进行观星台的教学,所以拖延了不少时间。从那里下来的话,这样应该是最快的方式。”少女将长发拨到脖子后,眯着湖水蓝色的双眼对已经就坐的客人露出友善的微笑:
“葛温多琳·伯拉德里克,也就是瓦兰内尔学院的高级顾问,你们也可以叫我‘白夫人’。我代表家族和学院对诸位表示诚挚的欢迎。”
没有穿着漂亮的礼服,也没有正常的登场,更没有庄重的接见,仅仅呈上了一句还算及格的问候。伯拉德里克家族的族长就这样出现在帝国人的面前,而她的下一步动作就是径直走向长桌,在男爵的正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伊桑格兰站起身,“在下是帕里茨的男爵,奥莱加伊桑格兰。这位女士是恩莉特,然后是考普尔博士和艾哈特博士。”
“谈话可以稍后再说,我看客人们都累了,为何不让晚餐开始呢?夏尔。”白色的少女拍拍手,门口旁的女仆推出门外,稍过一会便响起数个轮子咕噜噜转动的声音。其他几名仆人推着餐车进入了房间内。
“让客人久等了。这是今天的头盘,”名为夏尔的女仆将盛有菜肴的盘子放在男爵的面前。“紫鳕鱼切片、苹果块和生菜沙拉,配料为芝麻酱。”
“哇哦,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紫鳕鱼。”艾哈特用叉子叉起一小块蓝色的生鱼片,凑到眼前观察起来。“紫鳕鱼应该只在北部海洋的巨鲸角附近生存,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即便在北方沿海的国家都很难尝到这道佳肴。瓦兰内尔应该离海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才对。这到底是怎么运到这里的。是借助空运、还是传送魔法?”
“这种紫鳕鱼应该和你所说的不是一个物种,因为这种鱼是在瓦兰内尔周围悬崖的地底海寻获的,”葛温多琳女士兴致满满地说,“鱼的眼球已经退化,通过能够发光的鳞片吸引富含红色素的小虫,长期食用后和自身的色素混合反应,才产生了这种紫色的肉质。我也只是知道皮毛,具体的发现过程和后续研究你需要问一下我们研究地下海的专家。不过请放心,他们是确认这种鱼能够供人类食用才做成菜的。”
“这真是太巧了!”艾哈特全然忘记了客人的身份。“北洋的紫鳕鱼也是以某种红色线虫为食的,而且只出现在巨鲸角附近……这似乎可以成为那里同样存在地下海的有力证据,每到繁殖季节才会到外面的海域以获取更多丰富的食物来源,让这种无眼鱼非常地罕见。”
“看来我们早应带多一名地质学家,”伊桑格兰说,此时她正在娴熟地捏着叉子、把盘子中的沙拉几乎一扫而空,“不过请把学术交流放在往后再说,艾哈特,我个人觉得瓦兰内尔紫鳕鱼的美味不会丝毫逊色于北洋紫鳕鱼。而且如此美味的菜肴不细心品味的话,不就枉费主人的心意了吗?”
“能让你赏脸真是再好不过了。”白夫人说到,此时她正在用刀叉切下盘中的一小块羊血冻,“但是血族并不擅长准备人类的菜式,我们的味蕾并不能品尝人类口中的美味。所以今晚的菜式大多仅是还原了材料本身的味道,这都要归功于夏尔精心设计的菜单。希望各位能吃的开心。”
随后,仆人们为客人端上羊奶菜根汤以及作为副食的干酪面包片,主菜是配有黑椒汁的半熟羊排和拌盐的土豆泥;甜品却是一种名为“酸棘”的红色浆果,果肉和清水混合后会凝固成散发着清香的果冻。期间仆人为客人和葛温多琳女士的酒杯中倒入红酒,但直到客人享用完甜品,葛温多琳面前的菜式还是那道羊血冻,盘中还残留一点淌出汁液的血块。
“你们或许应该知道的,血族并不需要有规律的饮食。我们吃上一餐后通常很久以后才能感到饥饿,就算长期不吃,也仅仅会陷入昏睡而已。”葛温多琳用餐巾擦着嘴角,“但是既然答应了聚餐,我就有必要象征性地吃一点,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干瞪着诸位吃东西吧。”
这种不拘小节的发言足够让任何一个来客震惊,恩莉特承认这一餐让身为贵族的她都感到无比满足,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容忍不敬。
“那么女士,请允许我冒昧问一句。刚才的那个魔法是一种变种的传送法术吗?或者本身是一种幻术,混合了加速术等别的魔法?如果只是为了赶过来,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更别说还用了读心。我们怎么确定,你以后不会对我们施加什么奇怪的法术?”恩莉特用不怎么友好的生硬口吻问。
“哦,可人的半精灵小姐。”白夫人没有显出任何不快,而且自然地忽略了对方想传达的负面情绪。“这不属于传送法术,也不是幻术,实际上更接近某种混合的变形术。我实际上是将身体分裂成代理使魔、然后借助它们的能力穿透了建筑的实体才能到达这里。在这背后还涉及了别的原理,比如恶魔学、恶魔能力学和血统契约学,如果想了解这些魔法原理的话我可以和你讨论一个晚上。但这不能教给你,因为如果想学会这个法术的话,首先你得先变成一个高级吸血鬼。”
“这不能保证我们的隐私安全,是吗?如果你派遣使魔,或者使用读心对我们进行监视……”恩莉特发起第二轮进攻。
“我个人也有底线,如果将魔法用在监听我表示友好的客人的话,这何尝不是一种自讨苦吃呢?”葛温多琳半举着酒杯,玫瑰色的酒液随着她转动的手腕在透明的杯壁之间回荡,而她的眼神焦距却不在上面。“而且,有什么必要窃听宾客们的心事呢?哈哈,光是学生之间流传的轶闻趣事都足够我消遣很久很久了。”
见丝毫不能让白夫人困窘,恩莉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眼看就要按着桌子站起来,一旁的男爵赶紧插话解围:“看来恩莉特讨论魔法原理的兴致上来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带她和两位博士去图书馆吧。他们已经渴望参观瓦兰内尔大图书馆很久了,艾哈特甚至失眠了一个晚上。葛温多琳女士,我们稍后一起讨论要事如何?”
白夫人倏然离开座位,走到男爵的座位旁,微醉地说:
“叫我葛温多琳就好了,奥莱加小姐。在去图书馆之前何不沿路参观一下我们为诸位安排的住房?保证比城区的小破旅馆舒服个一万倍,一直在这里长住都可以哦。我们还有健身训练室、录像水晶存储间和板球室、棋牌室,娱乐和锻炼两不误。如果想谈话的话可以到我的房间,最近迷上了收集帝国制的唱片,也希望能让身为帝国人的你帮忙鉴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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